簡析平面設計中的“丑”

羅流蘋　萬延

摘? 要：高田唯的設計并沒有打破傳統設計，而是向大眾展現出另一種新的設計方式。這種“丑”的設計是一種有意義的個性的表現，“丑”在平面設計中具備了更強的藝術感染力，使人們看到了設計的多面性。高田唯的設計理念也給設計從業者提供了新的思路，讓更多人看到平面設計的另一面，同時也激勵著更多的年輕設計師去打破常規思維，從生活中去探索、發現新事物。

關鍵詞：高田唯;平面設計;審丑;新丑風

一、引言

丑是美的對立面，丑通常代表著消極、負面，但從審美角度來講，丑只是一種非功利性的直觀感受活動。比如一件丑陋的作品，并不能說明表達的含義是邪惡的，但是從視覺角度來看，丑給人帶來的通常是非愉悅的感受。而隨著社會的發展，丑對于傳統美觀的藝術設計形象造成了一定挑戰，由于觀眾長時間審視美，缺少了一定的視覺刺激性，因此，制造出了個性的“陌生化”原則。觀眾從傳統審美的角度轉換到“審丑”，這種“丑”給觀眾帶來了一種荒誕、幽默感的同時，觀眾也在通過這種非美的藝術設計觀念來審視設計、審視生活。

日本的藝術設計自古以來崇尚自然、樸實之風，簡約之美已成為日本設計藝術中的一種審美意識。這種精神構造在田中一光、原研哉的設計中尤為突出，而且這種精神內涵在設計界也占有一席之地，并影響著當代的平面設計。

但在日本設計界內卻出現了“叛徒”——高田唯。出身在正統設計世家的高田唯，其父是原研哉的老師高田修地，但他的作品粗糙而丑陋，充斥著鄉村風，引起較大爭議，給觀眾留下了丑陋的視覺記憶。這種追尋丑陋、錯誤的極具觀念性的出發點在于“新”。這種打破傳統的、形式精美的設計秩序，有意營造具有野生感的“丑”，從意義上來說并不是真正追求丑，而是打破了日本在平面設計上固定的設計規范模式，表現野生質樸的設計風格。

二、高田唯平面設計作品分析

20世紀五六十年代日本經濟迅速增長，日本現代平面設計受到科技、文化、經濟、社會觀念等多方面的影響，從龜倉雄策田全面學習西方的平面設計，到田中一光把西方平面設計與日本傳統文化內核相結合而產生的日式平面設計風格[1]，再到泡沫經濟破滅，引發了嚴重社會問題。與此同時，平面設計也理性到了極點，設計趨勢逐漸表現為以體現個性為主。如極端表現個性的服部一成、積極倡導新丑風的高田唯，其表現的核心都是“個性”的思維。

從高田唯的設計作品可以看出，主要是圍繞著“新、合理、人性”這三個要義?！靶隆奔幢憩F個性，主要在于求新、求變、求異，而追求漂亮的設計會使人產生審美視覺疲勞，需要打破這一模式化的框架;合理性，即解決問題，因為設計不可能獨立于社會而單獨存在，即在作品畫面中簡單粗暴地直奔主題;人性化，設計為人而設計，為人服務才是設計的最終目的。高田唯的設計作品最終表現為內容的真實性、圖案的趣味性、色彩的沖擊感、版式的無目的性這四個特點。

（一）內容的真實性

這里的“丑”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丑——邪惡、低俗，而是指有缺陷并給人不完美的感官感受，這只是與大眾從小所接受的教育最終所形成的審美觀念不太一致。完美的是人們對于客觀事物的理想化的狀態，而“丑”的、不完美的設計更能揭示事物的真實性。

高田唯的海報中恰恰表現出了這一點。高田唯出生的1980年，泡沫經濟崩潰引發了嚴重社會問題，主要是年輕一代無法融入原本的社會規則，社會矛盾嚴峻，需要引導年輕一代保持個性，所以高田唯沒有延續傳統路線而是保持了個性。

從2010年的海報作品可以看出，在此時期他的作品還是比較嚴謹規范的傳統平面設計。2011年，日本發生了大地震和核泄漏，這讓高田唯開始認真思考傳統平面設計，因此，他在2011年做的展會海報用了地震地區的形狀，讓設計與社會產生了聯系。同時，也使他開始重新審視傳統平面設計，在作品中展示設計缺陷，一些作品擺脫了設計常識，可以看出其作品來源于對生活細致的觀察和強烈的共情能力，體現出每一個“丑”的設計背后作者的用心。讓設計從象牙塔走出來，拋棄“設計師自尊心”，與社會產生聯系，服務于人的生活，回到群眾中去，回到生活中去。比如街頭隨處可見的電動車后面的擋泥板，是在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卻又是不完美的事物，把擋泥板運用到設計中，是丑陋的，但是卻揭示了設計的真實性，更能觸動人的內心。

