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鴻影,陳在余
中國藥科大學國際醫藥商學院,江蘇南京,211198
老齡化社會的難題在于隨著預期壽命增加,老年人健康狀況變差,對社會造成的護理、醫療、養老等負擔將更重。出于此種考慮,世界衛生組織在1990年提出“健康老齡化(healthy ageing)”作為應對人口老齡化的一項發展戰略。健康老齡化是指老年人在壽命增長的同時,其身體、心理仍能保持良好的狀態,并過著有尊嚴、有保障的物質和精神生活,而我國作為少數幾個未富先老的國家之一,實施健康老齡化戰略,不僅意味著要發展老年醫療,更要加強老年人的養老保障[1]。在此背景下,老齡人口養老脆弱性的問題關乎著老年人口的生存質量,也影響著社會和家庭的代際關系和諧。綜合人文科學領域中不同文獻對脆弱性的定義,脆弱性是指由于個體對內外風險擾動的敏感性高、適應能力差和彈性小而容易在風險暴露中失去其系統原有的功能[2]。老年人多種疾病并存,身體機能退化,且缺乏子女照顧和幫助,這些導致了老年人對疾病、傷殘的敏感度增加,自理能力和抵抗力下降,生活質量降低,越來越需要精神寄托和他人照料。因此,老齡人口通常被認為是最脆弱的群體之一,如果沒有養老金,只能單純依賴子女和社會關系來維持生活[3]。目前國內養老脆弱性研究主要集中在以宏觀視角分析我國不同省份養老脆弱性[4],或以兩個維度為評價框架對養老脆弱性進行測度[5],或是僅針對農村老年人進行養老脆弱性研究[6]。從微觀角度定量研究養老脆弱性的文章研究方向較為單一,且缺乏多維度的養老脆弱性指標體系框架?;诖?,本研究利用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以脆弱性為切入視角,構建養老脆弱性評價模型定量評估老年人養老脆弱性程度,并引入障礙度模型,探究影響我國老齡人口脆弱性的相關因素。同時進行城鄉對比,希冀能為不同地區的老年人提供有針對性的養老建議,促進我國養老能力提升,真正實現老有所依、老有所養。
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urvey,CHARLS)是由北京大學主持的大型跨學科調查項目,在全國28個省份的150個縣、450個社區開展訪問,至2018年全國追訪完成時,其樣本已覆蓋總計1.24萬戶家庭中的1.9萬名受訪者。CHARLS以分層多階段抽樣方式收集了涵蓋個體、家庭、社區3個層次的數據,反映了健康、經濟、社會等人口特征的變遷,其調查數據在學術界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和認可。本研究采用2018年CHARLS數據,選取中國農村60歲以上老年人進行實證分析,剔除掉本研究的關鍵變量(即21項評價指標)有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9905個有效樣本。
1.2.1 養老脆弱性框架指標選取。在理解了脆弱性內涵的基礎上,全面結合社會、經濟與生計脆弱性指標,采用“暴露-敏感性-適應能力”概念框架[7],同時借鑒國內外已有研究成果[5-11],依據我國老齡人口的社會經濟環境特征和城鄉居民的生計、養老特征,最終構建包含3個維度和21項指標的老年人養老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本文的量化原則是脆弱性指數越大,脆弱性程度越高。見表1。
為消除不同量綱和數量級的影響,本研究采用極差標準化方法對21項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根據指標與脆弱性指數的關系,將指標區分為正向和負向指標。對于正向指標,數值越大越越好;對于負向指標,數值越小越好。
式中,Yi為各指標去量綱后的值;Xi為去量綱前的指標值;Xmax、Xmin分別為該指標的最大值與最小值。
暴露水平表現為系統承受外在壓力的程度[12],具體是指個體所面臨的環境變化特征及其變化程度。老人由于機能衰退、疾病威脅,將會面臨財產損失、患大病、失業、背債難還等危害事件,其個人風險暴露水平越高,在風險危害事件影響下的潛在損失越大,其養老脆弱性程度越高[10]。
敏感性是指在面臨風險時系統對這種風險的易感程度,即老年人易受風險威脅的程度[12]。對于老年人來說,其敏感性問題主要為經濟與健康問題。因此,本文以上述指標衡量老年人敏感性,敏感性越高,越容易被養老風險影響,養老脆弱性越高。
適應能力指系統在應對內外部風險時抵抗風險和從風險中恢復的能力[5]。對個人來說,適應能力是其在應對環境變化時對自身生計資本及資源的應急再分配過程[11]。從養老脆弱性角度看,則是老年人能有效應對養老風險的一系列資本,包括個人的物質、人力、金融資本,家庭資本及社會資本。個人資本包含住房、受教育程度、收入,其中收入是指老年人及其配偶共同所得年收入。家庭資本包括子女數量、婚姻狀況、居住安排及親友往來。社會資本即為老年人是否能獲得社會救助和參加醫療保險個數。
1.2.2 指標權重計算。本研究選擇熵值法對各指標權重進行確定。熵值法是一種較為客觀的賦權方法,它依據指標相對變化程度對整個系統所產生的影響來計算評價指標的信息熵,進而確定指標權重,其本質是利用指標的價值系數進行計算,價值系數越高,對評價的重要性就越大[13]。過程概括如下。
假定有m個待評價個體,n個評價指標,則原始評價矩陣X可表示為
X=(xij)mn(i=1,2,3…m;j=1,2,3…n)
首先,計算第i個個體在第j個指標下的比重

