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孟華
汽車產業界每隔一兩年,就有人談論一波“閑置產能”轉讓的問題。
從社會生產資源的充分利用角度看,“閑魚”情結其實很環保。但今年再提出來這個問題,其實有點不合時宜,因為時代已經變了。
就在今年,一向出言謹慎的監管方,都可以放話說新能源未來大局已定。有人已經將明年新能源車銷量預測到1000萬輛了。這意味著每月從二三十萬輛的銷量規模,猛增到接近100萬輛,只花兩年時間。
看上去,燃油車和新能源車正在實施“權力交接”。這導致燃油車為主的閑置產能,進一步貶值。
今年初以來,很少有重量級的閑置產能轉讓成功的案例。如果搭上殼資源(生產資質),是不是更好賣一點?事實上正相反,“帶殼”賣,交易變得異常復雜,買賣雙方對殼的估價,往往相去甚遠。
2018年新能源牌照停發之后,當時有人預測,新能源的殼資源“可能值點錢”。當年之所以停發牌照,就因為輿論詬病,根據所謂標準審批出來的資質,持有者良莠不齊,并預言15張牌照里面,要廢掉大半。
監管方顯然也認識到這一點,很快就做了兩個決定:審批權下放省級發改委,但同時給地方的審批權“念緊箍咒”。
官方態度的改變,直接將燃油車和新能源車“閑置產能”市場行情,都打落谷底。
“閑置產能”雖然是特殊商品,但也遵循市場規律,即有需求就有市場。之所以有價無市,問題在于需求萎縮,還是交易風險過高?
燃油車產能放空,是這幾年的大趨勢。而閑置資產“出清”,成為擺在車企面前的新問題。
根據乘聯會的數據,截至2021年底,全國總的產能利用率為52.7%,這決定了整個行業平均而言只能是微利。
當然,這里面苦樂不均,11家產能利用率高于100%,還在拼命擴產,有的整條線鎖起來吃灰。
乘聯會數據顯示,去年有銷量的車企有86家,其中16家銷量超過60萬輛的,6家銷量在20萬-60萬輛之間,這22家產能利用率76%;而銷量低于萬輛的車企有29家,產能利用率2.02%。這些邊緣企業,其實從市場角度看,隨時都有破產的可能。
到了2022年,車市環境發生了變化。今年1-7月,國內燃油車銷量比去年同期下滑130萬輛,其中自主占據29.9%;新能源市場則反過來,自主占了82.3%。
目前,中國SUV市場總體規模維持在900萬輛左右,燃油車SUV市占率則下降至71.6%。
SUV是前幾年擴產的重點。新投的線自動化程度高、產能高,固投成本自然也高。這部分燃油SUV產能閑置,對一些品牌財務健康度傷害很大。
這一點,就連過去的頭部車企,都很難幸免。
如果按企業總體銷量計算,上汽集團已經連續16年保持全國第一。但是2021年,上汽大眾、上汽通用產能利用率分別為60%、70%,僅比平均水平略好。而且,2020年上汽大眾還有擴產動作,說明對燃油車市場存在誤判。
而上汽乘用車和上汽通用五菱產能利用率則分別為100%和95%,兩個自主品牌在新能源上發力,順應了市場。
頭部如此,尾部情何以堪。三線合資企業,在2018年銷量就已經萎縮得很厲害,算是塞翁失馬。
這些企業更早地冷靜下來,及時處置了閑置產能。現在雖然銷量還是沒有起來,但生存暫時無憂。不用說,集團內部協調和地方政府撮合,起到了關鍵作用。
比如,神龍汽車2019年賣掉了一工廠,由政府回收;二工廠賣給東風本田,由后者改建為電動化工廠。即便只剩下三、四工廠,神龍目前仍然產能閑置一半以上。
而北京現代一工廠賣給了理想汽車,目前北現的產能利用率仍不足30%,繼續賣廠幾乎是必然;中華汽車產能由華晨集團內部消化;東風雷諾則退出中國市場,產能由東風嵐圖承接并改建為新能源生產線。
2020年之前,跨企業之間交易進行得相對順利。吉利接管了位于長沙的獵豹汽車工廠;長城接手了眾泰位于臨沂的工廠;理想則收購了力帆的生產線、資質和部分人員。
但是,從2021年下半年起,產能交易給人的感覺,是卡住了業內的重磅交易。
閑置產能的核心資產,無非是兩個:一個是地皮(使用權);另一個是資質。這兩個資產都有強烈的貶值趨向。
雖然一線城市謀得一塊地皮看似很難,但是地方政府對于車企進駐,多數都非常歡迎,給塊工業用地,一般不在話下。
蔚來先跟上海嘉定簽了產能落地備忘錄,后來又被拒絕。原因是發改委在2019年施行的《汽車產業投資管理規定》,該“規定”限制了招商規模。如果某地先建了一個廠之后,產能達標之前,不能再度招商。
