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中晚期的錢禁

□梁松濤

西夏通行的貨幣有銅錢、鐵錢、白銀等。銅錢主要在京師流通，鐵錢主要在邊中地區流通，白銀的使用并不廣泛，主要是用來賞賜［1］141-148［2］。銅錢作為西夏貨幣最重要的價值尺度，對西夏的經濟及社會穩定產生重要影響。又因西夏銅礦資源匱乏，除鑄造貨幣等金融需求外，戰具、佛教法器及日常生活用品等也有大量需求，所以西夏對銅錢和銅進行了嚴格的控制。從現有史料看，西夏至遲在中晚期已廣泛實行錢禁。

學界對西夏錢禁的研究資料主要有兩類，一是利用考古出土的西夏境內錢幣的實物資料，二是利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中關于錢幣管理的法律條文，證實西夏設有銅、鐵錢的各自流通區域，認為西夏已有較為完備的錢禁及銅、鐵禁榷制度①。西夏中期設立通濟院后，西夏錢開始進入流通領域，西夏也加強了對流通貨幣的管理。受限于史料缺乏等原因，西夏中后期對錢幣管理的具體情況不甚清楚。近期，筆者在整理西夏文《亥年新法》的過程中，發現這部法典中保存了西夏后期與貨幣管理相關的法律條文，我們通過對這些法條的譯釋、分析，嘗試對西夏中后期有關貨幣管理問題展開探討。

一、西夏中晚期對銅錢流通的管理

《亥年新法》頒定于西夏光定四年（1214），現收藏于俄羅斯東方文獻研究所，為西夏晚期的法典。其中卷七第四門《銅錢交易流通門》內容主要涉及西夏錢幣流通的管理，雖然有部分殘損，但是為我們了解、研究西夏中晚期貨幣流通、管理及相關經濟政策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新史料。

《亥年新法》第七卷丙種本，編號Инв.No.826［3］263-279，西夏文寫本，蝴蝶裝，行楷相間，頁面20 厘米×13 厘米，頁7 行，行18 字，存60 面②。丙種本中《銅錢交易流通門》保存相對完好，主要記載了關于諸人使銅錢外流、銷熔等所受的處罰法條：

俄藏Инв.No.826《亥年新法》卷七圖版［3］278

一國境內需行銅錢，為一種用來測量萬價階的本源也。工匠、愚民等不思量大言大義而求大小利，私下損壞；敵界買賣；諸種法具、財物、牲畜不能散在路上；毀銅為豆，依次交易尋利。以錢財多，庶民放牧、灌水根基艱難也。罪階重罰，需□禁除言辭。依門下舉報承罪行遣，依下列命令明顯依法實行……［3］278

該法條是關于《銅錢交易流通門》總的概述，主要講明銅錢在西夏社會經濟中作為貨幣價值尺度的重要性。西夏法典明令禁止諸人私自損毀銅錢、和敵國交易、將銅制的佛教法器隨意丟棄路上等行為。因以銅逐利會影響到民生根本，若有違反將會受到法律的嚴懲。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敕禁門》中也明確規定了諸人去敵界賣錢，匠人私自鑄錢、毀錢，以及從水上運錢到敵界買賣都會受到嚴厲的處罰［4］287。西夏嚴厲禁止銷銅為器，說明銅器的買賣能夠獲得可觀的利潤，這直接反映了西夏當時的銅錢購買力是低于其實際價值的。無論是銅錢外流，還是毀銅均會影響到西夏境內銅錢的流通。

《銅錢交易流通門》第一條是關于銅制佛教法器的管理規定：

俄藏Инв.No.826《亥年新法》卷七圖版［3］278

一等諸寺臣民等需有實行，其諸財物數當使明，按以下所示。此外，法物諸具不同。類藏匿者銅回豆，先前說正事俱當不許，若違犯，其人舉報時，不算大犯徒三年，舉告賞二十緡錢，門下舉報則賞三兩以上，妻眷、媳婦、使軍、奴仆一律應舉報承罪，與其他人相同。［3］278

此條法典規定了西夏佛教寺院內之財物數目應當明確，禁止銅制佛教法器私自藏匿、銷熔，若有違反，會被重罰。同時鼓勵他人舉告，并給予舉報人重賞。雖然該法條中沒有明確涉及銅錢交易的內容，但銅作為制造貨幣的原料，只有嚴控銅的流通，才能有效地控制銅錢的流通。在《亥年新法》卷七《敕禁門》中記載了西夏禁止買賣銅鎧甲的法律條文，“敕禁買賣時，牛、駱駝、馬、銅鎧、戰具及其他雜物、畜物等穿過敵界當依法判罪”［3］243。此法條明確將銅鎧甲列為敕禁物品，禁止買賣，一方面是因鎧甲作為武器裝備，自然受到嚴格管控；另一方面在法條中專門將銅鎧甲作為敕禁物列出，仍然是通過限制銅原料的交易，來達到控制銅錢流通的目的。

