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計團隊穩定性與審計質量關系研究
——基于團隊行業專長視角的分析

內蒙古財經大學會計學院 蘭秀文 金 鹿 杜靜然

一、引言

審計質量作為反映審計工作水平高低的重要指標，直接影響著審計目標的實現和社會經濟的穩定與發展。隨著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審計項目越來越多，覆蓋面越來越廣，確保會計信息質量尤為重要。近年來，我國資本市場頻繁發生的財務造假事件，不但給資本市場造成巨大損失，而且使注冊會計師行業的聲譽嚴重受損，引發社會公眾及監管層對企業財務信息披露質量以及行業公信力的擔憂。而注冊會計師審計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的重要安排，不僅在提高經濟信息質量和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而且也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一環。2020年1月，十九屆中央紀委四次全會在強調完善黨和國家監督體系時，提到將審計監督、財會監督與其他監督相互貫通協調。2021年，“十四五規劃”正式開啟，我國進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階段，意味著站在這一新的歷史起點上，經濟社會等方面需要更深層次、更高質量的發展，勢必需要多系統多領域的協同發力。為加強注冊會計師行業監管、優化執業環境、提高審計質量、完善國家監督體系、服務國家建設，2021年8月，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規范財務審計秩序促進注冊會計師行業健康發展的意見》（國辦發〔2021〕30號）充分體現了在新發展階段注冊會計師行業發展與改革的重要性。因此，如何提升審計質量仍然是我國資本市場以及注冊會計師行業界亟須解決的關鍵問題之一。

美國管理學家梅奧（Mayo）等通過霍桑實驗發現組織中的成員長期在相同環境中工作時，會與同自身在心理、動機、觀念、興趣、愛好等方面具有相似性的其他成員組成一種開放式的社會組織，即為非正式組織。非正式組織伴隨著正式組織的運轉自然產生并具有強烈的影響力，對正式組織起到調節作用。在審計實踐中，會計師事務所通常以項目團隊為單位完成審計工作，項目團隊一般呈現為以簽字會計師為頂層，其次依次是項目經理、外勤主管、各級別審計助理的金字塔型結構，不同層級的項目人員通過明確的分工完成最終審計目標。在項目團隊完成審計項目的過程中，會計師事務所內部自然也衍生出其他隱性存在的審計團隊。史文等研究發現，會計師事務所內部存在著由簽字會計師構成的審計團隊，該審計團隊是有別于項目團隊的非正式審計團隊。審計團隊的存在使得簽字會計師彼此之間通過相互合作實現分擔風險、共享利益的目的。

本文在現有審計團隊研究的基礎上，基于審計團隊穩定性的視角，以2013—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探究審計團隊與審計質量之間的關系。本文的增量貢獻在于：第一，對現有的研究內容進行了擴充，即研究審計團隊的穩定性。現有關于審計團隊的研究探討了審計團隊的存在性、審計團隊規模的影響以及審計團隊的內核特征。考慮到審計團隊的成員在一定時間段內可能會發生變動，本文立足于審計團隊的穩定性，研究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影響。第二，試圖從審計團隊行業專長角度探究審計團隊穩定性發揮作用的可能途徑，有助于揭開審計團隊穩定性影響審計質量的機制“黑箱”，進而加深對審計團隊穩定性與審計質量關系的理解與認識。第三，目前關于審計團隊的大樣本研究選取的數據范圍均在五年之內，本文選擇的樣本區間為2013—2020年，拓寬了現有研究的樣本選擇范圍，補充了審計團隊的大樣本檢驗。第四，對于現實中會計師事務所如何改善內部治理，提高審計質量，推動注冊會計師行業健康發展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二、文獻回顧

