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娜
(內蒙古自治區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 內蒙古呼和浩特 010010)
特色小鎮作為現代城鎮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推動城市與鄉村、核心城市與節點城市、以及城市群、都市圈中大中小城市與小城鎮協調聯動發展的重要抓手,也是新型城鎮化高質量發展的新載體和新模式,是鄉村振興與城鄉融合發展的重要平臺,在經濟轉型發展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浙江省得益于省內塊狀經濟的發展,是國內最早開始建設特色小鎮的地區。2015年浙江省出臺了《浙江省人民政府關于加快特色小鎮規劃建設的指導意見》,對特色小鎮的概念內涵做出了明確闡釋。同年年底,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辦《浙江特色小鎮調研報告》上做出重要批示,強調“抓特色小鎮、小城鎮建設大有可為,對經濟轉型升級、新型城鎮化建設,都大有重要意義”。自此,浙江經驗在全國范圍內引起廣泛關注和重視。2016年國家發改委、住建部、財政部三部委聯合發布了《關于開展特色小鎮培育工作的通知》,提出到2020年培育1000個左右各具特色、富有活力、類型各異的特色小鎮,全國上下掀起了特色小鎮建設的熱潮。經過幾年沉浮,特色小鎮建設逐漸回歸理性,人們對特色小鎮的本質內涵、形成機理、功能作用的認識逐漸清晰,特色小鎮不再是利益驅動下的“造城運動”,而是可以進行區域性空間再造和集聚高端要素的創新創業平臺,是可以創造內生發展動力和提供品質小鎮生活的新型空間組織形式,是可以實現產城人文融合發展的重要平臺。因此,培育發展特色小鎮是我國當前推進新型城鎮化建設、實現鄉村振興和促進區域協調發展中不可或缺的一項重要戰略舉措。
人們對事物本質屬性的反映以詞語的形式固定下來即為概念,它是反映事物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特色小鎮的概念體系形成時間很短,是由小城鎮——特色小城鎮——特色小鎮逐漸演化而成。1996年,特色小鎮開始出現在政府文件或工作報告中,江蘇省昆山市發布《加快新型城鎮建設促進經濟社會發展》(1996),其中指出“積極探索小城鎮建設上規模、上檔次、健康發展的有效途徑,逐步形成了一批功能獨特、風格各異的特色小鎮”。隨后,北京、天津、黑龍江、云南等?。ㄊ校┮餐瞥隽伺c“特色小鎮”建設相關的政策文件,而賦予其明確定義的文件則是《浙江省人民政府關于加快特色小鎮規劃建設的指導意見》(2015)和《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加快美麗特色小(城)鎮建設的指導意見》(2016),前者強調“特色小鎮是相對獨立于市區,區別于行政區劃單元和產業園區,具有明確產業定位、文化內涵、旅游和一定社區功能的發展空間平臺”,后者主要區分了特色小鎮和特色小城鎮的不同屬性,指出特色小鎮是集聚特色產業和發展要素,不同于行政建制和產業園區的創新創業平臺;而特色小城鎮是以傳統行政區劃為單元,具有一定人口和特色產業規模的建制鎮。這兩份文件較為具體地描述了特色小鎮和特色小城鎮的行政歸屬和主要功能,對于特色小鎮建設的實踐活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學術界對特色小鎮概念的認識大多來源于浙江特色小鎮的建設經驗,同樣經歷了從“小城鎮”到“特色小城鎮”再到“非鎮非區的創新創業平臺”的嬗變,對特色小鎮的行政屬性和空間屬性的劃定基本達成一致,認為特色小鎮既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鄉村,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小鎮(陳立旭,2016),它不是一個行政區劃單元,也不是地域開發過程中的“工業園區”“產業園區”(韋福雷,2016),它獨立于市區,可以是大城市內部獨立的街區,也可以是城鎮周邊獨立的社區(衛龍寶等,2016),規劃面積一般在3平方公里左右,建設面積通??