《銅錢交易流通門》第二條是關于銅錢貯藏、外流的規定［3］278-279：

一等西界羌地、啰龐嶺等四處地界內，及諸長銅錢庫所隱留工錢，經略逃往啰龐嶺等地……其族……三日……乙酉十七年……市不遣，媳婦隱……此外，其后……應驅遣。十……黔羊主等東南……之一□□□哨查及穿界等，有長銅錢庫隱留工錢，以銅□集結等時，徒三年，舉告賞二十緡，不需門下舉報。

雖然此法條有殘缺，但其主要內容保存比較完整，主要規定不許西界羌地、啰龐嶺等地的銅錢庫隱留工錢。因羌地、啰龐嶺等位于西夏邊地，銅錢的隱留、集聚很容易造成銅錢的外流，并且大量的銅錢隱留會導致銅錢在市場上的流通量減少，進而影響經濟穩定。

《銅錢交易流通門》第三條是關于銅錢損毀及外流的規定：

俄藏Инв.No.826《亥年新法》卷七圖版［3］279

一等眾人損壞錢及過敵界貿易時，不計大小，自己妻、媳、使軍、奴仆等舉報他人，則當依律令，舉告賞當加一等。［3］279

此法條中規定了眾人因損壞錢或過敵界進行交易，無論金額大小，均要受到處罰，被自己妻子、兒媳、使軍、奴仆等舉報時，舉告賞會加一等。《天盛改舊新定律令·許舉不許舉門》中規定，只有在特定情況下才允許妻、媳、使軍、奴仆等人舉告自己的長輩、丈夫和頭監［4］445，在這些情況中，頭監鑄錢、斂錢時，使軍、奴仆是可以舉告頭監的；而在妻、媳允許舉告長輩、丈夫情況中并未包含觸犯錢禁這一項內容。顯然，《亥年新法》將這一特定情況進行了擴大，也說明了西夏在這一時期加大了錢禁的力度。另外，西夏政府為了保證這部分獎賞的順利發放，還對舉告賞人獎勵是由誰來出做了明確的規定，“諸人于敵界轉賣錢及毀錢等，所得勞役總數□舉賞法，依下述實行，犯罪者當出予。若犯者不能出，則當由官方予之”［4］453。

除此之外，西夏對官員觸犯錢禁的懲罰做了規定：“諸司都案、案頭、司吏等者，犯條下一等已明之重罪時，依法為苦役中當遣送。犯其以下種種罪時，應黥杖之，則依法當受而留之。……十惡、本罪獲死獲長期徒刑、賣敕禁、人馬鎧甲轉院、殺牛駱駝馬、私造曲、鑄損錢、盜、種種詐騙、持取畜谷物。”［4］616該法條規定官員私自鑄錢、毀錢后盡管能夠繼續被留用，但還是會受到嚴厲的刑罰。西夏通過處罰來防止官員知法犯法。

西夏除鼓勵人們之間互相舉報以及加強對官員的管理外，還允許犯罪者繳銅錢和鐵來贖罪。《亥年新法》卷二《獻鐵贖罪門》規定了諸人所犯罪行除死刑、長期徒刑外，如愿意可以通過繳納銅錢、鐵或谷物來贖罪。［3］124-125此法條雖然不能直接反映西夏的錢禁制度，但可看出西夏期望通過收納銅鐵控制更多的資源。

西夏仁孝時期，設立通濟監專管貨幣監造，西夏開始大量鑄造和使用自己的錢幣［5］。同時，通濟監的設立表明西夏對貨幣的管理已納入國家管理體系，并且這一管理逐漸完善，主要涉及銅錢的流通、銷熔、私人鑄錢及貯藏等。此外，西夏還通過加強對銅制器物的控制、獎勵舉報人、獻銅鐵贖罪等方式來加強貨幣的管理。從《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亥年新法》等資料來看，禁止銅錢外流及銷銅鑄器是西夏中晚期錢禁的重要內容。

二、西夏中晚期錢禁制度的變化

《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亥年新法》為西夏中晚期重要的法典，這兩部法典中均有涉及敕禁交易和貨幣管理等的法條，但《亥年新法》對貨幣管理的法令單獨設置一門，因《亥年新法》頒定時間晚于《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其中《敕禁門》中關于貨幣的管理相對完善，故我們通過這兩部法典中關于貨幣管理內容的不同來探究西夏中晚期貨幣管理的變化。為了更直觀地說明問題，現將兩部法典相關內容列表如下（表格見下頁）。

