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亞軍 黃 寒
(湖北工業大學藝術設計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8)
隨著經濟生活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我國正在進入后現代社會,引發了包括文化藝術、社會心理等在內的深刻變化。韋氏詞典里將后現代定義為20世紀中葉以來,在藝術、建筑和文化等諸多領域興起的思潮,通過對現代社會種種問題和危機的分析,展開反對現代化運動的哲學探索和實踐。美國政治與社會學者殷格哈特認為以理性為基礎的現代化,既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物質財富,也帶來了空前災難性后果。特別是自然環境和生態的劣化,嚴重破壞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已經威脅到了人類的生存和發展。他認為后現代化核心是增加人類幸福。美國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歸納出后工業社會五大特征——否定性、非中心化、破碎性、反正統性和不確定性。“觀眾往往通過自己的社會經驗來理解電影中所描繪的社會”,影視藝術必然服從當前后現代社會的現實特征。
關于后現代藝術,美國藝術和文化評論家克雷格·歐文斯在其論著《寓言沖動》中提出,后現代藝術本質上是寓言式的,讓從業者與受眾易于感知和感悟。正如我國著名兒童文學家嚴文井所講:“寓言是一個怪物,當它朝你走過來的時候,分明是一個故事,生動活潑;而當它轉身要走開的時候,卻突然變成了一個哲理,嚴肅認真……寓言是一把鑰匙,這把鑰匙可以打開心靈之門,啟發智慧,讓思想活躍。”弗雷德里克·詹姆森則認為雖然寓言在傳播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但是,受文化背景、個體經驗的影響,寓言往往難以得到一致認同。因此,基于概念和思想的文化引用,需要通過顯見的形式予以呈現,讓受眾容易感知從一個文本到另一個文本的喻轉,完成超越文化障礙的意義轉變。從這個意義來講,近年來諸多影視作品口碑在國內外所形成的巨大反差,正是來自寓言形式與后現代語境的不匹配性。后現代的二次元影視,以無可阻擋之勢迅速傳入我國,值得我們做出深刻的理論反思與實踐探索。
次元原義指維度或者獨立空間。二次元即為“二維空間”。其中具體分為動畫(Animation)、漫畫(Comic)、游戲(Game)、輕小說(Light Novel)等媒介形式,形成了帶有鮮明后現代特色的ACGN亞文化。隨著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ACGN亞文化不斷沖擊著我國文化藝術市場,圈粉大批年輕人。一方面它給我國文化藝術產業帶來了全面的壓力和挑戰,另一方面也給我們提供了嶄新的思路和方向。中國文化藝術如何逾越文化障礙,走出國門,吸引海外年輕群體的關注,可以從后現代的二次元作品,尤其是蘊含其中的二次元英雄之中,探尋創意動因和立意途徑,尋找借鑒和出路。
經過現代化的洗禮,在資本的強大攻勢下,淺層理性使得利益被奉為永恒的第一性,致使傳統社會破碎殆盡,原有的社會倫理道德徹底被顛覆,人際情感越來越淡漠。同時移動互聯網的普及,將社會或家族的共享空間,分解成以家庭,乃至個體為中心的原子化空間,使得社會聯結非中心化,產生人際疏離,直至群體性孤獨。這就讓自由個體成為孤魂野鬼的代名詞,讓歸宿感與幸福感成為奢侈品,讓現實空間的意義消解殆盡,導致人們很難體驗到真摯感情與情感寄托,失去情感維度,生發出對現實世界強烈的質疑和尷尬之感。面對現實困局,一些富有激情的年輕人,想創造一個與現實相匹配,充滿想象與激情的虛擬空間,并寄情于此。因此他們轉身投入到基于技術主義的元宇宙,或者基于存在主義的二次元之中,利用網絡與媒介抹去現實與虛擬的森嚴界限,更為徹底地擁入去中心化的反正統文化懷抱,形成數不勝數的亞文化群體,期望能夠滿足自身對個體化真實情感的渴求。
不同于元宇宙追求極致的技術聯結空間,二次元世界試圖以某種超現實的方式,將無意義的現實世界轉化為有意義的寓言空間。在這樣的空間中,相聚一起的人們期望顛覆橫亙在人際間的現實隔閡(如階層、經濟、權勢等),達成現實世界中無法企及的平等交流與情感寄托。因此人們追求二次元虛擬世界中開放的個性節點,意氣相投,以夢為馬,尋求能自我表現、自我滿足的舞臺,企圖獲得作為獨立個體的絕對自主性,重構完整而又強烈的情感維度,并也由此改變自己,成為彼此依賴的寓言式“英雄”。
也許二次元所構建的“烏托邦”,對于在現實世界中迷失自我的人們,猶如綿長入耳的鐘聲,給人以某種精神寄托。然而,在走出由網絡與媒介搭建的二次元“庇護所”之后,二次元群體還是不得不回歸冰冷的現實世界,根本無法回避社會壓抑下無處安放的肉身。于是他們不斷地在二次元空間中尋求因資本肆虐而失去的情感維度,因此,這種虛靈之上的真實情感與實肉之下的虛擬世界之間的不適配感,讓處于后現代社會的人們,面臨一個不得不深思的問題——“二次元寓言世界,究竟是治世良方,還是致幻迷藥?”
