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田麗, 李 穎, 張天宇
(1.東北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遼寧 沈陽 110169; 2.澳門科技大學 商學院,澳門 999078)
股利政策是企業財務管理的核心問題,涉及到企業對其收益進行分配還是留存以用于再投資等重要決策。我國企業股利決策既有一定的自主性,同時受“半強制分紅政策”的影響。在資本市場建立初期,我國上市公司表現出“重融資輕回報”的特點,使中小投資者沒能分享經濟發展和上市公司成長的收益和回報。對此,證監會為保護廣大中小投資者的合法權益,有效提高資源配置效率,自2004年開始多次頒布政策規定,將上市公司分紅水平作為其是否繼續公開發行證券的條件,以“半強制”的監管政策促進企業分紅。
近年來,基于美國等成熟資本市場的經驗研究發現,企業間股利決策存在內生互動關系。企業存在基于競爭等市場動機去模仿同伴企業股利政策的行為,具有顯著的“同伴效應”。在我國利用監管手段促進企業分紅的大背景下,研究同伴效應是否能通過競爭等原因促進企業自主分配股利,監管部門是否可以減輕政策干預等問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政策啟示。
然而,在我國半強制分紅政策背景下,研究股利決策同伴效應的難點在于,如何區分外部政策關聯效應與企業個體間的內生互動產生的同伴效應。Manski指出,由于特征相似或制度因素使得個體之間行為相似的關聯效應與個體間互相模仿形成的同伴效應具有本質區別。雖然兩種效應均能使個體間形成相似的行為或結果,但同伴效應是由個體間行為互動產生的,其結果具有社會乘數效應,而關聯效應則不具備這種特征。在我國股利政策的研究情境下,半強制分紅政策使具有再融資需求的企業去迎合監管規定,從而表現出相似的股利決策,形成“政策關聯效應”。如何在控制政策關聯效應的基礎上,對同伴效應進行有效的識別,是我國股利決策同伴效應研究的重要問題。
此外,由于資本市場有效性的差異,我國企業股利決策同伴效應可能表現出與成熟資本市場不同的特征。Grennan基于美國企業數據的研究表明,企業股利增加存在同伴效應,而股利減少不存在同伴效應。這是因為美國資本市場投資者對股利減少表現出強烈負面的市場反應。相比之下,我國投資者對于股利減少的市場反應比較溫和,且平均來看是正向的,因此我國企業股利增加和減少行為可能同時存在同伴效應。
針對我國資本市場中同伴效應的識別難點和特有特征,本文對我國企業股利政策同伴效應及其特征進行實證研究,可能的貢獻有三點:一是,首次從內涵上厘清我國特有的政策關聯效應與同伴效應的區別,并在實證檢驗中通過改變股利衡量維度、控制企業再融資需求來控制政策關聯效應對同伴效應識別的影響,通過社會乘數效應檢驗和安慰劑檢驗來保證同伴效應存在這一結論的可靠性。二是,基于股利局部調整模型,發現股利增減變動同伴效應在改變量和調整時間上具有不對稱性特征,拓展了股利政策同伴效應的現有研究。三是,從研究內容上,發現行業競爭是促進企業爭相增加股利支付的重要原因,競爭等市場機制能促進企業自主分配股利,這一結論對監管部門放寬或調整現有半強制分紅政策,減少企業微觀層面的政府干預具有重要的政策啟示。
本文的研究對金融工程理論和實踐有重要價值。一方面,股利政策同伴效應的研究能提高企業價值評估效率,深化金融工程的基礎理論。價值理論是金融工程依據的重要理論之一,而現金股利是企業價值評估的重要標尺。股利政策同伴效應的存在表明,利用同伴企業的股利決策預測被評估企業股利,能較準確地評估企業價值。另一方面,對金融工程產品的構造有重要啟示。金融工程的目的是控制風險,應對企業內外部不確定性因素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同伴效應的存在提示金融工程師在構造金融產品時,應充分考慮同伴企業行為對本企業的影響。
同伴效應是指個體行為會隨著該個體所在參照組中同伴行為的變化而變化,該研究始于教育學和社會學領域對學業表現和社會行為的研究,隨后拓展到經濟學領域對個體經濟行為的研究。近幾年,公司財務理論學者開始關注同伴效應對企業行為的影響。研究發現,同行業或同產品市場的企業之間在股票分割、企業并購、資本結構等決策中會相互影響,產生同伴效應。地理位置相近的企業在慈善捐贈和違規行為等決策中也會相互影響。此外,各類關系網絡作為信息傳遞的渠道,也會使處于相同網絡中的企業產生模仿行為。