現有文獻對審計質量的研究主要從審計主體和審計客體兩個角度展開。首先，從審計主體的研究視角來看，具體可以細分為會計師事務所、簽字會計師、項目團隊三個層面。如邱強等研究發現不同規模的會計師事務所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存在異質性，相比于其他會計師事務所，國際四大的審計質量更高。閆煥民等、吳偉榮等、余玉苗等分別從簽字會計師個人執業經驗、連續審計任期、個人特質研究了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余玉苗等、宋子龍等結合審計費用溢價和審計報告時滯研究了審計項目團隊行業專長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其次，從審計客體，即公司的角度出發進行研究。趙耀等研究發現客戶集中度與審計質量負相關，徐經長等研究指出企業創新投入對審計質量具有正向促進的作用。此外，還有一部分文獻集中于研究外部監督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例如，證監會處罰、媒體監督、政府監管等。

近年來，根據團隊理論，史文等以及廖義剛等提出了“審計團隊”的概念，將審計團隊定義為是“同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內通過合作執業而建立了直接或間接關系的審計師集合”，并指出審計團隊的存在可以使簽字會計師相互合作、共享利益、共擔風險。史文等結合案例證實了審計團隊的存在性，并給出了大樣本檢驗的可能性。廖義剛等首次通過實證檢驗發現審計團隊規模與審計質量負相關、審計團隊社會網絡中心度與審計質量正相關。而李瑛玫等卻持有不同觀點，他們的研究認為審計團隊規模對審計質量不存在顯著影響，相比于審計團隊的規模來說，其質量更能提高審計質量。閆煥民等則從審計團隊的內在特征入手，研究了審計團隊行業專長有助于提升審計質量，并可以彌補團隊中簽字會計師個人缺乏行業經驗的不足，保證高質量的審計。

綜上，已有文獻雖然從審計團隊的規模、質量以及團隊行業專長的角度探索了審計團隊對審計質量的重要影響，但總體上關于審計團隊的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不同的審計團隊不僅在規模、質量、行業專長方面存在差異，而且審計團隊的成員構成也并非一成不變，審計團隊成員穩定性是否會影響審計質量以及如何影響，目前尚未有研究涉及。因此，本文基于審計團隊穩定性這一視角，探討非正式審計團隊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并分析和檢驗其內在作用機制，為合理配置審計師資源、充分發揮團隊效應、提高審計質量提供一定的參考。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在審計實務中，某位簽字會計師除了歸屬于某個或某些項目團隊之外，還會出于自身利益和風險的考慮，與其他簽字會計師組成審計團隊。雖然這些簽字會計師往往不同時審計同一客戶，但是根據非正式組織自由靈活的特點，簽字會計師會通過多種方式，選擇任意時間進行溝通交流。王潤良等就指出非正式團隊的成員彼此之間可以通過語音通話、電子郵件、會面等方式進行溝通與交流，相比正式團隊，非正式審計團隊具有更好的溝通效果，進而可以有效提高審計效率。根據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貝克爾（Becker）提出的專用性人力資本以及后來學者對此理論的擴展，處于同一團隊中的成員長期在一種相同的環境下工作以及學習，彼此之間相互了解、相互交流、相互合作，會提高彼此之間的默契程度，并形成團隊特有的思維框架以及工作方法，從而提高工作效率。相反，如果團隊成員發生變動，會降低原來團隊的默契程度，并且新舊成員彼此之間的工作方法、思維方式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才能融合。美國哈佛大學管理學教授埃德蒙森（Edmondson）的團隊心理安全理論認為，成員在團隊中所感受的安全感有助于其主動承擔責任和風險，并有助于創新意識的形成和提升。基于此，穩定的審計團隊向團隊成員傳遞了積極的信號，有助于團隊成員在心理上建立一種安全感，從而提高提高成員之間的相互信賴度，更愿意“相互合作、共享利益、共擔風險”，提高團隊協作能力，提出創新性審計思路及方法，提高審計質量。從理性經濟人的角度來講，審計團隊的形成終究還是基于簽字會計師對個人利益最大化的追求，因為審計團隊的存在可以通過合作的方式降低簽字會計師的風險并共享收益。簽字會計師出于維護自身利益的目的，會謹慎選擇共簽對象。而穩定的審計團隊通過長期的合作，彼此之間相互了解，一方面有助于降低審計團隊內部風險，另一方面也會降低重新篩選合作對象的成本。基于此，越是穩定的審計團隊，降低風險、共享利益的作用就越明顯，簽字會計師越會從個人利益出發而繼續保持合作共贏關系，謹慎給出審計意見。

