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渡人
——淺析《我不是藥神》主演徐崢的電影表演創作

柴凌巖

（北京電影學院 北京 100088）

徐崢作為我國優秀的實力派演員之一，在表演創作中總能真誠地面對角色，打開創作的自由度，拓展創作的空間，與角色相互交融、互相呼應。迄今為止，在其二十多年的演藝生涯里刻畫了諸多性格各異的經典角色，在表演中他絕不會單一、機械地依照劇本塑造角色，總能賦予角色更豐滿的人物形象，讓角色詮釋的層次和厚度緊扣觀眾心弦，折射出生活與人性的溫度，活出真實的生命力量，這在影片《我不是藥神》的表演創作中可窺見一斑。

一、三位一體

著名表演藝術家章泯先生有言：“如果問我什么是世界上最容易的藝術，我說是表演藝術。可什么是最難的藝術，我還說是表演藝術。”章泯先生言簡意賅地闡釋出表演藝術的復雜與獨特之處，即在世界上的任何藝術創作中唯有表演藝術創作將創作者、創作工具材料和創作成果三者有機統一于同一客體中，使其成為一門由活生生的人演活生生的人給活生生的人觀看的藝術。而這一特性則要求表演者認識、鍛煉及支配自己、勤奮掌握自身的外部表現工具，刻苦磨煉表情達意的內部心理技巧，認真提升個人藝術修養與生活積累等以適應角色創造的需要。

見微知著，自影片《我不是藥神》中徐崢的電影表演創作中可窺見一斑。演員徐崢自出道以來就以其精湛演技與獨特風格等廣受大眾好評，在《我不是藥神》中其所飾演的程勇是一個處于困頓中年貧窮離異的底層保健品商販形象，這一人物形象與徐崢本人無論是從社會地位、文化教養還是生活經歷、思想性格、言談舉止等方面皆大相徑庭。因此，人物塑造的關鍵在于如何使演員與角色不斷趨近。[據相關資料記載，徐崢為塑造出程勇這一有血有肉的底層保健品商販形象，在準備工作前期從生活環境到言行舉止細致捕捉相似人物形象外部特征，從音容笑貌到生活態度全面感受所觀察人物的心理特征，在過程中徐崢積極發揮其敏銳的觀察力，為后期的表演創作奠定生活的基石；在準備工作中期認真磨煉自身的形體、語言、聲音等外部技巧，使其無限趨近于保健品商販程勇在日常生活中應有的狀態，影片中即可觀察到演員徐崢通過程勇說話語氣的變化來進行的人物塑造，例如，在影片初期其同人交談語氣粗魯強硬，至影片中期與人交談語氣略微減弱，到影片后期語氣逐漸柔和等，其通過精準的外部表現變化將角色內心情感從麻木自保、逆來順受到清醒反抗、無私奉獻展現得淋漓盡致，使角色的內心體驗具有豐富的可視性，影片至此程勇最深處的情感變化已然清楚地躍然屏上。無論是在其準備前期于腦海中無數次勾勒的角色遠景，還是創作過程中通過積極豐富潛臺詞等方式來挖掘與想象人物深層次的心理活動及作品精髓的人文關懷精神，徐崢在研讀劇本時積極挖掘劇本中更深層的人文精神，通過自身對生活的理解思考為角色塑造插上了想象力的翅膀。

一花而知春，可見表演藝術創作中演員要將創作者、創作工具、創作成果三者集于一身塑造有血有肉、有性格、有思想、有靈魂的典型形象絕非易事，由此反觀演員徐崢的表演創作，他通過一系列充分表演準備工作沉浸于角色程勇中，形成“我就是”的概念，一切從程勇的角度生活化地判斷不同生活情景所帶來的刺激反應、人物動作、表演細節等，他在基于自身生活化判斷的意志上第一自我監督第二自我做出了相應的具有可視性的情感表達，徐崢感同身受，與角色無限趨近，使他內心的情感外化表達既無夸張過度，又無矯揉造作，從而最大程度上把握到表演的能動性當量，讓觀者完全相信這就是當下情境正發生在程勇身上的一件事情……而這一切都為徐崢成功塑造程勇這一復雜的人物形象奠定了堅實基礎。

二、見微而知著的“微相表演”

電影表演創作出的銀幕形象所具備的一個鮮明特點是其具有更加豐富細膩的心理描寫，由此著名電影理論家貝拉·巴拉茲提出“微相學”，即通過特寫鏡頭、近景鏡頭揭示人物面部細微表演的一種理論。

