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的社會主義觀

岳 梅

（福建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福建福州，350117）

東歐劇變后，世界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聯合愿望并未就此消沉，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以下簡稱為“會議”）正是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于低潮中奮進的產物。會議1999年第一次正式召開后，經過不斷發展和完善，已成為當前政黨數量最多、規模最大的具有社會主義性質的國際聯合組織，是推動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一支重要力量。會議社會主義觀的諸多理論及實踐無不彰顯著世界共產黨和工人黨探索與建設社會主義的政治謀略與布局。

一、會議社會主義觀的理論貢獻

會議在交流和分享社會主義觀的過程中貢獻了諸多有益的觀點和理論，既包括對資本主義的探究、對馬克思主義國際聯合思想的發展，也包括對社會主義探索和建設理論的豐富。

（一）會議對資本主義的幾點變化的探究

其一，會議認為資本主義進攻方式更具有隱蔽性。資本主義國家一方面美化資本主義及法西斯主義，另一方面又在不停地抹黑、污蔑共產主義，利用意識形態差異煽動沖突的丑惡面目。

其二，會議認為資本主義國家對人民的剝削和壓迫更具進攻性。這表現在，政府通過各種方法來幫助資本家實施對工人的剝削，將越來越多的生產和財富集中在少數強大的壟斷企業手中。資本主義國家除了壓榨本國人民以外，還憑借其強大的國力加緊掠奪他國的資源，加劇了全球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性，擴大了貧富兩極分化的同時引發著戰爭和環境危機。印度共產黨（馬克思主義）指出，帝國主義通過國際金融和貿易體系推動其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經濟議程。全球化不過是帝國主義為了廉價的勞動力、廉價的原材料和市場的控制手段，它的公然目標是賺取驚人的利潤和積聚驚人的財富。

其三，資本主義內部社會主義因素增加。雖然資本主義對社會主義及共產主義的有關活動及象征符號進行堅持不懈的打壓，建立了比較系統和完善的社會福利制度的同時，增加了國家對市場的干預，建立了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的調節體系等方式有效“延長”了其生存壽命。但是其固有的基本矛盾沒有改變，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對立雖不同以往那樣急促而暴烈，但是二者之間的對抗性本質沒有改變，工人階級受剝削的地位沒有改變。另一方面，會議注意到因資本主義制度所固有的經濟危機及疫情防控不力給人民帶來的慘痛生活，世界各地對資本主義的抗議不斷高漲的跡象正表明資本主義制度的不合理性，人民大眾更傾向于向社會主義尋求解決方案。

（二）會議對馬克思主義國際聯合思想的發展

其一，會議堅持并發展了一種新型的聯合形式來推動世界左翼政黨的國際聯合：會議以年會的形式來幫助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加強交流、推動團結。會議本身并不是一種嚴格的國際聯合組織，其中既有堅持革命的黨，也有偏向改良主義的黨，甚至有反動的黨，但是最為重要的是與會政黨能夠在交流中超越意識形態差異，摒棄大國大黨主義而堅持平等性，尊重彼此的獨立地位，積極建立一種健康的黨際關系。會議也必須注重自身的發展與完善，才能更好地在促進各國無產階級政黨的建設與聯合中發揮重要作用。會議本身就是無產階級政黨不斷加強團結合作的體現。例如，會議為保證自身的有效運轉、確保協調的有效性，不僅成立工作組，還制定了工作組的章程文件。文件明確規定：會議小組不是會議的領導小組；除了被確認為是工作組任務的那些事項外，不得就工作組以外的其他事項作出決定；充分尊重會議成員之間的平等。此外，會議就當次與會政黨所探討的成果及其關心的問題，通常以“呼吁”及“聲援聲明”的形式來公布本次會議的討論概況及成果，確定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共同的行動方略并采取聯合行動。簡而言之，會議沒有嚴格的綱領及章程，各黨之間獨立自主、求同存異、平等協商。恰如聶運麟教授所闡釋的，“當代共產黨和工人黨國際會議完全不同于‘共產國際’，也不同于20世紀中葉的‘莫斯科會議’，它不是人為地構建一個‘統一’的世界社會主義運動，也不可能去形成‘單一革命戰略’”［1］。