宏大敘事即元敘事,是影視界的永恒話題,具有持久言說價值。廣受資本支配的人們,身處原子化社會性孤獨與疏離之中,缺乏深度理性,難以獲得共有的經驗與情感,導致傳統宏大敘事的解體。舊有的英雄創意與敘事,也就失去了普遍性意義與價值,遭受懷疑與拋棄。為此二次元群體迫切希望構建存在主義的言說體系,“將自我意識對象化,通過藝術審美的視角來欣賞自己的痛苦與無聊”。從而建立與現實世界相匹配的二次元空間,探尋二次元英雄的真實意義,重獲現實世界話語權,以此來消解靈與肉的內在矛盾與沖突。
于是二次元宏大敘事,通過超現實設定,將高維的現實事物投射到低維的二次元空間,形成視覺化影像表達。其終極追求目標,并非唯一的、統一的敘事結構和讓人景仰的、神化的世界觀,而是自由的、寓言式的敘事結構和令人同感的世俗世界觀。這是因為人們一切以資本為念,缺乏全面的多元經驗和思辨的篤定信仰,難以將現實闡述變得有意義,只能肆意地將現實世界事物,轉換為毫無本質的膚淺標簽,貼滿英雄之身,將其碎片化、寓言化,降格為情感樞紐,形成牢靠的情感臍帶,達到二次元英雄的情緒化證實,以貼合自己失落的價值與失意的夢想,表達對“無意義”現實的無聲反抗,實現自我寬慰。因此基于“存在先于本質”的原則,二次元宏大敘事把復雜多變的現實投射成簡單固化的場景,把至高無上的真理抽空成虛無響亮的口號,把冷靜深刻的理性歸結成直白淺薄的感性,把細膩微妙的心理沖突顯性成夸張變形的肢體動作,形成情緒化表達的低維度二次元空間,讓二次元群體易于理解,欣賞經藝術化后的各自現實境遇,企圖達到法國作家羅曼·羅蘭的“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透了生活的本質之后仍然熱愛生活”的境界。
典型的是,如漫威通常將背景設定為環境不斷惡劣和充滿生離死別的危世(如瓦坎達、拉托維尼亞等),映射徹底崩塌的傳統社會模式。上千位群像式的漫威英雄,以某種顯見的現實特征,如種族、外貌、裝備等,與觀眾發生經驗上的直接聯系,同時被賦予各種不可思議的異能和難以言表的秉性,彰顯百般獨特的個性。在虛構的漫威空間中,以各種超現實的反抗方式,戰勝無從分辨的各路超能邪惡(人工智能?基因科技?外星生命?父親兄弟?)。從科技鎧甲的富家鋼鐵俠,到生物賦能的鄰家蜘蛛俠,再到美國精神的美國隊長等,以寓言的手法讓漫威英雄適配到每一位觀者。這就使得身處二次元世界的人們,將自己反抗無意義現實世界的無力感,歸咎于自身無法具備異能與秉性,讓人們體會到自己區別于現實而“真實存在”的意義。由此將二次元英雄高高架起,打上了精神代償的記號,以求暫離現實苦痛的價值,獲得貌似正確無比的肯定與理解。這樣的寓言式宏大敘事無往而不利。可以說,觀者所謂的看透本質實則是自以為是,所謂的熱愛生活也不過是自我麻醉,所欣賞的英雄主義就只是一張阿Q的精神勝利良方而已。
與傳統宏大敘事一樣,二次元宏大敘事同樣具有難以克服的內在脆弱性。作為現實的產物,它必定會回歸現實,被現實所影響。一旦現實世界出現“黑天鵝”事件,其強大沖擊力波及到每一個個體時,原有的二次元英雄敘事,無法兼容觀者現實經驗,出現現實世界與二次元空間的相互體認差異,難以形成精神上的互動,進而失去現實意義和情緒價值,發生解體。從而導致二次元宏大敘事失效。
當二次元宏大敘事體系失效后,人們就會質疑二次元英雄所帶來的情感真實性,乃至于情感崩塌,不可避免地喪失對二次元英雄暈輪效應的感知。退去了往日光彩與生命力的二次英雄,也就無法讓渴望理解和激情的二次元群體,感受到二者間的情感維度,從而變得清醒且失落,再一次陷入了情感真空之中。
