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巖
內容提要:為破解公共服務供需失衡難題,文章基于財政治理視角提出一個推動公共服務精準化供給的框架。即以“人民財政”精神為價值引領,通過多元主體的緊密互動形塑財政治理結構,以此嵌入式地影響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行動過程。基于此框架,為了實現公共價值的創造與公共服務精準化,在公共服務需求識別、資金投放、方式設計以及過程管理的生命周期中,應通過財政收支政策、預算管理制度以及財政管理體制的優化,提升財政治理的精準性和有效性,形塑共治共享的財政治理格局,以此來保障公共服務供需的精準適配。
2021年底,國務院批復了由國家發改委牽頭、多部門聯合印發的《“十四五”公共服務規劃》(下文簡稱《規劃》)。《規劃》緊緊抓住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民生問題,在科學界定基本公共服務、非基本公共服務以及生活服務的基礎上,提出了公共服務高質量發展的總體規劃,這對穩步提升公共服務保障水平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當前社會對我國公共服務供給的期待以及專業人士和學術界對《規劃》的關注,多側重于公共服務的均等化、標準化。但詳細解讀,《規劃》其實還蘊含了對公共服務精準化的要求,強調了對基本公共服務的短板弱項實施精準治理,對非基本公共服務和生活服務的多樣化需求作精準回應。特別是提出“逐步完善精準服務、主動響應的公共服務提供機制,實現從‘人找服務’到‘服務找人’的轉變”,可看作是對未來公共服務精準化模式的一個基本定位。
從邏輯上看,公共服務精準化體現了以高效能治理促進高質量發展的進路,與均等化、標準化具有內在一致性。一定程度上說,高水平的公共服務均等化和標準化,必定意味著高水平的精準化;沒有足夠精準的靶向,公共服務均等化和標準化都將大打折扣甚至失去其原有意義。從現實中看,公共服務精準化直接面對的是居民的個性化公共需求,直接影響著公共服務供給的效率與質量評價,體現了追求社會公平、實現共同富裕的實踐趨向。在以標準化促進均等化的過程中,根據不同對象的需求分門別類設置服務項目和支出標準,這其實體現了對不同類別群體需求的精準化滿足,即以分城鄉、分地域、分群體(包括某些特殊群體如殘障人士)以及分層次地精準供給代替“一刀切”式供給。這種以滿足居民個性化公共需求為目標的產品提供方式,與公共服務均等化一起構成了我國財政制度的價值譜系。
在公共服務均等化與精準化的共生過程中,精準供給通過回應公共服務需求的時空迭代來實現對均等化的持續推進。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相應地,以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為依照的公共服務正在從“有沒有”向“好不好”的供給方向轉變。當前,我國人口老齡化程度加深,生育政策調整帶來了相關公共服務需求的多樣化,近年來新冠疫情的沖擊導致醫療、社保以及就業等領域的服務供給壓力加大。而且,基本公共服務在城鄉、區域、群體間供給的均等化水平仍需提高,偏遠、西部以及農村地區的公共服務供給規模和質量亟待提升,尤其是貧困人群、老年群體、殘障群體等無法充分享受公共服務帶來的幸福感和獲得感。這些都對以往公共產品同質化、不充分供給的現狀提出了挑戰。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已經步入新時代,公共服務受眾群體的異質性、各類公共產品升級的不平衡、不同區域和城鄉場景的并存疊加,均呼喚著一種城鄉融合、地區均衡、群體適恰的公共服務體系。但在公共服務特別是非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中,“一刀切”式的平均化供給并不是效率最高的方式。考慮到服務需求的異質性,這有可能造成服務供給過剩與不足共存的結構性困境。而精準化供給是化解這一難題、促進公共服務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選擇,亦是提高財政支出效率的重要進路。
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理應通過財政精準施策來回應整個社會對公共服務的多元化、多層次需求。但是,公共服務精準化決策牽涉多元治理主體,效果如何受限于財政過程中預算支持程度等因素。而且,公共服務決策必定產生一定的政策成本,制定與實施政策的過程同時也是預算管理的過程,這對我國財政預算管理提出更高要求。那么,財政治理能否以及如何提供公共服務供需失衡的問題解決框架,以通過公共服務精準化來實現更好滿足人們美好生活需要的目標?