在影片《我不是藥神》中，導演多次使用特寫鏡頭進行電影敘事。例如，在電影開場的特寫鏡頭中可以看到小商販程勇癱坐在座椅里，其麻木的眼神和散漫的動作，揭示出角色面對生活重壓時產生的卑躬屈膝和逆來順受的心態；在影片中期賣藥分隊解散聚餐的戲里，特寫鏡頭中程勇為自己的軟弱而大聲辯護，其面部肌肉被撕扯出猙獰的模樣、口中唾沫橫飛等被鏡頭細膩捕捉，揭示出背后潛在的懦弱和人物自身的悲哀；在影片后期賣藥暴露被捕時，特寫鏡頭里程勇平靜的眼神和冷靜的狀態等都揭示出人物視死如歸的了然心態……在影片中通過一系列的特寫鏡頭，細膩捕捉到演員徐崢在塑造角色時面部的細微表情，通過鏡頭所捕捉到的“微相表演”更為細膩地刻畫出角色在規定情境下復雜的情感與心理活動，使得觀眾能夠更為直觀地感知角色的真實感情，同時也能夠使得演員對角色的塑造更為立體生動。

演員徐崢在創作過程中用心感受角色，使自我與角色不斷貼合，在鏡頭前創作出大量真實感人的表演細節，使塑造出的角色更為豐富立體，并發揮自己優秀的表演技術使其不斷積極克服演員與角色的矛盾，讓自己無限地趨近于程勇這一人物形象，賦予角色以生命與魅力。

三、極煉如不煉出色而本色的生活化表演

每每提及電影表演藝術創作，其隨著更迭變遷的時代而逐步顯露的獨特生活美總是不容忽視。科學技術瞬息萬變的歷史潮流里電影藝術日新月異，一批優秀的電影藝術家從電影表演藝術出發探索，使銀幕形象越來越趨近于現實生活的自然形態，以發揮電影獨特的生活美與紀實美彰顯表演藝術震撼人心的藝術輻射力量。“藝術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生活化表演作為現代電影表演的一種形態和風格，以生活的自然形態藝術地反映生活表情達意而著稱。20 世紀“電影皇帝”表演藝術家金焰的“真實就是生命”見諸于《大路》《野玫瑰》《野草閑花》等多部影片中，其生活化的表演風格為影壇“體現人的精神生活”帶來清新的表演藝術風格，為我國電影表演理論書寫下璀璨篇章；“電影表演影帝第一人”表演藝術家趙丹在《林則徐》《馬路天使》《烏鴉與麻雀》等多部影片中通過生活化表演塑造出多個形神兼備、震撼人心的藝術形象，為中國電影表演史譜寫下瑰麗樂章；“德藝雙馨的人民藝術家”表演藝術家田方在《英雄兒女》《最后一滴血》《風從東方來》等多部影片中以生活化的表演塑造出以“英雄兒女的好父親”為首的多個真實洗練、熠熠生輝的藝術形象，為我國現實主義表演創作撰寫光輝雄章……在《我不是藥神》的表演創作中，演員徐崢同樣以生活化的表演方式為塑造自然真摯的角色形象增色良多。

“真實就是生命”——影片伊始徐崢就抓住了程勇這一平凡小人物的基調，呈現于影片中：無論是他自己待在破敗的商店里滿臉的昏沉麻木，還是和鄰居交談中的話語里充斥的冷漠不耐煩，無一不細膩地還原著生活的本真，深刻表現出了家庭危機中的底層商販麻木不仁、哀怨悲觀的心理狀態。觀眾在欣賞銀幕上徐崢的表演時，仿佛徐崢并未在表演，而是現實中的程勇在實景中活動一般，給人以逼真自然的親切認同感。開場戲中徐崢的表演松弛、自然，充分表現出程勇的機械麻木，不但使觀眾看到了演員與角色相互統一、相互融合，更彰顯了徐崢駕馭角色的表演能力；“尊重生活，而非閉門造車”，徐崢在從醫院歸來在小攤喝酒的一場戲中，悲哀的眼神、攥著酒杯大口灌酒長聲嘆氣的系列動作表現出角色內心滿溢的絕望，展現出徐崢對自然生活的感悟同時又在體驗的基礎上加以再創造。演員徐崢并未用生活的本身來替代藝術創作，轉而重視在生活化的基礎上以生活為原型從中選擇提煉再以生活化的形態藝術地加以表現；“從生活當中吸取養分，把生活當作養料進行生動的二度創作”，徐崢在創作過程中根據自己的精神氣質、思想類型等來挖掘探索同程勇相近的部分，在表演哭戲時站在角色的立場給自己作內心獨白以深刻體驗感知程勇心理過程，積累表演創作實踐理論經驗，在心理生活動力的驅使下徐崢成功形成了“我就是”的概念，自然逼真地塑造出鮮明的角色性格，完美將生活與藝術統一于自己的表演創作當中，可以說是生活點燃了演員徐崢創作的靈感和熱情。

