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
——組織學習的中介效應

趙彥志，梁秋莎，2

(1.東北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2.東北財經大學跨境教育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5)

一、引 言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度推進和市場競爭的日趨激烈，創新已成為世界各國贏得持續性競爭優勢的重要手段。大學作為公共組織，是國家創新體系的創新源，承擔著保護知識、傳承知識、創新知識、應用知識等重要角色，對科技創新和社會經濟發展產生巨大的引領和保障作用。在全球化知識經濟時代，任何大學既不可能完全獨立地擁有科技創新的全部資源，也不可能在封閉的系統中持續提升創新能力，由此，越來越多的大學選擇通過跨界建立合作伙伴關系獲取外部優質教育資源，提高自身的知識存量和創新能力。然而，并不是所有嵌入跨境教育合作網絡中的大學都能獲得理想的創新效益，多數大學還沒有準確地把握在跨境教育合作中進行創新的規律，對于通過跨境教育提高大學創新績效的有效路徑還缺乏深入探索。

在企業組織中，為彌補資源缺口，實現創新績效與核心競爭力的提升，企業通常會選擇與外部其他組織建立聯盟合作關系。由此形成的以焦點企業為中心由多個雙邊聯盟組成的聯盟網絡被稱為聯盟組合[1]。聯盟組合的創新效應理論已普遍應用于企業組織中，學者們勾勒了聯盟組合及其對組織創新績效影響的理論框架，來探索引入如組織學習等中介變量解釋聯盟組合創新效應的作用機理，試圖揭開聯盟組合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的“黑箱”。但現有文獻主要以企業組織為研究樣本，得到的結論是否適用于公共組織大學之間的聯盟合作，學者們少有問津。我國跨境教育已經歷了三十余年的實踐探索與學理研究，但跨境教育對我國大學創新績效影響及具體實現路徑的理論與實證研究十分匱乏，學術界尚缺乏一個明確的解釋視角和理論框架。這是當前我國大學在開展跨境教育、實現創新發展過程中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嘗試將聯盟組合與企業創新績效關系視角引入大學組織，深入探討兩個基本問題：首先，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有怎樣的關系？其次，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對大學創新績效產生影響的作用機理是什么？借鑒已有研究成果，本文構建了“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組織學習—大學創新績效”概念模型，通過結構方程模型對假設進行檢驗，探究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組織學習及大學創新績效之間的互動規律，為跨境教育輻射與反哺大學創新發展提供理論依據和實證研究范例，也為大學構建有效的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提升改革創新能力提供一些實踐啟示。

二、概念界定與研究假設

(一)概念界定

1. 跨境教育的界定

跨境教育是國際化與全球化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2003年由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和挪威教育部共同舉辦的第二屆教育服務貿易論壇首次使用“跨境教育”替代了“教育服務貿易”，并發布官方定義：跨境高等教育是指跨越國家和地區管轄范圍的高等教育中人員、辦學機構、課程、項目、研究和服務的流動，包括公立、私立高等教育機構提供的營利和非營利性質的高等教育。自此，跨境教育也引起學術界的廣泛關注。較早對跨境教育內涵進行界定的學者是高等教育國際化研究專家Knight[2]，她認為跨境教育指的是人員、教育項目、教育提供者、政策、知識、觀點以及服務等要素的跨越國境的自由流動。隨著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跨境教育的實踐應用和理論研究在我國也獲得了快速發展。國內學者圍繞跨境教育的內涵也展開了大量討論，普遍認同跨境教育是教育思想、活動的跨國界、跨民族、跨文化的交流與合作[3-4]。關于跨境教育類型的界定，政策界和學術界普遍依據流動的內容對跨境教育進行分類。OECD依據跨越邊境的主體，將跨境教育分為三種類型：人員跨境流動、項目跨境流動及教育機構跨境流動。Knight[2]的研究中采用了類似的分類方式。王立生等[5]將跨境教育劃分為學生流動、項目或機構流動及學術流動三種形式。薛海平等[6]將我國的跨境教育劃分為留學教育和國際交流與合作兩種形式。