關于同伴效應的產生原因,Lieberman和Asaba的研究指出,信息獲取理論和動態競爭理論能有效解釋企業間相互模仿的行為。信息獲取理論認為,焦點企業會通過觀察學習進而模仿看上去具有優勢信息的同伴企業,利用同伴信息完全或部分代替私有信息做決策,并且在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高和企業間規模、資源差異較大時,更可能存在基于信息獲取的同伴效應。而動態競爭理論則認為,同伴企業的競爭策略將影響焦點企業對可選策略的偏好排序,進而影響焦點企業的應對方式;焦點企業的應對又反過來影響同伴企業的策略選擇,因而形成企業間攻擊方與反攻擊方交替反復的長期動態互動過程。現有研究也基于這兩種理論來解釋企業財務決策的同伴效應。基于信息獲取理論,Leary和Roberts認為經理在不確定如何制定最優資本結構時,會利用同伴企業的特征和財務決策傳遞的信息做決策。Kaustia和Rantala發現企業在進行股票分割決策時,會觀察同伴企業股票分割的行為和結果,并利用這些信息做決策。Foucault和Fresard發現企業能從同伴的市場估值中獲取有關公司成長機會的信息,導致企業的投資決策會受到同伴企業市場估值的影響。基于動態競爭理論,Cao等發現企業會采取承擔社會責任的策略獲取競爭優勢,并影響同伴企業在競爭中的“效用”,導致同伴企業戰略性地主動承擔更多社會責任來作為應對。Chen等發現豐富的現金能使企業獲得“先發制人”的優勢,當競爭對手提高現金持有,就會提高實行侵略性或競爭性的商業行為的可能性,作為應對,企業也會選擇模仿競爭對手去提高現金持有水平。
對于股利政策,一方面,股利信號理論表明,股利政策具有信息內涵,能向市場傳遞企業私有信息。焦點企業通過觀察同伴企業的股利政策及市場反應,可以利用同伴信息調整或修正自身決策。另一方面,股利政策是財務戰略的重要組成,對產品市場競爭戰略起支撐作用,同時能通過影響股價參與資本市場競爭。Adhikari和Agrawal發現美國企業會為了維持競爭地位而模仿同伴企業發股利或提高股利水平。綜上,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1
我國企業股利政策存在同伴效應。但在我國半強制分紅政策背景下,上市公司發不發股利以及股利支付率的確定受企業自主以及政策監管雙重影響。半強制分紅政策將企業分紅與再融資資格掛鉤,若上市公司最近三年未進行現金利潤分配,則不得向社會公眾增發新股、發行可轉債或向原有股東配售股份(簡稱“再融資”),可見,該政策能提高有再融資需求企業的股利支付意愿。2008年,監管政策對現金股利支付率提出了定量要求,企業需達到最近三年以現金方式累計分配的利潤不少于最近三年年均可分配利潤的30%,才能進行再融資。但定量政策沒有達到提高股利支付水平的效果,魏志華等發現,定量政策實施后,支付“門檻股利”和“微股利”的企業增多,偏低的分紅門檻對高派現公司產生了負向激勵。
也就是說,中國上市公司股利支付意愿以及股利支付率的趨同可能是監管政策以及基于信息獲取和動態競爭的同伴效應同時作用形成的。為了避免政策干擾,本文研究更能體現企業自主性的股利增減變動決策的同伴效應。
企業增加股利和減少股利的目的是完全不同的,相應的同伴效應產生原因也可能不同。焦點企業模仿同伴企業增加股利的行為可能是為了保持競爭地位和限制競爭。一方面,除了產品市場競爭,在資本市場也會存在以提升股價為目的的競爭。企業增加股利會向市場傳遞經營狀況良好、現金流充裕等利好信息,且資本市場投資者對非預期的股利增加會做出正向反應,在短期內提升企業股價。因此,增加股利是提升企業資本市場競爭力的手段之一。當增加股利的同伴企業增多,市場整體預期被推高,同伴的行為以及資本市場壓力會改變焦點企業對股利變動策略的偏好及期望,導致焦點企業也選擇增加股利的策略。另一方面,Lieberman和Asaba指出以動態競爭和信息獲取為目的的模仿行為的產生條件不同。企業間規模、資源差異較大時,信息劣勢企業學習模仿信息優勢企業的動機更強,更可能存在基于信息獲取的同伴效應。相反,由動態競爭引起的同伴效應更易發生在規模和資源相近的企業間。因為稟賦相近的企業在市場占有率、可利用資源等方面更相近,更易形成直接的競爭關系,價格和利潤更易被侵蝕。由于增加股利需要實際現金流的支撐,如果小企業一味模仿大企業去增加股利,將會使現金流短缺的企業產生較高的機會成本和融資成本,這種模仿是得不償失的,因此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更可能發生在規模和資源相近的企業間,同伴效應的產生更可能源于競爭。綜上,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2
