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與重構：文化遺產活化的影視化探索

田龍過 賀曉薇

(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陜西 西安 710021)

近年來，隨著《國家寶藏》《我在故宮修文物》《典藏里的中國》等影視作品的出現，國內較多傳統文化遺產相繼染指電影、電視、綜藝等多形式媒介，文化遺產活化成為當下社會各界關注的熱點。中國首部電影《定軍山》傳承中國國粹京劇，此后涌現出《花木蘭》《紅樓夢》《小蝌蚪找媽媽》等一大批影視精品，展現中國民間傳說、古典小說、水墨畫等傳統文化，不僅深受中國觀眾的喜愛，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魅力。長期以來，影視作為一種視聽語言飛速發展，承擔著活化、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重任。在5G智能融媒體發展和視覺文化盛行的“讀圖時代”，文化遺產影視化的創新需要借助新媒體的技術、觀念指導并創作，加快影視發展的步伐，滿足觀眾對影視的需求和對影視體驗的偏好。跨媒介形態與傳播技術的發展，打破固有的傳播格局，為文化遺產的活化與傳播帶來新鮮血液與活力。文化遺產活化的影視化探索，一方面，能夠在新媒體傳播生態下，以多方位、立體化的方式滿足受眾對文化多樣化的需求；另一方面，能夠將原有的歷史知識、枯燥的文本語言、靜置的文物等文化遺產融入現代生活，讓其活化轉型，以期提升文化遺產活化水平，增強民族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

一、文化遺產的影視化突破

文化遺產以非物質和物質形式存在，其活化和傳承方式是通過有形的“物質”載體實現的。文化遺產活化作為國家文化資源活化利用的手段，在傳承文化、活化文化價值、樹立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等方面承擔著艱巨的任務。因此，實現文化遺產的活化及在新時代創造性與融合性的發展，實現文化強國與文化自信的提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人”的介入是人類對文化遺產的活化與傳承關鍵的一環，相關學者強調，文化遺產的核心是“人”參與，媒介則是喚起“人”參與的中堅力量。換句話說，文化遺產活化不僅是利用科技手段等方面的保護與繼承，更是一種“人”參與其中的“活態”傳承，這種互動中的活態傳承是對文化遺產進行深入的解構與重構，讓文化遺產“開口說話”，讓文化遺產從歷史走向現在，讓文化遺產從書本知識走向公眾生活。近年來，影視環境下的文化遺產活化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文化遺產的傳播與發展。新媒體影視內容挖掘不斷深入，傳播范圍不斷擴大，開始被廣泛地運用到文化遺產的活化與傳承中。然而，目前文化遺產的活化與傳播受到制約。一方面，影視傳播的內容以主流文化為導向，內容涉及家庭倫理、社會生活、時尚潮流等主題，對文化遺產等傳播并不重視，影視資源相對有限，這也造成只有小部分傳統文化進入公眾視野；另一方面，傳統的文化傳播形式相對單一，難以與現代受眾產生情感連接，不能實現有效溝通，使之對文化遺產產生認知偏差，活化的效果也因此大打折扣。

