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 羅艷梅 張全爽 李秀媛
2017年數字經濟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數字中國”建設提到了國家戰略高度。以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移動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技術在我國經濟建設中日益發揮著深遠且重要的作用,利用數字技術完成商業轉型成為企業發展的必然選擇。數字化轉型重構了企業組織方式、生產方式、商業模式和組織邊界,推動企業內部管理模式的全方位、深層次變革,對組織結構、營銷模式、生產模式、研發模式等產生顛覆式影響。數字化轉型已經成為企業競爭力提升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有助于打破企業內外邊界,構建內外部資源流動與分享的協同機制,加速全價值鏈協同共生。
制造業是實體經濟的主體,是推動經濟長期穩定增長的關鍵引擎?!丁笆奈濉睌底纸洕l展規劃》強調加快制造業數字化改造,形成數據驅動的智能決策能力,賦能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向縱深發展。中國經濟正處在由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階段,在新冠疫情及國際形勢復雜多變的背景下,強化內部控制、提高風險管理水平是企業在紛繁復雜的內外部環境中求得生存的關鍵。數字化轉型能否借助于“大智移云”等信息化技術手段賦能企業風險管控,提升內部控制質量?本文以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通過對公司年報的文本分析以及相關文獻的梳理,構建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研究框架,實證分析和檢驗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本文可能的貢獻體現在:(1)結合新一代信息技術和制造業深度融合發展的國家制造業發展戰略,研究制造企業如何通過數字化轉型加強風險識別、分析和應對能力,提升風險管理水平,豐富了內部控制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2)基于制造企業價值鏈管理視角,構建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服務數字化、管理數字化四個維度的轉型路徑,探索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內部控制質量影響的內在機理。
大數據時代,管理人員利用大數據工具進行企業分析和數據挖掘是提升核心競爭力的重要措施。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數字化技術與制造技術的全面融合,新一代信息技術在制造企業生產經營過程中的廣泛應用,必然滲透到企業經營管理的各個方面,從而對內部控制活動及其要素產生重要影響。
數據作為信息載體是企業數字化的核心,大數據技術的應用極大提升了企業數據采集能力、存儲能力和計算能力。在與工業互聯網和物聯網的深度融合下,信息在企業內部流轉更為流暢,實現人、機、數據無縫連接,打破企業各環節、各組織機構之間長期存在的信息孤島問題,通過加強內外協作,促進知識擴散,優化要素配置,有助于降低代理問題,優化內部治理環境和信息溝通效率,增強企業內部控制能力。數字化技術的應用能夠使企業快速捕捉市場變化,洞察數據中隱含的價值,識別風險、及時響應,加強對風險的預警、評估與反饋,充分發揮數據資源的集成和價值創造功能,改善并優化企業風險評估的整個過程。智能制造是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重要特征,通過工業化、信息化的深度融合,運用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技術等手段實現設計、生產、工藝、管理等多系統高度集成與協同,自動監控和顯示產品研發、設計、生產運行狀態,達到智能識別、定位、跟蹤、監控和管理,形成深度自感知、智慧優化自決策、精準控制自執行的高度柔性化及自適應的制造體系,加強對生產制造過程監督、管控能力,降低失誤、犯錯概率,提升制造質量和效率。
因此,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提升了企業的獲取分析數據能力、智能能力和連接能力。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應用使企業更容易獲取海量數據,通過挖掘數據內部深層次的內涵和價值,為企業全方位風險管控提供預警和信號,提升風險識別和評估能力;人工智能技術的運用將風險管控活動內置于智能制造整個過程,生產設備通過感知獲取信息,按照既定規則自主解決相關問題,保證控制活動在特定狀態下能夠有效執行;機器、設備、平臺之間的網絡互聯能夠使企業所有流程和參與方連接在一起,加強信息與溝通,減少由于信息不對稱產生的管控漏洞和決策失誤。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設1:
假設1:制造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能夠顯著提升內部控制質量。
