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研究

常向東，尹迎港

(蘭州財經大學 財稅與公共管理學院，甘肅 蘭州 730020)

1 引 言

2021年是中國“十四五”規劃的開局之年，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第一年，中國人民打贏了脫貧攻堅戰役并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創造了人類歷史上不曾有過的奇跡。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中國已經進入經濟的高質量增長階段，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各國發展歷程表明，改善居民收入不平等一直都是國家實現經濟持久穩定健康發展的重點，是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改善社會居民福利的核心命題。由于中國特殊的城鄉二元結構經濟背景，城鄉居民收入不平等問題尤為突出，大量經驗表明中國社會收入不平等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城鄉間收入差距的持續擴大。進入21世紀以來，并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中國城鄉收入不平等有了明顯縮小，城鄉收入不平等已經成為中國現階段實現經濟高質量增長的一個主要阻力。為積極應對城鄉間收入差距的不斷擴大，國家也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惠農支農政策，全面解決“三農”問題和持續推進鄉村振興戰略。金融業作為國民經濟的命脈，能夠滲透到國民經濟的各個生產部門。由于農村金融服務資源的缺乏，農村資金外流、勞動力要素資源錯配等導致城鄉勞動力市場分割現象明顯，促使城鄉收入不平等不斷加劇。數字普惠金融作為互聯網與金融的結合體，是實現低成本、廣覆蓋、可持續的包容性金融的重要模式，為經濟落后地區實現經濟趕超提供了可能(郭峰等，2020)[1]，數字普惠金融在解決“三農”問題、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和協調城鄉統籌發展上發揮著重要作用。

2016年杭州G20國際峰會發布《G20數字普惠金融高級原則》，數字普惠金融首次走上國際舞臺，“利用數字技術推動普惠金融發展”是第一原則，標志著普惠金融對扶貧、促進未來社會發展起著重要作用，為進一步推動全球普惠金融發展奠定重要基礎。同時，聯合國發布的《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也強調了利用金融技術的潛力減少金融排斥和收入不平等的重要性。數字普惠金融具有廣泛的普惠性和包容性，隨著互聯網數字經濟的發展與完善，實踐證明數字普惠金融是在傳統普惠金融上的持續深化升級，其發展能夠帶來社會公共效益與商業效益的雙重價值。在經濟高質量增長階段，數字金融將在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推進公平與效率共同增長方面扮演重要角色。

2 文獻綜述

目前，研究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文獻相對較少，更多是關于普惠金融與收入分配的關系或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居民消費、產業結構升級影響的研究。Chen & Kinkyo(2016)[2]等指出普惠金融有利于整體縮小城鄉之間的經濟發展，促進居民整體收入水平的提高；Park & Mercado(2016)[3]以城鄉收入差距衡量各個國家的貧困水平，通過對亞洲幾個發展中國家普惠金融的實施情況展開實證研究，對比分析得出數字普惠金融具有一定的減貧效應，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正面影響。Demir et al.(2020)[4]通過分位數回歸，調查新金融技術在不同收入水平國家的影響，發現普惠金融是減少收入不平等的關鍵渠道。除關于普惠金融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研究外，還有學者發現普惠金融發展的長期政策效應將會帶來更高的經濟增長(Dinabandhu & Debashis，2018)[5]；Neaime & Gaysset(2018)[6]研究發現普惠金融能夠降低收入不平等并且增加金融的穩定性。因此有學者提出政府在推進普惠金融的過程中，應當更加注重出臺促進經濟增長和金融穩定方面的措施，進而減少貧困和居民內部的收入差距(Ratnawati,2020)[7]。