其二，盡管會議成員黨在具體聯盟對象上的選擇有所分歧，但是在建立統一的反帝聯盟的要求上依然達成一致并提上了日程：會議積極與其他進步力量建立反帝聯盟，注重在國內和國際層面發展社會主義的力量。當前條件下，難以通過劇烈的階級革命的方式來終結資本主義，因而會議中諸多政黨認可將參與議會選舉作為反抗資本主義、實現社會主義的措施之一。

（三）會議對社會主義探索和建設理論的豐富

其一，會議從多方面加強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會議從東歐劇變的分析中得出其原因在于黨放棄無產階級專政，而非社會主義制度的問題。因此，會議強調，無產階級政黨應該加強黨的自身建設，主張組織和領導群眾在工會權利、醫療保健、投票權和反對氣候變化的日常斗爭中發展黨的領導能力，堅決消除黨內的腐敗現象，以馬克思主義理論增加精神支柱和思想凝聚力。執政的越南共產黨指出，建設社會主義是長期過程，要保證一種穩定、持久、始終如一的政治力量忠誠于這一終極目標；另一方面，對執政黨來說，保持自身的武裝力量和領導能力是非常重要的［2］。

其二，鼓勵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多樣化探索。會議在探討過程中認識到世界各國國情差異很大，因此，強調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尊重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多樣性，避免一切形式的教條主義及“左”“右”傾錯誤。在對社會主義道路的實現及建設上，鼓勵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根據自身國情創造性地發展和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支持多樣化探索實現社會主義的路徑，支持社會主義建設從一元模式到多元模式發展。比如在社會主義實現方式上，鼓勵運用新興傳播媒體，支持參與議會選舉，鼓動群眾斗爭及積極聯合其他組織以建立統一戰線；在社會主義建設的具體方式上，尊重不同國情下各政黨的獨立自主性，承認市場經濟的作用。總之，會議強調社會主義的建設不能輸出和復制，必須探索出既符合實際，又彰顯出各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

其三，會議認識到群眾斗爭的力量，尊重人民群眾的訴求。葡萄牙共產黨指出，社會主義革命事業是群眾自己的事業，群眾的積極參與是社會主義取得勝利必不可少的根本前提。［3］與會政黨汲取經驗教訓，十分注重與人民群眾的聯系。共產黨和工人黨在第十八次會議的開幕詞中指出，加強共產黨員和勞動者，加強廣大人民群眾，特別是動員青年、學生、婦女在勞動、社會、工會、民主權利和社會主義中的反帝斗爭。

二、會議社會主義觀的實踐成效

無產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后解放自己。因此，會議對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并非單單局限于理論當中，同樣也體現在根據相關共同行動方略而采取的實踐行動中。

（一）維護廣大工人群眾的權益

其一，維護了廣大工人群眾的基本生活保障權利。會議注重將反帝國主義的斗爭必須自覺地放在領導群眾為日常權益而展開的斗爭中實踐，關注社會弱勢群體，捍衛移民、遭受歧視的人以及少數群體的權利。為了爭取包括在就業、教育、社會福利、男女平等等社會問題上的權益，共產黨和工人黨參與或領導民眾發起了一場又一場的反緊縮運動，維護了廣大工人群眾的權益。例如在愛爾蘭，工會與人民聯合發起的反水費運動成為一場全國范圍的抗議活動，在逼迫政府讓步的過程中正式建立了維護水權的統一戰線，使得民眾權益得到保障，同時也不斷壯大工會組織和黨組織的力量。

其二，促進了工人群眾健康與安全權利的保障。會議認為全球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再次展現出了資本主義的掠奪性。會議多次簽署了呼吁書，表示反對政府向大型壟斷資本主義企業提供巨額資金來確保資本主義生產秩序的正常運行而將疫情危機轉移給工人群眾的做法，強調各國人民必須加強健康保護的斗爭。

