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市濱水工業遺產整體保護探索
——基于上海、北京、成都的經驗

■張振華

近代中國的新式工業始于1840年以來通商口岸的外資工廠、洋務派企業和民族資本企業的設立，工業布局逐漸從通商口岸向非口岸城市推進。廣州、天津、上海、武漢、重慶等城市通過持續的工業化建設，逐步成為中國近代工業的核心聚集區域[1]，迄今仍留存大量區位優越和極具價值的濱江地區工業遺產。

近年來，國內學界以廣州、上海、無錫、武漢、杭州等城市為案例展開濱水工業遺產整體保護利用的探討。在城市更新語境下，濱水地區高質量發展和工業遺產保護活化過程中，如何從政府角度自上而下謀劃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和政策機制，是濱水老工業城市轉型發展的重要議題。

圖1 廣州珠江航道中心城區段和腹地濱江工業遺產分布

一、現狀情況

（一）廣州濱江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現狀

廣州依水而生、依水而興，是千年不衰的港口商業城市。近代廣州率先大批量引進國外先進技術設備，建立新式工業企業，擁有中國近代工業史的多個“第一”。例如，柯拜船塢是我國引進西方第一家機械化船舶制造企業，協同和機器廠生產了我國第一臺柴油機，均是中國近現代工業發展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大量工業組團串珠式分布在珠江兩岸，形成了大批價值豐富的濱江工業遺產。

廣州濱江工業區結合城市更新不斷探索工業遺產保護利用之路，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例如，珠江啤酒廠被活化利用為城市觀光火車車站和藝術休憩場所；增城糖紙廠被活化利用為1978影視小鎮；海珠區大干圍碼頭被活化利用為海珠灣藝術創意園區；珠江鋼琴廠將打造成文化創意園區等。

目前，廣州結合珠江沿岸高質量發展建設，劃定珠江航道中心城區段共75千米（包括西航道17千米、后航道28千米、前航道30千米）沿線、208平方千米腹地范圍。根據筆者的統計，珠江航道中心城區段共存有199處工業遺產建筑，約占全市工業遺產建筑總數的64%。廣州市計劃通過長期的漸進式更新將珠江沿岸打造成文化傳承的魅力水岸，加強沿岸歷史文化保護傳承，把珠江航道中心城區段作為珠江沿岸高質量發展建設的重點。從整體層面做好濱江工業遺產的保護傳承，推動公共文化策劃，優化政策機制，有利于推動濱江老工業區的整體轉型升級和珠江高質量發展建設。

（二）研究現狀

先行一步的西方學界對于濱水工業區更新的研究沒有停留在物質層面，更深入探討了政策、制度、管理、社會影響等問題，在理論和實踐方面都積累了豐富的經驗。Sonia Melani Miller（2013）聚焦以綠地和公共空間來整合濱水地區城市空間和恢復生態，并進一步探討在世界范圍內，如何以資源保護理念作為濱水地區復興的綜合解決方案[2]。Dace R?epicka和Aija Zieme?niece（2017）以利耶帕亞歷史悠久的貿易運河及其工業區改造為研究案例，探討以文化和歷史價值的再現來完成濱水工業地區及其工業遺產的復興[3]。Cristina Coscia、Giulia Lazzari和Irene Rubino（2018）選擇Officine Piaggio（意大利）的濱水工業綜合體改造作為案例研究，借鑒復雜社會價值（CSV）理論，重視非經濟價值，將社區賦予環境和文化遺產資源的內在價值視為濱水地區復興的基本價值之一，將集體記憶和可持續發展目標引入濱水地區城市更新的決策和政策設計過程中[4]。西方學界的研究重點從最初的建筑單體改造、環境提升、場地更新等實體領域，逐步轉向歷史人文要素的傳承、政策的輔助和保障、城市品牌的打造、區域經濟的提升等軟性方面。

對工業遺產的保護研究不宜脫離其周邊環境以及形成特點而單獨進行討論，國內學者在濱江工業遺產的研究領域已有豐富的學術探索和積累。張松（2015）對上海世博會會址、徐匯濱水地區的工業遺產開展了長期跟蹤研究[5]。何依、陶茂峰、孫亮（2014）以寧波市甬江北工業基地為例，構建了濱江工業建筑單元保留、工業構件要素重組、工業場地抽象再現的策略，將工業遺產保護作為空間肌理和內生秩序重構的關鍵[6]。總體而言，以濱江老工業區為單位，從政府角度做整體策劃的探討仍然較少，大量的優秀案例和城市經驗仍有待研究、總結和提煉。