此外，結合中國國情發展普惠金融，國內也有大量學者研究發現中國數字普惠金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城鄉收入不平等(李容德，2017；張建波，2018；劉金全和畢振豫，2019；肖端等，2020)[8-11]。其中在減少貧困方面，盧盼盼和張長全(2017)[12]利用系統GMM估計，以貧困發生率衡量貧困，得出中國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有顯著的減貧效應；顧寧和張甜(2019)[13]通過門檻效應、空間溢出效應以及渠道效應研究發現，農村減貧效應能夠通過普惠金融的發展得到顯著收斂。中國省域數字普惠金融、新型城鎮化與城鄉收入差距存在著非常顯著的相關性，但數字普惠金融與城鎮化的融合上還存在不足(王永靜和李慧，2021)[14]。張勛等(2020)[15]發現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盡管更多地提升了農村居民收入，卻沒有顯著提升農村居民的消費；而顏建軍和馮君怡(2021)[16]卻認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顯著促進農村居民的消費升級；此外考慮地區異質性，研究發現西部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居民消費的影響相比東部和中部更為顯著(郭華等2020)[17]。關于普惠金融對收入不平等產生影響的內在傳遞機制，學者們也有不同的發現。Sarma & Pais(2011; 2016)[18-19]發現普惠金融將會使得低收入群體有更多的機會接觸金融服務進而實現減貧效應；Bittencourt(2010)[20]研究發現普惠金融能夠通過擴大經濟發展較慢地區的金融覆蓋廣度，進而會對低收入群體收入水平的提高和生活質量的改善產生積極且顯著的影響。Ouechtati(2020)[21]認為銀行滲透率和信貸可用性是使窮人能夠融入普惠金融體系和減少收入不平等的關鍵因素；鐘騰等(2020)[22]發現農村資金外流強化了金融市場化對于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作用。蔣岳祥和付濤(2020)[23]發現農村普惠金融能夠通過降低農村居民獲取信貸資源的門檻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此外數字普惠金融還能夠通過促進當地居民就業來達到顯著減貧的效果以控制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但減貧效果上具有區域異質性(何燕和李靜，2021)[24]。宋曉玲(2017)[25]發現數字普惠金融能通過降低門檻效應、緩解排除效應以及減貧效應，最終改善中國的城鄉收入不平等。另外，目前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還能夠對中國實體經濟的發展以及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產生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成學真和龔沁宜，2020；唐文進等，2019)[26-27]。

綜上所述，國內外已有研究大都認為普惠金融發展對于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改善具有積極影響，但對于數字普惠金融產生經濟效應的微觀機制研究還存在不足，數字普惠金融在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水平等宏觀領域以及居民金融文化素養微觀領域中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作用還需進一步探索。基于此，本文聚焦于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以及各種間接因素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傳遞作用，考察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具體影響機制及存在的區域異質性，以彌補現有研究的不足。

3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地區金融發展程度往往取決于當地的經濟發展狀況，而經濟發展水平與城鄉收入不平等之間有著較為緊密的聯系，雖然說庫茲涅茨曲線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經濟增長與城鄉收入不平等二者的非線性關系，但大量研究表明經濟的長期增長能夠顯著改善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狀況，相比傳統的普惠金融體系，數字普惠金融的普及和發展，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我國金融服務的覆蓋范圍。根據《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統計報告中覆蓋范圍、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三個維度，共33個指標對我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進行整體評估，能夠使低收入群體更加全面深刻地認識了解和使用數字普惠金融，緩解信息不對稱下人們尤其是低收入群體、經濟欠發達地區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使得該群體擁有更多的就業、融資創業機會，通過不斷提升該群體內部的收入水平，最終改善中國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現狀。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數字普惠金融及其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對城鄉收入不平等均有顯著的收斂作用。

