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賭條款的會計與稅務處理探析

黃海華

（浙江東望時代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浙江杭州 310000）

對賭協議，又稱估值調整協議，是指投資方與融資方在達成股權性融資協議時，為解決交易雙方對目標公司未來發展的不確定性、信息不對稱以及代理成本而設計的，包含了股權回購、金錢補償等對目標投資估值進行調整的協議。對賭方向常為反向對賭，即在融資方出售標的資產時，投資方于交易達成時先支付一個商定的金額或者股份，如果標的資產未實現事先約定的對賭要求，則融資方以現金或股權補償投資方。本文將以具體案例來分析對賭條款的會計與稅務處理。

一、對賭條款的會計與稅務處理現狀

《企業會計準則第22號——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準則》對對賭條款的會計處理做出了明確規定，即將對賭條款或有對價作為衍生金融工具處理。證監會歷年發布的會計監管報告顯示，部分企業對于業績補償條款的初始會計計量及后續計量存在問題，主要表現為：企業會計核算科目不準確，錯誤將非同一控制下企業合并中確認的應收業績補償款分類為以攤余成本計量的金融資產，并列報為其他應收款，未列報為交易性金融資產；公允價值后續計量不到位，錯誤采用補償協議中約定的發行價格確定補償股份的公允價值，未采用資產負債表日公司股票的市場交易價格；對賭條款或有對價金融資產轉換權益工具時點不當，導致能夠確定回購的自身股份具體數量時，或有對價仍作為金融資產核算并后續確認金融資產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稅法對對賭條款的處理未做明確規定，目前學術界和實務界的主要觀點有捐贈觀、合同調整要素觀、衍生金融工具觀。

捐贈觀主張業績補償是承諾方向投資方無償贈與的一筆款項，業績補償與股權轉讓是兩個納稅行為。《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執行〈企業會計制度〉需要明確的有關所得稅問題的通知》（國稅發［2003］45號）規定“企業接受捐贈的貨幣性資產，須并入當期的應納稅所得，依法計算繳納企業所得稅。”筆者認為，業績對賭不是無償、單向的贈與，故將對賭補償作為捐贈不符合商業邏輯，且轉讓方對外非公益性捐贈支出不能扣除所得稅導致轉讓方與受讓方稅負承擔不對稱。

合同要素調整觀主張交易雙方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選擇以預估價值作為先行對價，待對賭期結束后雙方根據目標公司實際業績完成情況，相應調整股權轉讓價格及計稅基礎，并同步調整轉讓方應納稅所得額。因缺少退稅政策的支持，合同調整要素觀涉及的退稅事項會較難操作。

衍生金融工具觀主張業績補償款實際上是一種看跌期權，業績補償實為一種金融投資工具，可以先根據《國家稅務總局關于貫徹落實企業所得稅法若干稅收問題的通知》（國稅函［2010］79號）規定“企業轉讓股權收入，應于轉讓協議生效、且完成股權變更手續時，確認收入的實現”進行納稅申報，待實現業績對賭時根據會計核算要求并結合《國家稅務總局關于企業所得稅應納稅所得額若干稅務處理問題的公告》（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2年第15號）的規定“根據《企業所得稅法》第二十一條的規定，即對企業依據財務會計制度規定，并實際在財務會計處理上已確認的支出，凡沒有超過《企業所得稅法》和有關稅收法規規定的稅前扣除范圍和標準的，可按企業實際會計處理確認的支出，在企業所得稅前扣除，計算其應納稅所得額。”衍生金融工具觀通過對賭補償支出計入投資收益的形式實現稅前扣除，解決了稅負承擔不對稱與退稅事項難操作等實際問題。

本文結合企業會計準則及稅務實務操作，將對賭條款視為衍生金融工具，并以現金結算的業績補償與股份結算的業績補償案例進一步說明對賭條款的會計與稅務處理。

二、以現金結算的業績補償

2××1年12月31日，A上市公司支付現金10億元購買B公司持有的C公司70%股份，構成非同一控制下企業合并，收購協議中B公司承諾C公司2××2年、2××3年、2××4年實現利潤分別為2 500萬元、3 500萬元、4 000萬元，若C公司實際利潤未達到業績對賭利潤，利潤差額部分由B公司以現金方式補償A公司。B公司通過投資設立取得C公司70%股權，2××1年12月31日其持有的C公司股權賬面價值與計稅基礎均為2億元。收購日A公司預計對賭或有對價公允價值為0元。C公司2××2年和2××3年均完成業績承諾。2××4年6月30日因受行業競爭等外部因素影響，C公司預計2××4年業績為3 000萬元。2××5年2月27日經審計C公司實際業績為2 500萬元，2××5年3月31日B公司支付1 500萬元現金業績補償款給A公司。

