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穆爾河畔
——《今天的一切必然都是新的》導讀

【閱讀導引】本文選自作家科利別里創作的《大地仍躲在棉被下越冬》。作者懷著一顆坦蕩純真的心，把俄羅斯遠東阿穆爾河（我國河段稱黑龍江，俄羅斯稱阿穆爾河）邊的風景如畫般一幅幅呈現給我們。阿穆爾河，是中國東北兩大河流——黑龍江與烏蘇里江匯流而出的遠方，目的地是鄂霍次克海。作者的文字沿阿穆爾河展開，以淳樸恬淡的文風和雋永的文字對一條河周邊近百種植物、動物以及天空、云彩、土地、河流等進行了細致的觀察和百科全書式的描摹，記錄了阿穆爾河的四季輪轉，揭示出大自然的千變萬化。有評論家這樣說：“他的作品生動鮮活，具有色彩、聲音和氣味。”

大自然有著治愈憂傷的力量。在阿穆爾河畔，春天有可愛的花鼠、黃色的蒼鷺、盛開的紫羅蘭；夏天有青綠色草的海洋、清甜的空氣、呼嘯的白樺林；秋天有針葉林散發的清香，大地鋪上了厚厚的落葉，冰塊折射出太陽的光芒；冬天，千里冰封的森林中傳來山雀的鳴叫。這里有貓頭鷹、兔子、猞猁、狍子、馬鹿……遠東的森林仿若冰雪童話。他以自由靈動的詩意筆觸，速寫了東北亞的森林、河流、無盡的秘密與詩意。“漫步叢林，憂愁消釋。越向前走，我的心靈就越坦蕩，仿佛清風從我的內心吹走了所有的委屈、痛苦、命運中遭受的微不足道的傷害，只留下對一切生命無盡的熱愛。這種愛在擴大、在增加，似乎給我插上翅膀讓我翱翔，把我變得強大。最終，讓我堅定不移地找到生活中的位置。”除此之外，書中還多處用清新質樸的語言談及時間、愛情、伴侶、幸福以及人生的意義。他用風景畫畫家的敏銳感知和詩人作家的情懷，延續了自然文學表達的一貫主題，讓人們聆聽大地最真實的聲音，令人感受到觸及心靈的寧靜和力量。

科利別里的作品飽含著對大自然的珍惜和熱愛，對純粹的、自然的審美理想的追求，對人類過去、現在和未來因破壞大自然而慘遭厄運的憂患。作者在書中記錄了土地荒漠化，森林被燒毀，因過度開采和種植而變得貧瘠的農田，呼吁人們珍惜自然的美麗，希望人們能夠感恩大自然的付出，并以深刻的筆觸抨擊以污染大地和空氣為代價的“發展”方式。如果人類“文明”絲毫不考慮自然發展規律，無節制地攫取和破壞他們棲息地的一切資源，這樣的“文明”又能持續多久？

【作者簡介】弗拉基米爾·科利別里（1917～2011），俄羅斯作家、畫家、地方志專家。他的主要作品有：戰爭題材的長篇小說《熊的圍墻》《忠誠的考驗》《祖國的士兵們》等，大自然題材的作品有：《莽林》《森林的花紋》《旅伴》《諾亞方舟》《見聞遐想》《阿穆爾河沿岸日歷》等。

【附文】

今天的一切必然都是新的

[俄]弗拉基米爾·科利別里

自古以來人們一直探討人生的意義。一些人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新的，如果有人說，這是新的——那么，這只不過是基本上被遺忘的舊的。另外一些人說：人生只不過是從永恒河岸臨時淘到的金沙。

從這些議論中我聽到一些疲憊不堪的人和絕望的人的聲音。

為什么疲憊不堪？為什么絕望？可能，由于社會生活混亂無序，人們的付出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是的，如果與形成各顆行星和我們地球的億萬年相比較，大自然賦予我們的時間過于短暫。我們沒有能力把這一期限延長，相反，我們就算使出渾身解數通常也只能利用期限的一半。

