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福耀,徐 苗,張亞楠
(1.浙江工商大學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建設自由貿易試驗區(以下簡稱“自貿區”)是我國構建全面開放新平臺、開辟制度創新新高地,以及打造高質量發展新載體的一項重要戰略舉措。2013年9月至2022年3月,我國已分批次設立了21個自貿區,初步形成東中西協調、陸海統籌的全面開放新格局。“十四五”規劃提出,要進一步完善我國自貿區布局,賦予其更多的改革自主權,深化首創性、集成化和差別化改革探索試驗,復制推廣改革試點經驗和成果。當前,我國自貿區建設仍在持續推進,已形成覆蓋沿海內陸邊境的改革開放新格局,在貿易、投資、金融以及政府監管等多個領域進行積極有效的探索與嘗試,取得了顯著成效。貿易監管制度、外資管理負面清單制度、事前事后監管制度等多項制度的復制推廣,無一不展現出自貿區在探索制度創新成果方面的先行改革經驗。
《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發展報告(2021)》顯示,2020年前五批18 家自貿區新增外商投資企業6 400多家,以不到全國千分之四的面積創造了4.7萬億元的貿易總額,吸引了1 700多億元的外商直接投資,分別占全國比重的17.6%和14.7%。在取得這些顯著成效的同時,自貿區建設一方面可以帶來就業崗位的增加,另一方面也能夠產生創新性就業,催生國民經濟系統的結構性變化。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背景下,探討自貿區建設對試點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不僅能夠為創業政策制定提供有益啟示,而且可以為經濟制度改革創新提供方向。在我國構建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背景下,如何理解自貿區建設在擴大開放中的重要地位,如何更好地發揮自貿區的創業帶動效應,以進一步增強其在經濟發展中的創造性力量非常關鍵。要厘清這些問題,必須深入探究自貿區對試點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及其作用機制。鑒于此,本文基于自貿區設立的準自然實驗,利用多時點雙重差分(DID)模型,系統分析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研究結論不僅為量化自貿區政策效應提供經驗證據,同時也為如何進一步探索自貿區差異化發展、提升城市創業質量以及激發城市經濟活力提供有益啟示。
近年來,隨著我國自貿區制度創新和改革探索的持續推進,自貿區的經濟效應日益成為研究的熱點。現有關于自貿區經濟效應的研究大致可歸納為如下三個方面:第一,從整體角度評價自貿區對地區經濟增長的政策影響及其對周邊地區的溢出效應。例如,殷華等[1]研究表明,自貿區對地區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同時隨著制度改革的不斷深化,自貿區的經濟促進效應更加顯著。彭羽等[2]進一步利用廣義合成控制法考察了自貿區對周邊省份的空間溢出效應,研究發現上海、廣東自貿區分別對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經濟增長產生了顯著的帶動作用,而天津自貿區則未對京津冀地區經濟增長產生影響。第二,從自貿區對地區經濟影響的特定視角展開研究,考察自貿區建設的政策效應并探究其影響機制。例如,從資本跨境流動[3-5]、貿易發展[6-8]、創新能力提升[9-10]以及產業升級[11]等視角探討自貿區產生的政策效應。第三,自貿區對地區經濟影響的差異性問題。王愛儉等[12]采用省級面板數據,運用合成控制法研究發現自貿區對地區經濟增長的促進效應具有顯著的批次和區位差異。此外,也有研究發現不同自貿區對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的促進作用存在顯著差異[13]。
上述文獻從各個視角探討了自貿區的政策效應,毋庸置疑,自貿區對地區經濟發展存在顯著促進效應。然而,鮮見學界在自貿區創業效應方面的研究。事實上,自貿區在投資、貿易、金融和監管等領域推行的制度改革和試驗,不僅為企業創業提供了良好的制度環境,同時也為其提供了便捷的投融資服務支持,提高了創業者的創業積極性,進而提升試點城市創業活躍度。由此,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集中探討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進一步加深對自貿區政策的經濟效應的理解。創業不僅是促進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的動力源泉,同時也是吸納就業的重要渠道[14-15]。縱觀現有文獻,關于創業影響因素的探討主要從個人、家庭以及社會和經濟環境三個層面展開。其中,個人層面主要包括年齡[16]、性別[17]、人力資本水平[18]、社會資本水平[19]、工作經歷[20];家庭層面主要涉及家庭人口結構、經濟狀況、社會關系網絡等因素[21-24];而社會和經濟環境層面則涵蓋了創業者所處的政治、經濟、文化以及社會環境[25-27]。
