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義者的荒野救贖
——論《荒野生存》的生態主義思想

張美麗 曲 藝

一、引言

《荒野生存》是美國作家喬恩·克拉考爾取材于一個真實事件創作的。主人公是23歲的理想主義青年克里斯托弗·麥克坎德萊斯，他出生于美國東岸的富裕家庭，并于1992年大學畢業后，為了找尋文明遮蓋的真相，尋找真正的幸福和和諧，他毅然舍棄了所有的財產，摒棄了所有文明的產物，將自己的積蓄捐給慈善機構，改名換姓，開始了自己的荒野流浪之旅，一路上，他拋棄一切現實文明的束縛，想要回歸原始，體驗回歸自然的生活。

二、文明的“枷鎖”

（一）童年的陰影

克里斯托弗的憤世嫉俗和抵觸文明的情緒跟他的童年經歷絲絲相扣。他生活在一個表面上看似和諧幸福的家庭，實則他的父親在與他母親相愛時已是有婦之夫，甚至在他與妹妹出生后他的父親仍未離婚。“私生子”的事實和身份一直是克里斯托弗心中的巨大陰影。因此，家庭的破裂、對文明的厭惡和內心對真理的憧憬促成了克里斯托弗的離家出走。

拒絕“生活在謊言里”，克里斯托弗選擇了一條流浪之路，去追求幸福的真諦，離開虛偽的社會、謊言的世界，遵從自己內心的本真而去追尋真正的自由和真實。在大自然的流浪中他不斷地尋求更廣闊的空間和人性的本真。在大學期間他就極其熱愛托爾斯泰、杰克·倫敦和梭羅的作品，鐘情于書中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對自由人格的崇尚。

（二）文明的“外衣”

克里斯托弗給自己重新起名為亞歷山大·超級流浪漢，開始了不要愛、不要金錢、不要名望、只要真相的荒野求真之旅。在他奔向荒野之前，他先是脫去文明的教條皮——學士服，丟掉工業文明的產物——汽車，甚至燒掉現代社會價值體現最權威的東西——鈔票。他一層層剝掉從他認知開始這個龐大的文明社會給他層層疊加的那一張張所謂的“文明之皮”，義無反顧地走向遠方，行走在荒野間，回歸自然，開啟了新生之路。他行走在無需愛情、金錢、謊言、名望，更無需美貌，只需真理和自然的道路上。作為一個有靈魂的生靈，他在追尋整個自然最原始也最真實的自由，同時這也是他的荒野救贖之路。

三、荒野救贖之路

（一）人與自然的關系

兩年來，克里斯托弗行走在天地間，以大自然為家，以執著的信仰為動力去探索荒野的奧秘，沒有電話，沒有寵物，沒有香煙，沒有金錢，體現了絕對自由的理想主義。兩年的流浪生活，他與大自然親密接觸，與各種動物和植物相伴相隨，不再被人類文明所毒害，掙脫了來自社會、父母和物質的束縛，徹底地融入大自然的懷抱去尋找真相。最后他義無反顧地奔向了不毛之地——阿拉斯加，置身于廣袤的大自然中，他愛上了它的靜謐、本真和偉大。他行走著，流浪著，一路上的沙漠、山川、河流、馬群、鹿群，和諧的大自然、和諧的美觸動著他，感動著他，同時也震撼著他，在人類最古老的環境中去尋找自我，在自然中重生，感受堅強，感受人類的渺小和自然的廣袤無垠。

轉眼，阿拉斯加的春天來了，克里斯托弗真正的荒野生活也開始了。在白雪皚皚的不毛之地，他讀書、玩耍、登山、獵食、寫作、奔跑，過著他夢想的荒野生活。他漫步于廣袤的天地間，活出了自我原生態。他熱愛大自然，敬畏大自然，崇尚大自然，在自然中閱讀、生存、書寫，他真正體會到只有自然中的人才是完整和真實的。

在克里斯托弗的流浪之路上，每一步都書寫著他與自然最動聽、最本真的故事，以天地為家，以植物為食，以馬群、羊群為友，一路上他歌唱著自己的青春之歌、救贖之歌，在荒野中釋放內心的淳樸之聲，在大自然中洗滌自己的靈魂之音。人與自然真正地合成一個共同的生命圈、共存亡的生態圈，平等互助，和諧美麗。人類只有真正地與自然融為一體，崇尚并尊重自然，才能獲得內心的平靜與自在。