為簡化處理，A公司預計對賭或有對價公允價值時不考慮對價支付方B公司的信用風險、或有對賭對價貨幣時間價值等因素，假設2××1年12月31日為A公司收購B合并日并于該日辦理股權過戶。A公司與B公司企業所得稅稅率為25%。

（一）會計處理

《企業會計準則第2號——長期股權投資應用指南》（2014年修訂）規定“非同一控制下企業合并形成的長期股權投資的或有對價，參照企業合并準則有關規定處理。”《企業會計準則第22號——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2017年修訂）第十九條規定“企業在非同一控制下的企業合并中確認的或有對價構成金融資產的，該金融資產應當分類為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不得指定為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的金融資產。”第二十一條規定“在非同一控制下的企業合并中，企業作為購買方確認的或有對價形成金融負債的，該金融負債應當按照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進行會計處理。”第三十五條規定“初始確認后，企業應當對不同類別的金融資產，分別以攤余成本、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其他綜合收益或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進行后續計量。”《企業會計準則第29號——資產負債表日后事項》第五條規定“企業發生的資產負債表日后調整事項，包括資產負債表日后進一步確定了資產負債表日前購入資產的成本或售出資產的收入。”結合以上準則規定，A公司及B公司的賬務處理如下：

1.A公司的賬務處理。

（1）收購日：

借：長期股權投資——C公司 1 000 000 000

貸：銀行存款 1 000 000 000

（2）2××2年和2××3年不做處理。

（3）2××4年6月30日：

借：交易性金融資產 10 000 000

貸：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0 000 000

借：所得稅費用 2 500 000

貸：遞延所得稅負債 2 500 000

（4）2××4年12月31日調整事項：

借：交易性金融資產 5 000 000

貸：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5 000 000

借：所得稅費用 1 250 000

貸：遞延所得稅負債 1 250 000

借：銀行存款 15 000 000

貸：交易性金融資產 15 000 000

借：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5 000 000

貸：投資收益 15 000 000

借：遞延所得稅負債 3 750 000

貸：所得稅費用 3 750 000

A公司個別報表還需對持有的C公司長期股權投資及合并報表商譽進行減值測試。

2.B公司的賬務處理。

（1）收購日：

借：銀行存款 1 000 000 000

貸：長期股權投資 200 000 000

投資收益 800 000 000

（2）2××2年和2××3年不做處理。

（3）2××4年6月30日：

借：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0 000 000

貸：交易性金融負債 10 000 000

借：遞延所得稅資產 2 500 000

貸：所得稅費用 2 500 000

（4）2××4年12月31日調整事項：

借：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5 000 000

貸：交易性金融負債 5 000 000

借：遞延所得稅資產 1 250 000

貸：所得稅費用 1 250 000

借：交易性金融負債 15 000 000

貸：銀行存款 15 000 000

借：投資收益 15 000 000

貸：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5 000 000

借：所得稅費用 3 750 000

貸：遞延所得稅資產 3 750 000

（二）稅務處理

《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規定“投資方與目標公司簽訂的‘對賭協議’在不存在法定無效事由的情況下，一方當事人僅以存在股權回購或者金錢補償約定為由，主張‘對賭協議’無效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投資方主張實際履行的，人民法院應當審查是否符合公司法關于‘股東不得抽逃出資’及股份回購的強制性規定，判決是否支持其訴訟請求。”筆者認為，目標公司對投資方補償僅涉及對目標公司的利潤分配審查事項，不會影響主合同中約定的股權轉讓行為，不影響股權轉讓合同的效力。

