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預防打擊家庭暴力

2019年2月28日，澳大利亞政府一項禁止家庭暴力犯罪前科人員入境的政府法令生效。據悉，該法令不僅拒接家暴犯罪前科人員入境，對于已入境但出現家庭暴力行為的外國人也將剝奪其居留權。澳大利亞移民部部長稱：“澳大利亞對家庭暴力犯罪采取零容忍的態度，絕不允許對女性或兒童實施暴力的人入境澳大利亞。”透過該政府令可一定程度上窺見澳大利亞政府對家庭暴力問題的重視程度與治理的決心。澳大利亞針對家庭暴力的立法開展較早，在預防家庭暴力方面有較多實踐，形成了比較完備的家庭暴力防治體系。

一、澳大利亞防治家庭暴力的法律框架

澳大利亞法律認定家庭暴力的范圍較廣泛，發生在多種關系之間的多種暴力或軟暴力行為都可被認定為家庭暴力。澳大利亞發布的《2010～2022年減少暴力侵害婦女及其子女行為的國家計劃》明確“家庭暴力”是指發生在夫妻或曾為親密關系之間的暴力行為，包括實施身體傷害、性侵害、情感或心理上的虐待行為。澳大利亞憲法規定各州在憲法之下具有立法權，并且有關人權事務的立法權歸屬于州政府，因此除澳大利亞聯邦《家庭法》制定了有關家庭暴力的基本條款以外，大部分的家庭暴力案件會依據各州和地區的法律進行處置。

澳大利亞珀斯，警察在一起兒童和婦女被害案現場勘查

2017年修訂的澳大利亞聯邦《家庭法》對家庭暴力的定義為：“一個人使用暴力或其他行為威脅、脅迫或控制家庭成員，或使該家庭成員感到恐懼?！睒嫵杉彝ケ┝Φ男袨榘?①人身攻擊；②性侵犯或其他性虐待行為；③跟蹤；④反復貶損嘲諷；⑤故意損毀財物；⑥故意造成動物傷害或死亡；⑦不合理地剝奪該家庭成員本應享有的財務自主權；⑧在家庭成員完全或主要依靠本人的經濟支持時，不合理地扣繳其家庭成員或子女的合理生活費用或所需的經濟支持；⑨妨礙家庭成員與其家人、朋友或文化群體建立或保持聯系；⑩非法剝奪任何家庭成員的自由。為全面保障兒童在家庭中的權益，聯邦《家庭法》還規定，兒童目睹或聽聞家庭暴力，或以其他方式受到家庭暴力的影響時，可認定該兒童為家庭暴力的受害人。

更為細致的反家庭暴力條款在各州法律中得以體現。以昆士蘭州為例，該州《家庭暴力保護法（2012）》規定家庭暴力行為類型包括：①實施身體侵害或性虐待；②實施情感或心理上的虐待；③經濟控制；④實施威脅、強迫；⑤以其他任何方式控制或支配受害人，致使受害人或其他關系人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的行為。同時，該法詳細列出了家庭暴力行為的具體表現包括：①造成或意圖造成人身傷害；②強奸或意圖實施強奸；③故意損毀他人財物，或以損毀他人財物相威脅；④剝奪或威脅剝奪人身自由；⑤以施加人身傷害相威脅；⑥以受害人本人、其子女或其他關系人的安全相威脅；⑦以控制、支配或脅迫受害人為目的，傷害動物或致動物死亡；⑧未經授權監視或非法跟蹤他人等。

總體上，澳大利亞對于家庭暴力行為和家庭暴力對象的認定范圍都相對較為廣泛。例如，昆士蘭州法律界定家庭暴力的對象范圍包括當下或曾經為親密關系、親屬關系等，甚至包括非正式的看護關系。另外，昆士蘭州也尊重當地土著的習俗，支持按照土著的習俗界定父母與子女關系。在防治家庭暴力方面采取較為廣泛的界定范圍，有利于從法治角度最大限度地保障公民權益不受家庭暴力的威脅與侵害，是有效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行為的第一步。

二、澳大利亞家庭暴力現狀

澳大利亞總理安東尼·阿爾巴尼斯曾指出：“家庭暴力是國家靈魂的污點?！睋烙?，家庭暴力每年給澳大利亞國民經濟造成的損失約為200億美元，約占其國內生產總值的1%。澳大利亞國家統計局2018年公布的數據顯示，平均每6名女性中就有一人遭受過家庭暴力，平均每十六名男性中有一人遭受過家庭暴力，可見澳大利亞家庭暴力問題形勢依然嚴峻。事實上，并非所有遭受家庭暴力的人都會選擇向警方尋求幫助，因此實際受害情況可能比官方數據更為嚴重。