根據資源專用性理論，審計客戶資源由簽字會計師而不是會計師事務所掌握。我國審計市場是買方市場，審計客戶與簽字會計師保持密切關系一方面會滿足被審計單位低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另一方面關系到簽字會計師的職業生涯。由此，穩定的審計團隊掌握的客戶資源相對穩定。而根據人際關系理論，穩定的審計團隊長期與被審計單位合作，難免會產生“交情”，一方面簽字會計師與被審計單位建立親密信任的關系時，這種親密信任關系甚至會在同一審計團隊中傳播，影響其他簽字會計師對該客戶的獨立判斷，無形之中會增加對被審計單位的信任感，從而減少審計程序，降低審計質量；另一方面，鑒于審計團隊分擔風險的作用，審計團隊可能會忽視風險而更傾向于與被審計單位合謀以謀求更高的利益，從而損害審計質量。進一步的，穩定的審計團隊由于穩定的成員構成以及相對穩定的客戶，逐漸會使審計團隊在思維方式、行業專長、獨立判斷能力上同質化。胡望斌等的研究指出，認知視角相對單一的同質性團隊的成員相互之間很難進行優勢互補和糾偏補正，進而也就不利于問題的提出和發現。而根據信息決策理論，一切決策都是以問題為起點。因此，相比于異質性審計團隊，同質化的審計團隊由于不具備多樣化的信息知識以及多維度的思考方式，既不容易發現和提出問題，也很難產生創造性觀點，從而不利于提高決策的可行性，也就不利于審計質量的提高。基于此，穩定性較高的審計團隊不利于審計質量的提高。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H1a：審計團隊穩定性越高，審計質量越高。

H1b：審計團隊穩定性越高，審計質量越低。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和數據來源

2012年之前，眾多上市公司審計報告缺乏注冊會計師簽字，考慮到數據的完整性以及連續性，本文以2013—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研究樣本，并做如下處理：（1）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2）剔除ST、*ST、PT的上市公司樣本；（3）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樣本；（4）剔除當年新上市的公司樣本；（5）為了避免模型變量極端值的干擾，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在1%和99%的水平上進行了縮尾（Winsorize）處理。最終得到18 717條公司—年度觀測值。審計團隊穩定性原始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結合公司年報勘誤后進行手工整理，對于重名的簽字會計師，本文將其與所在事務所相關聯，屬于同一家事務所則認定為同一人，其余各變量數據均來源于CSMAR數據庫和Wind數據庫。此外，本文對所有回歸模型的標準誤進行了Cluster聚類調整。

（二）變量選取與定義

1.被解釋變量

審計質量（AbsDA）。借鑒廖義剛等的做法，采用修正的Jones模型計算出來的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作為審計質量的替代變量。

其中，NDA代表公司i第t期的不可操縱應計利潤額，A代表公司i第t-1期的期末資產總額，?REV代表主營業務之差，?REC代表應收賬款之差，PPE代表第t期固定資產原值。參數β、β、β的估計值通過對模型2進行分行業、分年度的回歸得到：

其中，TA=NI-CFO，TA、NI、CFO分別代表第t期的總應計利潤、凈利潤和經營現金凈流量。最后，用總應計利潤減去不可操縱應計利潤，得到操縱性應計利潤（DA），即：

2.解釋變量

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由于審計團隊的成員可能會在每年發生變動，本文以2012年為基期，統計出i公司第t+1年審計團隊中屬于第t年審計團隊成員的人數，相當于“有多少老員工”的概念，用該人數與第t年審計團隊總人數之比衡量審計團隊的穩定性，該值越大，說明審計團隊越穩定。