關于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內涵,現有研究既存在共識亦有相異之處。既有成果大多將公共服務精準化納于公共服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范疇,聚焦于民眾的需求導向,鑒于公共服務需求“空間”“類別”等結構性差異(尹欒玉,2016),依托大數據技術對其進行精準感知、聚類、滿足以及監測(胡稅根等,2022)。亦有學者認為隨著公共需求的動態升級(鄯愛紅,2012),應側重對差異化、個性化、高品質服務需求進行精準滿足,以此呼應解決發展不充分的問題。在如何促進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路徑探討上,陳水生(2017)建議應錨定服務需求,由粗放、被動向精準、主動轉變,林敏娟等(2018)認為在供給環節上應依托需求識別、生產供給、過程管理、效果評估等維度實施。財政作為國家向社會所作承諾的制度性約束機制(馬駿,2005),重要功能在于保障公共服務供給、對公民的需求進行精準回應。現有研究主要集中于經驗式的規范闡述,或提出在數字化轉型背景下,利用數字技術推動中央和地方政府精準分配權責和資源(夏杰長,2021),建立基于大數據的公共服務供給成本—收益分析機制(王玉龍等,2018)。
綜觀前述,現有研究為我們揭示了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基本圖景,為本文提供了可供討論的基礎。但既有文獻對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財政探討尚不充分,碎片化有余而系統性不足。比如,既有文獻在討論公共服務精準供給時多站在財政部門的視角上,忽視了當代公共財政體系中治理主體多元化的特征,而這正是中國特色“人民財政”內在邏輯的具體表現。鑒于此,本文將結合已有文獻,從財政治理的角度對公共服務精準供給進行系統性思考。
財政治理是治理理念在中國特色財政場景下的延展,它統籌考慮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地方政府之間以及政府與社會、市場之間的關系。這種多主體間的緊密互動,編織了包含府際治理、政社治理以及政府內部治理在內的多維財政關系。公共服務精準化的價值在于解決供給中的錯位、越位、缺位等不充分、不均衡的供需矛盾。我國的公共服務供給中仍然存在治理主體間協調互動不足,“碎片化”關系導致服務供給的重復低效等問題。鑒于此,為了破解公共服務供需失衡難題,需要著重思考財政治理體系的完善和能力的提升是否能夠為公共服務的精準供給提供解決之道。
本文從財政治理視角切入來凝練公共服務精準供給何以可能的路徑,構建理解公共服務精準化的“結構-過程”框架(如圖1所示)。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以及社會主體間的關系互動形塑了復雜的治理結構。延展至財政領域,財政關系良性與否直接映射財政制度是否完善。鑒于人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本質上是人們對先進制度和公共產品的需要(武靖國,2017),財政治理主體間的互動不斷重構財政制度的變革,進而嵌入式地影響多元主體在公共服務供給過程中的行動表現。具體地,應以“人民財政”精神為價值引領,以民眾真實需求為靶向,依托財政收支、預算管理和財政管理體制的現代財政制度完善(高培勇,2014),將財政治理理念貫穿于需求識別、資金投放、方式設計以及過程管理的公共服務精準化生命周期中,建設有效市場、有為政府、有能社會,以高效能財政治理保障公共服務精準供給。

圖1 財政治理保障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分析框架
思考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財政治理機理可發現,其體現了“人民財政”與公共服務精準化的價值耦合。財政的“公共性”與“人民性”在回應公眾需求方面是內在統一的。“人民群眾滿不滿意”是財政支持公共服務供給的價值歸宿,群眾差異化的服務需求承載著公共價值輸入到財政治理體系中,從而促進公共服務供給精準化。中國特色“人民財政”為公共服務精準供給提供堅實的根基,從而實現公共價值的最大化。一是財政資源對于公共價值的創造意義重大,構筑完善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制度體系需要付出成本,而這些成本需要財政做支撐。二是公共服務精準供給內含“人人共享”的需求導向以及人民財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公共性內核(衡霞等,2019),二者共同契合了公共價值創造的理論內核。因此,以“人民財政”為價值引領來重構財政治理體系,是實現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重要路徑。