從廣州市域層面，賈超、鄭力鵬（2016）指出了廣州工業遺產的濱江空間分布特征[7]。龍曉、劉暉、王筱宇（2017）等探討了廣州工業遺產的保護價值和名錄認定[8]。王建軍、張振華、孫永生（2018）以案例切入，探索廣州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的實施機制、收儲流轉、保護管理和政策制度[9]。也有學者從城市更新效益角度對珠江濱江區域的工業遺產進行分析評估。對廣州濱江工業遺產和公眾關系的政策研究仍有一定的探討空間。

綜上所述，以案例研究探索濱水地區不同類型的工業遺產整體保護，在歷史保護傳承的整體規劃策劃、活化利用審批、政策輔助和保障、城市品牌打造等方面進行橫向比較研究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二、廣州濱江工業遺產保護與活化面臨的主要問題

（一）工業遺產保護利用仍缺乏整體謀劃

廣州珠江航道中心城區段內舊廠岸線約占總岸線長度的30%，舊廠用地共15.01平方千米。盡管廣州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已累計將全市200余處工業遺產建筑和40余片工業歷史風貌區列入工業遺產保護名錄，以規劃為引領，全力打造“工業秀帶”，仍有學者認為，廣州濱江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率較低，且水平參差不齊，缺乏連片統籌和整體建設[9]。

2021年，筆者對廣州珠江中心城區段的工業遺產建筑開展調查，發現涉及舊廠更新的30年以上老舊廠區，有約60%處于空置狀態，老廠房長期缺乏維護，正在自然衰敗；21.5%作為臨時性倉庫使用，利用效率不高。目前成功活化利用的產業園區基本呈散點分布在荔灣、海珠、天河等濱江地區，相距較遠，尚未形成文化和產業集聚的規模效應。

（二）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管理制度和機制亟待完善

目前，廣州市地方性法規仍缺乏專門針對工業遺產的法定認定標準、保護措施和活化利用的具體政策引導。在舊廠更新過程中，由于工業遺產保護利用方面的管理制度尚未完善，部分有著近百年工業歷史的老廠房處在自主更新或權屬變更的過渡期和空窗期，甚至出現被誤拆或破壞的情況。

（三）對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的社會認知有待提高

公眾對工業遺產的了解程度不高，了解渠道較為狹窄。大眾對工業遺產的理解大多仍停留在工業建筑物、構筑物遺存層面，對工藝流程、工業文化等工業遺產重要組成部分的社會認知度和認可度普遍不高。在快速城市化的大浪潮之下，甚至有部分市民認為工業遺產是阻礙了城市建設發展的無用之物，應予以拆除。

廣州濱江工業遺產在類型上涵蓋了水陸轉換的近代倉庫、船塢、鐵路、火車站等交通運輸設施，依賴水運的造紙、水泥、食品等輕工業的生產、倉儲用房，還包括重工業的廣州鋼鐵廠和黃埔造船廠。其保護利用所面臨的挑戰與多元類型、保護管理體制機制密切關聯。

相比內陸工業區，廣州市濱水工業區因毗鄰珠江，利用航運交通和工業水源的優勢，形成重工業、輕工業及其運輸設施遺存多元共存的組團。由于濱水工業區改造及其工業遺產保護是長期的動態歷程，因此，在客觀的實施層面，城市管理者和多元的實施主體需要更廣闊的視野和與時俱進的實施路徑，從重工業、輕工業及其運輸設施等不同角度開展分類研究和綜合應對。

針對上述三個方面問題，需要在研究濱江工業遺產的基礎上，總結梳理大型重工業企業和輕工業工業生產、倉儲用房的在地化成功案例，回歸工業遺產保護傳承的政策扶持與保障、城市文化協同打造和整體保護傳承策略。本文將結合上海、北京和成都等工業遺產案例，梳理更廣泛的遺產保護利用策略和政策機制，務求探索有效的改造模式和政策建議。

三、國內先進城市經驗梳理與總結

（一）上海濱江地區工業遺產保護利用

自2002年起，楊浦濱江工業遺產普查與保護工作在政府主導之下展開。楊浦濱江通過近20年的探索，在全長15.5千米的楊浦濱江沿岸保留下極具特色的工業遺產66處，濱江工業遺產總建筑面積達26.2萬平方米①，實現了楊浦濱江工業風貌完整保護。濱江工業遺產除了擁有優越的區位和遺產類型多樣的特征外，還面臨著開發周期長、產權多元復雜等問題。經過長期探索，上海積累了如下經驗：