刂圃?平方公里左右,不以行政區劃作為邊界。對于特色小鎮的本質屬性,學者們多數從產業與空間維度,將特色小鎮界定為以某一特色產業為核心,將特色產業與地域文化、旅游服務、宜居環境、生態建設、公共服務保障等多種功能充分融合(李濤,2017),能夠形成一種內生活力,聚合各種高端生產要素與生活要素(楊振之等,2018),并以此帶動該區域經濟轉型和可持續發展的新興產業空間組織形式和創新創業的新型空間載體(盛世豪等,2016;馬斌,2016)。
總的來說,特色小鎮要具備產業“特而強”、功能“聚而合”、形態“小而美”、機制“新而活”這四個特征,它是塊狀經濟和產業集聚區的升級版,更能發揮集聚高端要素的作用(白小虎等,2016),形成區域經濟模塊的比較優勢,進而增強整個區域經濟的綜合實力;它更加重視“鎮”的功能而非“鎮”的形式,能夠在高度集約、集聚的空間里保持城市功能的完備性,實現以最小的空間規模達到生產力布局與城市各項功能的最優配置(王博雅等,2020);它的選址以產業需求為首要因素(張銀銀等,2016),不受行政區劃限制,“小”的要義在于既要控制發展規模,也要有明晰的空間界限,讓人們在享受城市生活之余也不失享有田園風光的樂趣,實現生產、生活和生態的平衡;特色小鎮是貫徹新發展理念的具體實踐,它非鎮非區,能夠從行政體制上減少束縛,充分發揮市場機制的自選擇作用,采取動態的創建而不是認定命名制,是相對獨立的、有明確市場導向的、體制機制新穎靈活的綜合性改革創新發展平臺(陳宇峰等,2016)。
特色小鎮尚屬新生事物,在很大程度上受政府政策引導和約束,政府作為主要設計者對特色小鎮的產業選擇、空間布局、創建方式、運營模式、投資周期、考核驗收等方面做出明確的規定,這種形式的城鎮建設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因自然自發的城鎮化帶來的盲目性,但也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濃厚的“人為”色彩,成為忽視人性的、社會的、文化的、歷史傳統的烏托邦式規劃(王小章,2016),而城市發展應該體現的是市民的個人和全體的意志,目的在于能自知自覺,自治自制,自我實現。因此,有學者提出特色小鎮的頂層設計需兼具靈活性和創新性(郁建興等,2017),打破傳統規劃“先有空間、再有功能策劃”的模式,以特色小鎮的“特”和“色”為核心,進行產業功能的研究(蔡健等,2016),重點關注創新要素集聚與本土資源、文化要素融合而產生的空間組織模式和場所需求問題(趙佩佩等,2016)。而后根據功能需求進行空間的整體布局和設計,規劃還需充分考慮就業人員的需求,預留足夠的街道綠地、公園廣場、城市濱河等公共服務空間,打造一個以“產、城、人、文”為導向的精致城鎮空間和溫暖的社區生活環境(楊秀等,2018)。最后在規劃小鎮空間格局和建筑形態時,要堅持生態優先理念,按照集約集中集聚的原則,充分利用地形地貌、山水環境,將小鎮設計和建筑風格相結合,構建人與自然相互融合的空間秩序(吳林芳等,2016)。
科學可實施的規劃是特色小鎮創建的必要前提,發揮著剛性控制的作用。針對當前特色小鎮存在規劃滯后、缺乏系統性、特色彰顯不足等問題,學者們還指出應以“多規合一”的思路,加強特色小鎮規劃與地方整體規劃的融合,高質量、高標準、系統化設計小鎮的功能定位和發展思路,將“小鎮特色”貫穿到整個規劃中,設立綠色通道加快規劃審批及調整周期,及時落實建設目標,以適應市場、企業和產業的發展需求(沈詩林等,2016;羅翔等,2017)。此外,規劃還應包括特色小鎮培育、考核、獎懲機制等具體的實施辦法,必要時還應編制近期行動計劃規劃及遠景目標規劃,確保特色小鎮規劃有較強的實施性和針對性(蔣如愿,2017)。