《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第十二條規定“企業所得稅法第六條所稱企業取得收入的貨幣形式，包括現金、存款、應收賬款、應收票據、準備持有至到期的債券投資以及債務的豁免等。所稱企業取得收入的非貨幣形式，包括固定資產、生物資產、無形資產、股權投資、存貨、不準備持有至到期的債券投資、勞務以及有關權益等。”第十三條規定“企業所得稅法第六條所稱企業以非貨幣形式取得的收入，應當按照公允價值確定收入額。”國稅函［2010］79號文規定，“企業轉讓股權收入，應于轉讓協議生效、且完成股權變更手續時，確認收入的實現。轉讓股權收入扣除為取得該股權所發生的成本后為股權轉讓所得。”

根據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2年第15號及以上稅收規定，A公司及B公司的稅務處理如下：

1.A公司的稅務處理。2××1年、2××2年、2××3年和2××4年確定持有C公司股權計稅基礎均為10億元。2××5年實際收到補償款1 500萬元，投資收益計入應納稅所得額，持有C公司股權計稅基礎不變。

2.B公司的稅務處理。2××1年確認股權轉讓應納稅所得額=10-2=8（億元）。2××2年、2××3年和2××4年不影響應納稅所得額。2××5年實際支付1 500萬元，投資損失計入應納稅所得額扣除。

三、以自身權益工具結算的業績補償

A上市公司于2××1年以發行股份購買B公司持有的C公司100%股權，股權對價每股發行價10元，發行1億股。收購協議中B公司承諾C公司2××2年、2××3年、2××4年實現利潤分別為2 500萬元、3 500萬元、4 000萬元，若C公司實際利潤未達到業績對賭利潤，A公司將在業績承諾期各年末，以1元對價回購B公司所持A公司股票，回購股份數量按照承諾期內承諾業績與實際業績的差額除以股份發行價格（10元/股）確定。B公司通過投資設立取得C公司100%股權，2××1年12月31日其持有的C公司股權賬面價值與計稅基礎均為2億元。收購日A公司預計對賭或有對價公允價值為0元。C公司2××2年、2××3年均完成業績承諾，2××4年6月30日因受外部因素影響，C公司預計2××4年業績為3 000萬元，當日A公司股票15元。2××4年12月31日當日股票價格12元，2××5年2月經審計C公司實際業績為2 500萬元。

為簡化處理，預計或有對價時不考慮對價支付方B公司的信用風險、貨幣時間價值等因素，假設2××1年12月31日為合并日并于該日辦理股權過戶。

A公司回購B公司持有的A公司股權前后，B公司持有的A公司股權均按照權益法核算，截至2××4年12月31日權益法核算賬面價值12億元。2××5年3月A公司股東大會通過業績補償股權回購方案，2××5年4月30日完成股權回購并注銷。A公司與B公司所得稅稅率為25%。

（一）會計處理

《企業會計準則第39號——公允價值計量》第二條規定“公允價值，是指市場參與者在計量日發生的有序交易中，出售一項資產所能收到或者轉移一項負債所需支付的價格。”《企業會計準則第39號——公允價值計量》應用指南規定“企業以公允價值計量該資產時，不應考慮針對該資產持有者的限制因素。”《企業會計準則第37號——金融工具列報準則》第十九條規定，按照本章規定分類為金融負債的金融工具，自具有第十六條或第十七條所述特征（即符合條件的可回售工具或者符合條件清算時才有義務交付的金融工具），且發行方滿足第十八條規定條件（即不存在其他金融工具使發行方承擔剩余風險）之日起，發行方應當將其重分類為權益工具，以重分類日金融負債的賬面價值計量。