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城鄉的經濟社會環境差異所導致的投資機會信息不對稱以及信貸資金資源錯配。而金融市場化會使資金配置更有效率，資金的運轉流動性增強，進而會由資金集聚導致資本的邊際收益出現遞增的可能，加速資金向市場化程度更高、產業結構優化更合理的區域流動。另一方面，考慮由于信息不對稱導致的“數字鴻溝”現象，即農村地區居民、低收入群體對于數字普惠金融認識以及運用存在一定的門檻，而城鎮居民、高收入群體的整體金融素養相對較高，對于數字普惠金融的把握認識相比可操性更強，伴隨數字經濟的發展，國民經濟各部門間協同發展的聯動邊際成本會不斷降低，高收入參與者從中獲取的收益將呈幾何式態勢增加，使得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不斷拉大，最終反映在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作用上表現為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作用可能不夠明顯。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數字普惠金融在經濟發展水平、產業優化結構、居民金融素養相對較高的地區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缺口的收斂作用不夠顯著。

大量研究表明數字普惠金融對經濟增長、城鎮化和市場化等因素有顯著的正向推動作用，而經濟增長、城鎮化和市場化的推進以及投資水平的提升對城鄉居民間收入差距的縮小長期來看呈現積極的促進作用。作為數字經濟與普惠金融的結合體，數字普惠金融是傳統金融行業健康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持。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降低市場的信息不對稱，減少市場分割，并且能夠與農業、工業、服務業等多個領域通過融資便利、創新發展模式形成有機結合，一方面能夠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帶動地區技術進步，不斷提高地區的勞動生產率，通過促進落后地區經濟結構的不斷完善來逐步改善當地城鄉間收入不平等的狀況；另一方面，由于城鄉居民在技術信息獲取以及使用上所存在的差距，數字普惠金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低收入群體的金融素養，緩解由于信息差所造成的數字鴻溝，加上其普惠性與包容性特征，通過提高人們的消費水平、增加私人投資、就業機會和創新創業等方式來間接地促進農村居民收入結構的不斷完善，使得城鄉居民之間收入差距逐漸收斂，最終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產生正向影響。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3：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一系列中介變量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產生多維度、廣范圍的間接影響。

4 變量選取及模型設定

4.1 變量選取

4.1.1被解釋變量

城鄉收入不平等(inequalityit)：本文參考楊燦明和孫群力(2010)[28]的做法，將城鄉收入不平等指標設置為城鄉居民可支配年收入之比，其中農村地區居民的可支配收入以人均純收入代替。

4.1.2核心解釋變量

基于《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相關報告，本文選取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總指數(lnindit)、數字普惠金融覆蓋程度(lncoverage_breadthit)、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lnusage_depthit)、數字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lndigitization_levelit)等幾項核心指標，作為文章的核心解釋變量。

4.1.3控制變量

通過文獻梳理，初步選定經濟增長水平(人均年GDP)、城鄉固定資產投資比(城鎮固定資產投資/農戶固定資產投資)、政府干預(地方政府一般公共預算支出/GDP)、城鎮化水平(地區城鎮人口/地區總人口)、產業結構升級(第三產業產值/GDP)等為本文研究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控制變量。分析地區經濟增長與城鎮化水平的改善，意味著地方政府將有更多的財政收入用于地區社會公共事業的投入和對農村地區的轉移支付及財政補貼力度，會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有正向促進作用；政府的適當干預，相比注重效率的市場，政府行為更多偏向于公平，故政府干預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亦具有正向作用；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將會帶動地區的技術進步進而提高整體勞動生產率，由于農村居民相對較低的生產要素成本會間接地提高地區尤其是農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產生抑制作用。

4.2 內生性分析

考慮城鄉收入不平等變化可能具有潛在的累積效應，而數字普惠金融不論是作為制度安排還是資本流動的典型事實，其影響均存在一定的時滯效應，因此本文加入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滯后項構建動態面板模型來同時檢驗城鄉收入不平等可能存在的路徑依賴效應。另一方面，考慮被解釋變量與擾動項的相關性以及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可能存在的雙向因果關系而引發的內生性問題，導致估計結果有偏以及不一致性。為解決以上問題，本文采取系統廣義矩(System-GMM)兩步法進行實證研究分析。在模型正式回歸前，為消除模型的異方差可能帶來的問題，對部分變量取對數處理。