財政治理致力于公共價值的創造,其內在蘊含的“人民性”和“主體性”成為推動公共服務精準化的強勁動力。一方面,在“人民財政”的價值引領下,聚焦公共服務高質量發展,精準滿足差異化的服務需求,實現人人共享。另一方面,在財政善治的導向下,注重多元主體共治,實現人人參與。為了實現上述目標,財政治理體系的重構需要考慮以下范疇:一是對政府自身的財政治理,涉及縱向層面中央與地方政府之間、橫向層面地方政府之間以及部門之間關系的協同;二是對多元主體關系的財政治理,主要牽涉政府與企業、社會組織、公民個體之間關系的互動;三是對公共服務的財政治理,在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行動過程中提供財政保障。
具體地,在府際間財政關系層面,通過促進財政收入、財政事權與支出責任的精準劃分來保障公共服務供給主體的精準定位、資金的精準支持。在政社關系層面,社會力量作為治理主體參與到公共服務供給過程中,例如服務需求的識別、供給方式的設計以及績效評價,均有賴于社會力量的優勢發揮。而對部門間關系的處理則貫穿了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生命周期,不論是財政偏好的集成、財政支出結構的優化,還是公共服務的遞送、預算績效管理,都要處理好財政部門與業務部門之間的關系。
綜上,為了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公共服務精準化意味著供給與需求的對接,背后是政府特別是地方政府與本地居民之間所建立起來的密切的交流、溝通、博弈聯系,而財政治理其實是各主體在國家治理體系中主體性角色的強化和回歸。公共服務精準化能否實現以及如何實現,則取決于財政治理體系中各個主體間的關系設計。因此,財政治理中所蘊含的“人民主體性”成為推動公共服務精準化的一條邏輯主線,通過“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指引來支撐、保障財政治理效能的發揮,通過財政制度的完善來約束、變革多元主體間的互動關系,最終通過治理系統與服務系統的界面互動(李文釗,2019),來構建財政治理保障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行動路徑。
為了保障公共服務需求的精準識別,需要確保財政所供給服務的內容能夠契合民眾需求,以及明確這些需求的滿足在各級政府間的權責劃分。
1.促進需求表達以精準錨定公共服務供給內容
公眾充分表達服務需求并被準確識別是公共服務精準化能否實現的前提,其關鍵是增進政府與民眾的關系互動,根據服務需求來細化完善公共服務供給內容并建立動態調整機制。應建立健全公共服務供需信息的雙向溝通機制,確保各類服務需求、多元治理主體、全過程服務供給的信息及時、有效傳遞。一方面,通過自上而下地主動精準定位重點服務對象,通過實地調研、深度訪談、調查問卷等渠道,特別是借助社區基層治理的力量來實現精準的摸底。另一方面,借助“互聯網+”途徑促進民眾需求信息自下而上地傳遞。比如,可通過相關政府部門網站及微信、微博等第三方平臺,疏通個體化和組織化表達渠道,搜集財政相關的社會輿論和熱點,并建立健全常態化的預算回應機制。
在充分獲取公眾需求信息之后,還應建立需求的精準分類、整合機制,梳理各領域不同層次、不同群體需求的同質性和異質性,從而識別公共服務供給的內容。一方面,民眾通過“用腳投票”向地方政府表達其對公共產品的需求與偏好。在戶籍制度改革的背景下,人口流動加快,居民用腳投票流動到能夠符合自身需求的地方,有利于公共服務供給內容與地方常住人口需求偏好更加匹配。另一方面,通過“用手投票”將差異化的個人需求通過公共選擇的過程聚合為公共需求和財政偏好(劉書明,2016),將相關利益群體納入預算決策過程,探索完善參與式預算,落實協商民主制度,并不斷提升民眾預算參與的能力,使在一定財政預算水平約束下的公共服務內容能夠及時供給最需要的人群(寧靚等,2019)。
2.明晰治理主體角色以精準定位服務供給責任
明確差異化公共服務供給的責任主體是實現公共服務精準化能否的重要條件。主要是明確哪些公共服務可通過市場化的方式來解決,哪些應繼續由各級政府分擔提供。