一是實現濱江工業遺產動態增補和法定規劃銜接。2002年上海啟動為期十年以上的濱江提升城市轉型的綜合開發項目。上海市規土局會同楊浦區政府編制楊浦濱江地區的詳細規劃，并以《楊浦濱江核心區歷史風貌保護專題研究》開展工業遺產普查與保護工作，將工業遺產納入優秀歷史建筑名錄，嵌入詳細規劃圖則和保護清單，實現了工業遺產保護對象的動態更新（表1）[10]。

表1 楊浦濱江保護名錄動態更新歷程

二是通過濱江貫通和生態修復，提供高品質環境和可達性，實現還江于民。根據《黃浦江兩岸濱江公共環境建設標準》，濱江預留不小于50米寬的濱江綠帶，形成濱江公共開敞空間。通過低線慢步道、中線跑步道、高線騎行道“三線貫通”打通濱江斷點，道路全程采用無障礙坡道設計，確保工業遺產可達性。對于海事、水警等因職能暫時無法騰挪的單位用地采用局部擴大綠帶腹地、貫通道路后置的方式，保證公共交通流線的延續性。濱水工業地帶更新結合防汛工程和生態修復。

三是以藝術季帶動工業遺產活化利用（表2）。2014年10月，上海市政府批準每兩年舉辦一次“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主題活動，將各類藝術活動植入楊浦濱江修繕后的工業遺產。2020年，在基于原上海船廠鍛機車間改造的1862時尚藝術中心，擁有800人容量的劇場，引入盛行于青年文化圈的脫口秀表演，增強工業遺產的現代活力。同時，在毛麻倉庫舉辦第八屆上海市民藝術大展美術專題展，給予市民舞臺，與周邊濱海區域貫通形成多元濱水藝術空間，聚集人氣，打造一批擁有工業文明記憶和現代生活氣息的時尚活力空間。

表2 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活動場館（黃浦江沿岸）

四是土地出讓和公共設施建設捆綁，達到公共收支平衡。2003年6月1日實施的《黃浦江兩岸開發建設管理辦法》，為銜接規劃單元和開發建設，上海市住房城鄉建設管理委在市國資委、市發展和改革委、市重大辦等部門支持下，牽頭召集各家被動遷企業，由市級層面組織召開現場動員會議，部門及企業共同簽署協議，明確在規定時間內先行騰讓貫通工程范圍用地，再協商補償、安置問題。為此，上海市委、市政府批準成立了兩個機構：一是上海市黃浦江兩岸開發工作領導小組，下設上海市黃浦江兩岸開發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下稱“市浦江辦”）作為其辦事機構；二是組建了上海市申江兩岸開發建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下稱“申江集團”）。市浦江辦與申江集團采用一套班子、兩塊牌子的運作模式②。2018年9月印發的《關于加強黃浦江兩岸濱江公共空間綜合管理工作的指導意見》明確界定了濱江公共空間的管理范圍以及屬地管理的職責分工，政府部門的主要職責在于做好公共配套服務、公共設施建設，具體地塊開發及商業運作交給市場。

總體而言，上海濱江工業遺產的保護利用體現了政府和社會的長期有效互動，形成工業遺產、土地出讓和公共設施統一規劃與實施的組合拳，為延綿15千米的濱江工業遺產廊道植入了匯聚歷史記憶的公共空間、生態修復設施和公共文化生活，推動濱江工業遺產的新生。上海經驗體現了城市長期投入、統籌規劃和實施的重要性，并通過管理架構和機制帶動工業遺產的摸查認定、保護修繕和更新利用的整體效益提升。

（二）北京新首鋼片區的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經驗

2016年，首鋼老廠區開始改造，首期總面積8.63平方千米，總建筑面積約1060萬平方米，原狀保留的工業遺產32處，保留再利用的工業建筑、構筑物占改造前總建筑面積的35%[12]。首鋼老廠區的改造主要有以下經驗：

一是以世界級大事件驅動城市更新和工業遺產利用。冬奧會推動的市政建設和生態建設為首鋼工業遺產活化推動城市復興項目提供了全面保障。冬奧會及其衍生的體育產業成為帶動相關產業生態發展的單點觸媒，吸引眾多相關企業入駐，推動體育、科技、文化等相關產業的復興與發展。