結合《“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全面系統推動企業研發設計、生產加工、經營管理、銷售服務等業務數字化轉型,加快全價值鏈業務協同?;谥圃炱髽I價值鏈管理內容,可將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路徑細分為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服務數字化和管理數字化,挖掘數字化轉型實施路徑對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機制。
生產數字化指產品在設計、采購、生產等環節采用數字化、智能化技術和手段,實現生產過程數字化、管理智能化。機器人流程自動化利用計算機控制技術,通過數據采集和程序運算對產品生命周期進行管理,將人、過程和信息有效集成,全過程精準監控強化產品研發、采購、生產及訂單全流程的控制活動。數字化工廠時時監測設備運行狀態,自動調解設備、檢測產品質量,確保產品符合研發與客戶要求,降低次品率;數字化倉儲對產品庫存進行全程可追溯和智能化管理,降低采購風險,優化庫存,達到生產成本精細化管控。
產品數字化是賦予產品數字化特征,讓產品具有一定的感知能力和學習能力,通過對設備物聯數據、生產經營數據以及外部互聯網數據的自動化采集、存儲、分析與可視化,加強對產品交付后的風險管控,及時了解產品的運行狀態并對故障進行預警,達到及時監控、提前預警、在線運維的控制目的,延長控制活動的鏈條,通過增值活動防止產品風險給客戶帶來損失以及對企業聲譽的不良影響,提升客戶價值。
服務數字化主要在營銷、物流、售后等服務過程中建立數字化、智能化服務平臺對客戶數據采集、對比和分析,更好地識別挖掘客戶需求,及時發現響應市場變動風險,實現有效研發及精準營銷。針對訂單物流全過程的跟蹤和管理,主要是彌補產品從離開企業到交付客戶之間的管控缺失,降低失誤和損失,減少物流風險。平臺的即時信息交互可提升信息溝通的效率,最大程度滿足客戶需求,解決客戶問題,對售后服務活動進行全方位管控。
管理數字化通過大數據管理軟件和平臺打通企業生產與管理全流程數據,規范業務操作,數據更加透明,實現跨部門、跨層級的業務互聯與分工合作,促進企業資源共享,加強部門之間的網絡化協同,為經營決策提供全面、可視、即時的數據支持,提高決策質量,加強風險管控。為實現控制目標而在管理過程中設計的各種控制活動可內化到程序與平臺中保留操作的痕跡,減少人為干預,降低舞弊的可能。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設2—5。
假設2:制造企業生產數字化能夠顯著提高內部控制質量。
假設3:制造企業產品數字化能夠顯著提高內部控制質量。
假設4:制造企業服務數字化能夠顯著提高內部控制質量。
假設5:制造企業管理數字化能夠顯著提高內部控制質量。
選取中國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樣本,樣本區間為2015—2020年,收集企業數字化轉型數據,剔除數據缺失的觀測值,為避免極端值影響,對連續變量進行首尾各1%的縮尾處理,最終獲取7 117個觀測樣本。財務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內部控制指數來源于迪博公司內部控制數據庫,企業數字化轉型數據根據年報收集整理。
1.被解釋變量
內部控制質量(ICQ)。選用迪博公司發布的內部控制指數作為內部控制質量的代理變量,將內部控制指數除以1 000,使其取值分布在[0,1]之間。
2.解釋變量
數字化轉型(DG)。根據已有研究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分析,結合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基本特征,收集樣本公司年報,以數字化轉型、大數據、移動互聯網、物聯網、區塊鏈、云計算、云平臺、人工智能、智能制造、智能工廠、數字營銷、大數據管理平臺等為關鍵詞,剔除“行業概況”“未來展望”等部分表述,作為判斷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依據,符合上述要求的企業數字化轉型定義為1,否則為0。
生產數字化(DGM)。若企業在產品設計、采購、生產等環節采用數字化、智能化技術和手段為1,否則為0。
產品數字化(DGP)。若企業生產銷售的產品具有數字化、智能化特征為1,否則為0。
服務數字化(DGS)。若企業在營銷、售后等服務過程中建立數字化、智能化服務平臺為1,否則為0。
管理數字化(DGG)。若企業利用數字化應用軟件和平臺對管理過程進行大數據分析和管理為1,否則為0。
3.控制變量
根據相關研究,將所有權性質(SOE)、公司規模(SIZE)、總資產報酬率(ROA)、負債率(LEV)、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兩職合一(DUAL)、年度(YEAR)作為控制變量。由于制造業內部細分行業較多、差異較大,設置行業變量(INDUSTRY),分為傳統制造企業和高新技術制造企業進行控制。為控制地理區域影響,設置地區變量(EAST),按照區域劃分為東部和中西部。
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說明
為檢驗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設計模型(1)—(5),檢驗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DG)以及四個轉型維度即生產數字化(DGM)、產品數字化(DGP)、服務數字化(DGS)、管理數字化(DGG)對內部控制質量(ICQ)的影響。