表1 老年人養老脆弱性評價指標體系

經過上述處理后,本文各指標的權重見表1。
1.2.3 養老脆弱性評價模型。本研究對系統中各個評價指標的測量值進行加權平均,即將權重直接和對應的標準化后的測量值相乘之后求和,從而分別計算出老年人個體的暴露水平、敏感性和適應能力。
對于養老脆弱性來說,暴露水平及敏感性為正向,適應能力為負向,因此老年人養老脆弱性(V)公式計算為:V=(E+S)- A。其中,V為養老脆弱性指數,E為暴露水平,S為敏感性,A為適應能力[6]。以計算出的養老脆弱性指數值作為聚類指標,利用K-means聚類分析法,選擇聚類為3 類,即低脆弱性、中脆弱性、高脆弱性。由聚類結果評估農村老年人養老脆弱性水平[5]。
1.2.4 障礙度模型。為進一步明確制約我國老齡人口養老脆弱性降低的障礙因素,本文引入障礙度模型來分析各個指標對養老影響的程度[4],障礙度計算模型公式為:
式中,wi為每項指標的權重值;mi為每項指標標準化值;Ni為每項指標對養老脆弱性的影響程度。
利用SPSS 26.0對數據進行統計分析。采用頻數和百分比描述調查對象的基本特征,運用k-means聚類分析法對我國老齡人口養老脆弱性進行分類評估,引入障礙度模型分析我國老年人養老脆弱性的相關因素。
本文列出了調查對象的基本特征(表2),及上述21個指標中在描述性分析部分城鄉差異較大的指標。9905名研究對象中,居住在城鎮者2406人(24.3%),居住在農村者7499人(75.7%),無配偶者2013人(20.3%),參加醫療保險者9611人(97.0%)。
受教育程度指標上,城鎮老年人的文盲率明顯低于農村老年人,同時高中及以上學歷占比達23.8%;從養老保險和低保戶指標可發現,僅有7.5%農村老年人有養老保險,與城鎮老年人的養老保險參保數量比有較大差距,農村老年人低保戶率是城鎮老年人的兩倍。從政府救助方面,接受政府救助、補助的農村老年人更多。農村老年人的子女數量均值高于城鎮老人。
根據上述養老脆弱性評價模型,進行k-means聚類分析得到結果如表3。單因素方差分析顯著性水平<0.001,表明3種類型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因此將全樣本老年人養老脆弱性指數的高低分為3類具有合理性。由聚類結果可看出,老年人群中,36%的個體養老脆弱性程度低,平均脆弱性指數為-0.102,暫時沒有養老困境。有64%的個體都處于中高脆弱性,其中約有18%的老年人養老陷入高脆弱性中,平均脆弱性指數為0.140,現階段無法抵抗養老困境。因此,結果表明我國老齡人口總體養老脆弱性處于中高水平。見表3。
通過對比不同養老脆弱性類別中城鄉老年人占比,可以發現,總體上農村老齡人口脆弱性程度高于城鎮老年人。中高脆弱性分類中農村老年人占比均比城鎮老年人高約2%,而低脆弱性占比低于城鎮老年人約4%。見表4。
由于城鄉老年人處于不同暴露—敏感性環境中且自身具有的適應能力各異,長期制約其養老脆弱性降低的因素也存在差異。因此,本文根據障礙度模型,嘗試分別探究影響城鄉老齡人口養老脆弱性的主要因素。影響不同脆弱程度的老年人口養老脆弱性的排名前5的因素存在差異。全樣本老年人養老脆弱性排名前5的影響因素分別為住房(10.40%)、親友往來(10.32%)、政府救助(9.69%)、居住安排(9.21%)、財產損失(6.96%),這說明,以上5種因素對我國老年人養老脆弱性的形成貢獻度最大,即對這5種因素進行調控是降低全國老年人口養老脆弱性的關鍵。

