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倫貝爾草原上

● 安寧

專欄作家，內蒙古大學副教授，中國作家協會第十屆全委會委員，內蒙古作家協會副主席。已出版作品26部，獲華語青年作家獎、冰心散文獎、丁玲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與十年前相比，在而今的呼倫貝爾草原上，人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變化。

在零下三四十攝氏度的戶外如廁的煩惱，已得到解決，人們在室內安上坐便器，又將下水道接到室外的旱廁，這樣，冬天就可以在有暖氣的房間里，舒適地完成如廁這件“人生大事”。

打草亦不像過去那樣辛苦，放牛則可以用手機遙控。為了牛犢的快速成長而不再人工擠奶后，如今弟弟賀什格圖和弟媳鳳霞養牛，不需要像阿媽從前那樣早起晚睡，凌晨三點爬起來瑟瑟發抖地擠奶。

夫婦倆每天辛勤勞作，喂養著二十多頭奶牛和十幾頭綿羊。今年家里又新添了十二頭牛犢，每生下一頭，鳳霞就興奮地在微信上向阿媽匯報：又撿了一個大紅包！牛價飛漲，一頭大牛值兩萬多元，一頭小牛也能賣到一萬多塊。存牛比存錢更合適，賀什格圖和鳳霞意識到這是個致富法寶。

在阿爸阿媽來到城市跟我們居住后，賀什格圖和鳳霞兩人依靠自己的力量，蓋起了嶄新的牛棚，菜園也沒有像阿媽擔憂的那樣荒蕪掉。用二叔二嬸的話說，沒有了能干的阿媽，昔日什么都不會做的小兩口，反而過得更好了，什么都做得像模像樣。

草原的環境，對他們來說是一筆寶貴的人生財富。鳳霞說，她不喜歡樓房，喜歡有院子、靠著伊敏河的家，以后老了，還是在這里住。她憧憬著未來，就在她注視的窗外，陽光正灑落在拖拉機和打草機上，將一切微塵照亮。

草原旅游業日漸興盛，賀什格圖在夏天時，就將牛交給別人代養，自己開著二手車，拉零散游客在呼倫貝爾各大景點之間跑來跑去。他還開始學習攝影，給游客拍美照，然后借著傳照片，加人微信，這樣有機會被客人介紹更多的活做。鳳霞則時不時去旅游景點給人幫忙做飯、當服務生。

在六月游客尚未到來之時，賀什格圖和鳳霞就去剪羊毛，給主人家剪羊毛是不收費的，但剪下來的羊毛，可以自己拿去賣錢。剪完羊毛，賀什格圖還會去做泥瓦匠。他們已經走上越過越紅火的生活軌道，家人無需再為他們擔心。在草原上，只要有牛羊，肯努力，能吃苦，掙錢不難，草原會善待所有肯辛苦付出的人。

就在今年暑假，我們決定讓接近癱瘓的阿爸回草原上養老。有清甜的空氣，濕潤的泥土，牧羊犬朗塔的陪伴，幾畝菜地，成群的牛羊，還有大片的草原，相比困在城市樓房里只能看到窗外一小片天空的生活，草原能讓阿爸更舒適地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

人們對城市生活的向往，永無休止，但即便某一天，整個草原小鎮上只剩下賀什格圖一戶人家，習慣了安靜生活的他們，也一定能夠坦然面對這樣的變化。

此刻，草原上的人們，依然堅守在這片水草豐美的大地上。每年蜂擁而至的游客，不管帶來多少外面世界的夢幻想象，最終都如潮水一樣退去。所有喧嘩，都如大風吹過，不過片刻，便靜謐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