二是整體“零碳零廢”的環境修復和消隱防災處理夯實遺產活化基礎。首鋼老廠區在2006年開展地下水和土壤污染治理，并啟動永定河生態環境治理，在2013年開展綠色生態專項修復。在持續開發階段，北京市對保留的工業遺產進行集中且持續的消隱工程；針對無價值的拆除建筑物、構筑物，開展固廢利用、建筑垃圾資源化處置，拆除后建筑垃圾通過加工處置成為再生建筑材料，并循環利用在工程建設中。首鋼創建中國C40“正氣候”樣板區，實現項目自身和周邊區域總體排放量降低[11]。

三是搭建綜合協作平臺和綠色通道，為規劃實施保駕護航。北京市成立了新首鋼高端產業綜合服務區發展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下稱“市新首鋼辦”），在2007年開展首鋼工業區改造規劃，2012年開展新首鋼控制性詳細規劃及其綜合專項，2014年發布《北京市關于推進首鋼老工業區改造調整和建設發展的意見》，統籌布局基礎設施建設和產業引入等17項重點工程；2016年開展試點地區的北區詳細規劃，搭建新首鋼更新建設管理服務與實施工作平臺，為規劃編制和體量巨大的重型工業建筑物、構筑物改造的審批實施提供全流程跟蹤服務。為提高規劃效率，北京通過“規劃建設運營管理三維數字化平臺”，落實規劃全要素統一管理；同時，設立奧運綠色審批通道，加速規劃審批，推動規劃全面落地。

總之，2010年首鋼通過大型城市事件驅動、“零碳零廢”的環境修復和一站式審批通道來完成改造。首鋼以城市大事件為契機，實現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的“規、建、管、運一體化”，為城市地區尺度的工業遺產整體保護提供了難能可貴的經驗，側面印證了針對整體投入較大的重型工業遺產建構筑物，需要政府高度統籌，從啟動資金、建構筑物審批、產業引導等方面著手，方能實現城市濱水地區的轉型提升和遺產的整體活化利用。

（三）成都市成華區“東郊記憶藝術區”經驗

2017年，成都市人民政府公布了29處工業遺產保護名錄，共有14處位于成華區之內。歷史上，此片區域為成都東郊倉儲物流企業集中的八里莊、二仙橋一帶。隨著“退城入園”政策的實施，工業企業外遷，而1952年建成的機車車輛廠部大樓及廠房、1954年建成的中電錦江電機廠以及同樣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建成的禾創藥業倉庫等倉儲工業遺產均被保留下來。成都市成華區依托區內工業遺產活化開展城市更新，打造成都的“東郊記憶藝術區”，成為輕工業類工業遺產活化的研究案例和擁有大跨度室內空間的工業建筑遺產的經驗探索。

一是整體謀劃高標準的產業和品質化提升路徑。針對擁有大跨度室內空間和附屬鐵路的倉儲類工業建筑遺產，成都市成華區先做規劃，后做產業，聚焦“文旅成華”品牌塑造，先后編制《成華區工業文化遺產保護利用規劃研究》《成華區二仙橋西片區工業文化遺產保護利用實施規劃暨城市設計方案》等專項規劃③，在工業遺產活化過程中，使遺產活化連點成線、連線成片，加強對14處工業遺產實施保護和示范性利用，謀劃高標準品質、產業、生活的植入和融合。

二是品質設計引領遺產保護與城市更新的融合創新。成華區在實現城市價值提升的過程中，很強調高品質設計的導入和把控，從普遍的土地價值提升邁向城市品質引領，通過大師領銜設計，統籌遺產保護和歷史文化資源密集地區的環境提升。如“中車·共享城”項目邀請了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設計大師領銜設計，突出文化、交通、服務、生態四個方面的共享，打造以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和TOD開發為觸媒的共享城市。

三是通過政策給予資金獎勵，政企互動，引導文創產業發展。針對倉儲類工業遺產建筑改造難度低、室內使用靈活性高等特征，積極引入市場主體，實施功能再造和產業植入。成華區成立了區城市更新局和東郊記憶藝術區管委會，出臺《東郊集聚區產業促進政策》；2017年2月，成華區出臺“史上最強”99條扶持政策，引導創新創意產業集聚。例如：在產業培育方面，對在集聚區范圍內開辦文化創意企業、設立工作室的文化創意產業領軍人物和文化創意產業高層次人才，每年可給予最高100萬元的運營補貼，補貼期限長達5年；在招商方面，設立文化創意產業引導基金，特色文化創意企業或項目可申請基金最高可達5000萬元；在運營維護方面，對于為成華區年度經濟貢獻總額達200萬元以上的企業，提供最高可達500萬元的獎勵支持。成華區加強工業遺產政策引導和扶持，探索利益協調機制，鼓勵工業遺產產權主體主動實施遺產保護利用項目。