總的來看，學術界對跨境教育內涵的界定已基本形成共識，但對跨境教育類型的劃分標準尚未達成一致。以往有關跨境教育的分類研究雖然成果較多，但仍存在不足：第一，跨境教育分類方法的科學性有待商榷，現有文獻中的分類方式多為各種國際合作與交流活動形式的羅列，不同形式之間重疊與混雜現象嚴重，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分類標準。第二，現有文獻主要依據單一的流動內容或國際化方向對跨境教育進行劃分，缺乏多維度綜合考慮的視角。有鑒于此，本文選擇流動要素和流動方向兩個維度作為跨境教育的分類標準，流動要素包括人員流動和資源流動兩個變量，流動方向包括向內流入和向外流出兩個變量，以兩個劃分維度的四個變量作為橫縱基準線，將跨境教育界定為四種類型：“人員—流入”型，指境外學生或教師向境內流入，包括國際學生來華留學、外籍教師來華授課或交流等形式；“人員—流出”型，指境內學生或教師向境外流出，包括境內學生境外留學、境內教師境外交流等形式；“資源—流入”型，指境外的教育理念、知識、技術、信息等資源向境內流入，包括中外合作辦學、國際遠程教育等形式；“資源—流出”型，指境內的教育理念、知識、技術、信息等資源向境外流出，包括孔子學院、境外辦學等形式。同時與國內大學的主要國際合作與交流形式進行匹配，以此作為本文中跨境教育的具體指代類型。

2.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的界定

作為戰略管理領域的研究主題，“聯盟組合”概念自1998年被Doz和Hamel[7]提出后，在學術界引發了廣泛討論。學者們對聯盟組合內涵的界定主要從三個視角展開：第一，集合視角的研究認為，聯盟組合具有以焦點企業為中心、直接聯盟、聯盟集合三個核心要素。第二，社會網絡視角的研究強調，聯盟組合是以自我為中心建立多個聯盟關系的網絡組織形式。第三，組織學習視角的研究認為，聯盟組合是焦點組織積累經驗的對象。綜合已有研究成果，筆者認為，聯盟組合是焦點組織直接參與的雙邊或多邊合作關系的集合，是一種自我中心型聯盟網絡。

在考察聯盟組合與組織創新績效關系時，聯盟組合的網絡特征是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現有文獻普遍基于社會網絡視角探討聯盟組合網絡特征[8]。社會網絡理論認為，網絡由代表節點的實體(如個人、組織)以及它們之間的聯結關系構成。在聯盟組合網絡中，反映的是焦點組織與聯盟伙伴通過共同參與任務、協同合作等活動而緊密聯系在一起的組織網絡。因此，對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的研究主要是考察聯盟伙伴、聯結關系、網絡結構等要素特征。其中，聯盟伙伴屬于網絡的節點屬性，學術界主要采用伙伴多樣性作為特征變量，來反映焦點組織可獲得資源的異質性程度[9]；聯結關系屬于網絡的關系屬性，指焦點組織與聯盟伙伴之間遠近親疏的社會關系，學術界主要采用聯結強度作為特征變量，包括強聯結關系和弱聯結關系[10]；網絡結構是指網絡節點之間相互聯結的模式，學術界主要采用網絡中合作伙伴的數量、網絡密度及冗余度等作為特征變量[11]。借鑒已有研究成果，本文從網絡特征的“點—線—網”三個層面出發，結合本文研究目的和現實需求，構建“伙伴多樣性—聯結強度—網絡規模”三維網絡特征分析框架，系統、全面地揭示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突破以往文獻研究單一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的局限，深化聯盟組合網絡的理論研究。

3.組織學習的界定

資源觀理論強調了組織通過聯盟組合能夠直接獲取外部資源，但無法解釋聯盟組合網絡對焦點組織產生的長期影響，尤其是對組織內部能力的影響。事實上，組織從聯盟組合網絡中獲取的資源并不能直接轉化為創新績效，組織需要不斷地進行獲取、吸收、整合和創新等一系列學習活動，才能將外部資源內部化，進而形成自身能力的迭代發展和深化，最終實現創新績效的提高。因此，在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與組織創新績效的關系研究中，組織學習在其間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組織學習是組織為了增強自身實力以及提高環境適應力，在組織內部和組織間實現知識和信息交互的過程，是提高組織績效的一種重要方式。March[12]按照學習策略及定位的差異將組織學習劃分成兩種形式：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這一劃分得到了學術界的普遍認同。探索式學習是對新知識、新技術等的搜尋和發現，強調“試驗、冒險、探索和創新”；利用式學習是對現有知識、技術等的擴展和完善，強調“執行、篩選、提煉和利用”[13]。