3.控制變量

借鑒以往的研究，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如下：事務所行業專長（FiIndExp）、簽字會計師行業專長（Exp）、異常項目情況（Eipos）、應收賬款比率（Recta）、存貨占比（Invta）、資產周轉率（Turn）、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收益率（Roa）、公司現金流量狀況（Cfo）、公司成長能力（Growth）、董事會規模（Board）、獨立董事比例（Indep）、托賓Q值（TobinQ）、上市年限（ListAge）、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管理費用率（Mfee）、兩職合一（Dual）、“十四大”會計師事務所（Big14）、產權性質（Soe）、審計意見（Opinion）、經營微利（Sp）。此外，本文還控制了年度（Year）和行業（Ind）層面的固定效應。

變量定義及說明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三）模型設定

根據上述分析，為檢驗H1，本文構建模型4：

其中，下標i代表企業，t代表年份。

五、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從描述性統計可以看出，操縱性應計利潤絕對值的均值為0.052，中位數為0.036，略呈右偏，標準差為0.054，表明樣本公司的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分布較為均衡。審計團隊穩定性均值為0.596，表明平均有59.6%的上市公司的簽字會計師存在于較為穩定的審計團隊內；最小值為0，表明第t年為上市公司提供審計服務的簽字會計師與第t-1年的簽字會計師隸屬于不同的審計團隊；最大值為1，表明第t年為上市公司提供審計服務的簽字會計師與第t-1年的簽字會計師屬于同一審計團隊且團隊成員未發生變動。其余控制變量均分布在合理范圍之內。

表2 描述性統計分析

（二）相關性分析

表3報告了主要變量之間的相關性檢驗結果。無論是皮爾遜相關系數，還是斯皮爾曼相關系數，AbsDA與TeStab均在10%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在不考慮其他因素的情況下，審計團隊的穩定性與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負相關。也就是說，審計團隊越穩定，越能提高審計質量。其余變量的相關系數，包括未報告部分均未超過0.7（皮爾遜相關系數最大值為0.562，斯皮爾曼相關系數最大值為0.685），說明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3 主要變量的相關性檢驗

（三）回歸分析

1.審計團隊穩定性與審計質量

表4報告了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與審計質量（AbsDA）的多元回歸結果。（1）列—（2）列所示為全樣本結果。在（1）列中，未加入控制變量，僅控制了行業及年份固定效應，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回歸系數為-0.0036，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在（2）列中，加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發現，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回歸系數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1）列—（2）列的結果說明審計團隊越穩定，越能抑制被審計單位盈余操縱，即審計團隊的穩定性可以顯著提高審計質量，支持了H1a。

2.審計團隊穩定性、事務所規模與審計質量

已有文獻研究表明事務所規模會影響審計質量。規模較大的會計師事務所一般都建立了嚴格的質量控制體系，具有更強的監督能力，對簽字會計師專業勝任能力和獨立性的要求通常也會更高。因此，在規模較大的會計師事務所中，審計質量更高。目前，國內外學術界對于此觀點較為統一。為了檢驗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作用是否會受到事務所內部治理機制的影響，本文參考李瑛玫等的做法，將全樣本劃分為國際“四大”、國內“十大”和其他三組，結果如表4（3）列—（5）列所示。在（3）列中，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與審計質量（AbsDA）不顯著，在（4）列中，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系數為-0.0043，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在（5）列中，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系數為0.0003，并不顯著。這說明研究結論在國內十大事務所中成立。這是因為，對于國際“四大”而言，由于其相對健全的內部控制制度以及更為專業成熟的審計技術和審計程序可以抵消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對于國內其他會計師事務所而言，由于國內會計師事務所眾多且監管力度不夠，其他事務所為了獲取審計業務，會傾向于與客戶合謀，從而降低審計質量。