2014年至2020年，澳大利亞每年因家庭暴力遭受他殺的年均受害人數為147人左右，被害者中女性數量高于男性，因家暴導致的殺人案件時有發生且年份間差異不大，發案數量總體較為平穩。

根據澳大利亞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0～9周歲年齡段遭受家庭暴力性侵的受害人最多，其次為10～14周歲年齡段（表2）。同時，女性受害人比例高于男性。此處納入統計的“性侵”案件是指利用恐嚇或欺騙手段迫使受害人同意、或在受害人因年幼、無行為能力決定的情況下對其實施或意圖實施任何形式的身體接觸、性接觸的行為。

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世界多國的犯罪數據統計顯示街面犯罪明顯減少，與此相反，家庭暴力犯罪問題在疫情管控期間呈現出增長的態勢。疫情管控期間外出受到限制，家庭成員在家庭中保持長時間封閉式接觸，精神壓力、經濟壓力均有所增加，家庭矛盾激化導致家庭暴力問題突出。2021年澳大利亞統計局（ABS）公布的數據顯示，在疫情影響之下2020年警方記錄的與家庭暴力有關的性侵犯受害人數同比增加了13%。由表1的數據也能夠看出相比2019年，2020年家庭暴力導致的殺人案件數量有所增長。

在民眾對于家庭暴力的認知方面，統計數據顯示澳大利亞民眾對于家庭暴力和性暴力的認知逐漸提升。2017年開展的一項研究結果顯示，81%的澳大利亞人認為在經濟上對伴侶進行控制是一種暴力行為，該比例高于2013年的調查結果（70%）。越來越多的民眾認為精神暴力也是家庭暴力，針對女性實施暴力的行為應該受到堅決制止。

表1. 各年度家庭暴力導致他殺案件數量

表2. 2020年與家庭暴力有關的性侵犯案件的受害者數據

二、澳大利亞應對家庭暴力的措施

（一）警方應對家庭暴力的舉措

據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報道，澳大利亞警方平均每周處理約5000起家庭暴力案件，相當于每兩分鐘接警一起家庭暴力案事件。在應對處置家庭暴力案事件方面，澳大利亞警方投入了較多的資源。澳洲警方在應對家庭暴力問題上的應對措施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六個方面：第一，加強培訓。圍繞家庭暴力的原因趨勢、民眾態度變化及家庭暴力現場處置工作要點等對警察開展培訓和教育。第二，報警建議?？紤]到部分受害者可能由于羞于啟齒或是害怕遭到報復而選擇隱匿受害經歷，警方在日常接警工作中保持警惕，留意收集可能涉及家暴的線索，支持受害人選擇以報警的方式積極應對家庭暴力。第三，迅速響應。警方要求警員在接到報警后迅速出警，并積極介入家庭暴力案事件的處置，避免家暴行為的升級。第四，調查取證。要求警察利用技術手段第一時間采集保存家庭暴力案事件的物證證據。第五，事后防范。處置家庭暴力案事件時，警察應當綜合考慮相關因素，對家庭暴力做出科學的評估，及時為受害者提供多種支援，防止其再次遭受家庭暴力。第六，有效指控。警方積極推動對家庭暴力施暴者提出控告，采取司法途徑有效制止家庭暴力行為。

在西澳大利亞州，當掌握足夠證據時警方可起訴涉嫌家庭暴力的犯罪嫌疑人，由受害者出庭作證。法庭若認定家庭暴力成立，施暴者將被定罪處罰。警方也可發布警察命令幫助受害者尋找避難所或替代住所，并會向受害者推薦援助機構，為其提供危機關懷、咨詢服務和法律服務等。若當前證據不足以家庭暴力罪逮捕或指控某人，警方可在案事件發生72小時內開具警察令，為受到威脅、騷擾或恐嚇的人提供臨時保護。在澳大利亞，警察令具有強制效力，違反警察令屬于刑事犯罪。一旦違反，當事人將面臨逮捕和起訴，被處以違反家庭暴力保護令的相應處罰。

維多利亞州警方在《家庭暴力調查實務守則》中提出，警方在處置家庭暴力類案事件時應當盡量減少當事家庭受到影響和傷害，盡可能地為家庭暴力受害者提供安全的空間。但與此同時，警察應當謹防施加過當的處罰或被報警人惡意利用家暴借口謀取其他利益。為更加準確地評估家庭暴力的真實性與危害性，警方應當貫徹全面細致的調查，廣泛收集證據，切實保護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懲處施暴者。警方應當就家暴問題提供早期階段的介入與干預，避免輕微的家庭矛盾演變為嚴重的家庭暴力。警方應當積極與其他政府部門或民間機構合作，為受害者提供多維度的援助服務。維多利亞州在應對嚴重的家庭暴力案件時還會組建專門的家庭暴力調查小組。在法庭審理中，若受害人拒絕出庭或無法出庭，警方通過提供有效證據，為受害者爭取臨時性家庭暴力保護令（FVIO，Family Violence Intervention Order）。維多利亞州警方曾表示與政府有關部門和社會各界的合作有利于警方全面掌握涉家暴信息，是應對家庭暴力最有效的方法。