股利增加同伴效應的產生原因是動態競爭。相反,企業減少股利并不能直接提升企業股價或資本市場表現,對于提高企業資本市場競爭力的作用有限,因此企業模仿同伴企業股利減少的行為不太可能出于競爭目的。當企業決策者信息有限,將會從同伴企業的特征、行為以及結果中獲取同伴信息,作為自身財務決策的依據,這可能是股利減少同伴效應產生的原因。一方面,當同行業中具有規模和資源優勢的大企業選擇減少股利時,能向焦點企業傳遞出有關企業價值、未來盈利和投資等企業信息,以及對所處市場環境、宏觀經濟環境的判斷,導致焦點企業改變股利變動策略。另一方面,半強制分紅政策導致很多高股利支付企業降低股利支付,使降低股利成為一種合規性行為,當同伴企業中進行合規性操作的企業增多,也可能促使企業減少股利。此外,從股利減少的結果來看,股利減少的平均資本市場反應是正向的,也就是說,同伴企業減少股利后,并沒有對其股價造成較大的負面影響,這使焦點企業也愿意選擇減少股利的策略來保留內部資金。綜上,模仿同伴企業減少股利的行為更可能源于信息獲取。根據上述分析,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3
股利減少同伴效應的產生原因是信息獲取。本文股利數據、財務數據、股票交易數據等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以滬深兩市全部A股上市公司2004~2020年數據為初始研究樣本,剔除金融類和特殊處理企業。為了研究股利增減變動,僅保留支付現金股利的樣本,在刪除缺失值后得到17867個觀測值。對參與回歸變量1%的極端值進行縮尾處理,并進行標準化。
本文選取申銀萬國三級行業分類作為參照組。為避免同年度同行業僅有1家企業情況,對相近行業進行手動整合,最終得到98個行業、1684個年度-行業觀測值,每個年度每個行業平均有10.61家企業。
DivInc
)和減少(DivDec
)。當稅前每股股利增長率大于或等于1%(小于或等于-1%)時,股利增加(減少)記為1,否則記為0。(2)同伴企業股利增加(PeerInc
)和減少(PeerDec
)。以焦點企業所在年份的前一年,同行業中增加(減少)股利的同伴企業所占比例來表示。(3)再融資需求。根據半強制分紅政策規定,當企業在當年、次年或后年發行再融資預案,記再融資需求為1,否則為0。
β
是否顯著異于零。(1)
(2)
下標i
、-i
、j
和t
分別指代焦點企業、同伴企業、行業和時間。模型控制了行業固定效應(I
)、年度固定效應(T
)以及其它可能影響股利增減變動的企業特征變量。x
代表焦點企業控制變量,代表同伴企業控制變量,用行業中除焦點企業外的所有企業相應變量均值表示,控制變量具體定義見表1。表1 控制變量定義
變量名稱變量符號變量定義資產有形性Tang(固定資產凈額+在建工程凈額+工程物資)/總資產資產負債率Debtr總負債/總資產盈利能力Profit凈利潤/營業收入成長性SGR營業收入增長率現金流風險CFR前5年現金流在總資產的占比的標準差規模Size總資產自然對數成熟度Age已上市年數的自然對數總資產市賬率MABA(總市值+總負債)/總資產企業生命周期RETE(盈余公積+未分配利潤)/所有者權益總額
3.4.1 工具變量的選取和構建
映射問題是同伴效應研究中存在的個體與其同伴相互影響的內生性問題。根據現有研究,選取同伴企業異質性股票收益(IdioRet
)和異質性股權風險(IdioRisk
)作為同伴企業股利政策的兩個工具變量。采用擴展的Fama-French三因子模型計算異質性股票收益,模型如下
r
=α
+β
(rm
-rf
)+β
smb
+(3)
首先根據模型(3),對每家企業按36個月窗口期進行滾動回歸得到估計系數,然后用估計系數和實際月度數據計算預期股票收益,實際股票收益與預期股票收益的差額即為月度異質性股票收益。將月度異質性股票收益利用(4)式轉為年度值