(二)研究假設

1. 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與大學創新績效

(1)伙伴多樣性與大學創新績效

伙伴多樣性屬于聯盟組合網絡的節點特征。根據資源基礎觀理論，多樣化的聯盟伙伴能夠為焦點組織提供多種獲取外部資源、能力和機會的途徑，增加網絡中知識和技術存量，促進資源在網絡中相互轉移，從而有利于推動組織創新活動的開展。通過文獻分析發現，多數學者支持聯盟組合伙伴多樣性正向影響組織創新績效的觀點。畢靜煜和謝恩[14]研究指出，伙伴地理多樣性通過為組織提供豐富的異質性知識能夠促進組織突破性創新。Duysters和 Lokshin[15]認為，組織能從多種類型的伙伴中獲得非冗余知識，從而有效促進組織創新效率的提升。但也有學者持不同的觀點。馬麗和劉進[16]研究發現，聯盟組合多樣性與企業創新績效呈倒U型關系。Goerzen[17]研究表明，聯盟組合的伙伴多樣性越高，組織的財務績效反而越差。上述研究主要關注企業組織，本文將著眼于公共組織——大學，研究跨境教育聯盟組合伙伴多樣性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當前我國大部分普通高校的國際化程度尚未進入較高質量發展階段，境外合作伙伴的多樣化程度遠未達到影響大學創新績效的拐點位置。此外，在企業組織中，伙伴多樣性的負向效應主要體現在財務績效方面，而在大學這種公共組織中，創新績效主要體現在學術層面。因此，筆者認為伙伴多樣性有利于焦點大學獲取豐富的資源，對創新績效有積極的促進作用。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1a：伙伴多樣性對大學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2)聯結強度與大學創新績效

聯結強度屬于聯盟組合網絡的關系特征。在社會網絡視角下，組織更傾向于選擇可靠的、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由此形成的聯盟關系往往比較容易進化成穩定、深度嵌入且密度極高的強關系網絡，以避免伙伴投機風險，降低市場不確定性，保證組織創新績效穩步提升。在資源依賴視角下，組織對于聯盟伙伴的選擇主要著眼于資源獲取，組織期望從聯盟伙伴那里獲得稀缺、難以模仿且對自身能力躍遷至關重要的資源，以突破自身內部資源局限，實現創新績效的不斷增長[18]，這種境況下，弱關系的伙伴能夠以較低交易成本提供非冗余的知識和信息，從而獲取焦點組織的信任，以發展與焦點組織之間更牢固的合作關系。但也有學者認為上述影響關系并非絕對，強聯結形成的冗余關系路徑會給組織帶來重復性的資源，過度嵌入已有關系網絡也可能使組織喪失市場導向戰略產生的優質合作伙伴[19]。盡管學術界在看待聯結強度對組織創新的影響結果上存在不同的觀點，但本研究傾向于認同跨境教育聯盟組合伙伴之間的聯結強度對大學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的觀點。原因在于，企業聯盟伙伴選擇是以實現經濟效益最大化為目的，這與本文以非營利組織大學為研究對象存在本質的差別，大學選擇境外合作伙伴是以開展多領域學術交流、引進優質教育資源、提升自身辦學水平為目的。首先，我國絕大多數大學的創新能力還存在薄弱環節，亟需借助外部力量進行加強，這就要求大學廣泛開展國際合作與交流，與聯盟伙伴建立良好信任關系，促進知識、技術和信息等資源的共享。其次，當焦點大學與聯盟伙伴間的合作積累到一定程度，有必要繼續擴大資源投入和合作范圍，充分挖掘外部合作伙伴的國際資源，幫助焦點大學提升國際影響力和競爭力。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1b：聯結強度對大學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3)網絡規模與大學創新績效