首先,處理好政府與社會主體間關系,明確政府與市場在基本公共服務、非基本公共服務以及生活服務等領域中的差異化角色定位,統籌不同主體以精準定位多層次公共服務的供給責任。加強政府在基本公共服務民生領域的財政支出責任,引導社會主體參與普惠型非基本公共服務的供給,為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在多樣化生活服務供給中的資源配置作用提供保障。在明晰政府與市場活動邊界的基礎上,通過建設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來構建公共服務的分類供給體系,對于公共服務應供給到什么水平,需要根據當地經濟社會發展水平量力而行。
其次,處理好縱向層面各級政府間關系。公共服務領域財政事權與支出責任需要精準劃分。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建立權責清晰、財力協調、區域均衡的中央和地方財政關系”。目前基本公共服務領域中央與地方的事權與支出責任劃分已出臺方案,還需進一步探索省以下政府層級間的職責分工和支出責任方案,依據公共服務的具體類別及其外溢程度,因時因地確定各級政府事權和相應的支出責任。另外,基層作為地方財政治理的神經末梢,與人民群眾有著最為直接、頻繁的互動,但對服務需求的精準回應需要有相應的治理權限和資金支持,以避免陷入“有心無力”的權責不匹配困境中。
最后,處理好橫向層面地方政府間的競合關系。促進地方政府間公共服務財政競爭,在自下而上的用腳投票機制和自上而下的標尺競爭機制的作用下,地方政府對公民差異化需求的重視程度上升,有利于公共服務供給與地方偏好的精準化匹配。同時應促進地方政府間公共服務供給合作。鑒于公共服務的正外部性和空間外溢,依托區域一體化戰略形成合力,實現區域內公共服務資源與設施的共建共享,加強經濟發達地區和欠發達地區間公共服務的精準對接和對口幫扶,對促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實現共同富裕有重要意義。
1.精準保障公共服務供給的財力支持
稅收治理以“人民性”為本質屬性,通過稅收制度改革可以助推公共服務精準化。首先,稅制改革中應處理好政府間稅收分配關系,提升地方財政自給能力。新時期需要加快優化以共享稅為主體的收入劃分模式(劉尚希等,2021),提高直接稅所占比重,為公共服務精準供給提供財力支持。其次,稅收是國家社會關系的具體表現,稅收立法與征收本身事實上可以體現出一部分社會偏好。稅收作為“取之于民”的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向全社會提供公共服務是稅收“用之于民”的重要方式。一般認為,稅收用途具有不特定性,無法形成差異化、個性化的成本受益匹配關系。但當代稅收制度的發展似乎正在改變這一傳統觀點。一些具有特定用途的公共服務收費,正在具備稅收的法定性、嚴肅性等特征;某些新興稅收手段,亦開始被賦予特定用途。從近幾十年各國社會保險統籌經驗看,社保資金安排存在一體化和分離化兩種趨勢。比如,社會保險費改稅的方案有助于在全國統籌的基礎上促進公平稅負、滿足流動人口的服務需求,但卻割裂了繳費與待遇之間的對應聯系。因此,社保資金的跨界統籌還是分灶使用及其利弊選擇,構成了廣義視角下稅收制度改革的關鍵內容,也成為推動公共服務精準化的重要影響因素。最后,依托稅收優惠、稅費減免等政策工具,撬動和引導更多的社會資本進入普惠性非基本公共服務和高品質生活服務領域,即通過稅收政策向公共服務領域的傾斜來補足弱項和短板,提升服務的精準化水平。
我國財政轉移支付制度日趨完善,在促進中央與地方以及地方政府之間的協同,以精準化推動區域間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等方面發揮著基礎性作用。但一般性轉移支付與專項轉移支付相結合的制度,事實上難以完全滿足各級地方政府不同生存狀態下的個性化需求。轉移支付最大的作用仍然是“保底”。地方政府要向居民提供精準化公共服務,需要精準化的財政收入規模預期。在這方面,財政轉移支付制度雖大有可為,但有時也無能為力。因此,建立起地方居民公共需求偏好與地方政府財政收入個性化渠道之間的構聯,就成為公共服務精準化的重要前提條件。從道理上講,地方居民需要個性化公共服務,理應支付個性化成本。如果個性化成本無法滿足個性化公共服務需要,其原因可能就是存在成本或收益的外溢,比如年輕勞動人口的凈流出,在本地享受了基礎教育服務,卻在外地創造了財富繳納了稅金。轉移支付固然可以一定程度上緩解由此造成的財政缺口,但其不可能也沒必要滿足地方政府的每一項個性化需求。