（二）人與人的關系

除了大自然的主題，小說《荒野生存》中對旅途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描繪得也是細致微妙、栩栩動情。小說中，我們在倒敘、閃回、插憶的交錯光影中，追隨主人公流浪的腳步游歷了一個個陌生的環境，邂逅了一個個善良的人。一路上，克里斯托弗獲得了之前從未獲得的真摯細膩的來自陌生人的愛。他和農場主成為哥們兒，白天他學著在田間收割以賺取他阿拉斯加之行的糧食，晚上在酒吧與農場的弟兄們爭論社會和文明的問題，他們還向他真誠地傳授荒野求生的技能和智慧，這是來自陌生人的兄弟情誼般的囑托和幫助。主人公在跋涉的路上偶遇了同樣在路上流浪的簡和雷尼，他們彼此分享食物，傾訴真情，執著于自由的夢想，他們之間建立起近于長輩與摯友間的感情。16歲的吉他女孩翠茜對克里斯托弗一見傾心，萌發出清新的愛，在夜間的聚會上，一把吉他、一架鋼琴，愛意蕩漾在歌聲和眼神特寫中。還有與老人榮的相遇，老者的安于生活與年輕人的勇于行動之間的爭論，處處流露著老人對孩子的愛護、珍惜與依賴的情感。一路上，陌生人帶給他的友情、親情、愛情和智慧讓他的心靈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成長。這場看似無關他人的流浪之旅，卻將這些偶然的相遇串聯起來，勾勒出一幅幅充滿人情味的場景。

克里斯托弗在擁抱自然的同時，收獲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智慧。但是這些愛都不足以讓他停留，讓他放棄回歸自然的夢想，就像拜倫的詩所說的“我愛人類，但我更愛自然”。

四、理想主義者之死

（一）本能的缺席

克里斯托弗奔向了阿拉斯加的荒野，也奔向了自己自由的內心。在荒野中，有無與倫比的狂喜和自由，但也有殘酷無情的野蠻和本能。在流浪之旅中，他飽受嚴寒、饑餓、孤獨的折磨，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當他在阿拉斯加的荒野射殺了生平最大的獵物——一只馴鹿后，內心爆發了一種原始的激動，這大概是由饑餓產生的激動，更是由本能產生的激動。當匕首剖開馴鹿的胸膛，他捧著那顆碩大滾燙的心臟，在荒野中祈禱著，像是在祭祀自然，或是對自己殺傷動物的野蠻行為的懺悔。在蠻荒的阿拉斯加，人喪失了作為文明人的優勢，獨自面對荒野，社會人失去了適應自然的本能。最終，克里斯托弗沒能有效地處理掉那些肉，肉腐爛了，他賴以生存的原始食物沒了。這也足以說明人已經不能脫離賴以生存的文明和社會獨自在自然中幸存，這就是脫離文明的代價。正如他之后在日記中寫道：“我感受到了自然的力量，它并不偏向于袒護人類，這個地方野蠻而未開化，這里還是塊處女地，那些比我更貼近荒野和動物的人才適合在此生存。”

入冬了，阿拉斯加的食物變得異常稀少，克里斯托弗打不到獵物，只能去找可食用的植物充饑，不幸的是誤食了有毒的植物導致食物中毒。在流浪的最后一站——阿拉斯加生活了百余天后，由于中毒加之食物匱乏，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瘦骨嶙峋，最終葬身于他所熱愛的阿拉斯加荒野上。

（二）精神上的覺醒

“我曾經歷了許許多多，現在，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是幸福，在鄉下恬靜的隱居，盡可能對人們做些簡單而有用的善事，……做一份真正有用的工作，最后休息，享受大自然，讀書，聽音樂，愛周圍的每一個人。這就是我對幸福的詮釋。”這是托爾斯泰《家庭幸福》里的一段話，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共處共存，而這也正是克里斯托弗追尋的幸福。

在結尾，因為誤食了有毒的野生豌豆，毒性發作，臨死前他才頓悟幸福的真諦：不是孤身一人投身自然就是幸福，不是拋棄物質、摒棄文明就是幸福——只有分享。最凄惻也最溫煦的剖白：人與人之間的分享，人與大自然的分享才是真正的幸福。這是他用短暫的生命換來的智慧和愛的真相，是他最后對于生命的告解和領悟。荒野之旅，他領略了青春的奔放與山河的壯美，在杳無人跡的曠野，燃起重返煙火人間的信心和愛意。他懂得了和解和寬恕，寬恕父母帶給他的不幸，接受父母的愛，與這個世界握手言和。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從死亡的痛苦中看到下一刻的光明，他帶著一顆無悔的愛之心回歸自然，用生命的代價悲壯地完成了一個自由主義者的自我救贖之路。

五、結語

克里斯托弗獨自行走在天地間，最后消失在阿拉斯加的荒野中。一個熱愛大自然的年輕人用生命喚起人們思考人類與自然之間以及人與人之間應如何和諧共處。他身體力行，用自己的真實故事向人類展示了自然與文明、自然與人類、人類與人類之間的關系應當是一種和諧共處、相互包容的關系。人類不應該用文明去排斥、征服自然，將自然趕向邊緣的角落，人只有在自然中才是完整的人。保護自然，崇尚自然，敬畏自然，才是我們在文明進步的當下應該踐行的責任與義務。同時，他的故事也啟發了人與人之間應該寬容互愛、和諧共生，大到與陌生人，小到與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這也正體現了生態主義的和諧、整體和相互依存的基本原則及關注自然，崇尚人與自然、人與人和諧共生的思想。由此可見，《荒野生存》是一首生命的禮贊之歌，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用他的荒野救贖之路向我們傳達了人與人、人與大自然和諧共處的生態主義觀，即整體的、和諧的、相互依存的生態主義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