表2是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內部控制質量(ICQ)均值為0.651,數字化轉型(DG)均值為0.630,表明樣本中數字化轉型企業占比63%。樣本公司實施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服務數字化及管理數字化的企業占比分別為23%、30%、24%和26%。

表2 樣本描述統計
表3報告了按年度、行業、地區、產權分組的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及組間差異顯著性檢驗結果。(1)年度分組結果表明,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DG)比例逐年提升,數字化轉型各維度指標呈逐年上升趨勢。(2)行業分組結果表明,高新技術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DG)比例更高,生產數字化(DGM)和產品數字化(DGP)更為突出,傳統制造企業服務數字化(DGS)更為明顯。(3)地區分組結果表明,東部地區數字化轉型(DG)比例更高,表現為生產數字化(DGM)、產品數字化(DGP)、管理數字化(DGG)更為明顯。(4)所有權性質分組結果表明,民營企業數字化轉型(DG)比例更高,主要表現在產品數字化(DGP)和管理數字化(DGG),而國有企業生產數字化(DGM)比例更高。

表3 主要變量分組平均值及差異顯著性檢驗
相關分析表明內部控制質量(ICQ)與數字化轉型(DG)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內部控制質量(ICQ)與生產數字化(DGM)、服務數字化(DGS)、管理數字化(DGG)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與產品數字化(DGP)相關系數不顯著。(限于篇幅,未予列示)
表4報告了模型(1)—(5)的回歸結果。模型(1)結果顯示,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DG)在1%水平上對內部控制質量(ICQ)存在顯著正影響,驗證了假設1。模型(2)—(5)研究結果顯示,生產數字化(DGM)、產品數字化(DGP)、管理數字化(DGG)均在1%水平上對內部控制質量(ICQ)存在顯著正向影響,服務數字化(DGS)對內部控制質量(ICQ)在5%的水平上存在顯著正向影響,支持了假設2—5。表明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服務數字化以及管理數字化是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提升內部控制的主要路徑。

表4 數字化轉型與內部控制質量回歸結果
為檢驗模型穩健性,選取數字化轉型時間長度(DGT)與數字化轉型程度(DGR)兩個變量替代數字化轉型變量進行回歸。數字化轉型時間長度(DGT)用該企業年報第一次披露有關數字化轉型相關信息開始所經歷的年度進行度量,數字化轉型程度(DGR)用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服務數字化與管理數字化四個變量之和進行度量,結果見表5。結果顯示數字化轉型時間越長,數字化、智能化技術應用更加成熟完善,內部控制質量越好;數字化轉型程度越高,數字化技術應用越全面,越有助于提升內部控制質量。

表5 穩健性檢驗
按行業、地區、產權性質分組回歸,結果見表6—8。表6按行業分組回歸結果顯示,兩組樣本中數字化轉型(DG)均對內部控制(ICQ)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高新技術樣本組中,產品數字化(DGP)對內部控制(ICQ)的影響最為顯著,其次是生產數字化(DGM)和服務數字化(DGS)。高新技術企業主要將數字技術應用于生產流程及產品創新方面,生產數字化和產品數字化對內部控制的提升作用更大。傳統企業樣本組中,管理數字化(DGG)對內部控制質量(ICQ)的影響最為顯著,說明更重視管理數字化對內部控制的提升作用。

附:表6 按行業分組回歸結果
表7按地區分組回歸結果顯示,兩組樣本數字化轉型(DG)對內部控制質量(ICQ)均存在顯著正影響。東部地區組中,產品數字化(DGP)和服務數字化(DGS)對內部控制質量(ICQ)影響最為顯著;中西部地區組中,生產數字化(DGM)和管理數字化(DGG)對內部控制質量(ICQ)影響更為突出。由于地區市場化程度的差異,東部地區內部控制的增量影響主要體現在產品和服務數字化,中西部地區內部控制質量的提升主要體現在生產數字化和管理數字化。

表7 按地區分組回歸結果
表8按產權性質分組回歸結果顯示,民營企業數字化轉型(DG)對內部控制(ICQ)影響更為明顯。進一步,國有企業樣本組中,只有管理數字化(DGG)對內部控制質量(ICQ)存在一定顯著正影響;民營企業樣本組中,生產數字化(DGM)、產品數字化(DGP)、服務數字化(DGS)均對內部控制(ICQ)影響顯著。國有企業風險管控能力的提升主要體現在管理數字化方面,民營企業則體現在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與服務數字化方面。

表8 按產權分組回歸結果
本文基于風險管控視角關注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經濟后果,選取2015—2020年中國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收集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數據,并基于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服務數字化和管理數字化四個維度,實證檢驗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主要結論:一是超過65%的樣本公司正在實施數字化轉型,且呈年度增長趨勢,數字化轉型已經成為制造企業長遠發展的必然選擇。不同行業、地區、產權性質的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路徑存在顯著差異。二是新一代信息技術在制造企業生產管理中的應用加強了風險管控能力?;趦r值鏈管理過程的生產數字化、產品數字化、服務數字化、管理數字化是提升企業內部控制質量的主要路徑,且數字化轉型時間越長,在價值鏈管理過程中實施的程度越高,內部控制質量越好。三是數字化轉型對內部控制質量的影響具有顯著的行業、地區和產權性質差異。
本文的研究啟示:一方面,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是“大智移云”等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發揮激活、創新、賦能的過程,企業需結合自身條件與特征,因地制宜,探索適合的數字化轉型路徑,逐步完成數字化轉型之路。另一方面,企業需進一步提高數字化轉型意識,深入挖掘新一代信息技術在企業風險管控中的應用,將信息技術與生產經營活動有機結合,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對企業風險管理的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