演員徐崢成功從生活化表演中把握到淡化表演的精髓——“潤物細無聲”，運用精準的表演力度消除在表演創作中的人為痕跡，接近生活中的自然原貌。在影片里程勇被逮捕的戲中，當最初看到病人把藥帶走時程勇平靜地開門下車，并順從地被警察按倒在地銬上手銬；而后看到警察圍堵追捕帶藥的病人時，程勇的眼神緊張不忍；而最后當病人連藥被警察同時截獲時，程勇奮起反抗且眼神中透露著憤怒絕望。演員徐崢在本場戲中，最初通過淡淡的眼神揭示出角色第一層的內心：自己成功完成送藥任務、對于被捕這個結果的洞明了然以及無私奉獻的精神；而后隨著警察追捕行動的進展，演員徐崢又通過眼球轉動從淡淡的眼神轉為緊張的眼神，從而揭示出角色第二層的內心：焦灼不安、擔憂不已；在最后知道了同時被截獲的結果，其眼神由緊張轉為激動，又揭示出角色第三層的內心：絕望憤慨。由此可見，演員徐崢在表演創作中有計劃有步驟地通過淡化表演來揭示出角色的內心世界，同時鮮明地刻畫出角程勇的思想性格，且按照劇情線的發展，演員徐崢逐步掌握程勇的成長過程，脈絡清晰、條理分明、合乎角色的思想情感和性格邏輯的發展，揭示程勇的成長趨勢、獨特內心、命運軌跡等，令觀眾感到徐崢的表演創作如同剝洋蔥一般層層揭示出角色的內心世界，其豐富內心體驗具有可視性，不禁感慨演員徐崢不僅生活化表演深刻到位，既有內涵又有外延，且成功兼顧淡中見濃的藝術輻射力量。

“喜程勇之喜，悲程勇之悲”，影片讓觀眾逐漸淡忘了風趣幽默的表演藝術家徐崢的存在，取而代之的則是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保健品商販程勇，正是因為徐崢用心感受角色并發揮自己優秀的表演創作技能使其成功地克服了演員與角色的矛盾，讓自己無限地貼近于程勇這一人物形象，塑造出活生生的人物，給觀眾帶來一場極富感染力的視聽盛宴。徐崢作為我國優秀的實力派演員之一，在表演創作中他總能真誠地面對角色，打開創作的自由度、拓展創作的空間、與角色相互交融。迄今為止，在其演藝生涯里刻畫了諸多性格各異的經典角色，在表演中他絕不會單一、機械地依照劇本塑造角色，總能賦予角色更豐滿的人物形象，讓角色詮釋的層次和厚度緊緊扣住觀眾的心弦，體現出生活的質感與人性的溫度，輻射出真實的生命力量。徐崢作為創作型演員的典范，他用感人至深的角色塑造見證著表演藝術的無限魅力，用優秀的演技驗證著創作賦予的無限可能。他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大的成就，離不開他在認真創作同時兼顧提高自身修養。

“向人民學習，為人民服務，做人民的藝術家。”表演者的素質及自我修養是表演的活的靈魂，表演藝術需要一定的思想深度、藝術修養和表演技巧來實現，只有具有較高素質和自我修養的演員才能更好地詮釋角色、塑造人物、賦予人物活的靈魂。“鏡頭前一分鐘，鏡頭下十年功”，古往今來無數偉大的表演藝術家，譬如崔嵬、孫道臨、田方、金山等，通過自身多年的表演藝術創作總結的相關實踐經驗無一不感嘆此道，青年學子更應以古往今來的優秀表演藝術家為榜樣，刻苦磨煉自己的基本功、方法技巧等，同時不忘認真領略生活中的險峻詭譎，認真提高各方面修養、知識和思想高度，為實踐創作打下良好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