(一)國學文本類文化遺產的影視化突破

中國傳統詩詞作為文化遺產傳承至今，脫離了其歷史語境而以文本形式呈現于世。最初文化傳播主要以口頭方式為主，后出現文字、印刷，以文字的方式為主。而且，當前的國學典籍和詩詞文賦等文化遺產中的經典，多以文本為載體，一直流傳至今。文本是具有抽象和隱喻等特點的，文化傳播借助文字載體將歷史事件、歷史故事和歷史人物記錄其中，這往往是一種思想和情感的抽象表達過程，且文字本身也是抽象的。最早對國學文本類文化遺產的影視化探索是《中國詩詞大會》，它構建了“全民讀詩”的文化場景。節目的成功在于對傳統形態的突破，在傳統表現形態的基礎上，通過舞臺化、影視化、綜藝化、場景化，使詩詞能以多種形態呈現，轉換為全方位的感官享受，而且場景化的舞臺以及競猜、真人秀、表演、談話、視頻等多種綜藝元素的加入提升了觀眾理解詩詞的興趣。同時，節目議程以及觀眾、專家、選手等多向互動的設置，讓觀眾對詩詞的理解在層層遞進的同時，通過互文性的展示和解說，實現了對詩詞背景以及相應典故的了解，觀眾對詩詞從字義理解提升到詩意體驗，從審美享受再到價值領悟。據統計，截至目前，第六季《中國詩詞大會》收視量超過30億人次。親友圍坐品鑒詩詞，被不少人視作精神享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兒童、普通人展現詩詞才華，傳播文化知識，呈現出“詩詞已經成為中國人生活日常”的美好景象。《中國詩詞大會》這一節目對詩詞、國學、文本類的文化遺產活化既是對詩詞表現形態上的現代轉換，也是當代讀者借助新媒體的表現形式調動聯覺對詩詞理解上的深化。形態上的轉換只是手段，而對詩詞的現代理解才是目的，通過節目使中國詩詞的審美意蘊和價值追求感染當代人。詩詞活化的真正“活”的形態是能夠讓當代人通過中國詩詞提升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

(二)文物類文化遺產的影視化突破

文化遺產中重要且數量龐大的物質代表則是文物。文物是最為固定、靜態的載體，具有穩定性和不可流動性。文物類文化遺產活化和傳承的關鍵在于能夠將文物流動起來，并且傳播出去，使文物不僅流傳于古代，聞名久遠，同樣也要流動在今天，流向現代生活，流向人們的日常，流進人們的精神世界，這才是真正的“活”起來。目前的文物活化只是處于初始階段，即把固定的、靜態的文物通過數字化活起來、動起來，但對于文物中文化和精神的活化還需要努力，即把文物所蘊含的文化價值等挖掘出來，使之現實化、實踐化、生活化，以便讓文物活進當代人的心靈深處，給它賦予新生命，實現精神的深層次的活化。最初的文物類影視化創新節目《我在故宮修文物》，其形式仍然是紀錄片，但卻以講述人的不同，讓觀眾眼前一亮。其中講述主體不再是傳統的文物介紹，而是“文物醫生”，以修文物的人作為講述者，講述文物背后的歷史故事。一方面，講述修文物的過程以及文物本身的歷史和文化知識；另一方面，講述文物與修文物者和文物保護者之間的情感故事。節目以旁觀視角記錄文物修復的過程，展現修復技藝精湛的同時，也展現修復過程的枯燥乏味。另外，文物遺產的影視活化不僅是講述視角的轉變，而且還是媒介的轉變。文物最基礎的展現方式是置于展覽館中，供觀眾欣賞、學習并接受教育，以此達到宣傳和推廣作用。而文物影視活化促使物態的展現形式轉變為多元媒介的傳播，利用多平臺、新技術等形式“碎片化”地進入大眾生活。

二、方式重構：多重敘事，賦能影視活化生命力

文化遺產的影視活化的重構方式需要多重敘事加以潤滑和推進。小說家詹姆斯認為：“講述故事的方式至少有500萬種，每一種講述方式在讀者身上喚起獨特的審美體驗和情感反應，因此講述內容的方式決定講述效果是否能夠實現。”不同的敘事表達形式決定著文化遺產影視化的作品成功與否，更是評價文化遺產活化的關鍵因素。無論是故宮里的文物、書閣里的詩歌散文，還是典籍里的故事、文化中的人物形象都在文化消費的今天成為載體，不斷被利用并活化。新媒體影視作品在當下成為文化遺產活化的新寵，其中故事敘事的巧妙表達，借助娛樂元素，激活文化遺產，使其“活起來”。這樣的影視作品融合戲劇、訪談、真人秀、紀錄片等元素，真人演繹的敘事主體、多重時空的敘事空間、多元豐富的敘事視角、影視戲劇化的敘事語言等在文化遺產的敘事表達中創造了新的形態，能夠在公眾視野里傳播開來，并贏得較好的口碑和收視效果。從敘事角度看，文化遺產最吸引人的是它特有的文化屬性，因此，影視傳播的內容要以展現文化遺產的魅力為宗旨。以展現文化遺產為主要內容的影視作品應當以人為本，深耕文化遺產意識形態，挖掘其內核，提煉文化元素，構建不同題材的敘事體系，并結合新媒體影視這一媒介特征，進行符號的解構與重構，引發觀眾的情感共鳴，促進文化遺產的活態傳承。