通過比較分析，我們發現西夏中晚期錢禁制度有如下特點。

第一，《亥年新法》進一步明確銅錢在西夏社會經濟中具有重要的地位。西夏銅礦產貧乏，鑄造錢幣的規模和數量有限，不能滿足需求。西夏銅錢和銅的輸入前期主要依靠北宋，后期主要依靠金，因此銅錢以其特有的經濟地位一直都受到西夏政府的重視。在西夏中晚期的兩部法典中將錢禁的內容以法令的形式確定下來，并且《亥年新法》中更是明確地指出銅錢“為一種用來測量萬價階的本源也”。

第二，西夏加大了對錢禁犯罪行為的處罰范圍和力度。《亥年新法》相較于《天盛改舊新定律令》進一步擴大和細化了錢禁的處罰范圍，主要有幾個方面：從兩部法典編撰的角度來看，《亥年新法》將錢幣管理單獨編為一門，不同于《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將錢幣管理的內容混雜在《敕禁門》中，錢禁的內容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充和完善；《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中僅對銅錢作了相關規定，并未涉及銅制品，而《亥年新法》除控制銅錢流通外，增加了對于銅制器物的管制；加大對錢禁犯罪的處罰力度，《天盛改舊定新律令》中規定諸人賣錢、毀錢等十緡以上會判處絞刑，而《亥年新法》中規定對觸犯錢禁者要“罪階重罰”，“不算大犯徒三年”，甚至過度收藏銅錢也會被處以徒刑三年。從這幾個方面來看，西夏在錢禁犯罪處罰范圍和力度上，后期明顯具有擴大范圍的趨勢。

《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和《亥年新法》有關錢禁內容比較表

第三，西夏中晚期錢禁管理側重不同。《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和《亥年新法》均有對禁止銅錢外流和銷熔的規定，明顯可以看出，西夏中期注重銅錢外流，西夏后期更注重毀銅鑄器的問題。這反應了西夏中期和晚期在貨幣管理上遇到的問題是不一樣的，西夏晚期社會中毀銅鑄器的問題可能更加普通和嚴重。

第四，加大對錢禁舉告賞的范圍和力度。《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亥年新法》均有對舉告觸犯錢禁犯罪行為的獎賞辦法，但《亥年新法》不僅將妻、媳、使軍、奴仆等人可舉告的范圍進行了進一步的擴大，而且還加大了對舉告觸犯錢禁獎賞的力度和明確了舉告賞的金額。

第五，出現以銅贖罪的形式。除死刑、長期徒刑不許贖罪之外，其他罪刑可繳納錢幣、谷物等贖罪，這也反映了官方希望通過控制更多的銅錢來減少和禁止銅的外流。

綜上所述，西夏法律修訂經歷了從中期《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到晚期《亥年新法》的過程，后者補充完善了在錢禁方面的規定。錢禁律文增多、處罰力度加大、舉告賞額增加也直接反映了西夏晚期對于銅錢控制趨嚴和錢禁制度的收緊。西夏重視對銅錢的管理主要是因為銅資源缺乏且嚴重依賴其他政權，實行嚴格的錢禁制度是符合當時的社會發展情況的，西夏的錢禁制度與晚期社會形勢有密切關系。

三、西夏中晚期錢禁制度趨嚴的原因

錢禁說到底是一種貨幣政策，與社會經濟的發展有密切聯系。由于西夏相關史料的缺乏，在研究西夏錢禁時并不能同研究宋代錢禁一樣，從社會各個方面深入分析西夏實施錢禁的原因。但我們仍可從有限的西夏出土文書，以及宋、遼、金錢禁中與西夏有關的內容，探討西夏中晚期錢禁趨嚴的原因。

（一）周邊民族關系的影響

西夏境內銅礦產貧乏，其鑄造錢幣、制造兵器和佛教法器等對銅的需求量大，銅錢的鑄造關乎經濟命脈，因此，西夏不得不與周邊政權通過官私貿易的方式輸入，主要從宋、遼、金輸入銅鐵，但隨著北宋滅亡，周邊民族關系的改變，各民族政權錢禁政策收緊，也間接影響了西夏錢禁制度的變化。