由于特色小鎮具有高度集中集聚等特點,需要完善的產業要素支撐體系和相關配套機制,才能保障特色小鎮高效運營和可持續發展。但受行政管理體制等級化的制約,我國小鎮經濟發展長期存在資金、技術、人才、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短板,尚未形成市場化的投融資長效機制及適應特色小鎮高質量發展的長效政策扶持機制(高樹軍,2017)。因此,在特色小鎮建設運營過程中容易出現體制僵化、缺乏韌性、活力不足、硬性招商等問題。按照頂層設計,特色小鎮建設運營的模式應是以企業為主體,政府在建設標準和規范經營上給予引導和政策扶持,通過市場化運作吸引高端要素集聚,達到生產力的最優布局,實現小鎮經濟、社會、文化等多方面的良性發展(廖茂林,2017)。然而實際情況是,我國特色小鎮大多屬于“外推型”小鎮,即小鎮的興起不是市場自由選擇的結果,而是政府在利益驅動下依靠行政手段向小鎮注入資金、技術和配置各項資源要素(成海燕,2018),市場還不能起決定性作用,且融資渠道較為單一,社會資本參與建設的積極性不高、主動性不強,特色小鎮建設難以持續。對此,有學者提出通過PPP模式和發展綠色金融等手段解決小鎮融資難、融資貴的瓶頸(朱焱等,2018;李清文等,2018)。需要警惕的是,特色小鎮受政策推動、市場熱捧和資本追逐,容易演變成另一種形式的“造城運動”,使特色小鎮失去活力和發展動力而無法持續(席麗莎等,2018)。
產業是特色小鎮建設的基礎,因此發揮經濟功能是小鎮建設的首要目標。但學者在研究中發現,許多地方的特色小鎮產業層次不高、集聚度低,產值有限,導致該地區的經濟、社會、文化等功能得不到充分發展,因而不能實現特色小鎮“產城人文”融合發展的目標,無法吸引高端人才和企業入駐,從而失去特色小鎮創新創業平臺的意義(張鴻雁,2017)。同時,我國特色小鎮中產業型和文創型小鎮偏少,文旅型小鎮占比較大(周曉虹,2017),特色小鎮的主導產業同質化現象較為嚴重,沒有進行文化的創新與再造,特色不突出,小鎮發展的韌性與可持續性令人擔憂(劉甜等,2020)。此外,特色小鎮的發展離不開品牌宣傳和對外營銷(謝海生等,2018),在大數據、云計算、新興媒體等高新技術快速發展的互聯網時代,應充分利用微信、微博、客戶端等新媒體、新技術助力構建特色小鎮品牌,加大對品牌的傳播力度,才能使特色小鎮品牌真正活化,以提高知名度、影響力和競爭力(趙紫薇等,2019)。
特色小鎮源起于國外,在城鎮化與工業化進程中為疏解大城市壓力,通過產業、稅收、政策、技術等方面的支持,吸引人口向周邊地區和其他城鎮流動,構建了城-鎮-鄉均衡發展的城鎮化格局,在此過程中涌現出許多類型多樣、獨具特色的小城鎮,且大多兼具旅游功能(宋瑞,2018)。國內特色小鎮發起于浙江,為破解經濟結構轉化和動力轉換難題,由政府主導推動建設特色小鎮,并打破行政區劃限制,將特色小鎮定位為非鎮非區的創新創業平臺,打造了集聚高端要素、統籌三生布局、產城人文有機融合的中國特色小鎮發展范式(黃杉等,2019)?;诮涷灲梃b視角,學者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外和浙江特色小鎮建設的經驗總結及啟示借鑒等方面。