2020年初暴發的新冠肺炎疫情,讓貌似無可匹敵的漫威英雄,到了《尚氣》戛然而止,即使受到資本瘋狂追捧,民眾卻轉身舍其而去,使其成為一枚過期迷藥。這都源于一城一地的艱難防控所取得的勝利,讓人們得到一個寶貴經驗。那就是在面對外界狂潮般的謾罵與攻訐之時,只要每個個體都能做好自己,就可以成為平凡英雄,無須那些只存在于二次元世界中虛無縹緲的英雄,靠著常人不可企及的異能與秉性來拯救危世,安撫彼此不安的心靈。《尚氣》原型來自華人功夫巨星李小龍。李小龍影視作品所表達的反抗,不是自己脫胎的血緣社會,而是虎視眈眈的異族強敵,與國人一百余年的共同屈辱經驗相匹配,也就容易獲得國人的體認。除了在外貌言語上與李小龍形象有幾分相似之外,《尚氣》其他方面的敘事,均與李小龍作品反向而行,無法匹配觀者的現實經驗,也就得不到觀者的情感共鳴。其英雄形象坍塌,實在是東方主義沉渣的再次覆亡。強大如漫威所構建多樣化的復雜二次元英雄體系,同樣是脆弱不堪,無法承受現實“黑天鵝”事件的巨大沖擊。
在原子化社會不可逆、個體情感空缺不可逆的狀況之下,如何改進二次元宏大敘事,成為讓人不得不思索的一個重要問題。
構建與現實世界相等價的二次元空間體系,是解決二次元宏大敘事脆弱性的根本。將現實中有形存在,映射成二次元空間的視覺化表達要素,為二次元英雄創意提供一條有借鑒意義的思路。
二次元空間構筑根基,通常有三個層次——作品、文化、意識形態,與現實世界的個體、群體、社會分別相對應,是現實世界等價空間的基本構成要素。它們的言說對象分別是個體經驗、群體經驗、社會經驗。二次元等價空間構造為個體經驗,通常并無必要強行上升為群體經驗與社會經驗。也就是說,二次元作品所表達的個體經驗,僅須涵蓋足夠數量的觀者,即便沒有資本對媒體的贖買,也可形成一定規模的“傳播中心”,迭代延長其傳播鏈條,讓所構建的二次元空間獲得廣泛的體認。蘊于其中的二次元英雄,通過顯性的個體經驗視覺化,獲得個體認同即可,亦無必要強行上升為文化與意識形態,讓隱性的群體經驗和社會經驗成為作品的留白,避免給人以敘事內容的說教和敘事結構的無腦之感。觀者可以通過自我體悟,自然地對其生成文化認同與身份認同。這種空間構造方法的最大優勢在于,因黑天鵝事件而導致特定二次元英雄的失效,引發下層空間崩塌,并不代表著上層空間的終結,不會危及整個二次元空間,可以增強二次元敘事的健壯性。
在這個理想主義已然下線的時代,被資本壓榨得只剩淺薄的人們,無暇通過深刻思辨與廣泛體驗的方式,去理解和相信普世化英雄所帶來的現實意義。與其反復進行信息轟炸,強迫人們接受普世化英雄,倒不如把英雄平凡化。英雄的平凡化并非對平常人予以簡單肖像化,而是塑造出一個貼合定位受眾個體經驗的活人,將二次元英雄降格為情感樞紐,以此來尋找新的英雄創意構想。
英雄平凡化必然面臨著一個重大麻煩——每個個體的情感具有鮮明的異質性,即為魯迅所言的“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故而與現實世界等價的二次元空間,并不是同質的、統一的空想“烏托邦”,而是將其異質化,形成米歇爾·福柯所提及的“異托邦”。二次元世界的“異托邦”,就是一系列相互間不能縮減且無法疊合的異質空間。每個異質空間只能容納二次元英雄的一種鮮明特質,與定位受眾的個體經驗相契合,以此獲得他們在情感上的認同與共鳴。