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齡教師，在最需要的地方貢獻最純粹的愛心

文|黃碩

2018年，教育部和財政部聯合發布《銀齡講學計劃實施方案》，提出：“充分利用退休教師優勢資源，調動優秀退休教師繼續投身教育的積極性，提高農村教育質量。”自銀齡講學計劃實施以來，每年都有一批優秀退休教師、校長前往農村，在部分地區形成了前赴后繼來支教的風氣。

到那里去，那里需要校長

2020年8月的最后一天，凌晨四點多，一輛轎車駛離杭州城，車上坐著浙江省杭州第二中學退休教師趙如蓮和她的丈夫，他們的目的地是1500公里之外的貴州省黔東南州雷山縣，趙如蓮要去那里的雷山民族中學擔任校長。

退休前，趙如蓮先后在杭州學軍中學和杭州第二中學任英語教師，是高中英語學科帶頭人、高級教師。很多年前，趙如蓮在電視中看到了一條新聞，一位山區里的教師撐起一所學校，雖然一套像樣的課桌椅都沒有，但那位教師很認真，還不忘用一根簡易木桿和一面國旗舉行升旗儀式，就這樣慢慢地把一屆又一屆的學生送出了大山。趙如蓮受到了觸動，萌生了“想幫幫他”的念頭，支教的種子從那時便種在了她的心田。

到了2020年，63歲的趙如蓮偶然看到了杭州市教育局發布的招募銀齡教師的通知，稱貴州省黔東南州需要6位校長。趙如蓮沒有做過校長，她去問教育局：“需不需要學科教師？如果有需要，我要去。”教育局的領導表示：“你是兩所重點中學的老師，完全可以做校長。”趙如蓮所在的杭州二中和學軍中學都是當地赫赫有名的重點中學，2012年退休后她也被多所學校聘為教育顧問，為校長們提供治校建議，趙如蓮自覺對于學校管理并非一竅不通。而雷山縣得知了趙如蓮要報名的事情，一位副縣長，也是杭州市派駐雷山縣的干部，親自回杭州找到趙如蓮，鼓勵她報名。副縣長向她介紹了雷山縣的基本情況，并表示：“我怕你不去，那里急需浙江這邊的教育理念，你就去做個橋梁。”趙如蓮最終下定了決心。

匆匆做好準備工作，趙如蓮和丈夫驅車奔往貴州，有人勸她不必如此著急，但她覺得學校9月1日開學，得有個校長。8月31日晚上8點多，趙如蓮順利到達雷山縣，幾位領導在高速路口迎接，縣委書記親自接風洗塵，當天正好是雷山少數民族的“吃新節”，趙如蓮第一次見到長桌宴，也為當地的熱情所打動，她的兩年支教生活就此開始。

臨危受命

趙如蓮對自己的工作還是有信心的。一方面，她覺得雷山民族中學有60多年的歷史，管理上不會有什么大問題，自己就發揮好橋梁的作用。另一方面，她在來雷山前認真做了功課，閱讀了多本關于學校管理的書，還向擔任過校長的朋友請教，做到對校長工作心中有數。一位老校長給她出主意：“你到那邊后先不要做事，觀察半個月再開展工作。”趙如蓮一開始也是這么想的，但計劃沒有變化快，她到學校的第一天就忍不住做了個“大動作”。

9月1日早晨5點多，趙如蓮的身影出現在雷山民族中學的校園里。學校是2015年建成投入使用的，趙如蓮在日記中寫道：“校園十分美麗，依山傍水，環境優美安靜，是個讀書的好地方。”但趙如蓮發現，校園雖然美麗，衛生狀況卻不盡如人意，特別是樓梯中間的鐵柵欄上纏滿了蜘蛛網，積滿了灰塵。她把先觀察一段時間再工作的念頭拋到九霄云外，當天上午就召開了學校領導班子會議。趙如蓮主要講了兩件事，一是介紹自己，二是要求開展一次徹底的校園大掃除。全體師生共同努力，清除了經年累月的衛生死角，校園變得更美麗了。