對國外特色小鎮的經驗借鑒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以某一類型或某個特色小鎮為例,分析其建設經驗及對我國的啟示;另一類是以歐美整個區域或某個國家為代表,綜合分析特色小鎮的發展經驗及啟示。通過研究發現,國外特色小鎮的發展路徑各不相同,其“特色”之處體現在自然景觀、歷史文化、產業體系、功能構成、經營模式等方面(司天卓,2020),對其成功經驗的總結主要集中在三點:一是充分利用當地的自然資源、歷史文化、區位特色,形成獨特的支柱型產業,并具備完善的產業鏈條(楊越等,2019);二是得益于城鄉均衡發展戰略,擁有完善的基礎設施和配套服務體系,同時注重對有限空間的精準化利用,使小鎮兼具城市的各項功能(侯成哲,2018);三是將特色小鎮作為城鎮體系的重要一環,其形成與發展離不開系統科學的規劃和長時間的歷史文化沉淀(董芹芹等,2018)。因此,有學者提出國內特色小鎮培育應處理好長期與短期、個性與共性、市場與政府、產業與政策、功能與平臺等方面的關系(張銀銀等,2016)。
浙江省是國內特色小鎮建設先行先試的實踐者,學者們通過分析其建設的基本經驗、運營模式等,指出浙江特色小鎮的成功之處在于由政府推動建設但充分尊重市場機制在小鎮發展中的支配地位,注重激發社會力量在小鎮成長、提升中的主導作用,產業具有高集聚度和高附加值等特點,小鎮聚合多種功能,更突出人文關懷,使小鎮既是產業創新平臺,亦是宜居宜業的美好家園(郁建興等,2017;張環宙等,2018)。
特色小鎮是城鎮化過程中的新興事物,既是經濟新常態下的新增長點,也是新型城鎮化轉型發展的新載體;既是創新創業的新平臺,也是文化重新塑造融合的新聚集地。在全國特色小鎮如火如荼建設的大背景下,特色小鎮需要建立正確的引導方式和管理體系,以保證其按照既定的目標發展,因此對特色小鎮建設的評估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目前,學術屆對特色小鎮的定量研究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是從全局視角對特色小鎮的發展水平、核心競爭力進行評價;二是對特色小鎮發展的某個環節,如產業、功能、類別、項目實施等進行評價體系的構建和評估。在對特色小鎮綜合發展水平進行評價的研究中,學者們從特色小鎮的內涵出發,堅持系統性、代表性、可比性、可操作性等原則,從產業發展、功能疊加、形態布局、制度供給、生態環境等維度建立特色小鎮評價指標體系,對影響小鎮發展的規模、結構、現狀與效率等動態趨勢進行量化分析和科學評判,以期為特色小鎮明確發展定位、提升綜合競爭力和發展績效,為小鎮的特色化及可持續發展提供新思路(成霄霞,2019;吳一洲等,2016;張亞明等,2019)。在特色小鎮建設過程中,產業選擇是特色小鎮提升根植性和綜合競爭力的關鍵環節。有學者將特色小鎮產業遴選分為三個步驟,即產業發展現狀評價、產業定位選擇和產業鏈構建,并基于GE矩陣(即產業吸引力—行業競爭力矩陣)提出了特色小鎮產業選擇的系統方法(周凱等,2018)。由于特色小鎮是產城人文等多位一體的有機聚合,學者們對特色小鎮的經濟功能、三生功能、文化功能、旅游功能評價等方面均給予了不同程度的重視。高雁鵬等(2018)通過構建三生功能評價指標體系,從鎮區、村莊兩個層面評價特色小鎮的三生功能。蔣婷(2019)構建了浙江省特色小鎮旅游功能評價體系,通過層次分析法分析其旅游功能,以期促進特色小鎮旅游業發展和升級。
特色小鎮與新型城鎮化戰略淵源深厚,關系密切?!秶倚滦统擎偦巹潱?014-2020)》中強調有重點的發展小城鎮,促進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發展,為小城鎮發展提供了基本思路。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以城市群為主體構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發展的城鎮格局,進一步強化了小城鎮在新型城鎮化中的戰略地位。