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世界觀雖然還是建立在中國傳統神話故事的宏大敘事之上,但是改變了以往超越世俗循德而上的創意途徑,極大地弱化了哪吒的神性。他本應靈珠轉世,儒雅翩翩,兼濟蒼生,但不曾想是魔童降生,孤僻叛逆,受盡偏見。現實世界中的人們,又何嘗不是如此,“我本善良,奈何造化弄人”。不同側面的哪吒,讓具有不同命運的人們產生了形形色色的情感認同,包括對出身背景的失意,對來自家人的否定,對周遭所受偏見的無奈,對拒絕隨波逐流氛圍的孤獨,對命運不公的挑戰,等等。也就是說,哪吒折射出多個“異托邦”的七彩光譜。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號,傳遞的不是鞭辟入里的事理,而是孤苦無助下的自我選擇,激發出觀者攸關己身的情緒。更為深刻的是,哪吒輸送給觀者以“親我主義”為基礎的情感聯結,傳達了從自我出發,照樣可以成為英雄之意,獲得眾多孤獨者的情感認同與共鳴。而《姜子牙》講述姜子牙在順應天命途中的唯一兩難抉擇——做人,還是做神?他一切從神性出發,形成單一的“烏托邦”。影片中姜子牙最終選擇殺生而做了俯視眾生的神,貌似解決了殺少救多的倫理困境,實則失去了做人的根本,喪失了與觀者“親我主義”的情感聯結。這是因為絕大多數觀者心中必然涌起兩大問題——“誰能保證自己不是少數人?”“我為何要成為替他人作嫁衣的棋子?”這就使得姜子牙成神的道路,不存在任何契合個體經驗的邏輯,被觀者認定為腐朽的說教。觀者也就難以與其形成情感共同體,無法將姜子牙視為自己的英雄。
從《魔童》與《姜子牙》之間的巨大差異,就可以看出二次元英雄最大的作用已經不是二次元宏大敘事的傳遞,而是在“異托邦”中成為情感紐帶,將現實世界與其等價的二次元虛擬空間進行聯結,讓現實之中的情感需求跨越時空,以特定的二次元英雄這一“想象共同體”為媒介,進行匹配,從而達到對同等序列的體認,形成“羈絆”。
“羈絆”的本義是指纏住不能脫身受束縛。現在多指無法切斷、無法割舍的感情。二次元英雄與觀者的“羈絆”,超脫于具體化情感,它不是現實世界中人與人的情感交互,也不是二次元宏大敘事的虛構想象,而是以超現實的方式,將現實世界等價的多重二次元“異托邦”聯系起來的牽引之線,由特定線所聯結的點而產生超越時空的情感認同。這種“異托邦”的“羈絆”在渡航先生輕小說漫改作品《我的青春戀愛物語果然有問題》(以下簡稱《春物》)中可以得到佐證。
在《春物》一系列作品中,創作者構建出一個與現實日本等價的二次元空間——人性矯飾與自私淺薄、人際冷漠與等級森嚴、社會不公與勢利偏見的“校園社會”,而存在其中的待奉社宗旨是幫助學生們解決實際問題。可是一反常態的是,待奉社是一間堆滿無用桌椅的教室,最初只有一名成員雪之下雪乃(以下簡稱雪乃),并且對外很少為人所知的活動,后來在平塚靜老師的推動下,隨著比企谷八幡(以下簡稱八幡)的加入,才開始有所行動。
片中所有的角色,都是拙于交際,以各種令人生厭的方式,將二次元空間劃分出一個又一個的異托邦。例如八幡的孤僻自爆,雪乃的完美孤傲,由比濱結衣的笨拙迎合,雪之下陽乃的腹黑虛偽等。隨著劇中人物的不斷加入,這一清單還在不斷地增長。每一位角色位于一個僅屬于自己的原子化異托邦之中,厭煩相互之間的羈絆,就像八幡自嘲:“游蕩的孤高靈魂不需要羈絆之地。”事實是沒有羈絆,才是最大的羈絆。這就如同阿喀琉斯之踵一樣,雖是弱點,但是永遠無法擺脫。最為典型的莫過于八幡與雪乃之間的情感,并由此而生的與觀者間情感羈絆。