4.3 模型構建

本文首先按照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總指數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展開研究，其次根據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分指數：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三個維度分別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進行對比分析，具體模型設定如下(其中Xit為控制變量，考慮各省份的異質性φi為個體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1)

(2)

4.4 數據說明

本文數據來源于《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CSMAR數據庫、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和各省統計年鑒，另外市場化指數選自樊綱等(2011；2017)[29-30]發布的《中國市場化指數——各地區市場化相對進程年度報告》中各地區針對非國有經濟成分的市場化指數。由于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從2011年開始測度，考慮數據的可得性，選取時間跨度為2011—2017年，并考慮安徽、西藏主要數據缺失嚴重，同時為保證整體數據的可靠性，剔除北京、上海、天津、重慶四個經濟較為發達但農戶比例相對較低的地區數據，最終確定研究樣本為25個省級單位(不包括港、澳、臺地區)。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5 實證檢驗及結果分析

5.1 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及各維度分別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實證結果分析

表2給出了動態面板廣義矩估計的結果，其中模型1至模型4分別顯示了數字普惠金融總指數、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通過表2模型1可以看出，中國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并且城鄉收入不平等滯后項對其自身具有顯著正向作用，驗證了前文的理論邏輯分析與假設，表明城鄉收入差距具有較強的路徑依賴效應，應當持續有效地縮小城鄉收入不平等。同時從模型2—4分回歸的結果來看，數字普惠金融的覆蓋程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均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其中數字普惠金融的使用深度對于城鄉收入差距改善的作用系數為-0.1538，相較于覆蓋程度、數字化程度有著更為顯著的積極影響。數字普惠金融相比信息數字化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改善效果上更具成效。從四個模型的估計結果來看，自相關檢驗均得到通過，即一階擾動項存在自相關，二階擾動項不存在自相關，說明原模型的擾動項不存在自相關。同時，各模型hansen檢驗p值均不顯著，表明模型的工具變量選擇合理且有效。

表2 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于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

5.2 數字普惠金融在不同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升級、居民金融素養水平下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異質性分析

本節與下面兩節將分別從經濟增長水平、產業結構升級、居民金融素養水平三個方面進行差異化的分組研究，以分析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異質性特征，并對上述實證結論的穩健性提供參考。從理論層面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程度較高的地區，一般其經濟發展水平以及相應的產業結構優化程度、居民的整體金融素養水平也相對較高，由此帶來的信息不對稱和資源稟賦上的差異將會使得家庭部門對金融資產的使用效率高于落后區域，而該區域內部城鄉居民之間由教育、金融素養差異造成的數字普惠金融使用上的差異將會更大，將會加速勞動要素、金融資源由第一、二產業向第三產業的流動，最終導致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生產效率較高的部門或者地區的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程度會弱于生產效率較低的部門或地區。

5.2.1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數字普惠金融對于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差異影響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長期高速增長創造了舉世矚目的“中國奇跡”。2012年中國經濟增長進入增速換擋期，2017年黨的十九大宣布中國經濟增長邁向高質量增長階段。新時代鄉村振興背景下，地區發展差異依舊明顯，更應當兼顧公平與效率兩者齊頭并進，重視相對落后地區、農村地區的協調發展，完善農村經濟增長機制，合理改善我國城鄉收入分配現狀。為較好承接脫貧攻堅的勝利與鄉村振興的全面展開進行有效銜接，討論不同經濟增長水平下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于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有必要對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我國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是否存在顯著差異展開研究。本節將人均GDP中位數設置為分界點，將樣本劃分為經濟發展水平低和經濟發展水平高的兩個部分。基于上述基準方程進行分組回歸。具體結果見表3。

表3 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數字普惠金融對于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