國家“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再次強調以城市群、都市圈為依托促進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聯動、特色化發展,為推動特色小鎮高質量發展指明了方向??梢?,特色小鎮和新型城鎮化之間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邏輯關系。特色小鎮已成為新時期促進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發展的重要路徑選擇,是實現新型城鎮化高質量發展的新載體和新模式(劉國斌等,2018)。
從新型城鎮化角度研究特色小鎮的文獻多數梳理了特色小鎮建設在新型城鎮化戰略中的重要作用,強調了特色小鎮在多元融合方面的優勢,并為特色小鎮如何適應新型城鎮化發展的新特點與新要求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參考建議。特色小鎮作為小城鎮建設的升級版,是一種高級的城鎮化形態,與新型城鎮化戰略之間具有概念關聯性、本質同根性、目標一致性和功能趨同性(衛龍寶等,2016)。特色小鎮是霍華德田園城市理論的現實呈現,汲取了城市的優點和鄉村的優化要素,并構建出新的生產生活方式(張鴻雁,2017),能夠打破城鄉二元結構中要素流通的障礙,更好地服務于農業和農村的發展,發揮對鄉村振興戰略的支撐作用,有利于縮小城鄉差距,推動區域協調發展戰略落地實施(張蔚文,2018)。特色小鎮是相對大中小城市發展和農村建設提出來的,在吸引大城市人口流出和防止農村空心化方面具有先天優勢,其本質就是人口的城鎮化(李柏文等,2017)。特色小鎮通過產業集聚、功能聚合、發展平臺等形成的“磁鐵效應”,吸引人口集聚,并為本地區農業轉移人口提供大量的就業機會,實現就地城鎮化,推動物態城鎮化向以人為核心的生態城鎮化轉型(蘇斯彬等,2016)。還有學者認為在特色小鎮建設過程中,要充分發揮城鎮的“亞核心”效應,通過特色產業培育、特色文化塑造、旅游和社區功能疊加等促進人口就地城鎮化和推動更高質量的新型城鎮化發展(劉國斌等,2018)。
特色小鎮是承載經濟轉型和創新發展的重要空間載體,是一次空間生產模式的創新實踐,是生產空間、生活空間、生態空間、文化空間、安全空間等重構和融合的新型空間發展模式?;趯μ厣℃偢拍顑群l展培育、影響因素等研究成果,學者們認識到特色小鎮對區域生產空間、新型城鄉空間以及平衡空間差異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空間價值。白小虎等(2016)認為特色小鎮是要素重組、專業化聚集的高產空間,實現了生產力布局與區域空間的優化匹配,更是協調城市與鄉村發展的空間支點。段進軍等(2018)提出特色小鎮突破了以往經濟發展空間擴張標準化和規模化的思路,實現了流動空間向場所空間的轉變,有利于維護空間正義和促進區域可持續發展。
在空間分布視角下,學者們還普遍關注特色小鎮的空間分布特征及影響因素,借助AcrGIS、SPSS等分析工具,運用最鄰近指數、地理集中指數、變異系數、核密度估值等空間分析方法探究特色小鎮的分布形態、均衡程度、分布密度、影響因素等,并對我國特色小鎮的分布特征基本達成共識??偟膩碚f,我國特色小鎮在地理空間分布上呈現顯著的凝聚性特征,形成了以長三角地區為代表的高密度核心區,以及在京津冀、珠三角和川渝滇交界處形成了次級核心區。從空間分布均衡性看,省域內的均衡性高于區域間均衡性,且存在一定的省際差異,呈現“東南多、西北少”的分布特征(孫喆,2020;王新越等,2018;陸佩等,2020;王兆峰等,2020)。對于特色小鎮空間分布的主要影響因素,學者們普遍得出的結論是:政策環境、地形因素、氣候條件、經濟情況、交通條件、人口密度、資源稟賦、生態功能、文化底蘊等因素與特色小鎮的空間分布密切相關(王峰等,2020;張思蒙等,2018;方葉林等,2019),且不同類型的特色小鎮在空間分布影響因素上表現出明顯的差異性,如氣候地形條件、交通條件、人口密度、經濟情況是影響體育特色小鎮空間分布的主要因素,而電商特色小鎮分布主要影響因素為政策環境、經濟基礎、人才規模、交通條件等(劉周敏等,2020;陳曉文等,2018)。此外學者們還探討了不同地區、不同類型特色小鎮空間布局及其影響因素,豐富了空間視角的特色小鎮研究內容,彌補了已有研究的不足。
