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R技術對中國足球超級聯賽的影響探析

李 哲

（濟南大學體育學院，山東 濟南 250022）

隨著信息技術、網絡技術的快速發展，一些現代化的信息技術在競技體育比賽中的應用日益廣泛，借助于信息技術輔助裁判員執法、減少錯判漏判問題成為大勢所趨，也催生了VAR（Video Assistant Referee，也被稱作“視頻助理裁判”）技術，該技術與NBA（美國男子職業籃球聯賽）中的視頻回放技術相似。NBA作為世界上成熟的職業體育賽事，很早就使用錄像回放系統來保障比賽的順利進行，其于2008—2009賽季擴大了錄像回放的范圍，裁判員能在比賽的任意時刻調用錄像回放系統，以輔助給出合理的判罰；同時，使用錄像回放的范圍也在慢慢擴大，到2013—2014賽季增加了3條可以使用錄像回放的規則，使裁判員可以進行錄像回放的情況多達14種；在2014—2015賽季NBA正式啟動回放中心，縮短了裁判員在現場回看錄像進行研究所需的時間；其于2015—2016賽季推出了新的錄像回放規則，使裁判員執法更加準確公正。由于此類相關技術在籃球比賽中取得良好效果，國際足聯開始醞釀在足球比賽中引入該類技術，并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中采用VAR技術，此后各國職業足球聯賽也相繼引入了VAR技術。中超聯賽是全國最高水平的足球職業聯賽，目前還是一個不太成熟的職業聯賽，有很多值得改進的地方，其中裁判員執法水平偏低已成為中超聯賽比較明顯的短板。歐美等足球職業聯賽較為成熟的國家，很早就建立了職業化裁判員制度，大多建立了一支高水平的職業化裁判員隊伍。而受管理體制、人才培養和選拔體制等諸多因素的制約，中超聯賽的裁判員職業化改革剛剛起步，目前的職業裁判員較少，多數裁判員依然是半職業狀態，裁判員執法水平難以得到質的提升，每個賽季的比賽中都有不少圍繞裁判員判罰的爭議，在比賽中錯判、漏判、誤判等失誤頻繁發生，嚴重影響了比賽秩序，造成了不少負面影響。在這樣的大環境中，引入VAR技術對提高裁判員的執法水平、保障中超聯賽的正常進行、增強中超聯賽的關注度和競爭力等都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經過2017賽季最后幾輪的試用后，2018年賽季的中超聯賽全面引進了VAR技術。

1 VAR技術對中超聯賽裁判員執法工作有積極影響

1.1 VAR技術提升了中超聯賽裁判執法中判罰的準確性

在足球比賽尤其是中超聯賽這樣高水平的賽事中，盡管大部分裁判員訓練有素，且具有豐富的裁判知識和賽場經驗，但現實情況中裁判員的執裁仍受到很多因素的干擾，出現一些錯判漏判很正常，即便是世界杯、歐洲職業聯賽的裁判員在執裁中也不能保證100%的判罰準確性。由于中超聯賽裁判員的整體業務水平偏低，加之心理上不夠過硬，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其在執裁中錯漏判等錯誤判罰的發生。VAR技術的引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裁判員的心理壓力，因為出現爭議判罰時裁判員可以借助VAR技術來挽救失誤，從而在降低因壓力導致的“Choking”現象。所謂“Choking”現象，即指壓力條件下，一種習慣的運動執行過程發生衰變的現象。通過中超聯賽近幾個賽季中VAR技術的使用情況可以看出，VAR技術能幫助裁判員做出更公正、準確的判罰，提高了裁判員的判罰準確率，也減少了因裁判員爭議判罰而導致的場上紛爭，特別是球員、教練員及觀眾等針對裁判員判罰的不理智行為的發生率較以往明顯下降。同時，在中超聯賽中，在點球事件時使用VAR技術能顯著提高點球判罰的準確性，輔助裁判員在點球的判罰上做出準確的決定。