據數據統計，2021年1月到3月，《國家寶藏》第三季在各大視頻網站、平臺和專業性平臺的傳播熱度達到76.2，網民評議度為79.6，位居排行首位。整體節目在同一平臺中采用多重敘事的方式，突破傳統文物原有的博物館、紀念館等文化場景，聚焦在影視平臺中，讓文物回歸到生活中。《國家寶藏》從微觀視角講述文物歷史中的故事，以現代舞臺劇的表演形式展現歷史故事，以此將觀眾從文物本身拉回歷史故事中，了解其中的文化和背景，拉近文物與觀眾的距離，從而又運用現代人的視角講述文物的現今和未來的發展，講述文物走進現代人生活的故事。影視化中敘事表達的重構需要站在文化遺產的原點上，講述歷史中人的故事，即從展示物到展示物背后的人。利用文化遺產為媒介引出其背后的故事，將物質類故事轉變為人的故事，從人的視角去解構文化背后的歷史、時代、事件、人物的相關鏈接，以此展現事件中的人物命運和心路歷程。因此，文化遺產的活化成功，不僅是影視化的助推，也是節目敘事表達的賦能，打破了傳統的敘事結構，講述原汁原味的考古事跡、歷史建筑等故事，激活文化遺產內核，使新的影視作品取得了雅俗共賞的傳播效果。好故事、好敘事是文化遺產活化的重要環節，也是完成影視作品的基本要求。

三、視角重構：多方視角，賦能影視活化凝聚力

影視化的表達視角重構在于從物的單個視角到人的多元視角的轉變。影視背景下的文化作品，無論是視覺方面、敘事方面抑或體驗感知層面都會產生人與人之間、人與物之間由外向內的心靈碰撞，給文化遺產生活化賦予新活力。心理認同是對于自身文化認同的精神歸屬，就影視傳播角度而言，心理認同是受眾對于文化遺產所呈現的文化意象的認知與情感一致、思想與行動一致、動機與行為一致。中國人的審美和感知能力是從個別感官向整體聯覺發展，從視覺到心靈的過程。此過程正是由于“人”的多元視角的確定，才能夠將文化遺產真正活化，更加提升公眾對文化的情感共鳴。因此，活化的過程不僅是將文化遺產動態化，還要實現讓文化遺產走進人心的靈活化，以人的多元視角闡述故事，這樣才能真正讓人走進文物，消解彼此之間的物理隔閡。在《國家寶藏》的延伸節目微型音樂劇《國寶一夜》中，文物展示由演員扮演，服飾保留文物獨有的特征，劇中對白則運用現代語言的習慣和表達風格呈現。文化遺產通過擬人化的方式，讓文化與故事的主人公進行溝通交流，帶動觀眾以主人公的視角進入歷史文化，深入拉近公眾與文化的距離，并帶領公眾感受與歷史文化間的情感共鳴。

另外，文化遺產的傳承也是“人”內心深處記憶的傳承，更是精神的傳承。構建人的多元視角，能帶給影視藝術表達以動力，激活文化遺產的創新傳播。其中影視化節目中的口號和儀式感能夠振奮觀眾的內心，引起觀眾的共情共勉。文化儀式不僅是一種文化符號，還能營造一個共同體，共同體內部往往具有一定的社會價值觀念和精神等因素。《典籍里的故事》分為五個環節，交錯交融，層層遞進，將故事情節和節目氣氛與觀眾的情緒調整為同頻，不僅將故事推向高潮，也通過遞進的方式將文化遺產中的精神內核逐步表達了出來。文化遺產的影視活化優勢在于能夠創造共時性的話題，引發共通性的文化思考，以此讓文化遺產活化，喚起公眾內心的文化記憶，實現人與文化之間的交流碰撞。彼時，人共通的情感也需要互動來實現。傳統的媒體對互動觀念相對薄弱，呈現的畫面缺少情感連接。但如今社交移動媒體不斷升級，雖然觀眾不在同一場景，卻可通過發送彈幕、評論、轉發等方式來實現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以便拉近時空距離，營造公眾的參與感。互動的方式可以用第三視角的態度對文化遺產進行互動，帶來更多的共通情感體驗。以此讓公眾從物質本身、到人物故事、再到物質背后的人都建立起情感的互動，不僅能拉近與觀眾的距離，使其感同身受，更能拓寬觀眾的視野，豐富其文化和情感世界。