經濟學家馬歇爾在其《經濟學原理》一書中首先提出產業集聚理論,他指出,產業集聚能夠產生溢出效應,使集聚企業的生產函數優于單個企業的生產函數。為追求這種外部經濟性,生產類似產品的企業會自動在同一區域內集聚,且同一產業越多的企業集聚于同一空間,就越有利于企業所需生產要素的集聚。產業集聚理論對特色小鎮的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指導意義,可以說特色小鎮就是產業集聚的產物,其發展過程從某種程度上講就是工業化、城鎮化和市場化共同作用下出現的產業集聚的過程(莊韶輝,2020),是區域產業集聚的3.0版本(盛世豪等,2016),代表了更高端的產業集群模式,更高效的產業組織,更持久的要素創新能力和更開放的競爭協作平臺。產業集聚所產生的外部經濟效益、專業化分工、資源最優配置等經濟效應推動了特色小鎮內生化發展,特色小鎮也為產業集聚提供了空間發展平臺,其資源、文化、生態、區位等要素形成的本地根植性形成了產業集聚持續發展的基礎性動力(付曉東等,2017)。隨著互聯網等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特色小鎮與其他區域間的資本、市場、人才、技術、創新等要素的流動和空間匹配更加高效,為特色小鎮產生集聚效應和實現創新產業功能集聚提供重要的支撐作用(席廣亮等,2018)。
基于產業集聚視角,學者們研究的焦點在于特色產業的塑造及其演化機制。針對當前特色小鎮建設中存在產業集聚度低、產業組織松散、產業間包容性差、產業鏈與創新鏈離散等問題,學者們建議充分發揮創新在集聚經濟中的引領作用,加快產業鏈與創新鏈的融合,使產業具有成長性和創新性(傅利利等,2019);進一步提高小鎮產業集聚的組織化程度,推進產業協同創新(楊萍等,2019);補足基礎設施及配套服務短板,打造服務創新型政府,保障特色小鎮可持續發展(吳德進等,2019)。與經濟發展周期類似,特色小鎮的產業集聚也具有周期性。根據特色小鎮的特色與屬性,有學者將其產業集聚的演化分為形成期、成長期、穩定期和衰退期,并遵循“點-線-面(網)-新的點”的演化邏輯,提出了不同時期特色小鎮的建設重點及發展路徑(何育靜等,2020)。另外,隨著產業集聚的形成與發展,會與空間結構形成一定的動態適應性,當產業鏈較為完整并產生集聚經濟時,便會形成與產業發展相適應的、相對穩定的空間結構(李娜等,2019)。因此,良好的空間結構能夠為特色小鎮提供可持續發展的載體及空間支撐,從而提升小鎮人口集聚能力,吸引高端人才就業創業,形成更高質量、更高效率、結構更合理的產業集聚(傅沂等,2020)。
特色小鎮作為新型城鎮化發展的高級階段,要求利用其集聚資源的優勢,促進各類要素在更廣闊的區域統籌發展中合理流動和優化配置,達到小鎮與產業、居民、文化、教育、鄉村之間有機融合發展的和諧生態模式,獲得可持續健康發展的內生動力(李碩揚等,2018)。學者們在融合發展視角下,對特色小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產城融合、城鄉融合等領域。