上海當時與特斯拉談判到了關鍵時刻,被迫舍棄了蔚來。但這是特例。
值得注意的是,在國內乘用車產能嚴重過剩的背景下,已經具備生產資質的企業,仍有1046萬輛在建產能將陸續建成投產,在建產能大部分是新能源汽車。
這其中,只有少部分是通過收購產能盤活了資源。對于多數新能源車企業(特別是創業企業)而言,更希望新建工廠。因為改造舊產線成本較高,部分舊廠不符合環保生產標準。
這里面的典型,就是寶沃與小米在兩年時間里的多次談判(較為深入的可能有兩輪)。福田和神州關于寶沃股權,并未交割完成,為了防止神州將寶沃資產拿去抵押融資,福田做了資產保全。這就讓產權關系變得更難以切割。
小米曾經嫌棄眾泰債權關系太亂,而寶沃這個似乎更難解決。
但是,小米仍然在北京亦莊建立總部、研發中心和生產線。福田方面認為小米既然選擇了北京,那么必須要在本地解決資質問題。而北京能賣資質的,只有寶沃。
小米則因為亦莊國投的關系,帶著“拯救者”心態和寶沃的股東方去談,一接觸就發現雙方心理價位差得太遠。兩次放棄的原因,都是因為價格談不攏。
今年4月22日,北京市一中院受理了福田提交的寶沃破產清算申請。
迄今為止,小米仍未解決生產資質問題,但做出不急于求成的樣子。
如果小米和福田+神州談不成,在北京市政府的協調下,也有其它出路,譬如代工或者生產合資等方式。原則上不可以“借殼”,但實際操作規避手段很多,這是小米不急于出手的底氣。
蔚來也曾表達了類似的看法,就是不想花10億元買殼,哪怕是“干凈”的殼(里面的經營資產完全剝離掉)。
從這件成交希望越來越小的談判,可以看出“殼資源”并不能成為雙方都認可的核心資產。
如果買殼,產權明晰是必須的。這里面,民企好于國企(國有控股)。國企即便有政府協調,受讓流程也太長,中間不可控因素很多。“國有殼”即便報價低,吸引力也有限。
這樣一來,賣方的籌碼就貶值了,至少價錢喊不上去。
同樣是今年4月,有小道消息稱,眾泰長沙工廠可能代工比亞迪的海豚系列車型。當時比亞迪長沙工廠因為環境問題,正和周圍局面鬧得不大愉快。
但很快眾泰就否認了此事,有人稱,比亞迪只是租用眾泰的場地,存放產品。不過,眾泰謀求給其它企業代工以保住資質,是確實的。
根據2020年工信部發布的《新能源汽車生產企業及產品準入管理規定》,對于停止新能源生產24個月以上的企業,工信部予以公示,并在其恢復生產前,工信部予以核查。這其實就是“預摘牌”。
在2021年,眾泰旗下9大生產基地全面停產。
今年9月15日,眾泰聲稱準備恢復重慶生產,但詭異的是“重慶眾泰”不是眾泰子公司,雙方沒有產權關聯。重慶眾泰的汽車生產同樣處于停滯,且資產多次流拍。
眾泰著力推動重慶眾泰復產,其意圖也是盡快找個無債權糾葛的工廠復產,保住資質,避免被核查。
這說明,至少在眾泰的認知里面,資質仍然值錢,值得用“象征性復產”成本保住。
其實,新能源資質從審核制轉為備案制,申辦難度并未下降多少,但對于新造車資本,監管傾向于鼓勵代工、兼并落后產能。這意味著官方不認同“炒資質”這件事,也不鼓勵買殼。
第一批拿新能源資質的長江汽車,旗下貴州長江汽車的管轄權,在上半年就移交“貴安產控”。“貴州長江”系貴安新區和香港五龍合資企業,而五龍系的大股東,則是中信泰富。長江汽車2020年破產清算,“貴州長江”也受此影響,一度停擺。
很多人并不理解“貴州長江”還有何交易價值。貴安產控2020年7月才成立,實際上是國有產投平臺。而貴安產控、華為和拓維信息(深交所上市),今年簽署了合作備忘,三方著力打造鯤鵬軟件服務+硬件制造集團。
貴安產控收購貴州長江,大概率與華為的汽車抱負有關。這樣的資質交易,像是一次“白手套”交易,代價小、聲音小,麻煩少。相比寶沃那種處于多方利益糾葛的不良資產,顯然更具交易價值。
燃油車產能放空,是這幾年的大趨勢。而閑置資產“出清”,成為擺在車企面前的新問題。現在看來,無非幾條路:集團內部消化、關聯交易,以及尋求新資本收購資產包(產能+資質)。
后者交易難度最大,過程也可能拖得很長,表面上看是賣家期望過高,但實際上和資產包的財務復雜度息息相關。
如今,時機不等人。新能源市場的大局一旦有了眉目,就意味著新進入買家枯竭,這些資產包的價值很可能要歸零。
從這一點上看,寶能(觀致)、恒大(NEV)持有的資產包,如果不快速擺上貨架,很可能要砸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