我們是生活的匆匆過客。當然沒有什么能夠讓人們坐享其成，人們必須自己工作、忙碌、改善、更新，讓生活充滿快樂，使節日更加美好！

如果從這樣的立場看待生活，那么我們的全部活動、我們本身的存在就具有特別樂觀的基調和深邃的意義。甚至有時做不喜歡的工作，那也是為未來的快樂和幸福掃清障礙。

如果是節日，那么它就無處不在，人人都有，方式不同。大自然把我們的生活布置得像舞臺上的各種布景：任何一天、任何黎明或者黃昏都不重復。你只需看到周圍的一切都是新的，不應遏制內心的好奇，不要認為美可能只在非洲的某個地方。

我懷著喜悅的心情走出家門。那一天是春天普通的日子。賞賜我們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節日。昨天的一切已經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蒸發了，而今天的一切必然都是新的。

我沿著小道向阿穆爾河走去。兩天前下了一場小雪。昨天沒有刮風，因此樹林、灌木叢上披著的銀裝，樹枝上掛著的蓬松雪花還沒有脫落。當陣風吹落它們身上的負擔后，它們高興地舒展開了。

現在樹林、灌木叢赤裸裸地站在那里，孤苦伶仃，雖然脫下了冬天的雪裝，夏裝——綠色的新裝還為時尚早。只有個別樹枝上尚未融化的小冰塊兒在陽光的照耀下像稀有的鉆石胸針一樣閃閃發光。

今天，大自然看上去格外簡樸，但是大自然唯一不吝惜太陽。陽光從蒼穹慷慨地灑向大地，穿透還沒有融化的白色雪網。

馬路、人行道、山丘上的積雪已經融化，而草坪、灌木叢、阿穆爾河的雪仍一動不動。小道和一連串黑色腳印把人們從河畔臺階引向阿穆爾河及其左岸。峭壁下的一片冰雪已融化，顯出黑乎乎的河面。

昨天我已經看到了，不過今天河面更寬闊了，分出窄小的支流把岸邊與其他的冰層隔開。勇敢的人們在支流上方搭一塊木板想要到冰上去，雖然這有些冒險。

一個穿著鮮艷大衣的小女孩以自己的方式提醒人們。她邁著碎步在原封未動的白雪上踩出“止步……”以提醒疏忽大意的人們。踩出的字母很大，還留有空間，可能她想說：“止步。危險！”

“寫出”這個呼吁，小女孩全力投入：踩出一個字母以后，跳到另一個地方，再踩出下一個，字母有錯，再踩出正確的字母，原來的字母仍留在那里。

小女孩的行為是值得贊揚的：看到有不遵守秩序的人，采取措施以避免有人因疏忽而遭遇不幸，避免破壞自己和他人的節日興致。

遺憾的是，太陽在正午時把積雪融化了，河畔上警告性的題詞不復存在了。

相鄰的還有一條河流，那里融化的河面較寬。河水上空有一對海鷗在盤旋。它們從遙遠的某個地方飛來，疲倦地扇動著翅膀，羽毛看上去很臟。它們可能很餓，可是那里暫時沒有什么吃的，饑餓迫使它們飛到水面休息一下過累的翅膀。

已融化的水面——這還不是阿穆爾河，大河仍披著冰的盔甲，海鷗不得不挨餓。它們本應在暖和的地方再待一周，大自然永恒的呼喚把它們召喚到這幾百公里以外的邊疆，它們在這些凈水的河面上方盤旋。

每逢春天，遠方喚起這些漂泊的旅行者的向往，而秋天——老家則使它們眷戀。

海鷗——春天的報信者——并不孤獨，在城市公園上空飛翔的還有老鷹。老鷹展開寬大的翅膀，像人把五指張開那樣盤旋、飛行。

老鷹也是伴隨春天降臨的第一只鳥，如同白楊樹上第一個幼芽、第一條已融化的河、人行道上第一個水洼、天上第一片羞怯的云。

在這個不斷重復然而又是新的世界里，一切都又新又不同尋常。難道可以不熱愛生活嗎？難道能夠同意我們的今天——只是悠久往昔多次的復制品嗎？

不，我不相信，我不生活在往昔，我生活在今天，對我來說每天都是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