1.2 VAR技術有助于規范中超聯賽裁判員的自由裁量權

裁判員作為綠茵場上的“法官”，是整個比賽的控制者、管理者和決策者，在場上具有絕對權威的地位，對整個比賽結果會產生直接而深遠的影響。一場精彩流暢的比賽不但需要運動員和教練員的共同努力，還需要裁判員公平公正地準確判罰才能順利進行。然而，足球裁判員擁有廣度的自由裁量權，在足球比賽的執法過程中受諸多因素的影響極易導致權力的濫用與失控，不利于保障比賽結果的公平與正義，有悖于足球規則的精神和宗旨。

近些年來，國際足聯和各國足協一直在探索如何在保證裁判員絕對權威的前提下，有效監督裁判員的自由裁量權，使足球比賽更加公平、公正、合理。而VAR技術的使用有助于規范裁判員的自由裁量權。自由裁量權是行政法學的基礎概念，是法律賦予法官的權利，規定法官在特定的情況下可以自由裁量。體育比賽中的自由裁量權是指裁判員在執法比賽的過程中，在競賽規則缺乏規定或者競賽規則不明確的情形下，可以根據競賽規則的精神、宗旨與具體的比賽情況，在正確認定事實的基礎上，為實現比賽的公正公平，以自身的判斷獨立、正確地對比賽事實、判罰等作出決定的權利。在競技體育的任何項目中，自由裁量權都必須控制在合理的范圍內，否則容易導致權力的濫用。在中超聯賽中，由于裁判員整體水平不高，受內外部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存在較為明顯的裁判員自由裁量權失范的現象，如判罰尺度不一致客觀上造成主場優勢，執裁彈性空間較大導致賽場沖突頻發，濫用自由裁量權降低了裁判員威信等。但是，現代足球比賽尤其是職業聯賽，攻防轉換的速度較以往有明顯提高，裁判員不可能始終都處于最佳的觀察位置，同時不同教練員對于競賽規則的解讀、理解與運用等也有偏差。如果所處的觀察位置不佳、視線被阻擋等，則裁判員無法從正確的角度做出判罰，只能根據場上的形式和自身的經驗做出合理的判罰，這種情況下裁判員的自由裁量權難以得到有效監督。將VAR技術引入足球比賽以后，通過視頻回放的形式將一些難以判罰的細節問題呈現，降低了裁判員主觀判斷的風險，實際上是對裁判員自由裁量權的一種合理的限制，促使裁判員能夠規范行使自由裁量權。通過VAR技術，使裁判員的判罰過程、判罰依據、判罰結果清晰地呈現在鏡頭面前，實際上營造了一種大眾監督的范圍，促進了比賽的公平、公正與公開。長期以來，足球比賽中一直存在明顯的主場優勢效應，即裁判員的判罰具有一定的主場傾向性，對客隊的判罰相對嚴格。研究表明，從2018賽季及以后中超聯賽的實際情況看，使用VAR技術判罰給客隊與判罰給主隊的占比接近，主場效應已沒有那么明顯，其原因主要是視頻助理裁判員在獨立的工作室內工作，受到觀眾、環境及外部壓力等因素的干擾相對較小，能夠做出正確、合理的判決，在一定程度上分擔了主裁判的壓力。