ε
=(1+ε
1)×(1+ε
2)×(1+ε
3)×…×(1+ε
12)-1(4)
年度異質性股權風險的計算是取一年中月度異質性股票收益的標準差。同伴企業異質性股票收益和股權風險的計算是取除焦點企業外同行業其他企業異質性股票收益和股權風險的平均值。
3.4.2 政策關聯效應的控制
政策關聯效應是半強制分紅政策導致的企業之間股利政策的相似性。由于同伴效應和政策關聯效應都會導致處于同一參照組的企業表現出股利政策的趨同,如果不控制半強制分紅政策對企業股利政策的影響,監管政策這一因素則存在于隨機擾動項中,使擾動項與同伴企業股利政策相關,從而產生遺漏變量偏差。
本文從三個方面控制政策關聯效應:一是在選取股利政策考察維度時,選擇更能反映企業自主性的股利增減變動,而非受半強制分紅政策影響較大的股利支付意愿和支付水平。二是通過控制時間固定效應和企業再融資需求來控制半強制分紅政策對股利政策的影響。三是通過社會乘數效應檢驗和安慰劑檢驗確保顯著的實證結果是同伴效應而非關聯效應。
%
和33.9%
。焦點和同伴企業的股利支付率以及各個控制變量的均值相近,但同伴企業變量標準差略低于焦點企業。此外,通過比較股利增加和減少兩個子樣本組發現,股利增加的企業的股利支付率和盈利能力均高于股利減少樣本組。表2列示了采用線性概率模型LPM和Probit模型的股利增減變動同伴效應回歸結果。第(1)、(2)列(第(3)、(4)列)是股利增加(減少)的檢驗結果。
表2 股利增減變動同伴效應存在性的檢驗
因變量股利增加股利減少實證模型(1)LPM(2)Probit(3)LPM(4)ProbitPeerInc0.464??(2.356)0.895???(4.499)PeerDec0.135??(2.441)0.362???(2.685)觀測值11115111151111511115F值7.66251.395p值0.6710.519
注:,,分別表示10,5,1的顯著性水平;括號內為統計量的值;模型均控制了焦點和同伴企業特征變量、年度和行業固定效應。下同。
表2顯示,股利增加和減少均存在顯著的同伴效應,支持研究假設1。同伴企業中股利增加(減少)的企業占比每增加一個標準差,焦點企業股利增加(減少)的意愿就會增加0.464(0.135)個標準差。Probit模型的檢驗結果與LPM一致。
表2的末尾列示了弱工具變量和過度識別檢驗。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弱工具變量檢驗F
值為7.662,低于經驗規則10,因此本文進一步采用對弱工具變量較不敏感的有限信息最大似然估計法重新檢驗,得到同伴效應的回歸系數是0.469,且在5%
水平顯著,仍然支持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存在這一結論。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檢驗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過度識別檢驗p
值表明兩個工具變量滿足外生性條件。4.3.1 基于Lintner模型的考察
從經濟顯著性來看,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0.135)低于股利增加(0.464)。除了同伴效應強度上的非對稱性,本文基于Lintner的理論模型,從股利改變量和調整時間兩個方面考察股利同伴效應是否在表現形式上也存在非對稱性。
Lintner提出的股利局部調整模型(5)表示,股利變動會受到目標股利和調整速度γ
的影響。因此,同伴企業的股利變動決策對焦點企業的影響,將會通過改變焦點企業目標股利和調整速度來實現。具體來講,當同伴企業中增加(減少)股利的企業比例提高,會使焦點企業提高(降低)目標股利、進而改變每一期的股利調整量以及縮短股利增加(減少)的調整時間。(5)
回歸結果表明,同伴的股利增加會提高焦點企業股利增加額度,以及縮短股利調整時間;同伴的股利減少會抑制焦點企業股利的正向變動,但不會顯著改變股利減少的調整時間。說明股利增減變動同伴效應在表現形式上也存在不對稱性特征。
4.3.2 社會乘數效應