而這正是地方政府精準化服務的職責所在,也是地方政府為人民服務的要義所在。那么,地方政府在自身財政源泉不足的情況下,滿足本地居民個性化需求的關鍵就取決于地方政府能不能發揮主觀能動性,為地方居民個性化服務找到適合的特定收入來源。從日本的“故鄉稅”經驗看,其采取了一個將基層政府組織與“曾經的”本地居民聯系起來的方案,可視作以個人為主體的特殊的轉移支付(郭佩等,2022)。這種方案突出了基層地方政府治理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同時也強化了“離鄉者”對曾經的故鄉的認同感或歸屬感,其實也是突出了居民的某些身份的主體性。這種對地方政府和居民主體性認知的強化,客觀上正是財政治理的內涵所在。
2.精準配置公共服務供給的財政資金
財政部門需要加強同業務部門之間的溝通與交流,保障對重點領域基本公共服務的財政資金配置。財政部門在進行預算決策時,通常會參考上一年財政數據來漸進調適,重點民生保障領域一般會根據當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以及和業務部門溝通的基礎上來劃定。當前,在人民群眾急難愁盼的重點服務領域,例如義務教育、就業社保、醫療衛生、養老服務、住房保障、文化體育以及社會服務等領域,供需失衡的問題較突出,需要建立與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相適應、與財政政策相銜接的財政投入穩步增長機制,從而精準彌補公共服務供給弱項。
對于財政資金的投放,應增強民眾的“主體性”,實現從“人找資金”到“資金找人”的轉變。財政支出傾斜的對象聚焦于居民而非項目,這樣才能更好地把握財政支出安排的靈活性和前瞻性,主動引領差異化的公共服務需求。因此,需要不斷優化財政支出結構,根據本地區資源稟賦的比較優勢和轄區居民的差異化社會屬性來優化公共服務設施的空間布局,促進公共服務在城鄉之間、區域之間的均衡,從而精準補齊公共服務供給短板。
通過促進政府與社會力量(企業、社會組織、公民個體)的協同互動,來精準設計公共服務供給方式,從而實現共建共享。在政府承擔基本公共服務兜底責任的基礎上,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服務供給可以利用自身優勢發揮“拾遺補缺”的功能,更大范圍地增加公共服務供給的多樣性,擴大公共服務的可選擇性,形成差序化的公共服務供給格局,這是精準化實現的重要前提。政府要引導和激勵企業或者社會組織參與公共服務供給,撬動國有資本、社會資本進入公共服務不同受眾的細分領域。根據不同群體的服務需求、各類公共服務的供給特性以及治理主體的供給能力來選擇公建民營、政府購買公共服務、公私合作伙伴關系等供給方式。如果將公共服務特別是普惠型非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看作是一個市場,有著眾多的消費者,而供給主體不應只有政府,那么需要進一步放寬公共服務市場準入,使民眾能夠在市場上以可負擔得起的價格購買到滿足自身需求的服務。這樣市場機制將服務供給的成本與受益對應起來,同時在政府機制的規范、約束下理順服務價格、保障服務質量,有助于更好地實現對個性化需求的精準回應。
政府應為公民參與公共服務供給提供條件支持和寬松的環境。公民作為公共產品和服務的重要供給主體,由于服務生產者和服務對象的身份重疊和更頻繁、直接的互動,有利于提升公共服務供給的精準化水平。在社區自主管理的場域中,個體可以直接提供公共產品或志愿服務,群眾的自我服務能有效激發個體的主體性意識,例如小區內個人出資建造、維護的口袋花園,由于是對外開放的,具有非排他性、非競爭性、正外部性等特征。因此,該口袋花園可以看作個體提供的公共產品,這種自我服務的過程增強了個體自身的幸福感和獲得感,更重要的是具有較強的公共性,利己的同時能夠實現利他,而這和市場機制中的利他性偏好具有不同的動機。
1.加強預算績效管理,提升公共服務精準供給效率
公共服務精準化的行動過程同樣也是公共服務預算管理的過程,預算績效管理目前已成為提高財政支出效率、提升公共服務質量的重要手段,加強預算績效管理有助于提升公共服務供給的精準化水平。