西夏初期依附北宋，此時的貨幣政策相對寬松。北宋與西夏貿易來往頻繁，呂大防在奏議中言：“國家歲以二十五萬銀絹賜與，在西夏當一百萬。”［6］10952宋夏通過榷場、和市、貢使、走私等貿易，每年流入西夏的宋朝錢幣甚多。其中，流入西夏的銅錢有小部分是賜予的，絕大部分是走私進入西夏的［7］17。據考古發現，西夏境內流通的主要是北宋錢，而非西夏自己鑄造的貨幣，這反映了西夏經濟在一定程度上對宋朝的依賴［8］，同時也反映了北宋銅錢流入西夏數量之龐大。《宋史》載：“西北邊內屬戎人，多赍貨帛于秦、階州易銅錢出塞，銷鑄為器。乃詔吏民闌出銅錢百已上論罪，至五貫以上送闕下。”［9］4377太平興國八年（983）鹽鐵使王明言：“沿邊歲運銅錢五千貫于靈州市馬，七百里沙磧無郵傳，冬夏少水，負擔者甚以為勞。戎人得銅錢，悉銷鑄為器，郡國歲鑄錢不能充其用，望罷去。”［6］559雖然北宋政府頒布了諸多禁令來阻止銅錢外流，但正如汪圣鐸指出的，宋朝的錢禁效果很差，因此難以改變錢幣大量外流入西夏境內這一事實［10］185。

西夏這一時期除與宋之間有貿易外，與遼也有大量的商貿往來。遼朝在云中西北過腰帶上石欏坡、天德軍、云內及銀甕口等地設置與西夏、韃靼的貿易市場［11］186［12］，這就為銅、鐵流入西夏提供了渠道。《遼史》載，遼重熙二年（1033），遼興宗下令“禁夏國使沿路私市金、鐵”［13］215，遼清寧九年（1063）又“禁民鬻銅于夏”［13］1527。并且遼在榷場貿易中規定了“唯錢禁甚嚴，禁不得夾帶交易”［11］186。盡管現在關于遼、夏雙方貿易的資料少之又少，但從遼對與西夏貿易中的一些禁令來看，西夏有一部分銅錢來自于遼。

宋室南遷后，西夏就處于金的包圍之中，銅的輸入只能依靠金。金皇統元年（1141），金熙宗準許復置與西夏的榷場，同時放寬了對銅鐵出口的限制［14］。金夏之間只是短暫放寬了銅、鐵的限制。隨著兩國關系的交好與交惡，錢禁和銅禁也發生一些變化。金后來為防止銅錢外流，遂立制，“初禁銅越外界，懸罪賞格”［15］1069，“以錢與外方人使及與交易者，徒五年，三斤以上死”［15］1076。后金經常變更、廢立西夏榷場，使得夏金貿易水平始終不如夏宋［16］78。相較于遼，金本身使用銅錢要困難得多［17］［18］。

隨著北宋的滅亡，金夏兩國關系的惡化，使西夏境內的銅錢及銅鐵的輸入少。在總體存量減少的情況下，只能加強內部對于銅錢的控制力度，西夏從中期到晚期錢禁力度的加大與這些因素是分不開的。

（二）西夏經濟體系的崩潰

西夏中后期，經濟體系的逐漸崩潰直接影響了錢禁的實行。由于西夏土地可以自由買賣，這一時期王公貴族、部落首領、佛教寺院等憑借政治上的特權對土地大肆掠奪，導致土地兼并嚴重。史金波通過黑水城出土的十二件西夏文土地買賣契約文書，發現普度寺通過土地買賣方式兼并了寺廟周圍大量的土地［19］。佛教寺院等大土地所有者通過買賣土地、借貸等經濟手段積聚了大量田產，使得廣大自耕農失去土地，淪為他們的佃農或依附民，也導致了國家可控制人口和土地的減少。因為西夏田賦是按照土地等級，依畝計稅［20］，并且還對節親、丞相、臣民等所屬的佛教寺院實行免半稅的政策［3］193，這不僅意味著土地兼并讓大量的財富集中在大土地所有者手中，而且還極大地影響了西夏政府的財政收入，造成了政府財產的損耗和流失。

如前文所指，西夏嚴厲禁止銷銅為器，說明了當時西夏銅錢購買力是低于其實際價值的，這也直接反映了當時西夏經濟形勢的不容樂觀。到西夏晚期，甚至出現“物物交換”的形式，這種形式的出現顯然是經濟的倒退。國家經濟信用出現危機，西夏經濟崩潰程度可見一斑。而銅錢作為國家經濟命脈，在經濟崩潰的西夏晚期，加大錢禁實行力度也在情理之中。