3.審計團隊穩定性、市場化程度與審計質量

市場化程度作為一種衡量外部制度環境的重要指標，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狀況和法律制度情況，市場化程度越高，該地區的法制環境相對越好。基于審計團隊具有分擔簽字會計師法律風險的作用，本文考慮在不同的市場化程度下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影響。本文依據王小魯等2019年發布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并借鑒俞紅海等的做法，根據歷年市場化指數的平均增長幅度推算2017—2020年的數據，以中位數為界將樣本分為市場化程度較高樣本組和市場化程度較低樣本組，結果如表4（6）列—（7）列所示。在（6）列中，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系數為-0.0049，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而在（7）列中，該系數為-0.0010，并不顯著。這說明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提高作用在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更為顯著。原因是在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外部制度發揮的監管效能本身就高，審計質量也就更高，因此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影響作用不大。

表4 審計團隊穩定性與審計質量

六、穩健性檢驗

（一）固定效應模型回歸

為了控制會計師事務所層面不隨時間變化的因素對研究結論的影響，本文對主回歸采用事務所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實證檢驗。檢驗結果顯示，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在控制事務所固定效應后，本文的研究結論依然成立。

續表4

（二）剔除樣本

借鑒廖義剛等的做法，剔除審計團隊人數小于3人的樣本，對模型4重新進行實證檢驗。結果顯示，在剔除審計團隊人數小于3人的樣本后，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本文研究結論依然成立。

（三）替換變量

本文使用經業績調整的修正瓊斯模型計算的可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作為審計質量的衡量指標，對模型4重新進行實證檢驗；此外，還選擇審計意見類型作為審計質量的替代變量，采用Logit模型重新檢驗。以上兩種變量的回歸分析結果均驗證了本文假設，結論依然成立。

（四）傾向得分匹配法（PSM）

本文采取傾向得分匹配法緩解內生性問題。借鑒李瑛玫等的研究，按照審計團隊穩定性的平均數進行分組，將高于中位數的樣本定義為實驗組，在控制原模型所有控制變量的基礎上，在剩余的樣本中根據最近鄰匹配法，按照1 1的比例進行樣本配對。經匹配后，剩余樣本量為15 795，樣本未出現大量縮減，表明采用PSM進行穩健性檢驗可行。傾向得分匹配結果表明處理了自選擇問題之后，差異依然顯著。本文基于該PSM匹配樣本，對模型4重新進行實證檢驗，結果顯示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回歸系數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本文研究結論依然成立。

限于篇幅，以上穩健性檢驗結果未予列報。

七、進一步分析

以上實證結果及分析表明，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正向促進作用，本部分試圖探討審計團隊穩定性影響審計質量的具體作用機制。

Mannix et al.指出，知識、認知存在差異的成員協同合作時，會產生異質性知識池，若想要成員的認知和知識實現融合以促進該異質性工作池發揮作用，需要成員在通過溝通實現信息交流的基礎上，對信息進行深度加工，并將其應用到工作中。而審計團隊作為一個非正式組織，可以自由靈活地選擇多種溝通方式和地點；穩定的審計團隊經過長期的合作更能夠提升溝通效率。此外，由于審計團隊的成員構成是簽字會計師，而項目團隊中，既有簽字會計師，也有非簽字的會計師。簽字會計師無論在理論知識還是工作經驗方面，都具有更高的水平。簽字會計師作為知識型人才，愿意與其他成員溝通交流、分享知識，互惠互利、平等關切等心理特征更為突出，因此，穩定的審計團隊成員彼此之間知識分享融合更充分，就更容易實現對信息的深度加工。Amason et al.的研究發現團隊成員可以通過團隊學習將各自擁有的不同知識信息和觀點理念整合形成新的知識或觀點，據此，穩定的審計團隊在長期的合作中不僅可以將彼此的知識進行融合，并且還會形成新的知識。周健明等指出團隊知識分享在提升團隊績效的過程中發揮完全中介作用。因此，簽字會計師彼此之間通過溝通可以進行信息共享和知識分享，以提供高質量的審計服務。