網絡規模屬于聯盟組合網絡的結構特征。在構建聯盟組合時，與焦點組織具有直接聯系的伙伴數量構成了聯盟組合網絡規模。有學者認為聯盟組合網絡規模越大，越有利于組織創新績效的產出。詹坤等[20]研究表明，聯盟組合網絡規模的擴大能有效增加組織獲得新資源的可能性，提高組織的創造力和學習能力。李綱等[21]認為，網絡規模越大，焦點組織的中心性地位就越突出，資源獲取渠道就越廣泛，從而為組織創新產出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基礎。但也有學者認為聯盟組合網絡規模并非越大越好。周凌玥等[22]指出，聯盟組合網絡規模越大，聯盟組合協調和管理成本就越高，這會分散投入組織創新的資源，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組織對外部知識的吸收再創造活動，從而降低組織的創新產出。對于我國大學而言，盡管廣泛開展國際合作與交流已成為普遍做法，但大部分院校還不完全具備同時建立和管理大規模境外聯盟伙伴的能力。此外，教育主管部門對我國大學開展涉外辦學活動也有嚴格的政策要求。因此，我國大學跨境教育聯盟伙伴數量還遠未達到影響創新績效的拐點位置。鑒于此，筆者認為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規模的適度增加能夠帶來豐富的創新資源，有助于提升大學學術創新績效。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1c：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2.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與組織學習

(1)伙伴多樣性與組織學習

資源基礎觀認為，組織從本質上講是資源集合體，為了保持競爭優勢，需要不斷地獲取具有稀缺性和價值性的資源。在聯盟組合中，不同合作伙伴擁有的差異性知識、技術是激發和促進組織學習的重要動力[23]。一方面，聯盟組合伙伴多樣性為焦點組織提供了探索學習新知識、新技術的多種途徑，也為組織快速更新知識基礎、迭代學習更多元的知識提供便利條件，有助于提升組織快速識別和理解外部資源或機會并有效吸納到組織內部進行利用的能力，促進探索式學習的開展；另一方面，聯盟組合伙伴多樣性越高，焦點組織獲得的多樣化資源與現存知識和技術相結合的幾率就越大，進而對現有知識或產品的改良與升級的可能性就越大，從而促進利用式學習能力的提升。因此，筆者認為大學在開展跨境教育合作過程中，伙伴多樣性越高，帶來的資源就越豐富，越有利于大學開展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2a：伙伴多樣性對探索式學習有正向影響。

H3a：伙伴多樣性對利用式學習有正向影響。

(2)聯結強度與組織學習

聯結強度反映了聯盟伙伴間的互動頻率、感情強度、親密性和互惠性。聯盟伙伴間互動頻率高、投入的資源和情感多、合作期限持久并且互惠性高，則呈現強聯結，反之則為弱聯結。強聯結積累的高信任度能夠促使焦點組織與聯盟伙伴互幫互助，彼此分享和轉移聯盟組合內其他成員的專有和復雜知識，促使焦點組織在已有知識和技術領域進行深度挖掘，實現漸進式創新，即利用式學習得到增強。與強聯結相比，弱聯結的伙伴之間往往存在較大差異，雖然弱聯結伙伴所提供的知識和信息不一定會比強聯結伙伴所提供的多，但它們提供的是具有更高價值的非冗余信息，這增加了網絡環境中的知識廣度，能夠激發焦點組織開展探索式學習、持續創新和不斷成長。較多實證研究也表明，強聯結關系對利用式學習有顯著正向影響，弱聯結關系對探索式學習有顯著正向影響[24]。因此，筆者認為大學與境外合作伙伴建立強聯結關系會促進已有資源的深度挖掘和二次創新，有利于利用式學習的開展；而建立弱聯結關系更易于獲取稀缺的、非冗余性資源，促進大學開展探索式學習。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2b：聯結強度對探索式學習有負向影響。