（三）頻繁戰爭的影響

西夏中期，經過與北宋長期的戰爭，國力已走向衰退。夏元德六年（1124）“天會議和”向金稱臣后，雙方曾為爭奪河東二軍、八館之地和麟、府二州，數次兵戎相見。之后雖經歷長達七十余年的和平，但1210 年，因金坐視蒙攻夏而不救，夏、金之間開始了十余年的交戰，其間蒙還數次發動對夏的戰爭［21］230-233。西夏對外的戰爭狀態一直持續到其滅亡，這使得西夏社會生產力遭到巨大破壞，西夏農、牧業并重，戰爭使得青壯年勞動力等生產者無法從事農業、畜牧業等生產活動。受戰爭的影響，武器裝備需求的急劇增加造成大量銅鐵資源的緊缺，甚至部分農業生產工具也被征用。這些都給社會經濟造成了嚴重的影響。而銅作為重要的戰略物資，它不僅是西夏內部經濟的命脈，也為西夏與其他民族政權對峙提供了必要的基礎，必須嚴加管理。

從上述諸方面來看，西夏中晚期后，錢禁趨嚴的原因是來自內部和外部的雙重影響。一方面，西夏晚期，政權緊張，土地兼并日益嚴重，極大地影響了西夏政府的財政收入，造成了政府財產的損耗和流失。同時對外戰爭的不斷，使得銅、鐵資源等損耗極大，對社會也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另一方面，西夏對外貿易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隨著遼、北宋的滅亡以及與金關系的惡化，銅、鐵等金屬資源輸入更加艱難。《亥年新法》頒于西夏晚期，西夏正處于政治動蕩、內憂外患、經濟混亂的時期，故統治者修訂法典以加強對銅錢和銅的管理，是希望控制更多的戰略物資及安定經濟，以達到鞏固統治的目的。

四、結 語

西夏商品經濟日趨活躍，貨幣需求量激增，又因宋室南遷，西夏處于金的包圍之中，斷絕宋輸入錢幣之路。在這種情況下，夏仁宗時設立通濟監鑄造錢幣，以滿足經濟的需求，同時逐漸加強了對貨幣的管理。錢禁制度作為西夏一項重要的貨幣政策，主要內容包括了禁止盜鑄、銷毀、外流、過量儲藏等方面，其目的是西夏為了維護正常的社會經濟秩序，加強對社會經濟的調控，促進生產力的發展，進而穩固其政權。但從現有的出土資料來看，西夏錢禁制度的實施并未達到好的效果，一是從西夏故地出土的窖藏錢幣來看，西夏時期大量的錢幣被收藏，并未在市場上流通。二是西夏后期，一些地域出現了物物交換的方式，說明西夏經濟秩序倒退，雖然中晚期加強錢禁實行力度，但實際效果并不好。這與西夏中后期經濟發展整體水平不高，趨于停滯，甚至倒退是相一致的。此外，宋、遼、金實行錢禁主要是應對錢荒問題，西夏中晚期是否也曾面臨這一問題，因資料過于有限，我們還無法對其進行更深入的討論。

注釋：

①參見金申《西夏鐵錢小議》，《中國錢幣》1985 年第4 期，第16—17、22 頁；顧吉辰《西夏貨幣制度演變及其流通渠道》，《寧夏社會科學》1991年第3期，第71—78頁；張玉海《從天盛律令看西夏榷禁制度》，《寧夏社會科學》2000年第1期，第90—95頁；陳炳應《西夏貨幣制度概述》，《中國錢幣》2002年第3期，第39—42頁；張秀峰《對西夏鐵錢的幾點認識》，《內蒙古金融研究》2002第1期，第6-39—6-46頁；杜建錄《西夏經濟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第166頁；牛達生《淺論西夏鐵錢及鐵錢專用區的設置》，《中國錢幣》2004年第4期，第10—14頁；史金波《西夏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10頁；胡若飛《西夏“敕禁律”考》，載于《西夏歷史與文化——第三屆西夏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甘肅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71—179頁；楊富學、陳愛峰《西夏錢幣的流布區域及相關問題》，《西夏研究》2012年第4期，第3—28頁；李志鵬《北宋“錢荒”與西夏之關系》，西北民族大學2013年碩士論文；汪圣鐸《兩宋貨幣史》，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第115—202頁；李鳴驥《西夏錢幣鑄造特點及其變化原因初探》，《西夏研究》2017年第1期，第44—49頁。

②參見Горбачева З. И., Кычанов Е. И.,Тангутские рукописи и ксилографы. Москва: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восточн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1963,pp86-87.中譯本見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歷史研究室資料組編譯《民族史譯文集》（3），第62—63頁，在錄文、譯釋的過程中以丙種本為底本，同時參校乙種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