根據產城融合理論,產業的發展不僅要集聚各類要素使其形成功能較為完備的產業鏈,還要帶動城鎮基礎設施、公共服務、文化塑造、社區活動等協調發展,使產業發展與城鎮整體功能集聚相匹配。特色小鎮在產城融合的運用上體現為“產、城、人、文”的立體化發展。一方面,特色小鎮實現產城融合發展,有助于提高城鎮化發展質量與城鎮居民生活的幸福指數;另一方面,產城融合發展是回歸人本位思想的理念,強調“產”“城”“人”“文”四個方面的互動和滲透,是特色小鎮持續性發展的關鍵(齊奇等,2021)。針對當前特色小鎮產業融合度低,功能融合不良,人口流失嚴重等問題,學者們建議應從人的需求出發,以產業為保障驅動城鎮更新,完善配套服務提升土地價值和空間利用價值(謝滌湘等,2020),深度挖掘小鎮的文化資源,增強文化與產業、文化與城鎮、文化與人的互動,吸引人才聚集,努力將特色小鎮打造成功能完備的創新發展空間(錢鋒,2021)。
根據特色小鎮在我國地理空間的分布特征可知,特色小鎮既可以布局在大城市或城市郊區,也可以靈活地布局在小城鎮或農村地區,通過產業、技術、人口等要素的外溢,帶動農村地區快速發展,成為解決農村發展不充分及城鄉發展不平衡的重要載體和政策工具(王博雅等,2020)。因此,學者們從城鄉融合發展的角度,對特色小鎮的內涵、功能、定位以及如何通過特色小鎮發揮對農村的輻射帶動作用等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作為融合城市功能與鄉村功能的“小鎮綜合體”,特色小鎮與鄉村振興戰略在內涵、要求、目標和方法上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二者都必須聚焦于產業發展,且在生態環境、文化傳承、生活富裕、社會和諧等方面的要求具有內在統一性(楊靖三等,2019)。一方面,特色小鎮是連接城市與鄉村的重要空間節點,因其在區位、產業、成本、人才等方面的優勢,能夠吸引高端要素回流鄉村,打破城鄉要素單向流動的困局,暢通城鄉要素流通渠道,為振興鄉村經濟提供有效的要素支撐;另一方面,特色小鎮是集生產、生活、生態協調發展的新型創新空間,能夠發揮社區、文化、旅游、生態等“非經濟因素”,提供優質的公共服務資源,吸引外出農民返鄉就業創業,解決農村空心化問題,讓農村人才留得住,從而帶動周邊鄉村經濟快速發展,縮小城鄉差距,最終實現城市與鄉村的一體化發展(張信得等,2020;宋春華,2019)。新時代的鄉村振興,需要體現鄉村的地域空間價值、生態環境價值、社會文化價值等,特色小鎮作為城鄉融合的重要突破口,應以更高效率的產業集聚和產業鏈延伸的形式促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以開放靈活的創業就業平臺帶動鄉村生活富裕,以三生融合為示范,引領鄉村生態宜居,以特色文化拉動鄉風文明建設(李國英,2019)。
國內特色小鎮經歷了從“提出-興起-建設高潮-回歸理性”幾個階段,學術界在特色小鎮的理論構建、經驗研究、發展路徑等方面取得了較大的研究成果,為進一步推動特色小鎮健康持續發展奠定了深厚的研究基礎,也對國家新型城鎮化戰略、鄉村振興戰略及區域一體化發展等實踐活動產生了一定的指導和借鑒意義。但特色小鎮尚處于開創培育階段,研究視角、研究內容有待豐富,經驗研究缺少普適性,研究方法也需根據小鎮創建過程不斷調整創新,因此未來特色小鎮的研究方向應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研究視角有待拓展。特色小鎮是涉及多學科交叉融合的復雜系統,當前學者們從城市規劃學、管理學、經濟學、地理學、社會學、政治學等不同的理論視角對其展開了深入分析和研究,但開展特色小鎮的研究時間較短,尚未形成系統的理論框架,現有研究更多集中于對特色小鎮問題及經驗的總結,對其概念內涵、形成機理、作用規律、影響因素等問題的研究理論層次不夠深入,研究視角的廣泛性不足,且缺乏多學科之間的融合研究,對特色小鎮所呈現的復雜問題的解釋能力不足,對指導實踐活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未來特色小鎮的研究應在既有研究的基礎上,注重運用多學科交叉融合、開展綜合性研究,加強特色小鎮與勞動經濟學、福利經濟學以及資源環境約束條件下的融合研究。