趙如蓮在雷山民族中學

來到雷山民族中學的第三天，趙如蓮在學校推行了教師坐班制度。從工作的第一天開始，趙如蓮幾乎每天都去聽課，和師生交流，了解實際情況。第一個月內，她還組織建立了一個心理輔導站，把原來心理教師的辦公室從六樓搬到了二樓。兩年里，趙如蓮通過各種方式爭取資金700余萬元，整修了未完工的體育館、建設了電子閱覽室、建設了書藝樓、全校62間教室實現新一代智能化白板“班班通”、更換辦公電腦300多臺、更換食堂設備設施、建立了學校“教工之家”和“兒童之家”、完成學生宿舍地面鋪瓷磚等工作。

不過在雷山民族中學的兩年，趙如蓮最為關注、下的力氣也最大的是課堂教學質量提升，這關系到學校整體教學質量。雷山民族中學是雷山縣唯一的普通高級中學，全校有教職工290人，教學班60個，學生2802人，2015年獲批貴州省級三類示范性高中，被譽為“雷公山下的人才搖籃”。但近年來學校的教學質量連年下滑，居于黔東南各縣（市）同級同類學校后列，不少學生選擇去外地讀高中。學校教育陷入低谷，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

在當地人看來，趙如蓮的到來是“臨危受命”，他們期待著新校長能給雷山的學子們帶來新氣象。趙如蓮也感受到了身上肩負的目光和期待。

提升課堂教學質量

堅持推門聽課，趙如蓮發現：“老師們上課基本上用的都是杭州80年代的‘一言堂’老方法。”她向全校教師發出了一封倡議信，分享了她的聽課感悟，并提倡精煉課堂提問，打磨高效課堂。她和學校領導班子、教師一同商議制定了雷山民族中學推門聽課制度、集體備課實施方案、領導班子成員聯系高三班級制度、師生同考一張試卷制度等。通過這些制度，優化提升教風、學風。

趙如蓮也非常重視學生的自主學習，可她發現，雷山民族中學的自習課都安排了教師來授課，導致學生沒有自主學習的時間。“這就導致一個問題，老師上課很松散，一個禮拜有幾十節課，這課堂節奏就掌握不好，課堂效率也比較低。另外，學生上課時間太長，卻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思考、消化。”趙如蓮告訴教師們，一定要把時間還給學生，自習課教師可以管理、答疑，但不能講課。

剛開始實行時，兩位中層干部向趙如蓮表示異議：“我們的學生基礎差，不讓老師講課的話，他們一點都學不進去。”趙如蓮有些動搖：“那么稍微排一點課吧。”可是馬上有學生給校長寫信：“好好的自習課，為什么又派老師進來上課呢？”學生的支持給了趙如蓮莫大的信心，她堅決地全面實施了自習制度。

為了建設高效課堂，趙如蓮提出每位教師都要成為“高效能教師”，一方面利用有限的資金送教師們外出培訓，另一方面聯系專家進入學校開展培訓。趙如蓮幾十年在重點高中工作的人脈積累發揮了重要作用，她邀請杭州退休的優秀教師、原學校的骨干教師，來幫助雷山民族中學提升教育教學質量。

這樣奮斗了一年，2021年高考結束，上級部門按照進出口評價統計了黔東南州17所高中的教育質量，雷山民族中學位列第四，獲黔東南州2021屆普通高中教學質量獎“二等獎”。這一獎項振奮了學校全體教師的信心。之前雷山民族中學因為教學質量持續下滑，眼看就要在省級三類示范性高中的復評中落選，一旦落選，對學校的辦學前景的打擊是巨大的，而且學費也將由一個學生一年近800元下降至380元，辦學經費將會入不敷出。根據《貴州省示范性普通高中評估方案（2018年修訂稿）》的相關規定，雷山民族中學經過這一年的努力，教學質量有了明顯提升，符合繼續保留相關稱號的標準。趙如蓮和教師們有了信心，還提出了把學校辦成黔東南州一流高中的目標。