社會乘數效應是同伴效應區別于關聯效應的重要特征,是指同伴互動的溢出作用導致決策行為在參照組層面的波動是其在個體層面波動的數倍。在股利情境下,股利增減變動的同伴效應會導致行業實際的股利變動的企業數量要遠多于根據企業個體特征預測的股利變動企業數量。實證檢驗時,以實際的同行業中股利變動的企業比例為因變量,以由企業個體特征預測的股利變動概率的行業均值為自變量進行回歸。社會乘數效應檢驗的回歸系數為1.097,且在1%
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存在社會乘數效應,間接證明了股利變動同伴效應的存在性。Lieberman和Asaba提供了一種實證檢驗思路,來判斷哪種假說能更好地解釋同伴效應。當同時符合以下三個條件時,支持動態競爭假說,即①行業競爭程度越高,同伴效應越強;②規模和資源相近的企業間同伴效應更強;③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越低,同伴效應越強。否則支持信息獲取假說。
檢驗行業競爭程度和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對同伴效應的影響時,在基礎模型(1)和(2)中加入影響因素與同伴股利的交互項。其中行業競爭程度參考黃繼承和姜付秀,以行業內所有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占比平方和計算的赫芬達爾指數(HHI
)來衡量;外部環境不確定性(EU
)參考李佳寧和鐘田麗,以前5年整個行業息稅折舊攤銷前利潤的標準差和均值計算的變異系數來衡量。回歸結果見表3。為了檢驗企業規模和資源差異性對同伴效應的影響,將焦點企業和其同伴企業都按照企業規模和資源的大小按中值分成高、低兩組,共形成四組焦點-同伴企業的組合,對四組分別進行同伴效應檢驗。這里分別用企業總資產和資產有形性來衡量企業規模和資源,回歸結果見表4。
4.4.1 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產生原因
表3第(1)列顯示,赫芬達爾指數HHI
對股利增加同伴效應具有顯著負向的影響,即行業競爭程度較高(HHI
較低)時,同伴效應會更顯著,滿足了條件①。第二列顯示,外部環境不確定性EU
對同伴效應具有顯著負向影響,即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時,同伴效應會更顯著,滿足了條件③。表3 行業競爭程度和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對股利增加同伴效應的影響
影響因素(1)行業競爭程度(HHI)(2)外部環境不確定性(EU)PeerInc0.737??(2.262)2.381???(5.355)PeerInc×HHI-0.657???(-3.434)PeerInc×EU-1.074???(-3.576)觀測值1111510411
表4結果顯示,顯著的同伴效應發生在總資產規模較低的焦點和同伴企業間,以及資產有形性較高的焦點和同伴企業間,即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發生于規模和資源相近的企業之間,滿足條件②。綜上,實證結果支持假設2,說明我國企業會出于競爭的原因而爭相增加股利。
表4 規模和資源差異性與股利增加同伴效應
組別按總資產分組(1)焦點企業-低(2)焦點企業-高按資產有形性分組(3)焦點企業-低(4)焦點企業-高同伴企業-低0.992???(3.311)0.615(1.598)0.105(0.315)0.504(1.457)同伴企業-高-0.203(-0.981)0.491(1.148)0.108(0.260)0.752???(3.284)觀測值5211558951865607
4.4.2 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產生原因
對于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實證發現行業競爭程度以及外部環境不確定性對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沒有顯著影響,說明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并非由動態競爭導致。采用總資產和資產有形性區分企業規模和資源差異時,四組焦點-同伴企業的組合中沒有發現顯著的同伴效應。本文進一步選取兩個資本市場指標來衡量企業規模和資源,即企業總市值和已上市時間,來檢驗規模和資源差異性對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5。