創業環境作為復雜的社會大系統,由技術、經濟、文化以及制度環境等要素構成,是一個多層次的有機整體,也是創業企業得以建立、發展的基石。若缺乏企業生存所需的人才、資本、市場、政策等支撐要素,創業者的才能無法得到有效發揮,創業活動將步履艱難。地區貿易開放程度是創業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貿易開放帶來的競爭加劇或貿易條件變動會影響地區創業活躍度和創業活動的質量[28-30]。楊佩剛等[31]利用統計年鑒中各省企業法人數據對地區創業水平進行衡量,實證研究發現,貿易開放程度每提高1%地區創業水平將增加0.317%。孫楚仁等[30]采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數據研究發現,貿易自由化顯著提高了個體的創業傾向,且對創業的促進作用主要體現在附加值較低的行業。也有部分研究認為,貿易開放并不能為創業活動帶來有益影響,貿易自由化引發的國際競爭降低了產品的售價,導致企業家收入下降,阻礙了創業活動的開展。同時,國外市場需求增加吸引大量國內廠商從事商品出口,使勞動力需求增加,提高了勞動者收入,增加了潛在創業者的機會成本,最終減少了創業活動[29]。由此可見,已有文獻關于貿易開放對創業的影響是促進或是抑制尚未形成一致結論,因此,本文將從自貿區及其所在城市創業活躍度角度補充相關文獻。
綜上所述,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以自貿區為研究對象構造準自然實驗,實證評估自貿區的創業效應,這一方面是對自貿區影響效應研究的有益拓展,另一方面也是對現有貿易開放與創業關系研究的必要補充。第二,搜集整理了我國新創企業微觀數據,對城市創業活躍度進行刻畫,克服以往研究中利用問卷調查數據造成的樣本選擇偏誤問題以及統計年鑒數據存在的企業類型單一問題,能夠在更細微的尺度下,準確、可信地識別出自貿區所在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動態變化特征。第三,從行業和設立批次的視角,考察了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異質性影響,為自貿區差異化發展探索、重點開放行業選擇及制度改革側重等方面提供政策參考。
推進自貿區建設是黨中央為順應國際經貿形勢新變化和國際經貿規則新趨勢所提出的新一輪擴大開放舉措。為形成國際高標準貿易投資體系,自貿區在貿易、投資、金融與政府職能轉變等多個領域展開探索和改革,這些措施從多維度為提升所在城市創業活躍度提供了有力支撐。
金融發展能夠通過優化資源配置效率、緩解潛在創業者的資金壓力促進創業活動[32]。自貿區自設立以來,其核心目標便是對標國際經貿高標準,其中,深化金融開放與市場化改革、推進投資管理制度改革等是21個自貿區規劃方案中先行先試的重要領域和任務“公約數”。自貿區建設過程中,先后推出了一系列投融資便利化措施與金融開放舉措,主要涉及自由貿易賬戶分賬核算、人民幣跨境使用、離岸金融等,不僅能夠吸引國內金融企業在自貿區內集聚,還能夠促使傳統和新興資本跨境流通渠道相互融合形成有益補充,為境外金融機構入駐提供更加便捷的路徑,促使境內外資金流動呈現三角循環的態勢[33]。與此同時,境外金融機構入駐區內加速我國的金融科技與世界發展前沿接軌,逐步提升金融體系的運營效率,多方位拓展金融服務業務,降低企業創業運營成本,化解企業的融資難題,為實現國內經濟穩定增長注入新動力。自貿區為境內外投資開拓了便捷的資本流通渠道,提高了金融資源配置效率并降低了資金成本,將區內打造成開放的資金集散地,為新創企業提供了充沛的資金來源。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1:自貿區可以通過提升金融發展效率影響城市創業活躍度。
貿易開放對城市創業活動影響程度的大小往往與外部環境密切相關,對于嵌入在社會經濟活動中的創業者來說,其關于外部環境變化的判斷,是尋求創業機會從事創業活動的重要前提條件[14]。相對完善的制度環境和較少的政府干預,能夠形成良好的競爭秩序與人力資本激勵機制,增強知識溢出效應,并為創業者提供更多創業機會。市場化產生的制度紅利無疑會激發更多個體行動者的創業活力,最終促使城市整體的創業水平得到較大提升。自貿區推行的以負面清單為核心的外商投資管理制度,減少了企業的市場準入限制,擴大了企業可進入的行業領域,能夠吸引企業投資流向自貿區[34]。自貿區實施的政府職能轉變改革,涉及簡政放權、服務升級、改善監管等舉措。在制度漸進完善的過程中,這些制度改革措施,一方面,有效地避免監管部門對市場主體經濟活動的過度干預,對政府行為形成有效約束,為城市創業活動創造穩定、透明、可預期的營商環境;另一方面,可以提升企業運營效率,降低企業交易成本[35],提高創業者的創業積極性,吸引更多企業入駐自貿區。實踐證明,廣西自貿區成立三年來,區內新注冊企業總計達到7萬多家,是設區前企業總數的20 倍。河南自貿區成立一年多來,新增企業已達3 萬多家,占到同期省內新設企業的十分之一[36]。由此引申出如下研究假設:
H2:自貿區可以通過降低政府干預程度影響城市創業活躍度。
本文基于2013年起設立推廣的自貿區在不同時間和不同城市產生的政策沖擊,利用DID模型識別自貿區設立后對所在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借鑒唐宜紅等[37]的做法,選取自貿區所在城市作為處理組,非所在城市作為對照組,構建如下DID模型:

模型1 為包括了城市和年份固定效應的DID模型。其中,因變量Entreit表示城市i在t年的創業活躍度,本文參考謝絢麗等[38]的研究方法,采用各年度城市新注冊企業總數的對數來刻畫城市在當年的創業活躍度。FTZit為衡量自貿區設立與否的虛擬變量,對于第i個城市而言,如果沒有設立自貿區,則FTZit取值為0;如果該城市從第t年開始設立自貿區,則從該年開始FTZit取值為1。模型中β1為本文關心的估計系數,它度量城市在設立自貿區前后的創業活躍度相比于沒有設立自貿區的城市差異大小。Controlit表示影響城市創業活躍度且隨t和i變化的城市層面控制變量。μi為城市固定效應,μt為年份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控制變量的選取參考黃亮雄等[39]的研究,選取了5 個變量:經濟發展水平(lnpgdp):采用地區人均生產總值取對數作為度量指標;基礎設施建設(lncon),利用互聯網寬帶接入戶數占總人口的比重來度量;人力資本水平(Edu),采用普通高等學校在校生人數占總人口的比重予以衡量;工資水平(lnwage),采用職工平均工資取對數來表示;產業結構(Indus),采用第三產業與GDP的比值來度量。
采用2009—2019年中國270 個地級市數據和企業工商注冊信息數據,實證考察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其中,城市新增企業注冊信息來源于百度愛企查數據庫中有關各地市工商登記統計數據,樣本期間內該數據庫涵蓋了國內439個城市(包括縣級市)的企業注冊信息,其中包括企業注冊地址、年份、資本以及行業類型等。城市特征變量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由于部分城市關鍵變量信息存在缺失,通過各省區市統計年鑒進行相應補充。此外,2019年9月設立的江蘇、河北、黑龍江、云南、廣西和山東六個自貿區雖在樣本期間內,但由于設立時間相對較晚,難以識別這些自貿區的影響效應,同樣,2020年設立的北京、安徽、湖北3 個自貿區也不在本研究的樣本期間內,故在樣本中將這些自貿區所涉城市予以剔除。最終本文共包含4 批12 個自貿區24 個城市①。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表1 描述性統計
表2顯示了自貿區影響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基準估計結果,列(1)在控制了城市與年份固定效應后,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即自貿區的設立會提升試點城市創業活躍度。列(2)進一步控制了城市特征變量,核心解釋變量FTZ的回歸系數符號和顯著性均未發生變化,與列(1)的結果保持一致。同時表明,當其他條件不變時,相較于無自貿區城市,自貿區使所在城市新設企業增加了16.4%,顯著提升了城市創業活躍度。這可能是因為自貿區設立后,持續推進以“放管服”為主旨的政府職能改革、以服務實體經濟為目標的金融制度創新等一系列制度創新,一方面為潛在創業者提供了穩定、透明的營商環境,另一方面也為其提供了積極的投融資支持,無疑會促使創業者參與創業活動,從而提高城市整體的創業水平。

表2 自貿區影響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基準回歸結果
DID模型估計無偏的重要前提條件是,處理組和對照組之間符合平行趨勢假定,即有自貿區城市與無自貿區城市在自貿區設立之前,創業活躍度應呈現相同的變化趨勢,否則DID模型可能會高估或低估自貿區政策的影響效應。為此,本文參考法杰鮑姆(Fajgelbaum)等[40]的研究方法,對有自貿區城市和無自貿區城市的變化趨勢進行檢驗。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βt是本文重點關注的回歸系數,其分別表示有自貿區城市創業活躍度在自貿區設立之前四年和之后四年的變化情況,控制變量與基準回歸保持一致。圖1呈現了自貿區設立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動態影響。可以看到,自貿區設立前,城市的創業活躍度不存在顯著差異,即滿足平行趨勢假定。而在自貿區設立后,有自貿區城市相較于無自貿區城市的創業活躍度存在顯著提升。此外,趨勢檢驗的結果意味著自貿區設立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在設立后第一年就顯現出來了,并且這一效果存在持續性。

圖1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
為進一步驗證基準回歸結論是否穩健,本文通過使用三種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3。