表2 調查對象的基本特征 n(%)

表3 k-means聚類分析結果

表4 城鄉老年人養老脆弱性程度 n(%)
對于城鎮老年人,影響其養老脆弱性的主要因素為親友往來(11.20%)、居住安排(10.60%)、住房(10.39%)、財產損失(8.32%)、受教育程度(7.68%)。城鎮居民家庭中無或有較少耕地,其收入來源主要為打工或經商,那么受教育程度將影響到其就業類型及收入,而進一步影響其養老脆弱性程度。
對于農村老年人,影響其養老脆弱性的主要因素為政府救助(10.72%)、住房(10.40%)、親友往來(10.07%)、居住安排(8.82%)、家庭為低保戶(7.17%)。此外,養老保險對于農村養老脆弱性的影響排名第7,也是值得注意的影響因素。從基本情況得知僅有7.50%的老年人擁有養老保險,養老保險作為社會保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可謂是國家給予老年人最大的社會保障,是降低養老脆弱性十分重要的一環。見表5。

表5 城鄉老年人養老脆弱性排名前5的影響因素
本研究結果顯示,我國老齡人口的養老脆弱性程度總體處于中高水平。這與趙麗琴的研究所得出的中低等水平有所不同[5],其原因可能為養老脆弱性框架的區別,本文選擇的為“暴露水平—敏感性—適應能力”框架,而趙麗琴選擇“敏感性—適應能力”框架,因此本文所得的脆弱性指數可能更高。此外,本文研究得出農村養老脆弱性總體上呈中高程度,并高于城鎮老年人養老脆弱性。這與徐潔所得結果相似[6]。我國應基于城鄉差異角度,對城鎮和農村居民分別制定相應的養老政策,以滿足不同類型的老年人對養老的需求。
政府救助能夠制約老年人養老脆弱性升高,即對降低養老脆弱性有正向影響,特別是更能幫助農村老年人降低脆弱性。與城鎮老年人相比,農村人口老齡化更嚴重,同時,許多農村青壯年遠離鄉村遷徙至城鎮務工,農村老年父母獲得的家庭支持減少,甚至還要補貼孫子女。因此,事關困難群眾基本生活和衣食冷暖的基礎性制度成為了降低農村老年人養老脆弱性最主要的因素。而成為低保戶即獲得最低生活保障補助,也能為存在重度殘疾或疾病喪失勞動力的老年人家庭降低養老風險。此外,養老保險也對降低農村老年人養老脆弱性有正向影響。程杰通過研究發現農村社會救助明顯降低了農村老年人的貧困深度和貧困強度,養老保險對農村老年人的貧困削減同樣有顯著作用[14]。據此,完善社會保障制度成為了我國重要任務。我國應繼續擴大養老保險的覆蓋范圍,加快農村養老保障制度建設,在實現制度全覆蓋的同時逐步提高養老金水平。對于政府救助制度,應進一步提高救助水平,將救助標準與貧困線掛鉤,保障救助對象能夠有效脫離貧困。
與親友往來和與家人同住均能有效降低城鄉老年人養老脆弱性。有研究發現生活照料、陪伴關愛均對老人生活滿意度具有直接增益作用[15]。從基本情況分析可看出,城鎮老人子女數量少于農村老人,其原因可能在于我國政府自1971年開始在全國范圍內實施的計劃生育政策。研究表明,實行計劃生育政策時期,全國家庭中獨生子女家庭約占60%,且主要分布在城市地區[16]。因此,對城鎮老人來說與親朋好友密切交往,與親人共同居住是他們降低養老脆弱性最重要的途徑。老年人作為孤獨感較高的群體,與親朋好友關系密切能從心理上消除孤獨感,提高生活滿意度,從而降低養老脆弱性。在當前的養老模式下,僅靠子女力量已經不足以滿足老年人的養老需求,親屬網絡是老年人家庭養老支持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一種重要的養老資源[14]。因此,要給予家庭規模小或空巢老人更多的關注,在對其提供經濟支持的同時,要通過情感支持和社會互動等多種方式給予他們更多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