既然審計團隊具有互補作用并且其成員在團隊中更愿意進行知識共享和信息傳遞，那么簽字會計師的個人行業專長也能相互“共享”，而且行業專長是知識信息的一種體現。簽字會計師一方面可以從自己所帶領的項目團隊中獲取信息，另一方面可以從審計團隊中獲取信息，二者相互補充。在穩定的審計團隊中，成員間通過長期的合作會不斷積累經驗，提升團隊行業專長，從團隊資源理論來看，這會使得團隊擁有更多的審計經驗和審計技術，提高審計團隊行業專長。在穩定的審計團隊中，簽字會計師彼此之間溝通交流的機會更多，有助于團隊中簽字會計師彼此之間行業專長的互動融合，充分發揮團隊作用，并形成“團隊客戶特定效應”。再加上審計團隊網絡化的結構，使得信息、知識在團隊內隨著時間的推移得到更加充分的共享。這能夠在原本就具有較高行業專長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審計團隊行業專長，提升審計質量。因此本文認為，審計團隊穩定性通過提升團隊行業專長提高了審計質量。為了探究穩定的審計團隊是否能夠通過增強團隊行業專長提升審計質量，本文借鑒溫忠麟等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構建模型5和模型6：

其中，TeIndExp為審計團隊行業專長代理變量，本文借鑒閆煥民等的做法，采用行業市場份額法計算審計團隊行業專長，計算公式如下：

表5報告了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對審計質量（AbsDA）的中介效應檢驗的結果。（2）列的結果顯示，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回歸系數為0.0036，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審計團隊的穩定性能夠增強團隊的行業專長。原因是審計團隊越穩定，成員之間的知識信息融合程度和效果更好，進而有助于形成并提升團隊行業專長。（3）列的結果顯示，審計團隊行業專長（TeIndExp）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審計團隊的穩定性確實通過提升團隊行業專長而提升審計質量。同時注意到，在（3）列中，在引入審計團隊行業專長（TeIndExp）后，審計團隊穩定性（TeStab）的回歸系數由-0.0030變為-0.0028，并在5%的水平上顯著，系數大小和顯著性水平減弱，表明審計團隊行業專長起到了部分中介效應作用。為保證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還采用Bootstrap的方法進一步驗證中介效應。重復1 000次后，在95%的置信區間下，中介檢驗的結果確實沒有包含0（LLCI=-0.006；ULCI=-0.001），說明本文審計團隊行業專長的中介效應顯著，即表明穩定的審計團隊可以通過提升團隊行業而提高審計質量。

表5 審計團隊穩定性與審計質量：中介效應檢驗

八、研究結論與建議

本文借助2013—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研究了審計團隊穩定性對審計質量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研究結果表明：穩定的審計團隊能夠顯著提升審計質量，且這一效應在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市場化程度較低的地區中更為顯著。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之后，研究結論保持不變。此外，進一步分析發現，穩定的審計團隊可以通過提升團隊行業專長這一途徑發揮作用，從而提高審計質量。

基于本文的研究結果，提出以下建議：第一，作為非正式審計團隊成員，簽字會計師應盡可能保持相對穩定的合作關系，以增強團隊成員彼此之間的信任感及心理安全感，充分發揮團隊協作效應，提高審計質量。第二，考慮到審計團隊是通過共簽關系直接或間接建立起來的，作為會計師事務所，應該合理配置并優化簽字會計師資源，充分發揮簽字會計師合作互補效應，提高審計服務質量。第三，無論事務所規模大小，都需進一步完善激勵制度。人員流動性大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典型特征之一，大規模事務所的審計團隊由于其具有更高的理論水平和職業經驗，掌握客戶資源的能力更強，不完善的激勵機制直接造成“客隨師走”的現象，導致事務所失去優質資源。相比于大規模事務所，小規模事務所無論是在人員構成，還是客戶資源上均不具有優勢，因此應更加注重激勵機制的完善，保證審計團隊的穩定性。第四，相關監管部門應繼續加強對簽字會計師個人層面的監督力度，防止簽字會計師“劍走偏鋒”，通過審計團隊的形式達到其他損人利己的目的，以保證審計市場平穩健康有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