H3b：聯結強度對利用式學習有正向影響。

(3)網絡規模與組織學習

根據Burt[25]的“結構洞”觀點，焦點組織占據了聯盟組合網絡的核心位置，具有獨特的位置優勢、資源優勢和支配優勢。一方面，網絡規模越大，說明與焦點組織建立直接聯系的伙伴數量就越多，焦點組織的中心性就越凸顯，獲得的多元異質資源也就隨之增多，有利于探索式學習的開展。此外，組織建立大規模聯盟組合網絡，會進一步擴大獲取多樣化信息和知識的渠道，能夠為探索式學習提供有力保障。另一方面，組織在獲得大量外部知識之后，尤其是緘默知識，通常需要將已有知識與外來知識進行整合和轉換，激發新想法，創造新價值，使利用式學習得到增強。較多實證研究也表明，聯盟組合網絡規模對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26]。因此，筆者認為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規模越大，大學從外部獲取的新穎性資源和同質性資源均會隨之增加，這對大學開展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都十分有利。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2c：網絡規模對探索式學習有正向影響。

H3c：網絡規模對利用式學習有正向影響。

3.組織學習與大學創新績效

組織創新的本質在于創造新的知識或者對已有知識元素進行重新組合以獲得新的功能和應用。組織創新活動所需要的知識要素主要是通過學習獲取的。盡管探索式活動具有較高的風險性和不確定性，但從組織的長遠發展來看，探索式學習所產生的新技術、新知識有助于創新靈活性、多樣性和新穎性的提升，激發組織創造更多有價值的產出。利用式學習是以完善現有技術、知識和流程為目的，強調針對組織現有的知識基礎進行有效率、穩定的改進式學習。組織通過利用式學習提高、拓展現有能力和技術，并由此打開未來產品創新的通道，對組織創新和組織成長具有積極影響。通過文獻梳理發現，學術界普遍認為組織學習對組織創新績效具有促進作用。He和Wong[27]通過對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制造業企業的數據分析發現，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對企業的銷售增長率具有積極作用。曹勇等[28]以高新技術企業為樣本進行實證分析發現，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存在著正相關關系。因此，筆者認為大學在開展跨境教育合作過程中，無論是通過探索式學習對新興領域或學科進行新知識搜尋與獲取，還是通過利用式學習最大限度地利用和挖掘知識庫中的已有知識，均有利于大學創新績效的提高。綜合以上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4a：探索式學習對大學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H4b：利用式學習對大學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

綜合以上推理與分析，筆者認為組織學習在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扮演著一種承上啟下的角色，即發揮了中介效應，并提出如下假設：

H5a：探索式學習在伙伴多樣性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

H5b：探索式學習在聯結強度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

H5c：探索式學習在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

H5d：利用式學習在伙伴多樣性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

H5e：利用式學習在聯結強度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

H5f：利用式學習在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中起中介效應。

通過以上文獻梳理可以發現，隨著聯盟組合研究成果的日益豐富和完善，學者們逐漸認識到聯盟組合對焦點組織創新活動的重要作用，然而，聯盟組合作為一個自我中心的聯盟網絡，具有網絡特征特有的復雜性，其對焦點組織創新活動的影響結果并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組織學習、組織創新績效三個變量之間存在必然的聯系，保證了本文在理論上研究的可行性，也為本文確立了扎實的理論基礎。

三、研究設計

(一)問卷設計

本文通過問卷調查方式收集數據，為保證數據的信度和效度，按以下步驟進行問卷設計：其一，參考國內外現有研究使用的成熟量表，在不改變原意的前提下，結合本文變量的特點和現實需要對相關題項的陳述方式作出適當的修正，形成問卷初稿。其二，深入到具有一定跨境教育實踐基礎的大學進行實地調研和深度訪談，對問卷題項進行修改和完善。其三，向本領域的多位專家學者征詢意見，進一步調整問卷的題項表達和整體設計等。其四，在進行正式大樣本調查之前，先進行小范圍的預測試，初步分析相關變量的信度和效度，剔除不合理題項，形成調查問卷的最終版樣。