1.3 VAR技術有助降低中超聯賽比賽中運動員的犯規行為

運動員是足球比賽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他們的技術水平、職業精神等對提升比賽水平、促進聯賽的健康發展等都有重要意義。在足球比賽中，裁判員也根據運動員在場上的表現作出相應的判罰決定。VAR技術進入足球比賽，對場上運動員也造成了直接的影響，在有效遏制運動員在比賽中犯規行為的同時，也容易影響運動員的競技狀態。在歐美等國家成熟的職業足球聯賽中，運動員的職業素養較高，比賽中犯規較少，嚴重犯規及暴力行為更是少見。而在中超聯賽，運動員不但犯規次數多，且嚴重犯規及暴力行為等也時有發生，有些運動員使用惡劣小動作、臟動作去激怒對方，或使用隱蔽、惡劣的動作直接報復，造成對方運動員受傷甚至危及運動員的生命安全，有的運動員為了達到勝利的目的采用“假摔”“詐傷”等拖延時間，嚴重影響了中超聯賽的形象。嚴重犯規和暴力行為頻發，一方面與中超聯賽嚴格控制犯規行為的能力不足有關，另一方面也與國內大部分足球運動員基本功不扎實、職業素養不高等因素有關，他們在比賽遇到不利的情況下情緒失衡，容易采取比較極端的行為進行發泄。自2017賽季開始，中超聯賽加大了對嚴重犯規、暴力行為的處罰力度，部分嚴重犯規行為將直接紅牌罰下，任何運動員有暴力行為將直接被驅逐出場。而在引入VAR技術之后，運動員的嚴重犯規、暴力行為更容易被裁判員發覺并處罰，同時一些比較隱藏的小動作也能通過視頻回放受到懲罰?？梢?，VAR技術進入足球比賽增加了對運動員的震懾力度，打消了部分運動員試圖通過犯規來獲益的心理，能更好地發揮監督運動員行為的作用，及時對運動員違背體育道德的行為給予相應的處罰，同時也間接地保護了被侵害的運動員。

2 VAR技術對中超聯賽裁判員執法工作有一定消極影響

2.1 VAR技術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中超聯賽裁判員的權威

雖然《足球競賽規則》規定，裁判員在場上擁有絕對的權威，但在當前中國足球運動發展的大環境中，裁判員的威信并不高，而VAR技術引入以后使裁判員的權威進一步受到了挑戰。要有效降低足球比賽中的錯漏判、誤判等現象，裁判員沒有相應的業務水平與端正的職業態度顯然難以實現。在歐美等國家的職業聯賽中，裁判員多為經過完善的培養體系培養出來的職業裁判員，無論是專業知識儲備還是職業操守都比較高，加之經過梯級聯賽執法歷程的培養，其執裁經驗豐富整體業務水平較高，因而裁判員在比賽中的權威較高。反觀中超聯賽，近些年來關于裁判員判罰的爭議持續不斷，根本原因是其業務能力缺乏，而這一問題的直接后果就是難以樹立裁判員權威。VAR技術雖然能幫助主裁判提高判罰準確度，但使裁判員權威受到了進一步挑戰。通過觀察比賽視頻可以看到，有很多VAR技術的使用并非裁判員的意識或者經過視頻助理裁判員的提示，而是從某隊運動員向主裁判抗議開始的。在中超聯賽裁判員普遍不夠自信、缺乏擔當的整體環境下，其執法過程很容易受到運動員干擾。而一旦使用VAR技術，無論是球員、觀眾還是裁判員自身，從心理上首先會對裁判員的初始判罰打上問號，認為初始判罰“有問題”的概率不低。換言之，由于中超聯賽裁判員自身水平不高，加之其對自身業務能力不夠自信，執裁時受外界因素干擾較多，產生了更多爭議判罰的可能性；而當比賽中爭議判罰發生時，用VAR技術做“擋箭牌”難以服眾，只會降低裁判員的威信，讓觀眾、運動員等感覺到這是一名“問題”裁判員，直接導致裁判員權威的喪失。