由表3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在經濟增長較低的區域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更為顯著，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階段則較不顯著，與前文的規范分析邏輯一致。主要由于當地區處于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階段時，實體經濟與投資活動都較為活躍，但由于城鄉之間發展較好的實體部門以及金融部門在城市的集聚程度更高，資本、勞動等要素流轉效率更高，導致農村地區由于金融配套設施、金融體系系統框架的不完善，與城市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持續拉大。故對于經濟相對較發達地區，固有的城鄉內部收入差距整體較大，并且城市居民具備金融信息上的優勢，間接導致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區域的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改善效果不太顯著。

5.2.2不同產業結構下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差異影響

由上一節可知不同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的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改善存在異質性。而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下地區的產業結構優化程度也存在較大差異。“十四五”期間，中國繼續深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其中在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方面，在實體經濟發展的基礎之上合理有效推進第三產業、數字金融的發展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從理論上講，產業結構的形成與經濟發展水平關系密切，其結構主要取決于經濟發展水平的比較優勢。中國的產業結構發展模式已經從第一、第二產業帶動，轉為由第二、 第三產業占據主導地位。但由于中國各地區自然資源要素稟賦、地理區位等諸多差異，使得各地區產業結構的優化程度存在較大差異。對不同產業結構優化水平下進行分組研究，有利于各地區因地制宜，提出更精確且具有針對性的改革方案與政策建議。因此本小節采用地區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第三產業GDP/第二產業GDP)，該指標能夠更為科學合理地反映中國各地區產業結構優化的演化程度。以下將產業結構中位數設為分界點，將樣本省份分組后進行回歸，觀察不同產業結構下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具體回歸結果見表4。

由表 4 可以看出，在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相對較低的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收斂作用在1%的水平上顯著；但在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相對較高的地區，統計結果卻不夠顯著。究其原因，主要是產業結構優化上的差異導致資金利用效率上出現差異。就目前的發展水平來說，中國農業發展相比國際上發達國家自動化程度還不夠高，仍然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第二產業相對第一產業機械化、自動化程度更高，而第三產業服務業基本屬于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資金在產業結構優化程度高的地區使用效率相對更高，但由此導致的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會進一步拉大。故隨著數字普惠金融的不斷發展，產業結構處于優化初期的地區，城鄉收入差距能夠通過產業結構化的差異受到間接差異性影響。

表4 不同產業結構下數字普惠金融對于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

5.2.3不同居民金融素養水平下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差異影響

人力資本的形成能夠實現經濟的長期增長，在金融發展領域，居民由于人力資本帶來的行為差異性主要體現在金融素養方面。由于不同省份以及城鄉居民之間的金融素養存在較大差異，即農村居民的平均金融素養低于城鎮居民的金融素養，由于城市就業機會相對更多導致農村人口流入城市過多，使得原有的人力資本內部差距擴大，導致城市居民金融素養可能會出現兩極分化的情況。此外由于金融素養上的差異導致城鄉居民信息獲取、技術使用上存在區別，疊加數字普惠金融的不斷深化發展，“數字鴻溝”的存在可能加速農村地區資金外流的現象，最終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產生不利影響。因此，有必要對不同金融素養水平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展開研究分析。考慮金融素養相關數據的可得性，本文使用各地區高等教育水平(每十萬人中普通高校在校人數)作為其替代變量，以該指標中位數對樣本進行分組。具體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不同金融素養水平下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

由表 5 可以看出在金融素養較高和較低的兩組中，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對于居民金融素養較高的地區來說，其整體內部差異導致地區內部城鄉收入差距相對較大，使得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表現不顯著；但在居民金融素養相對較低的地區，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具有顯著的收斂作用。以上結果與前文的理論邏輯分析一致，驗證了相關假設。