(二)變量測量

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為本文的自變量，其測量變量為伙伴多樣性、聯結強度和網絡規模；組織學習為本文的中介變量，其測量變量為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大學創新績效為本文的因變量；大學類別、大學年齡和大學人力資源規模等為控制變量。結合已有研究成果及本文的研究目的，除控制變量外，其他關鍵變量均采用Likert 7級量表打分法進行測量，1—7級分值代表所闡述的題項從“完全不同意—完全同意”的依次過渡。伙伴多樣性主要借鑒Leeuw等[29]的研究，采用“國別多樣性”“伙伴類型多樣性”“合作內容多樣性”3個指標的4個題項進行測量；聯結強度主要借鑒Todo等[30]的研究，采用“互動頻率”“穩定性”“持久度”“信任度”“互惠性”5個指標的5個題項進行測量；網絡規模主要借鑒劉宇等[31]的研究，采用“伙伴數量”1個指標的4個題項進行測量；組織學習主要借鑒Atuahene-Gima和Murray[32]的研究，采用“引進新資源”“開拓新領域”“開展新模式”3個指標的3個題項對探索式學習進行測量，采用“提升現有資源質量”“提高現有資源利用效率”“提升現有能力”3個指標的3個題項對利用式學習進行測量；大學創新績效主要借鑒張藝和龍明蓮[33]的研究，采用“觀念創新”“制度創新”“學科創新”“知識創新”4個指標的5個題項進行測量。

(三)樣本選擇與數據收集

為保證問卷數據的信度和效度，樣本大學的選取主要考慮以下三個原則：其一，以普通本科高等學校為調查對象，樣本大學應涵蓋多種類別，確保數據來源多樣化，增強研究結果的普適性和穩定性。其二，樣本大學應具有一定的國際合作與交流基礎，確保已構建了具有一定規模的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其三，將受訪者限定為具有至少三年大學國際合作與交流工作經驗的中層以上管理者，確保受訪者熟悉問卷上的問題，提升數據采集的有效性。通過電子郵件及電話聯系的方式，共發放電子問卷623份，回收問卷 386 份，篩出無效問卷10份，最終獲得有效問卷 376 份。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在大學屬性分布方面，部屬院校109份，省屬院校170份，市屬院校97份；在辦學層次分布方面，國家“雙一流”建設院校204份，普通院校172份；在主要學科領域分布方面，綜合類大學159份，理工類大學86份，財經類大學46份，師范類大學43份，其他類合計為42份；從大學成立時間來看，10—39年為68份，40—69年為77份，70—99年為167份，100年以上為64份；在大學規模方面，20 000人以下為102份，20 000—39 999人為210份，40 000人以上為64份。總體來說，樣本具有良好的代表性。

四、實證分析

(一)信度與效度檢驗及相關性分析

本文運用SPSS 26.0軟件對量表信度進行檢驗，采用Cronbach’s α值對內部一致性進行度量，結果如表1所示。各測量變量的Cronbachh’s α值均大于0.700，每個題項的因子載荷均大于0.500，說明量表各題項內部一致性良好。在效度方面，本文所使用的問卷量表是基于已有文獻中廣泛使用的成熟量表修正而成，因此，可以認為具有良好的內容效度；采用AMOS 23.0軟件對量表進行結構效度檢驗，驗證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各變量平均方差提取(AVE)值均超過0.500，組合信度(CR)值均大于0.600，說明各測量變量收斂效度良好；各變量AVE值的平方根均大于變量間的兩兩相關系數，說明各測量變量間具有良好的區分效度。同時，表1數據結果顯示，各變量之間存在顯著相關關系(P<0.050)，且自變量相關性系數絕對值均小于0.700，可以初步認為自變量之間的多重共線性水平較低。此外，采用Harman單因子檢驗方法對共同方法偏差問題進行檢驗，在未旋轉的情況下，第一個因子的解釋方差變異程度為31.635%，未超過臨界值40%，可以排除共同方法偏差問題。

表1 量表信度、效度檢驗結果和變量相關系數與AVE平方根

(二)數據分析與解釋

為了研究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組織學習、大學創新績效之間的相互關系和影響方式，本文運用結構方程模型分兩步對數據進行分析：其一，就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3個測量變量對大學創新績效的直接影響關系進行分析。其二，加入組織學習兩個測量變量，對整體概念模型中各變量間的作用機理進行分析。