表5 規模和資源差異性與股利減少同伴效應
組別按總市值分組(1)焦點企業-低(2)焦點企業-高按上市時間分組(3)焦點企業-低(4)焦點企業-高同伴企業-低-0.038(-0.145)0.033(0.120)-0.171(-0.762)0.039(0.125)同伴企業-高0.902???(3.203)-0.316(-0.667)0.806??(2.102)0.045(0.718)觀測值5223557550085784
表5表明,市值高的同伴企業減少股利的行為會顯著提高市值低的焦點企業減少股利的意愿,同時,上市時間長的同伴企業減少股利的行為也會顯著提高上市時間較短的焦點企業減少股利的意愿。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存在于規模和資源差異較大的企業間,支持信息獲取假說,驗證了假設3。
為保證主回歸的顯著結果是同伴效應而非政策關聯效應,以“行業”為關鍵變量構造安慰劑變量重新檢驗。由于政策關聯效應導致的股利增減變動的相似性與行業無關,若隨機產生98個行業類別后,再重新檢驗同伴效應時回歸系數不顯著,則說明股利增減變動的相似性是企業間的互動產生的同伴效應,而非政策關聯效應所致。回歸結果支持這一預期,表明跨行業的政策關聯效應并不會影響股利變動存在同伴效應這一結論。
本文利用滬深兩市A股非金融類上市公司2004~2020年樣本數據,采用工具變量法和控制半強制分紅政策關聯效應,對企業股利增減變動的同伴效應及其特征進行了實證檢驗,并考察了同伴效應的產生原因。研究發現:
(1)與成熟資本市場上市公司不同,我國焦點企業增加股利和減少股利的決策都受到同行業同伴企業的顯著影響。但股利增減變動的同伴效應在經濟顯著性和表現形式上呈現非對稱性特征,即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比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經濟顯著性更強;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既能提高焦點企業股利改變量,又能縮短股利調整時間,而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僅能影響焦點企業股利改變量,不會縮短股利調整時間。此外,我國上市公司股利增減變動的同伴效應具有社會乘數效應,主要表現為行業整體的股利變動頻率高于由企業特征預測的股利變動。(2)動態競爭是我國企業爭相增加股利支付的重要原因。具體來講,股利增加的同伴效應在行業競爭程度較高、規模資源相近的企業間、外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的情況下會更顯著,支持動態競爭理論。相反,股利減少的同伴效應存在于規模和資源差異較大的企業間,支持信息獲取理論。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監管部門、上市公司和投資者具有重要的啟示。首先,企業出于競爭等市場動機的考慮會自主模仿同伴企業股利增加的行為,因此監管部門可以適時調整半強制分紅政策,放松對企業股利政策的量化規定,減少對企業股利政策的政府行為,充分發揮市場調節作用。其次,上市公司在股利決策中應當避免非理性競爭或盲目模仿。焦點企業如果一味匹配同伴企業股利的增減變動行為,則既可能影響其高收益投資項目的可用資金,也可能由于未來不能保證持續支付高額股利水平而被迫降低股利,反而引起不良的市場反應。最后,投資者對企業股利政策的增減變動行為應當做出理性判斷。上市公司股利的增減變動,不僅向投資者傳遞了有關未來現金流和企業價值的相關信息,也體現了行業的競爭程度和行業內同伴企業之間的相互模仿,投資者對企業投資及分紅政策要做出合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