處理好財政部門和預算部門之間的關系,使“錢跟著事走,錢的多少跟著效率走”(謝志華,2017),這樣才能確保精準化的高水平實現。預算部門編制預算時提出的績效目標要聚焦于精準回應差異化服務需求這個“事”。為了落實相應的財政支出責任,需要完善地方公共服務供給的支出標準,根據國家基礎標準對特定公共服務領域中不同地域、群體和層次的支出標準要進行分類分檔的細化設計。財政部門則需要根據績效目標對預算進行審核,并實施全過程績效跟蹤與監控,確保財政資金按照既定的預算安排使用。但是這種規范化不可避免地限制了預算資金的自由調配,預算部門無法對內外環境的特殊變化以及服務對象個性化需求的涌現做出及時回應,由此便出現控制導向和績效導向的沖突(趙早早等,2019)。因此,如何兼顧約束性和靈活性考驗部門之間的協同,需要以績效目標為導向,適當擴大預算部門的管理權限并輔之以相應的激勵約束機制,從而確保公共服務預算配置和績效目標的精準匹配。
公眾作為重要的治理主體如何有效參與到預算決策過程中是一個機制性問題。在預算管理的全過程中都要堅守民心,設計順暢的、多元的公民訴求表達通道,確保“錢”跟著群眾“急愁難盼”的“事”走,這也能增強政府與公眾之間的信任。從差異化需求信息輸入預算管理系統到預算編制決策的輸出可以看作是公共價值的識別、建構與創造,各類主體的異質性需求需要統籌考慮,確保預算部門的“理性”選擇符合政府預算的公共選擇(程瑜,2014),可聘請獨立、客觀、專業的第三方評估機構,這是提升精準化預算決策科學性的重要保障。
2.完善數字財政體系,提升公共服務精準供給能力
數字財政對于財政精準化意義重大,可以說,沒有數字化技術的應用,精準化就難以實現。同時技術的應用要始終圍繞提升財政滿足公共需要的精準性而展開。要利用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技術來完善財政治理體系,為公共服務精準供給增勢賦能。
利用數字技術實現政府整體性財政智治,依托數字平臺促進資金流、業務流、信息流、數據流以及服務流的統一,從而更好地精準回應公共服務需求。一方面,數字技術推動中央和地方政府精準分配權責和資源,通過動態甄別公共服務相關的海量數據并進行精準分類和計算,對公共服務目標群體及其受益情況進行測度,從而識別不同層級政府的職責界定和財政分擔、供給優勢及承載能力,促進公共服務事權、財權、支出責任的精準匹配。另一方面,預算管理一體化系統上線后,將公共服務相關的多層次、跨層級、全流程的財政數據按照統一的數據標準上傳至管理平臺,公共服務相關的業務操作也由線下轉為線上,促進財稅部門和預算部門之間的數據聯通和業務協同,從而確保公共服務財政支出的精準度。
利用數字技術實現政府與社會力量的協同,從而構造公共服務精準供給共同體。在技術的支撐下,可利用政府網站、政務APP、第三方社交平臺等用戶規模大、活躍度高的優勢,更加精準、便捷地實時了解公眾需求,同時有效公開公共服務財政績效信息,營造政府與公眾之間可持續互動的良性氛圍,有助于創建全面、深入的信息化網絡來反映個體和公眾集體的選擇。更重要的是,數字技術沖擊了多元治理主體的互動模式,技術的即時性和消弭空間距離的特性使得公共服務的邊界變得模糊,催生了多元化的服務生產模式。可以利用多樣化的財政政策工具來促進公共服務的合作供給,從而避免公共服務供給的重復與低效。
在這個過程中可以發現,財政治理與數字技術的互嵌共同作用于公共服務供給的精準化。一方面,財政治理主動吸納數字技術并搭建預算管理一體化等業務平臺,使之契合現行的財政治理要求,通過治理技術的創新打破信息壁壘,化解財政治理網絡中各主體之間存在的信息不對稱難題,提升公共服務精準供給效率。另一方面,人民財政的制度改革為數字技術的嵌入提供運行規則,重要的是為其錨定價值內涵,技術的運用受到既有財稅制度的規范引領和約束限制,從而有助于塑造精準化的財政治理體系。
公共服務供給的精準化、均等化有力地增強了人民對政府的合法性認同。財政治理能夠為公共服務的供需失衡提供問題解決框架,通過財政治理體系的完善來建立健全現代財政制度,實現多元治理主體在服務供給生命周期中的協同行動,從而精準對接公共服務的差異化需求,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財政治理保障公共服務精準供給的行動邏輯其實體現了對“人”的關注。具體地,主要表現為社會主義財政人民性和財政治理主體性的同向而行,生動演繹了公共服務精準化中的共治與共享,即“為了人民,依靠人民”。人民性是財政的本質屬性,通過公共服務供需的精準對接實現公共價值的創造,體現了人民財政發揮治理效能的價值旨歸。同時,只有實現多元治理主體的集體行動與合作共治,財政制度良性運轉,才能達到公共服務精準化的理想效果,治理主體特別是社會力量在共治過程中其主體性也得以成長,這體現了共治共享的財政善治理念。在財政治理過程中,人既是主體又是客體,復合與多樣的公共服務需求并不是個人差異化需求的簡單加總,如何保障精準化供給,需要在人的差異化需求與制度的公共選擇之間尋求一個平衡,從而實現人民性和主體性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