1.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對大學創新績效的直接影響

以伙伴多樣性、聯結強度和網絡規模為自變量，以大學創新績效為因變量，運用AMOS 23.0軟件檢驗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對大學創新績效的直接影響。模型擬合結果如表2所示，擬合指數χ2/df小于3，RMSEA小于0.080，NFI、RFI、IFI、TLI和CFI的值均大于0.900，表明模型擬合效果較好。同時，表2數據顯示，伙伴多樣性、聯結強度、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的標準化路徑系數均為正值，且均在p<0.00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的3個測量變量對大學創新績效均有顯著正向影響，H1a、H1b和H1c通過驗證。第一，伙伴多樣性對大學創新績效有直接的正向影響，這同Hagedoorn等[34]的研究結論相吻合。伙伴多樣性越高，網絡中形成的資源池就越豐富，專業性資源就越多，越有利于大學豐富自身的資源庫，獲取更多元的問題解決思路，不斷提升創新能力。第二，聯結強度對大學創新績效有直接正向影響，這與Haider和Mariotti[35]的研究結果相一致。伙伴間關系越強，交流頻率就越高，就越能促進資源在網絡中加速流動、轉移、吸收及再創新，進而在聯盟組合網絡中創造出更多的關系組和知識組，有利于焦點大學開展創新活動。第三，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有直接的正向影響，這與詹坤等[20]的研究結果相一致。一方面，焦點大學與更多的伙伴組建聯盟網絡，可以在更大規模的網絡內擴大創新資源的搜索范圍；另一方面，焦點大學直接聯系的伙伴數量越多，其占據的結構洞就越多，中心地位就越凸顯，這樣的結構特征有利于焦點大學充分聚集、整合和利用網絡中的各方資源開展創新活動。

表2 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影響大學創新績效的模型檢驗擬合結果與路徑參數

2.組織學習的中介效應

為驗證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通過組織學習影響大學創新績效的假設路徑，利用結構方程建立整體模型，將所有變量同時放入模型進行擬合，結果如表3所示，擬合指數χ2/df小于3，RMSEA小于0.080，NFI、RFI、IFI、TLI和CFI的值均大于0.900，表明模型擬合效果較好。根據表3數據，加入組織學習中介變量后，伙伴多樣性和聯結強度仍然對大學創新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而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的正向作用并不顯著；伙伴多樣性和網絡規模對兩種組織學習方式均有顯著正向影響，聯結強度對探索式學習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對利用式學習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2a、H3a、H2b、H3b、H2c和H3c通過驗證；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對大學創新績效均有顯著正向影響，H4a和H4b通過驗證。為進一步探究結構方程整體模型中的中介效應，運用SPSS 26.0軟件的Process程序工具進行2 000次Bootstrap抽樣來檢驗組織學習中介效應是否顯著。置信區間為95%，Lower為置信區間下限，Upper為置信區間上限。若間接效應顯著(P<0.050)，且置信區間不包含0值，則說明存在中介效應；若直接效應顯著，則為部分中介效應；若直接效應不顯著，則為完全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所有路徑間接效應均達到顯著性水平(P<0.050)，且95%置信區間中均不包含0值，表明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在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起到中介效應，H5a、H5b、H5c、H5d、H5e和H5f通過驗證。加入中介變量后，伙伴多樣性、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的直接效應均未達到顯著性水平(P>0.050)，而聯結強度對大學創新績效直接效應達到顯著性水平(P<0.050)，說明組織學習在伙伴多樣性、網絡規模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起到完全中介效應，在聯結強度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起到部分中介效應。