5.3 進一步中介效應檢驗

本文前一部分主要研究了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直接作用，并從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優化程度、居民金融素養水平三個角度展開異質性研究。此外，筆者在梳理文獻過程中發現數字普惠金融發展作用于城鄉收入不平等還會通過一些中介變量而產生間接傳遞作用，因此有必要進一步考察其中可能存在的間接影響機制，將有助于厘清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發揮作用的重要傳導機制，以更好地促進城鄉間協調發展，改善中國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現狀。以下參照鐘騰等(2020)[22]、殷賀等(2020)[31]、潘爽等(2021)[32]、馮永琦和蔡嘉慧(2021)[33]、徐子堯等(2020)[34]、朱金鶴和張瑤(2019)[35]的已有研究，初步確定經濟發展、城鎮化、金融發展水平、消費水平、財政教育支出水平、投資水平、市場化指數為本次研究的主要中介變量，參考巴倫和肯尼(Baron & Kenny , 1986)[36]的檢驗方法，已知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于城鄉收入不平等具有顯著的反向作用，在此基礎上采用逐步回歸法對相關中介效應展開研究。具體中介效應檢驗方程如下：

(3)

(4)

(5)

其中，Mit為上文所提到的待檢驗的中介變量，Δit、∧it、ψit為相應的控制變量，δi、φi為個體固定項，?it、εit為隨機干擾項，其他變量定義與前文一致。根據中介效應的檢驗步驟，在前文實證結果已知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具有顯著的積極作用影響下，基于(1)式的回歸結果，第二步對(4)式進行回歸分析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中介變量的影響機制；第三步將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與中介變量都放入方程(5)中進行估計，驗證中介效應的存在。具體檢驗結果見表6。

表6 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中介機制檢驗(1)(N=175)

由表6(1)—(2)列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促進作用，經濟增長在其中的作用為負，但不顯著。由(3)—(4)列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在促進城鄉收入不平等改善上，城鎮化是重要的傳導途徑，起到部分中介效應。(5)—(6)列反映了數字普惠金融對于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傳統金融發展水平)的影響以及兩者共同作用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通過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作用于傳統金融促進地區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7)—(8)列反映了數字普惠金融對于消費水平的影響以及兩者共同作用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通過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可以通過拉動消費促進經濟增長的方式作用于城鄉收入差距的合理改善，是數字普惠金融改善城鄉收入差距的重要傳導機制。

由表7可知，(9)—(10)列反映了數字普惠金融對于財政教育支出的影響以及兩者共同作用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作用于財政教育支出增加，加速人力資本的形成，并且促進經濟的長期持久增長，最終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產生更加積極顯著的影響。(11)—(12)列反映了數字普惠金融對于投資水平的影響以及兩者共同作用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通過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拉動地區投資水平的總體提升，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改善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13)—(14)列反映了數字普惠金融對于地區市場化影響以及兩者共同作用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通過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數字普惠金融在促進城鄉收入不平等改善上，地區市場化水平能夠發揮部分中介效應，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作用于地區市場化水平的整體提高，進而促進當地經濟快速發展，使得市場在經濟發展當中起到決定性作用，并通過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的不斷深化更好地發揮政府的引導作用。

表7 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中介機制檢驗(2)(N=175)

為進一步驗證以上中介效應結論的穩健性，以下采用Bootstrap方法1000次迭代檢驗中介變量在數字普惠金融和城鄉收入不平等之間的中介效應，來增強中介效應結果的說服力。Bootstrap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其中中介變量的間接效應和直接效應的偏差校正百分法與百分位法均在95%的置信區間上不包括0，均通過檢驗，進一步驗證了部分中介效應的存在,與上文的估計結果保持一致，再次驗證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能夠通過經濟發展、投資消費增長以及城鎮化、市場化推進發揮重要傳導作用。

表8 Bootstrap中介效應檢驗

續表8 Bootstrap中介效應檢驗

5.4 穩健性分析

為保證本文基準回歸模型擬合效果的穩健性，確保上述結論的可靠性，現進行如下穩健性分析：

1.變更估計方法

以下采用OLS、RE(隨機效應)、FE(固定效應)估計方法依次對上文基準回歸即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再次回歸分析。回歸結果顯示主要核心解釋變量的顯著性以及系數符號均與上文一致，證明了上文系統GMM主回歸的結果具有穩健性。具體回歸結果如表9所示。