“無欲則剛”

迄今為止，銀齡講學計劃已經連續實施了四年，和趙如蓮相似的故事有很多，但計劃的具體實施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例如在云南大理州，教育體育局相關工作人員表示，2021年招募到的銀齡教師寥寥無幾，今年尚無人報名。相比之下，貴州黔東南州招募了多位杭州市的銀齡教師，如陳國平從杭州市臨安區於潛教育輔導站退休后，來到黔東南州榕江縣城關古州鎮中心校任校長；劉誠平從杭州市基礎教育研究室退休后，來到黔東南州從江縣第一民族中學任校長；杭州學軍中學原校長陳立群，來到黔東南州臺江縣民族中學任校長，并因工作出色被中宣部授予“時代楷模”稱號。其中，劉誠平完成支教任務后，由于黔東南州還與北京師范大學有相關教育扶貧的協議，北京師范大學實驗中學派出校長助理馮斌，前往從江縣第一民族中學任校長，接過劉誠平的擔子，繼續把支教工作開展下去。

杭州優秀教師、校長前赴后繼來到黔東南州，一個重要的背景是兩地曾結對深入推進扶貧協作工作，并在脫貧攻堅任務完成后，繼續締結為友好城市，在多個領域深化合作交流，其中就包括教育。因為兩地政府的一致支持，杭州市一批又一批的銀齡教師踏上了支教之路，他們在當地的工作，也得到了兩地的重視和支持。趙如蓮等支教校長們，在當地都曾遇到困難兒童急需援助的情況，他們也都成功發動了杭州市的各方力量前來支援。

多位銀齡教師表示，退休后支教，不為名利，只為一份熱愛教育的心。也正因為如此，銀齡教師們在開展工作時能夠排除如人情世故等各種干擾。趙如蓮在雷山民族中學曾發過一次火，因為食堂部分員工沒有做好工作，趙如蓮說：“老師這么辛苦，總要讓他們吃好了對不對？如果再不好好工作的話，我分分秒秒可以讓你走。”“我有背景的，你不敢開除。”趙如蓮當即表態：“我不管這個，我只看你做得好不好。”后來有極個別員工仍然沒有改正工作態度，趙如蓮說到做到，辭退了他們。“有一句話說得好，無欲則剛”，趙如蓮總結道。

對于極個別工作態度差的教師，趙如蓮也采取了一定措施，如果課堂效果差、學生反應強烈，就安排教師停課學習一個月。縣教育局支持了她的做法，安排了一位工作不負責的教師去其他學校聽課學習，工作風氣由此好轉。

對于支援學校的人事管理，趙如蓮也敢于根據實際情況作出調整。她請學校的原校長繼續擔任學校的黨委書記，老校長了解本校情況，她有先進的教育教學理念，倆人互相配合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很多人不看好這個安排，認為老校長留下來會跟我作對。但實際上老校長是一個很正直的人，當初他看到學校逐年變差，很著急，主動向縣里申請去外面請一位校長過來，這才有了我來支教的事情。”事情正如趙如蓮想的那樣，兩年的時間，她和老校長配合默契，合力完成了學校管理的優化提升。對于中層干部的調整，趙如蓮也敢于任用新人，她根據實際工作中的觀察，向縣教育局提出任命三位副校長。在趙如蓮不知情的情況下，教育局派人來學校進行摸底調查，得分最高的恰好就是趙如蓮提名的三個人。

2022年8月，趙如蓮結束了支教工作，當地希望她能再留一年。但趙如蓮考慮自己已經65歲了，決定還是回到杭州，留下了一些遺憾，“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就這么結束了”。雷山民族中學決定聘請趙如蓮擔任名譽校長，“希望你經常回來看看”，兩地的故事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