特色小鎮建設的初衷即為集聚高端要素的創新創業平臺,現有研究與“新”結合的較為密切,具體有制度“新”、理念“新”、空間“新”、功能“新”,但與“業”結合的研究尚屬空白。在實踐活動中,“業”關系著就地城鎮化的質量,也關系著小鎮居民的獲得感和幸福感,期待未來特色小鎮的研究能夠解釋特色小鎮與就業質量的關系、人群行為等社會因素對特色小鎮的影響、健康視角的特色小鎮建設等重要議題。同時,將資源環境變量納入特色小鎮研究的理論框架中,深入探討資源環境約束對特色小鎮持續健康發展的影響機理,也為特色小鎮的補充研究提供了一個參考方向。
第二,研究內容有待豐富。特色小鎮名為“鎮”,卻是一個非鎮非區、將產業和各種功能集聚在一定區域內的自組織空間(社區)。特色小鎮內部各成員及其之間的經濟聯系、社會活動等構成了特色小鎮的復雜網絡系統。根據特色小鎮的復雜特性,一是要加強對特色小鎮決定機制和演化過程的研究,從理論上豐富特色小鎮的概念內涵,從而解釋特色小鎮的起源是城市產業外延的結果,還是鄉村現代化、城鎮化的產物。二是現有研究從不同角度探討了特色小鎮在新型城鎮化和鄉村振興戰略中的價值和重要地位,但缺少特色小鎮與不同類型城市及大型經濟體之間的互動研究。根據城市層級分工體系理論,不同城市層級在專業化分工中有不同位置,那么特色小鎮在城市群、都市圈中如何立足本地產業,實現專業化分工?如何融入現代城鎮體系與大城市形成錯位和互補發展?處在大城市周圍的特色小鎮如何利用核心城市的外溢效應提升自身的紅利價值?如何發揮特色小鎮“節點”的作用,加強鄉村與中小城市、大城市之間的聯系?邊境類型的特色小鎮如何發揮自身優勢融入新發展格局等等。以上議題有待學者們從不同理論和視角上的闡釋及對話。三是從既有研究的偏好看,學者們較多關注發達地區或較為成熟的特色小鎮,對偏遠地區、民族地區特色小鎮的建設缺乏中觀和微觀的討論,地域特性及地方化將成為未來特色小鎮研究的重點。同時,特色小鎮雖然存在地域環境、文化氛圍、社會制度等方面的差異,但其中也存在規律性和普適性,未來應加強對特色小鎮的規律性研究及失敗案例經驗教訓的總結,以期增強特色小鎮的實踐指導性。四是關于特色小鎮的運營模式,目前學者們普遍認同特色小鎮是由市場主導、政府引導、企業參與、居民共治的多元化運營模式,但由于特色小鎮特殊的行政屬性,尚未形成支持特色小鎮發展的公共服務政策及多元共建的體制機制,各主體之間的連接互動和功能作用影響甚微??梢?,在未來對特色小鎮的研究中,人群行為、社群關系、企業的自選擇效應以及如何實現各成員與特色小鎮的協同發展都將成為不可忽視的議題。
第三,實證研究有待創新和拓展。當前特色小鎮的實證研究較多采用大樣本數據對小鎮整體的發展水平、核心競爭力、功能實現等領域開展定量研究,采用微觀或中觀數據對個案或特殊區域進行過程化、動態化分析的研究成果相對較少,未來應重視運用大數據模型、空間計量等方法加強對研究對象的追蹤分析,得出可供借鑒的規律性經驗,從而更好地指導實踐活動。同時,在相關計量模型的構建中,要加強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關系的闡述,著重考慮樣本單元的空間異質性,適當在模型中添加控制變量和影響因素變量,力求通過相對科學的方法解釋特色小鎮在實際發展中遇到的問題,使科學驗證和理論邏輯相統一。此外,由于特色小鎮的所屬區域范圍較小,現有統計資料對特色小鎮的數據描述不盡詳細,在今后對特色小鎮的持續研究中,應多采取實地考察、問卷調查、開放式訪談、大數據分析等多樣化的研究方法拓寬數據采集的渠道,保證數據的可靠性和可比性,尤其在進行微觀個案研究時,要豐富數據來源,增強對解釋對象的說明力度,運用理論研究和實證研究相結合的方法共同推動特色小鎮研究邁向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