表9 穩健性檢驗

2.更換被解釋變量

參考王少平和歐陽志剛(2007)[37]的做法，采用泰爾指數來再次表征城鄉收入不平等，泰爾指數能夠反映人口變動處于收入兩端的高低收入階層對收入變動的敏感程度。另外，采用城鄉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差額來替代城鄉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之比，重新回歸的結果均顯示各變量都是顯著的，而且各變量的正負符號保持不變，再次表明模型的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6 結論與政策建議

文章基于中國2011年—2017年省級面板數據，采用動態面板的系統GMM估計方法和中介效應檢驗對數字普惠金融影響中國城鄉收入不平等的各種直接或間接機制進行研究分析，主要結論有：第一，從全國層面來看，中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能夠顯著促進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其中數字普惠金融覆蓋廣度和數字化程度同樣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中國各地區城鄉收入不平等的縮小，且數字普惠金融使用深度的發展，即主要數字支付服務在促進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改善上具有更為顯著的作用。第二，不同產業結構來看，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抑制作用在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相對較低的地區較為顯著，反之不顯著；不同經濟發展水平來看，數字普惠金融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區域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改善效果更為顯著，反之不顯著：不同居民金融素養來看，數字普惠金融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改善影響在金融素養水平相對較低的區域作用效果較為顯著，反之不顯著。第三，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促進經濟增長、公共教育支出、城鎮化和市場化、金融發展水平、投資水平和居民消費水平多種渠道對城鄉收入不平等產生顯著的負向作用。在新時代鄉村振興背景下，縮小城鄉收入不平等，繼續深化數字普惠金融的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是重中之重。基于此，給出以下建議：

第一，繼續大力推進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兼顧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化程度齊頭并進。國家宣傳部門以及金融監管部門應當繼續出臺相應的鼓勵支持政策，引導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的導向性政策，提倡、引導、支持像農村商業銀行、村鎮銀行等促進農村地區金融發展的新興力量，加大針對“農業、農村、農民”的服務力度，同時鼓勵結合互聯網創新融合并且貼近“三農”的數字化金融產品，加大宣傳力度，通過覆蓋廣度、居民的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三個維度的共同深入推進，改善城鄉之間金融水平的發展差異，促進城鄉收入不平等的收斂。

第二，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要兼顧地區異質性，保證區域間的協調均衡發展。通過不斷完善數字普惠金融的配套金融體系，政策力度適當向產業結構轉型、經濟發展相對較慢、居民金融素養整體相對較低的地區傾斜，健全經濟相對欠發達地區、農村地區的金融體系。鼓勵引導新興數字金融機構的入駐以及引導資金流入農村、經濟相對欠發達的地區，加強針對“三農”金融項目的扶持力度，數字普惠金融發展重心適當向農村地區傾斜。加強對農村地區居民的教育投入，通過提升居民整體的金融素養，在不斷縮小城鄉數字普惠金融差異的基礎上，加快推進經濟欠發達地區的產業結構優化轉型、提升居民的整體金融素養，進而促使我國不同地區之間、城鎮農村之間的經濟協調發展。

第三，兼顧公平和效率，推動數字普惠金融多元化的創新發展。通過將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與鄉村振興系列政策相結合，在推進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提升地區金融經濟發展效率的同時，共同推進新型城鎮化、市場化進程，通過不斷提高居民的消費水平、投資水平和金融發展水平，鞏固中國脫貧攻堅成果的同時，將數字普惠金融與鄉村振興有機結合，形成有效銜接，通過不斷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實現中國城鄉發展效率和公平協同發展的雙重目標，助力中國鄉村振興和經濟的高質量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