（二）圖形的趣味性

平面設計主要針對主題借用版式排列圖形、文字等元素去展示畫面，但這是一個讀圖時代，在視覺傳達過程中相較于文字來說，圖形更具可讀性和吸引力。

趣味性、有感情的設計往往比好看的設計更能打動人。高田唯設計作品中所繪制的圖案趣味性遠遠大于技巧，感情占主導地位，最終給人的印象往往是粗制但不失趣味。其作品《Graphic Design in Japan 2017年鑒》的封面用太陽作為主題圖案，圖案由學生繪制完成。主題圖案幼稚拙劣，并引起了爭論，但這種“粗制濫造”卻增加了畫面的趣味性，它讓觀者看到，設計是可以玩出來的。這個世界不缺美的設計，但缺有趣的設計。有趣的圖案更能觸動人們的心靈，同時也能更好地表達圖案所表現的精神內核。感情與作品中“粗制濫造”的圖案相互依存，更多地表現為事物簡潔化、抽象化，不同于表現現實設計的形式。這種情感不僅使藝術設計作品被賦予色彩與形體的新生，也使他始終堅持的將情感的表現力放在創作首位的理念得到體現。

（三）色彩的沖擊感

色彩的情感性是人們賦予的，其本身沒有任何情感傾向。然而，當色彩遇到有了主觀意識的人的時候，各式各樣的色彩便有了不同的意義。不同色彩之間的搭配也給人不同的感受，在平面設計中，色彩搭配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強有力的色彩往往深入人心，直擊觀者的心靈深處。

高田唯在色彩運用上喜歡高純度和高明度的色彩，他經常使用白色作為海報的底色，使海報的主題更加突出，獨具奇妙和沖擊力。如在高田唯《一日一花》的系列海報作品展中，畫面背景基本上都是純白色，視覺主體物主要是由高純度的紅、黃、藍、紫等顏色組成的各式各樣的花朵，并且將Adobe illustrator軟件自帶的3D功能融合在一起，打造出了一種非平面、類似氣球和金屬質感的物體使色彩純度更純，打破了花朵在人們心目中傳統的美麗形象。對那種“展示過去的工作”的展示方式已經感到厭倦，暗含了作者的設計理念，嘗試輸出不同以往的創作。另外，在《新宿劇場》這本書的封面上，把街道燈牌作為中心主體，主要用了藍色、黑色、紅色的顏色和塊面來表達新宿街道紛繁復雜的感覺，色彩的“丑”體現在與客觀事實的差異中，而這種差異則源自設計師的主觀意志。

在高田唯設計的作品中大量運用了高純度、高飽和度的三原色，犯了色彩搭配的大忌，但其強烈的對比色卻給人創造出了奇怪的感覺。對高明度色彩和高純度色彩的大量使用，一方面使海報主題更加明確，畫面層次更為豐富;另一方面通過其敢于運用高純度和高飽和度的色彩態度向欣賞者傳達出設計是“有趣”的情感態度，更好地沖擊了觀者的內心深處。在高田唯的作品中色彩得到了更大膽的嘗試，這種嘗試逐漸促成了作品的丑感。其作品表觀重量的均衡無法掩蓋用色混亂會帶來嘈雜感的問題，但是整體效果卻體現出一種奇妙而穩定的秩序感，它所帶來的舒適體驗讓畫面的趣味性、觀賞性得到了進一步升華，進而超越了載體的限制，向觀者傳達出無限的聯想空間。

（四）版式的無目的性

沒有設計就是最好的設計。康德提倡的美的藝術，是指其目的是使愉快去伴隨作為認識方式的那些表象，它本身是合目的性的。雖無目的，卻促使對內心能力在社交性的傳達方面的培養。

高田唯“新丑風”作品里版式構圖風格給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主要是從觀看者的角度來說，其作品里面沒有絲毫的版式構圖之說。這種看似毫無章法可言，但又是精心設計的版式，是設計師在背后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它打破了傳統平面設計中的網格美學，突破了條條框框和協調感的束縛，以此來營造出一種純天然的設計。如高田唯《FOR STOCKISTS EXHIBITION》海報在版式構圖上無視標題和正文需要分開處理的問題，故意將兩者融在一起。在2011年做的展會海報，地震地區的形狀、文字大小反常、字體的間距都在挑戰著人們的接受力，并且文字更是把整張展會海報填充得滿滿。另外，《CSP藝術展覽海報》中也能很好表現這一點，在《喬治·莫蘭迪展覽海報》中也做了大量留白處理。在海報中，莫蘭迪作品中把所有的東西堆在了左邊，其他地方全是空白，排版上高田唯也把所有的展覽信息擠在一個角落，最終留出大量空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并獲得好評。高田唯在日本G8畫廊的展覽海報《游泳》這一作品中，主體物從上到下依次排序，毫無版式可言。在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高田唯的版式技巧，用縱情、隨性的方式擺放自己的設計元素，這種灑脫的處理方式，讓作品的內涵從設計規范中徹底解放出來，也讓情感表達得淋漓盡致。