（二）推動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進程

其一，肯定并支持了社會主義的建設歷程和當前社會主義國家的發展。一方面對社會主義蘇聯進行了客觀的評價；另一方面充分肯定中國、越南、老撾、朝鮮和古巴對世界社會主義運動所做的貢獻，認為社會主義國家在全球政治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巴西共產黨強調，現存社會主義國家“在共產黨的領導下為使人民能夠實現國家發展戰略和向社會主義過渡，為和平所做出的行動及國際合作得到巴西共產黨的支持和聲援”［4］。特別近期對于新冠疫情的防控，會議充分肯定中國在抗疫過程中所展現的國際主義精神，認為中國強大的疫情防控能力為國際社會展示了社會主義優越性；對資本主義國家因疫情對中國展開的攻擊，會議成員紛紛發言對其行為進行強烈譴責。

其二，堅守了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指導地位。盡管會議中的政黨對指導思想各有偏好或取舍，但總體來說都以馬克思主義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為指導。一方面，會議始終以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和行動指南，作為黨間合作的思想基礎，并且反對新自由主義、機會主義以及其他各種偽社會主義，以抵制資本主義剝削制度和腐朽思想的侵蝕。另一方面，會議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注重對社會主義的理論宣傳，有意識地采取行動以加強意識形態的建設工作。因此，會議不僅設置了官方網頁及刊物，還有專門的會議小組，在會議中形成的呼吁及各種協調方案中積極捍衛馬克思主義的真理地位，可以說會議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種對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積極宣傳。同時，會議中許多政黨在各自的實踐中十分注重新興技術在宣傳馬克思主義、批駁資本主義上的應用，指出要積極利用電子媒介等現代傳播手段進行宣傳。

其三，支持并促進了各與會政黨的建設與發展。一方面，會議認為鞏固無產階級政黨的意識形態基礎是組織工人階級斗爭和社會主義勝利的必要條件；另一方面，會議從黨員數量及年齡等多方面探究了提升其領導能力的方式方法。此外，會議為在世界社會主義運動態勢普遍低潮情況下的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交流分享斗爭經驗、砥礪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建設和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這體現在，會議對遭受迫害的共產黨和工人黨給予積極支持和關注，并多以針對具體政黨簽署團結聲明的形式展現。同時，在會議的影響下，有較多政黨取得可觀成就。如比利時工人黨，“五年內支部的數量增加了150%，公司職員的黨員總數增長了75%”［5］。在2018年的伊拉克議會選舉中，伊拉克共產黨與其他政治團體聯合贏得了最多的席位，被認為有利于幫助伊拉克開啟新的發展之路。

（三）聲援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斗爭

其一，爭取和平、反對帝國主義戰爭是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應有之義，更是共產黨和工人黨的任務。會議積極聲援被壓迫的國家和民眾，推動爭取世界和平的斗爭。會議深刻認識到，北約的不斷擴張、歐盟的日益軍事化、帝國主義直接或間接通過代理人使用武力，以及單方面的帝國主義威脅、干涉、侵略和戰爭，構成了對和平與世界各國人民的嚴重威脅。會議在歷次會議簽署的聲援決議中都積極聲援受帝國主義壓迫和侵略的國家和民族，要求反對歐盟、北約存在的剝削及侵略行徑，聲援遭受帝國主義威脅和侵略的各國人民，要求和平與裁軍，反對使用核武器。同時，會議強調以和平方式解決爭端。比如，在敘利亞問題上，在第十四次會議的一份聲援決議中譴責美國、歐盟、北約、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等國對敘利亞的帝國主義干涉。堅決向敘利亞的工人和人民表示聲援，強調只有敘利亞人民能決定國家的未來。［6］

其二，會議支持了世界可持續性發展的問題。例如注意到資本主義國家解決環境危機的本質不過是另外一種方式的生態殖民。美國共產黨認為生態危機這一緊迫問題成為世界共產主義和工人階級運動的一項挑戰，現在而且將繼續不平衡地落在工人階級和貧困人民，特別是南方國家及其人民的身上。［7］在第二十一次會議的一份聯合聲明中，與會政黨要求揭開綠色帝國主義的虛偽面具，認為“綠色”環境運動已然資本化，成為資本主義維持新殖民主義的強大工具，其原則是為現行制度創造利潤。［8］會議認為關于日益嚴重的生態環境危機是共產黨和工人黨所不能忽視的，需要繼續在研究全球環境破壞與現代國家壟斷資本主義之間的整體關系中探究解決方案，并把它納入共產黨和工人黨的反壟斷戰略之中。