八幡在每集所發表的觀點,表面上新穎獨特,實則流于情緒化的現代犬儒式牢騷話而已,并不追求高深,只求與青春期少年對現實世界似是而非的淺層理解吻合為宜。在自以為看穿了社會本質之后,八幡選擇以廢材的假面來矯飾自己,篤定并堅持保持自我的孤獨哲學。于是肇始于離奇的超現實撞車事件,八幡與雪乃結下緣分暗線,開始追尋假面之外超越現實的“真物”之旅。他們一起渴望排除充滿模糊可能的語言傳遞,只用最嚴謹的邏輯,去表達最準確的思想,從而建立最“真”的關系。為此他們討厭交流,在失意的現實中,從形單影只的孤獨,到心意相通的理解。因此八幡說道:“我也不知道我跟雪乃是什么關系,情侶?也不算情侶。”這種關系就是情感羈絆,難以用“愛”來解釋,如同八幡自己所言“無法分手、無法分離,無論距離如何拉近、時間如何流逝,都會互相吸引……這也許可以稱得上是真物”。這種羈絆被視作真物,讓八幡與雪乃成為在尋求“真物”道路上彼此的平凡英雄。八幡所給出的答案,似乎明確無誤,實際上此處的意猶未盡,將其內心的疑惑表述得再明白不過了——基于羈絆的真物,還是真物嗎?這就衍生出一系列留白式疑問。例如,個體經驗層面的問題:雪乃是八幡的真愛嗎?群體經驗層面的問題:真愛是真物嗎?社會經驗層面的問題:真物到底是什么,從何而來?這些由羈絆衍生出來的問題,不僅是劇情發展的助推劑,更是主角與觀者之間情感羈絆的形成基礎,時刻纏繞著觀者,打通了二次元空間與現實世界的精神橋梁,讓靈魂相交,感受彼此,使得二次元英雄成為觀者心中的平凡英雄,受到追捧。
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之下,中國正在經歷從現代社會逐步向后現代社會的轉型。人們的思想經過資本全方位的肆虐,發生了巨大改變,從家國情懷到小資品味,從集體主義到親我主義,從追求大而全到崇尚小而美……特別是年輕人冷漠、淺薄、過度理性的后現代特征,表現得極其顯著。新冠肺炎疫情的輪番沖擊,使得在個人、群體與社會三個層面的新舊經驗處于嚴重激蕩期,人們重新陷入精神調節不適和情感起伏無常的狀態。
為了迎合人們后現代性特點,好萊塢走上了技術化道路,追求視覺中心短暫快感的形式美,值得我們去借鑒。經此新冠肺炎疫情一役,其在大眾心理上的魔性已經去除,在文化層面并不構成致命威脅。給我們帶來更大挑戰的是同屬中華文化圈的日本,其二次元文化走上了異質化道路,追求情感中心長久羈絆的內涵美,有著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我國的影視作品往往會因為擔憂過審問題,而不愿添加超現實的設定,而日本二次元作品則沒有這樣的顧慮,比較自由。基于存在先于本質的原則,將二次元英雄平凡化,降格為出于個體經驗的情感樞紐,讓其脫離群體經驗與社會經驗而獨立存在,營造出觀者熟悉且親切的異托邦;通過超現實設定,打亂時間線,層層布局,把各個異托邦串聯起來,整合成影射現實的寓言式二次元等價空間;巧妙地在其中埋下多重伏筆,打通作品人物與觀者之間體驗的鴻溝,讓情感跨越時空維度傳遞共鳴,引導觀者建立起牢靠的與二次元英雄間情感羈絆。因此,探索與借鑒二次元英雄的創意動因和立意途徑,打通作品人物與觀者之間的體驗鴻溝,讓情感跨越時空維度傳遞共鳴,有助于重建我國民族文化自信與文化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