四、媒介重構：多元媒介，賦能影視活化創新力

文化遺產的影視化表達媒介從物質媒介到多元媒介轉化。2021年第一季度文化傳播類新媒體影視作品頻出，影視視聽類藝術作品直接刺激受眾感官，影響受眾體驗。受眾在接受視聽的同時，通過聯覺效應在潛意識中不斷對類型符號進行組合和構建。影視作品的發展與創新，帶給大眾視、聽、感、享于一體的全新體驗，開啟了全民感知文化的時代。新技術、融媒體、互聯網的加入為文化與遺產提供展示的表達媒介和呈現方式。多元媒介的融合與文化立體的表達賦予文化遺產永恒的活力。技術和媒介的助力不會喧賓奪主，讓人眼花繚亂，而是能調節節目整體氛圍。《國家寶藏》中利用的設備和技術包括主屏幕、LED開合車臺、九根冰屏柱、全息設備等，實現了科技多元的融合。每個節目的主要環節都是以主屏幕視覺呈現為中心，全息幻影的成像系統加之復雜的九根冰屏柱結構，向觀眾展示了影像的縱深質感。從整體上看，舞臺燈光的視覺效果呈現“高冷”和“特殊”之感，主要有紅、白、藍三種燈光，舞臺結合了古典韻味和現代酷炫理念，為觀眾打造了盛大的視覺盛宴。在“前世傳奇”的講述落下帷幕時，背景音樂隨之響起，舞臺燈光全部轉變為紅色，并聚焦于舞臺中央，開啟下一段故事。當視覺、舞臺、燈光、演員等融為一體時，能夠讓觀眾在銀幕前聚精會神，感受環境引起的情感共鳴，在特定情境下了解文化的魅力。

影視化節目藝術的形態融合，也通過多元媒介取得了期待的效果。文化遺產的影視活化還能夠借助版畫、插畫、漫畫等藝術形式在影片中表現。以紅色文化為代表的影視作品《覺醒年代》除了在表演、音樂等方面精彩呈現，其中運用的版畫藝術也別出心裁，在劇中充當旁白解說的作用，以此為背景，藝術性極強，給觀眾帶來極強的視覺沖擊力。作品中深沉厚重的版畫作為視覺符號貫穿始終，一方面，能夠將新文化運動時期的人物故事串聯起來，傳播這一時期的文化和精神；另一方面，也讓版畫文化以影視的方式逐漸進入公眾視野，深受諸多青年的喜愛。因此，多元媒介的影視化表達是影視借助新媒體技術對文化遺產活化的最初符號化轉化。影視化往往采用音樂、圖像、影像等綜合媒介呈現最佳視覺效果，用此方式來滿足文化遺產中所傳達的價值和精神，達到文化傳播和遺產活化的目的。

結 語

影視化制作帶動文化遺產活化正逢其時，各領域應將文化遺產傳播作為事業，肩負起一定的社會責任，爭取讓文化走進人民生產生活的各方面，點亮人民的精神世界。在敘事方式、表達視角和媒介傳播中不斷尋求突破和重構方式，讓觀眾通過影視化手段，實現對文化遺產的現代化解讀，它能夠直觀、真實地展現文化內容，豐富多彩的視聽表達，準確表達與互動，使文化遺產迅速進入大眾視野，也讓觀眾沉浸在影視體驗中獲得對文化遺產精神和心靈的感悟，真正讓文化遺產借助影視化手段得到活化，為文化遺產活化提供新的可能，加快文化遺產保護、傳承與利用的進程，以此真正實現講好中國故事，增強文化自信，弘揚民族精神的文化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