三、“新丑風”設計風格的意義

阿多諾認為純粹的和諧是不存在的，“如果沒有矛盾和非同一性，和諧在美學意義上興許是無關緊要的，就像在黑格爾早期那部論述謝林體系與費希特體系之差別的著作中所描述的那樣，同一性被認為僅僅與非同一性相關聯”。丑若不被人排斥，那就不再是丑了，但丑是合理的存在，從審美角度來講，甚至有積極的意義[2]。“丑”的作用是超越，是打破本身設計風格，開創新的事物?！俺蟆蓖鶞\的角度來看是糟糕的視覺感官感受，往深處看則是作品與觀者的心靈共鳴。人們對于客觀事物有了主觀感受觀點才會有對客觀事物的褒貶不一的觀點，才有了差別，所以美與丑的極端兩極化是不符合現實的。

個性的表現在今天日本平面設計中占有不可忽視的地位，這不僅僅是表現簡單的美學觀念。這個時代的平面設計不需要太多框架，個性非常直觀地展示了精神世界，并通過表現個性的設計作品為媒介表達設計從業者的世界觀。設計從業者傳遞給大眾看似瞎做實際精心設計的作品跨越了美丑的邊界，展現出個性，表達設計師的世界觀。

（一）為設計帶來更多可能

高田唯的設計風格表現出他對當代平面設計的深刻認知，這種風格的產生源自于他對當代設計的深層理解，平面設計手法和內在因素的熟稔和駕輕就熟，使得其能夠突破一些邊界?？v觀國內“新丑風”典型作品，椰樹牌椰汁獨樹一幟的包裝受到高田唯的欣賞，并在社交平臺上表達了對椰樹牌椰汁包裝設計的認可和贊美。由于“新丑風”的這個契機，椰樹牌椰汁在設計界掀起了一陣火熱，杭州的工作坊“設計十夏”設計師帶領學生做“椰樹品牌重建”虛擬項目并且在網上掀起了一股熱潮。第34屆金雞獎海報設計大賽網絡投票開啟，《雄雞凝視》獲得網絡投票第一，這都使平面設計從設計規范中跳出來更具趣味性。

（二）設計邊緣模糊化

博伊斯說：“人人都是藝術家。”同樣在藝術設計領域，其邊緣模糊化為設計帶來了更多的創意可能。在設計作品中，我們也感受到了其對于平面設計邊緣的一些模糊，讓更多人覺得平面設計并不是僅靠強大專業技藝背景支撐的產物，而是看到了在設計行業中個性的重要性，而非技法本身。個性的表達也給了平面設計更多的趣味，它讓人們明白，平面設計是可以“玩”出來的，非專業的人士也能參與到平面設計中來。這打破了人們認為設計是只有專業的設計師才可以完成的傳統思維，也使業余人士對平面設計這個行業產生了更多地興趣和注意，讓平面設計行業向社會傳遞出開放、包容的信號，為平面設計行業增添了活力與生命力。

四、結語

讓平面設計回歸生活，高田唯的設計并沒有打破傳統設計，而是以一種“丑”的設計向大眾展現出另一種新的設計方式。這種“丑”的設計是一種有意義的個性表現。“丑”在平面設計中具備了更強的藝術感染力，使人們看到了設計的多面性，正所謂美得千篇一律，“丑”得千奇百怪?！俺蟆钡淖髌犯苡|發觀者的共情能力，一方面是因為作品來源生活化、世俗化，另一方面是因為設計手法幽默質樸。把設計做漂亮是大眾對于設計行業的潛意識看法，但打動人的往往是質樸純粹的表達方式。高田唯的設計理念給設計從業者提供了新的思路，讓更多人看到了平面設計的另一面，同時也激勵著更多的年輕的設計師去打破常規思維，從生活中去探索、發現新事物。

參考文獻：

[1]張奕晨.對高田唯“離經叛道”設計風格的思考[J].大眾文藝，2018（19）：148-149.

[2]薛蟠.阿多諾美學視域下現代美術中“丑”的表現形態及意義研究 [D].濟南：山東大學，2021.

作者簡介：羅流蘋，四川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設計視覺傳達方向。

通訊作者：萬延，四川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書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