三、會議社會主義觀的局限性

會議在探索社會主義的理論與實踐中雖取得較多成果，但也存在諸多制約其進一步發展的局限性，例如教條化、理論難以有效指導實踐、觀點豐富但尚未系統化等問題。

其一，堅持馬克思主義但仍存在教條化的問題。會議在對社會主義的認識上堅持馬克思主義，總體上做到了根據現實條件靈活運用。但是有些與會政黨卻不愿意接受社會主義運動多樣性的事實，在一些立場上表現出教條化的傾向。值得注意的是，在關于市場經濟的問題上，會議中個別政黨沒有分析和考慮當前世界的發展現狀，把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完全對立起來，堅持認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是一條通向資本主義的道路，對中國社會主義國家的社會性質表示質疑，顯現出其對馬克思主義教條式的看法。這些誤解也是造成會議本身與中國共產黨關系十分微妙的原因之一。而馬克思、恩格斯對社會主義的描述和預測是建立在人類社會歷史發展規律和無產階級革命基礎上的。對社會主義社會在現實世界中的描述和建設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必然要在理解馬克思主義基本原則和觀點的基礎上靈活對待。縱觀社會主義國家建設和發展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到：從來都沒有一條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直接路徑和方法，必須通過迂回曲折的道路。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提出和發展，不僅振興了中國的經濟，更為想要建設社會主義的國家提供了寶貴的成功經驗。

其二，理論成果突出卻未能有效指導實踐。會議召開的主題十分明確，契合了在當前形勢下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為實現社會主義解放事業，反對剝削和一切形式的帝國主義戰爭、保護工人和人民的合法利益、為全球和平和社會主義而斗爭的政治任務，并且該主題在會后的共同聲明和相關的聲援決議中均得到了相應的體現，會議取得的成果突出。但是在帝國主義進攻強勁，新形勢、新挑戰層出不窮的國內外形勢下，緊張的會議日程限制了與會政黨的發言時間。在發言政黨頗多、涉及內容廣泛的情況下，理論成果雖豐富，但是對于具體問題卻難以深入探討，例如指導關于加強環境保護、軍備競賽等現實問題的具體解決方案。此外，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內部也存在著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差異，會議中往往出現多個政黨代表本國共產黨參會的現象。會議本身也只是一個松散的世界社會主義政黨聯合組織，政治主張多是以口頭形式，對成員并無強制約束力。加之大多數共產黨和工人黨自身力量弱小，在資產階級的壓力下難以將會議達成的理念轉化為實際的行動，這也是造成其指導方案難以有效指導實踐的原因。

其三，觀點豐富但尚未形成系統化的理論體系。與會政黨在會議中共同探討當前面臨的境遇，對批判資本主義進攻、探索實現社會主義道路、加強國際共產主義的團結等方面均展開了熱烈的交流，理論觀點較為豐富，在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及社會主義的方向上基本一致。但是“當代非執政共產黨并非整齊劃一的激進的左翼政黨，有些還比較溫和、保守，多樣性是當代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發展的一個重要特征”［9］。由于與會的各政黨處于不同的國情、面臨不同的問題，在具體問題上的認識還具有較多的理論分歧，尚未形成系統化的社會主義觀。比如在實現社會主義斗爭方式上存在選擇“革命”及“改革”的不同看法，在關于統一戰線上也存在具體聯盟對象選擇范圍上的差異，關于社會主義建設中市場經濟作用上的分歧等等。會議社會主義觀尚未系統化的主要原因在于成員間的分歧。其中國內學界認為，在第十五次會議中公開暴露出會議的分歧。這表現在與會政黨中針鋒相對的見解和看法讓諸多問題無法達成共識，致使會后沒有像往常發布“最終聲明”，取而代之的是“共同或一致行動指南”及兩份觀點相左的“新聞公報”。由此也可以看出，盡管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具有迫切的聯合愿望，做出了巨大努力，但是在世界社會主義運動處于低潮的情況下，其力量依然是弱小和分散的，社會主義運動仍然是被動的。但是隨著資本主義弊端的日漸暴露、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道路相比較優勢的呈現，及世界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在低谷中祈望復興的努力，必將推動會議社會主義力量的進一步整合，同時也會吸引越來越多的人關注會議的社會主義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