2.2 VAR技術容易讓中超聯賽裁判員形成對視頻的依賴性

裁判員作為足球運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競賽規則賦予了其絕對的權威和足夠的話語權，任何人都不得挑釁。雖然國際足聯一再強調，VAR技術只是輔助裁判員進行正確判罰的工具，目的是用科技手段幫助裁判員實現足球場上的“法治”，換言之，VAR技術歸根到底還是人治。但是，從中超聯賽中VAR技術的使用情況看，裁判員對VAR技術的定位顯然偏離了國際足聯的要求，在VAR技術的使用上偏離了其“輔助”“助理”的作用定位，對VAR的依賴也越來越嚴重，導致裁判員自身的權威性大大下降。必須承認的是，VAR技術的使用使中超聯賽的重大錯漏判明顯降低，使比賽更加公平公正，但同時在適應視頻助理裁判員與個人業務能力方面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間。VAR技術的使用使裁判員權威受到了進一步挑戰，對其話語權產生了巨大的沖擊，也降低了裁判員的主動性，個別裁判員過度依賴VAR技術，判罰時自信不足、不敢擔當，在一些關鍵球的判罰上缺乏果斷，第一反應是先“等”，遇到死球時再尋求VAR介入。當然，一些助理裁判員在對越位判罰拿不準的情況下，選擇讓比賽繼續進行并沒有什么不妥，但是對于一些距離較近的犯規也需要通過VAR提示，顯然偏離了國際足聯引入VAR技術的本意。對于VAR技術的過度依賴，會導致裁判員自身業務水平下降，即便通過執法鍛煉也無法得到有效提升，陷入產生更多有爭議判罰的連鎖惡性循環中。尤其是在賽季的初期，一些明顯的犯規、越位及粗暴動作等都需要通過VAR的確認后再做出判罰，一些正常判罰（如不符VAR技術的4種適用情境）也看視頻回放，這些都是對VAR技術的嚴重依賴。在某種程度上，VAR技術成為掩蓋中超聯賽裁判員業務水平低下、能力不高的“擋箭牌”，部分場次進球很清晰，但因為失球方存在爭議，主裁判為減少爭議馬上求助VAR技術，暴露出中超聯賽裁判員基本素質的不足，長此以往無益于中超聯賽裁判員整體水平的提高。

2.3 VAR技術破壞中超聯賽比賽進程的流暢性和連貫性

在足球比賽中，凈打時間是反映比賽流暢性的有效指標。凈打時間，又稱凈比賽時間，是指一場足球比賽中比賽時間減去死球所損耗的時間之差，也就是沒有受傷等因素暫停，在活球狀態下比賽無中斷的用時之和。足球比賽是一項允許身體接觸的對抗性項目，對抗性和流暢性是提升足球比賽觀賞性的前提，如果因各種原因中斷較多，會使比賽變得支離破碎，影響到觀眾的觀球體驗。長期以來，中超聯賽的攻防轉換速度較慢、節奏拖沓。中超公司為提升比賽的觀賞性，進而提升比賽的競爭力和影響力，按照亞足聯的要求推出了“60min凈打時間”的獎勵制度，獎勵凈打時間高的俱樂部，鼓勵各俱樂部干凈用心踢足球，但從實際情況看這一制度實施并不樂觀。研究表明，中超聯賽場均凈打時間與場均犯規數基本成正比，由于球隊整體技戰術和運動員個人能力不足，部分場次中常規較多，導致比賽頻繁中斷，這是中超聯賽場均凈打時間下降的直接原因。且VAR技術使用破壞了比賽的流暢性和連貫性，其原因主要有2個方面：一是裁判員過度依賴VAR技術，顛倒了主裁判“絕對權力”與VAR“輔助作用”的位置，在比賽中執裁不夠堅決，遇到質疑時便尋求VAR幫助，在VAR技術的使用上超過了操作規則的規定；二是中超聯賽裁判員在VAR技術的使用上不夠熟練，使用時間偏長。從視頻觀察可見，中超聯賽的裁判員在每次使用VAR技術時都與視頻助理裁判員先溝通，然后看視頻回放，最后做出判罰的決定，這種煩瑣的流程極易導致比賽延誤，人為延長了死球時間，影響了比賽的流暢性、連貫性和觀賞性。也就是說，將VAR技術引入足球比賽，實際上是犧牲了比賽的流暢性來提升判罰的準確性，使判罰失去了即時性，扼殺了足球的美感，喪失了第一判罰所激起的強烈刺激的體驗效果，導致比賽的視覺體驗大打折扣。

3 結 語

VAR技術在中超聯賽中的使用帶來了積極的影響，一是很大程度上減少了裁判員因壓力導致的“Choking”現象，提升了裁判員判罰的準確性；二是有助于規范裁判員的自由裁量權，確保裁判員能規范行使自由裁量權，降低了主場效應；三是增加了對足球運動員的震懾力度，能有效遏制其犯規行為。VAR技術也是一把“雙刃劍”，對中超聯賽也有一定的負面影響，如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裁判員的權威，容易讓裁判員形成對視頻的依賴性，并破壞了比賽進程的流暢性和連貫性。然而，VAR技術在保持足球比賽公平競爭的核心價值有無可取代的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