在“東郊記憶藝術區”的輕工業倉儲類工業遺產資源的利用、運營過程中，地方政府通過靈活配置的方式引入合適的運營主體，以明確的方式確定保護和利用的責任主體，并強調產業導入和整體商業化的運營，呈現出高度統籌性和靈活性。

通過共時性比較（表3），廣州和上海在濱水區改造歷程、總體特征的相似性最高，具備較強的可比性。北京首鋼和廣鋼舊址類似，需要盤活以大型工業構筑物為主的重工業區及其權屬交錯的連片超大型企業，也需要在工業遺產保護利用過程中考慮環境修復、消隱防災和生態修復。成都東郊物流倉儲舊址和珠江沿岸的洋行倉庫、輕工業車間及鐵路相似，在小規模漸進式的改造過程中,具備靈活的大跨度室內空間和多元化的戶外工業文化景觀，成為吸引實施主體和制定鼓勵政策的著力點。與時俱進的城市實踐，為濱江多元化的工業遺產改造提供了路徑借鑒和整體保護的先行探索。

表3 上海、北京、成都的三城經驗總結

四、濱江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的建議

上海、北京、成都三地的經驗各有特色，對廣州乃至同類超大或大城市濱江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工作提供重要的借鑒。總體上，可總結為三個方面：

（一）整體謀劃，形成區域協同統籌的遺產保護利用體系

濱水老工業區是整個城市乃至國家投入大量資金和長期規劃建設而成的城市片區，在城市功能轉型過程中，需要長期的城市運營和地區經營進行提升優化，重新融入人民生活，還江于民，其中的關鍵性問題涉及土地權屬整理、生態修復、沿岸交通貫通、公共環境提升、多元主體的利益協調和管理部門的多方協同優化，更重要的是在前述工作基礎上做好工業文化的保護傳承及其價值闡釋。

在城市更新的語境之下，濱水地區的土地和工業遺產流轉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濱江重點地區的工業遺產動態摸查是必不可缺的。核查工業遺產名錄現狀保護情況，并將經評估具有保護價值的工業遺產納入法定保護名錄；明確工業遺產保護管理的責任人、基本要求、重要風貌和價值要素的保護要求、活化利用引導、規劃實施與保障等內容，分級分類明確保護底線和利用指引等工作是濱江地區城市更新的重要工作內容，宜從政府角度進行整體統籌。

濱水地區發展是動態過程，通過保護利用規劃，促成工業遺產保護和城市土地協同開發的捆綁成為一種先行經驗，先期完成基礎設施建設、工業遺產活化和產業提升來帶動地區的土地價值提升，再進行商業土地開發，是一種可供嘗試的路徑。一方面，避免工業建筑遺產修繕、基礎設施類項目的實施滯后，甚至爛尾；另一方面，優質的文化地標和基礎設施項目也推動城市發展轉型中遺產和土地價值的增值和提升。

廣州可結合國土空間規劃編制，開展市域或沿江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專項規劃。通過多規協同，統籌推進濱江遺產保護、產業復興、文化策劃、生態修復和建設管理，優化國土空間規劃中歷史文化保護線和藍線、綠線之間的協調關系，避免管理權限的重疊和濱江遺產活化利用中的審批瓶頸。

在全市層面，以專項規劃的方式，統籌工業文化傳承和博物館體系，在政府為主的工業文化博物館基礎上，借鑒紅專廠藝術區的經驗，將主題化和個性化的文化展覽要求傳導到工業遺產之中，作為其使用權轉讓和活化功能審批的條款，化整為零，推動工業文化闡釋與展示，推動工業文化氛圍營造，培育漫天繁星式的城市文化氛圍。

（二）完善管理制度，形成“全流程”保護利用機制

加快制定濱江工業遺產保護與活化利用管理制度，填補市級層面法規政策空白，使工業遺產的保護和活化利用工作有法可依。借鑒上海、成都等案例經驗，研究形成濱江工業遺產“全流程”保護利用機制，對工業遺產進行一體化的保護、規劃、設計、建設、整治和經營。在全市層面，完善相關部門之間的協調制度，創新工業遺產保護利用審批管理機制。對于位于濱江綠地、產權證明缺失、保護價值較高的工業遺產，多部門聯合開展政策研究，優化審批流程，創造性地解決其在實施審批中面臨的問題。