（二）澳大利亞家庭暴力保護令

澳大利亞各州均有家庭暴力保護令規定，每個州的家庭暴力保護令的名稱不盡相同，但均由法院裁定頒發，旨在遏制家庭暴力的威脅，保護被害人的權益。任何年滿16周歲的人都可以向治安法庭申請家庭暴力保護令，未滿16周歲可以由父母、監護人、警察或成年人代理為其申請保護令。在過去，由于州法律的管轄問題，家庭暴力限制令只在簽發州或地區之內生效。自2017年11月25日起，由澳大利亞任意州或地區發布的家庭暴力保護令和警察令將在澳大利亞全國范圍內得到一致承認與執行，家庭暴力保護令、警察令的強制力得到進一步強化鞏固。

保護成年人的家庭暴力保護令通常維持2年有效，對兒童的保護令有效期限最長為6個月，必要時可以申請延長家庭暴力保護令期限。在某些極其嚴重的家庭暴力案件中，為了徹底限制施暴者靠近受害人，法院可裁定家庭暴力保護令永久有效。

（三）國家層面應對家庭暴力的努力

持續關注家庭暴力問題并提供經費支持。澳大利亞政府和議會對于家庭暴力的態度一貫堅決，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便不斷提出有關家庭暴力的應對計劃，并致力于解決家庭暴力問題。政府先后提出了打擊家庭暴力伙伴關系戰略（Partnerships Against Domestic Violence）、國家打擊性侵犯倡議（National Initiative to Combat Sexual Assault）、婦女安全議程等，2010年制定了“減少對婦女及其子女暴力行為的國家計劃”（The National Plan to Reduce Violence against Women and Their Children 2010-2022）。 2020年4月，澳大利亞聯邦政府宣布繼續向2010年制定的“減少暴力侵害婦女及其子女行為國家計劃”投入近3.28億美元。

暢通渠道為受害者提供服務和幫助。遭遇家庭暴力時，受害人或目擊者除報警手段之外，還可以選擇政府提供的“000”熱線尋求緊急保護。同時政府指定熱線“1800737732” 為遭受性侵、家庭暴力和虐待的人提供幫助。除此之外，老年人虐待幫助熱線“1800353374”將幫助求助人獲得所在州或地區的援助服務。

創新家庭暴力受害者保護制度。澳大利亞聯邦政府在2021年聯邦預算中承諾提供11億美元打擊針對婦女和兒童實施的暴力行為。為兌現該承諾，聯邦政府近期宣布了為期兩年的“逃離家庭暴力支付”試點項目，將為人們提供逃離家庭暴力所需的經濟支援和支持。逃離家庭暴力支付項目將為遭受家庭暴力的個人提供最高相當于5000美元的經濟援助。

另外，根據《澳大利亞聯邦巡回和家庭法院法案2021》，澳大利亞家庭法院和澳大利亞聯邦巡回法院將合并為澳大利亞聯邦巡回家庭法院，合并后的澳大利亞聯邦巡回家庭法院將允許通過簡化程序更快地裁決家庭糾紛，防止家庭糾紛進一步演化為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2022年7月28日，《公平工作法修正案草案（關于家庭及家庭暴力假期）》提交議會，目前正由參議院的教育和就業立法委員會討論是否予以通過。該法案若得以通過，將有效地確保澳大利亞的超過1100萬雇員獲得十天的帶薪“家庭和家庭暴力假期”。擔心因處理家庭事務或家庭暴力影響工作收入的勞動人員將不必在人身安全和生計之間做抉擇，更加堅決地回應家庭暴力威脅，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四）活躍的社會組織填補空白

為暢通家庭暴力咨詢與服務途徑，澳大利亞民間應運而生了大量的社會組織為家暴受害者提供服務，這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政府主導型服務可能存在的遺漏或空缺。較為活躍的社會組織包括：澳大利亞金融咨詢機構（Financial Counselling Australia），該機構為求助人提供向私人財務顧問咨詢的機會，幫助家庭暴力受害者了解家庭財務狀況，爭取受法律保護的財產處置權；指南針（Compass）機構為民眾提供有關預防老年人虐待的信息和援助資源。以上個性化的社會組織與政府提供的服務相互補充，為家庭暴力受害者提供全面的援助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