結合上述會計準則規定，A公司在資產負債表日計量或有對價時應使用股票市場價格而非發行價格。A公司應于2004年12月31日將或有對價金融資產分類為權益工具。

1.A公司的會計處理。

（1）收購日：

借：長期股權投資——C公司 1 000 000 000

貸：股本 100 000 000

資本公積 900 000 000

（2）2××2年和2××3年不做處理。

（3）2××4年6月30日：

借：交易性金融資產 15 000 000

貸：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5 000 000

借：所得稅費用 3 750 000

貸：遞延所得稅負債 3 750 000

（4）2××4年12月31日期后調整事項：

借：交易性金融資產 3 000 000

貸：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3 000 000

借：所得稅費用 750 000

貸：遞延所得稅負債 750 000

借：其他權益工具 18 000 000

貸：交易性金融資產 18 000 000

借：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8 000 000

貸：投資收益 18 000 000

借：遞延所得稅負債 4 500 000

貸：所得稅費用 4 500 000

（5）2××5年4月：

借：庫存股 1 500 000

資本公積 16 500 001

貸：其他權益工具 18 000 000

銀行存款 1

借：實收資本 1 500 000

貸：庫存股 1 500 000

A公司個別報表還需對持有的C公司長期股權投資及合并報表商譽進行減值測試。

2.B公司的會計處理。

（1）收購日：

借：長期股權投資——A公司 1 000 000 000

貸：長期股權投資——C公司 200 000 000

投資收益 800 000 000

（2）2××2年和2××3年不做處理。

（3）2××4年6月30日：

借：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5 000 000

貸：交易性金融負債 15 000 000

借：遞延所得稅資產 3 750 000

貸：所得稅費用 3 750 000

（4）2××4年12月31日：

借：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3 000 000

貸：交易性金融負債 3 000 000

借：遞延所得稅資產 750 000

貸：所得稅費用 750 000

借：投資收益 18 000 000

貸：公允價值變動損益 18 000 000

借：所得稅費用 4 500 000

貸：遞延所得稅資產 4 500 000

借：交易性金融負債 18 000 000

貸：長期股權投資——A公司 18 000 000

（二）稅務處理

根據《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關于企業重組業務企業所得稅處理若干問題的通知》（財稅［2009］59號）規定“企業重組同時符合下列條件的，適用特殊性稅務處理規定：（一）具有合理的商業目的，且不以減少、免除或者推遲繳納稅款為主要目的；（二）被收購、合并或分立部分的資產或股權比例符合本通知規定的比例；（三）企業重組后的連續12個月內不改變重組資產原來的實質性經營活動；（四）重組交易對價中涉及股權支付金額符合本通知規定比例；（五）企業重組中取得股權支付的原主要股東，在重組后連續12個月內，不得轉讓所取得的股權。”同時文件還規定“收購企業購買的股權不低于被收購企業全部股權的75%，且收購企業在該股權收購發生時的股權支付金額不低于其交易支付總額的85%，可以選擇按以下規定處理：（1）被收購企業的股東取得收購企業股權的計稅基礎，以被收購股權的原有計稅基礎確定。（2）收購企業取得被收購企業股權的計稅基礎，以被收購股權的原有計稅基礎確定。”結合上述稅收規定，A公司及B公司的稅務處理如下：

1.A公司采用一般性稅務處理。2××1年、2××2年、2××3年和2××4年確認持有C公司股權計稅基礎均為10億元。2××5年投資收益1 800萬元計入應納稅所得額，持有C公司股權計稅基礎不變，為10億元。

2.B公司采用一般性稅務處理。2××1年確認股權轉讓應納稅所得額=10-2=8（億元），持有A公司股權計稅基礎為10億元。2××2年、2××3年和2××4年不影響應納稅所得額。2××5年1 800萬元投資收益損失計入當年應納稅所得額抵扣。

3.A公司采用特殊性稅務處理。2××1年、2××2年、2××3年和2××4年確認持有C公司股權計稅基礎2億元。2××5年投資收益1 800萬元計入應納稅所得額，持有C公司股權計稅基礎不變，為2億元。

4.B公司采用特殊性稅務處理。2××1年不確認轉讓C公司股權應納稅所得，持有A公司股票計稅基礎為2億元。2××2年、2××3年和2××4年所得稅不變。2××5年1 800萬元投資收益損失計入當年應納稅所得額抵扣。

四、總結

從本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將對賭協議視為衍生金融工具可以實現融資方與投資方的稅負對稱，同時也有利于減少稅企爭議。企業要及時關注后續國家稅務總局及各地稅務局出臺的對賭條款的稅務處理規定，加強與稅務機關的溝通，從而有效防范涉稅風險。另外，因對賭方式及條款約定是多樣的，因此，企業要根據投資協議來具體分析相關的會計與稅務處理，如投資方控股股東承諾投資方購買的標的業績完成，實際標的未完成時標的公司收到控股股東現金補償，融資方應將業績補償作為權益性交易，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法實施條例》的規定，該業績補償收入需要計入應納稅所得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