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暖世界的方向

□馬德

清晨，有些煙靄低低地伏在樹梢間。

福海從冰箱里取出昨天在蛋糕店里做好的生日蛋糕，放到副駕駛座上。他快樂地吹著口哨，發動了車。車身微微抖動著，紅紙盒里的奶油蛋糕像一盒潔白的雪，中間那個紅紅的“壽”字似乎蕩漾在雪浪中。

福海要去的地方，有一個詩意的名字——水容居。然而，當地缺水，偏僻且貧窮。

福海去水容居給一個女孩送蛋糕，不過，并不是她過生日。女孩說：“我有一個心愿，希望爸爸過50 歲生日時，能像城里人一樣吃上蛋糕。”

福海去送蛋糕是為了完成女孩的心愿。

女孩患了一種叫重癥肌無力的病。她已經17 歲了，卻從來沒有獨自出過自家的院門。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她所了解的一切，都是通過一臺14 英寸黑白電視獲得的。雖然這樣，但是女孩堅強而懂事。

她說：“如果生活能給我一天時間讓我站立起來，我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用這整整一天時間來報答父母。”

不幸的人，卻遇上了好心人。

福海知道她的情況之后，隔三差五就來看她，鼓勵她，為她帶來她喜歡的蝴蝶發卡，和她喜歡看的四格漫畫，以及其他一些文學書。有一次，福海還開車帶她去了一趟城里。城里有高樓大廈，有飛馳的火車，動物園里還有猴子、孔雀等動物以及各種奇珍異獸，所有這些都讓女孩激動不已。

這之后，女孩幸福了很長一段時間。

福海盡可能地滿足這個不幸的女孩的愿望。當然，她所有的愿望都很小，其中就包括這次的愿望：希望在爸爸50 歲生日這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個在城里人眼里再平常不過的生日蛋糕。

這天，福海早早到達水容居，女孩已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在等他。中午時，福海和女孩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飯，為女孩的父親過了生日。

雖然那頓飯的飯菜很簡單，但是氣氛很熱鬧。盡管如此，女孩的父母仍然過意不去。

福海臨走時，女孩的父母為他準備了很多土特產。福海推辭著，堅決不要。他們說：“自從認識你之后，我閨女活得比以前快活多了，也舒心多了。我們沒有什么感謝你，希望你帶上這些東西，以表達我們的一份心意。”福海只收下了很少的一部分土特產。

不過，他收下了一件特別重要的“禮物”，是女孩說的一句話：“福海哥哥，我要與病魔頑強地抗爭！因為有你，所以我覺得生命不再孤單。”

福海一路上品咂著這句話，止不住淚流滿面。

福海從小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被父母視為心肝寶貝。他的學習成績雖然不好，但是身邊并不缺少朋友。然而，上高中那年，他家突然發生變故，一夜之間家徒四壁，沒過多久，父母也離異了。這一切都給他的精神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一天到晚圍著福海轉的那幫小混混散得無影無蹤，其他同學也不愿搭理這個昔日的紈绔子弟。

福海一下子陷入從未有過的悲涼境地。

福海開始變得沉默寡言，有時，他一天也不說一句話。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滴小水珠，落進了夏日的巖石堆里。那種將被蒸發掉的孤單感，讓他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福海的班主任站了出來，為他補習功課，幫他樹立生活的信心，讓他順利完成了高中的學業。雖然他最終沒能考上大學，但是他走完了人生中最難走的一段路程。

福海畢業后，在城郊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店，生意越做越大。那年，他去看望班主任時，為老師帶去許多貴重的禮品。老師說：“福海，我并沒有為你做什么。如果你現在有能力的話，就去幫助那些像你曾經一樣無助的人吧。你比誰都清楚，他們需要什么。”

福海深深地記住了老師的話。

此后，福海便試著去幫助那些無助和不幸的人。然而，讓福海沒有料到的是，每當他伸出雙手幫助別人之后，他心底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手摩挲著他，撫慰著他，讓他覺得安妥、知足和快樂。就像今天，當女孩說出那句話的一剎那，仿佛不是女孩——而是他自己又從多年前那場孤單與痛苦中突圍出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幸福縈繞著他。

“我只是想辦法溫暖這個世界，它卻回饋了我三種東西：安妥、知足和快樂。”福海心想。這三種東西像火苗一樣，不斷地在福海的心底跳躍著，激蕩著。

“我應該繼續堅持，沒有比這更有意義和價值的事情了。”福海有些興奮地想。

一個曾經走過人生寒冬的人，找到了一個溫暖自己也溫暖世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