以廣州市交通部第四航務工程局船舶修造廠舊址為例，在活化利用過程中，綠線和珠江沿岸的防洪建設成為歷史建筑活化利用過程中需要協調的關鍵點。工業遺產及其歷史建筑在獲得了廣州市歷史文化名城主管部門的關注和協助后，通過多部門的合力，破解了審批難題。

在橫向協作方面，推動全市多部門統籌協作，引導市場力量共謀共建。針對目前以市場力量為主導的工業遺產改造模式，政府可發揮其在前期引導的積極作用，同步強調產業導入和整體商業化的運營。從功能業態、營業時段、租賃期限、實施模式等多個方面探索精細化的公共政策和制度設計，釋放市場活力。通過政府統一收儲、地塊帶條件出讓等手段，確保工業遺產保護利用要求的有效傳導。

在城市更新和遺產保護過程中，需統籌考慮多方參與和責權利關系。大量國有企業在改造過程中，需要協調國企財務、職工收入和產出效益等各方面。政府需要協調公共利益和公共產品的二次分配。地方居民和老工人，既需要環境品質提升，也需要工業人文精神及情懷的補償。

針對上述的多元訴求，結合濱江多元化的企業主體和遺產類型以及城市效益提升的現實需求，建議政府和國有企業合作，形成以國企為主體，統籌城市更新和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的協同平臺，在尊重企業產權和利益均衡的基礎上，明晰國有企業或相關工業企業的權屬邊界，協調多方的責權利關系和權益差異，形成廣州中心城區珠江沿岸的統一補償標準，避免經營性用地和非經營性用地收儲帶來的權益落差和補償差異，全面考慮企業員工的改造權益以及在工業文化傳承中的重要性。

建議政府在統籌推進的基礎上，出臺鼓勵政策：一是針對產業轉型，從傳統的土地財政收益轉為關注長期的城市運營收益，即延續“退二進三”和產業園區提質增效等發展政策。二是各企業可以在收儲后，自主申請繼續運營活化原有企業所屬工業遺產，充分尊重企業文化傳承和活化利用的優先權。三是做到統一收儲、統一保護，將工業遺產的改造運營長期收益納入整體的權益分配。四是形成封閉的活化利用專項資金渠道，按改造難度進行通盤的分類補助。重工業建筑遺產以土地收益作為支持，進行重點產業謀劃、項目策劃和行動規劃；輕工業廠房更多地利用大跨度的內部空間優勢，以面向市場和公眾需求的靈活項目和公共產品為主，融入社區生活和地區產業提升。

（三）以高品質活動策劃設計，加強工業文化宣傳，助推活化利用

濱水地區及其工業遺產可依托城市藝術季、文化產業交易會等現有年度大型公共事件，結合工業遺產保護利用策劃一系列周期性商業、文化展示活動，提高工業遺產利用率和文化彰顯度。通過大型活動所得資金用于工業遺產修繕和日常維護，以達到緩解公共財政的壓力。

充分調動社會各界保護工業遺產的積極性，制造積極的輿論氛圍。可積極開展共同締造活動，深入社區，深入群眾，宣傳工業遺產的重要價值和成功案例，建立良好的群眾基礎；根據廣州市工業遺產的分布特點，制定工業遺產游覽步徑，加大輿論宣傳力度，鼓勵市民、游客了解工業遺產，借助民間力量反向推動工業遺產的保護；了解市民的需求，加強公眾參與，對工業遺產進行有針對性的改造，使工業遺產得到保留的同時，與城市其他功能發生滲透、互補，真正融入市民的日常生活。

（鳴謝：廣州市城市規劃勘測設計研究院同事參與了本文部分資料的整理，龍曉、劉一婷、劉華東、何偉華參與部分調研，程曉梅、陳卓、張若曦參與文中的基礎素材收集。孫永生、程紅寧、肖琦、劉暉對本文內容和結構提供過寶貴的建議。）

注釋：

①《楊浦：濱江工業遺存帶建起“后工業水岸”》，上海工業旅游網站，http://www.itripsh.com/article/10254/21.html。

②《黃浦江45公里公共空間貫通背后的邏輯》，《城市中國雜志》公眾號，2018年11月17日。

③楊娜：《68年成都機車廠變身“中車共享城”成都成華著力打造又一文旅新地標》，《每日經濟新聞》2019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