表3 整體模型檢驗擬合結果與路徑參數

表4 組織學習的中介效應檢驗

對組織學習中介效應檢驗結果的分析如下：第一，組織學習在伙伴多樣性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發揮中介效應，這與薛衛等[23]的研究結論相一致。選擇多樣化的合作伙伴不但意味著可以為組織學習提供資源基礎，同時對組織學習能力也有顯著的提升作用，能夠促進組織快速理解外部資源或機會，并吸納到內部進行有效利用，進而在未來的創新過程中獲得更好的績效表現。在跨境教育實踐中，焦點大學通過與不同地域、不同類型、不同學科領域的境外大學建立伙伴關系，一方面，可以充分借鑒國際上先進的教育資源，開展探索式學習，實現增設前沿交叉新專業、探索新的教育模式等創新發展；另一方面，融合內外優質資源，形成優勢互補，實現建設具有國際顯示度的課程體系、推動本土師資培養國際化、促進國際科研合作等創新發展。從以上理論與實踐分析可以看出，伙伴多樣性可以通過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兩種途徑對獲取的外部資源進行吸收、整合、轉化及利用，進而對大學創新績效產生促進作用。第二，組織學習在聯結強度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發揮中介效應，這與蔣興華[36]的研究結論相一致。一方面，弱聯結的互動頻率較低，較少受到關系網絡的約束，焦點大學更容易在較寬領域去搜尋全新的非冗余知識，激發大學不斷開展探索式學習，進而促進新專業領域的開發或新技術的突破，最終提升學術創新績效；另一方面，聯盟伙伴間的強關系生成的信任能促進網絡成員深層次的合作與交流，伙伴間的相互依賴和資源承諾也提高了彼此間的關系質量，有利于焦點大學深度挖掘交換緘默知識和特定領域知識，促進焦點大學通過利用式學習實現創新能力和績效產出的提高。因此，筆者認為，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聯結強度可以通過影響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進而提升大學創新績效。第三，組織學習在網絡規模與大學創新績效之間發揮中介效應，這與施放和朱吉銘[37]的研究結論相一致。網絡規模的大小，決定了焦點組織在網絡中可獲得資源的數量和異質性程度。一方面，網絡規模越大，焦點大學在網絡中直接結盟對象就越多，意味著焦點大學可接觸的多元異質資源就越豐富，獲得互補性資源的渠道也越多，從而有利于開展探索式學習，促進組織實現突破性創新；另一方面，大規模的網絡結構有助于焦點大學同境外合作院校分享更多的知識平臺，也可以讓更多的網絡成員有一致共識的知識詮釋，從而增加學習深度，有利于開展利用式學習，促進創新發展。因此，筆者認為，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規模可以通過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提升大學創新績效。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大學組織為研究對象，創新性地將聯盟組合與組織創新績效關系引入公共組織大學領域，考察了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對大學創新績效的影響及作用機理，發展、深化了跨境教育聯盟組合創新效應的理論研究，為跨境教育輻射與反哺大學創新發展提供了實證研究范例。研究結果表明，首先，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能夠影響大學創新績效，伙伴多樣性、聯結強度和網絡規模均對大學創新績效具有直接的正向促進作用。其次，組織學習在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特征與大學創新績效關系間發揮中介效應，伙伴多樣性、聯結強度和網絡規模可以通過探索式學習和利用式學習中介路徑間接影響大學創新績效。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我國大學構建有效的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獲取國際優質教育資源，實現自身教育質量和水平的提高，具有現實指導意義。從研究結論中可以得出如下啟示：首先，構建合適的跨境教育聯盟組合網絡是提升大學創新績效的有效途徑。一是大學在開展跨境教育合作過程中，應重視合作伙伴的多樣性，構建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跨境教育合作體系。二是平衡不同伙伴間的關系強度。強聯結伙伴可以給焦點大學帶來特定領域的資源，而弱聯結伙伴可以帶來新穎的、異質性知識。三是雖然網絡規模對大學創新績效有正向效應，但不宜盲目追求跨境教育的規模擴張，應突出跨境教育作為公共物品所發揮的提升教育質量的社會功能，淡化以經濟效益為導向的教育服務貿易功能。其次，適時選擇組織學習方式的側重點，調整網絡特征，有效提取跨境教育聯盟組合中的創新價值。當大學處于突破和尋求創新的發展階段時，應側重于探索式學習，此時適合與聯盟伙伴建立更多弱聯結關系。當大學處于穩定和效率導向的發展階段時，則應側重于利用式學習，此時適合加強與聯盟伙伴之間的關系往來，在人才培養、學術交流、學科建設等方面與境外合作大學展開深度合作。最后，破除體制機制障礙，為跨境教育的開展營造良好發展環境。一是要加強頂層設計，明確跨境教育在大學創新發展戰略中的地位和優勢。二是要打破大學傳統跨境教育的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通過營造良好的發展環境，提升跨境教育在大學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以此激發組織內部學習的主動性和積極性，提高外部資源的轉化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