1.反事實檢驗。本文參考呂越等[41]的做法,通過重新設置自貿區城市的設立時間來進行反事實檢驗。具體地,將自貿區的設立時間提前一年或二年再次檢驗其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如果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為正,則說明城市創業活躍度的提升很可能源于其他政策變化或者隨機因素影響。表3列(1)、列(2)回歸結果顯示,虛構的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并未產生顯著的積極影響,說明實驗組與對照組的創業活躍度差異不是其他因素導致的,而是來源于自貿區。
2.剔除省會城市和直轄城市(中心城市)。在自貿區城市規劃過程中,區位條件好、經濟發展快、市場規模大的城市更可能受到政府偏愛而被選擇設立為自貿區。相較于其他城市,省會城市和直轄市經濟地理條件更好、進出口規模和市場潛力更大,在自貿區設立之后的各方面配套措施均能獲得較好的保障。因此,本文參考孫浦陽等[42]的方法,選取刪除“中心城市”后的樣本進行再次估計,檢驗自貿區是否依舊會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產生影響。表3列(3)回歸結果顯示,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仍在10%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這也驗證了上文所得結論的穩健性。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3.雙重差分傾向得分匹配(PSM-DID)方法。為了盡可能減少在自貿區設立前城市間的系統性差異影響回歸結果,本文利用PSM-DID 方法檢驗自貿區設立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具體而言,為了便于比較,首先通過Logit模型對是否為自貿區城市的虛擬變量進行回歸,得到每個樣本的傾向得分值,然后再根據半徑匹配法給自貿區城市(處理組)匹配對照組,使得兩組城市在實施自貿區這項政策之前盡可能沒有顯著差異,從而緩解自貿區在設立時的自選擇偏誤所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其次,在此基礎上,運用DID 法估計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凈效應。由于傾向得分匹配(PSM)可以較好地處理協變量的偏差問題,而DID 法可以處理由于不隨時間變化和隨時間同步變化的不可觀測因素存在所造成的異質性偏差問題,因此,兩者的結合可以更好地識別自貿區的影響效應。表3列(4)結果顯示,在使用PSM-DID 方法檢驗后,自貿區FTZ 的回歸系數、符號和顯著性水平與表2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從而進一步證實前面的結論,即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顯著的正向影響是穩健的。
研究結果顯示,總體而言,自貿區能夠有效促進城市的創業活躍度,但是,由于各行業的進入門檻、自貿區設立批次等方面的差異,對不同行業或城市的創業活躍度影響可能存在顯著差異。對此,本文將從創業行業、設立批次兩個方面探討自貿區的異質性影響。
1.行業異質性分析。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了自貿區要探索放寬服務業準入限制措施,包括金融、商貿、航運及社會服務等多個服務業行業,目的在于吸引國內外優質企業落戶自貿區,激發市場活力。為此,將行業劃分為工業、生活性服務業、生產性服務業和其他服務業,進一步考察自貿區對城市不同行業的異質性創業效應。表4為自貿區對這四類行業創業活躍度影響的實證結果,結果顯示,自貿區對生活性服務業創業活躍度影響顯著為正,但對其他行業的創業活躍度沒有顯著影響。實證結果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自貿區擴大服務業開放的政策背景,從側面驗證了結論的合理性。與此同時,自貿區僅對生活性服務業創業產生了顯著的積極影響,而對生產性服務業影響不顯著,一個可能原因在于,生活性服務業進入門檻低,對于人力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水平要求相對不高,在自貿區制度紅利的引導下更易于激發創業行為。由此看來,自貿區的創業主要集中在附加值較低的行業,這并不利于經濟向高質量發展轉型。因此,應鼓勵更多高技術人才如科研人員創業,從而帶動其他行業的高質量發展。

表4 創業行業異質性分析
2.自貿區設立批次異質性分析。樣本期內,自貿區先后設立四批,由于政策實施的時間先后次序存在差異,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政策效應可能具有時間上的動態效果。鑒于此,本文進一步檢驗不同批次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表5顯示了第一至第四批自貿區產生的影響效應。實證結果表明,第一、二以及四批自貿區均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產生了顯著促進作用,而第三批自貿區并未產生顯著影響。可能原因是,第三批自貿區包含五個內陸省份且存在部分三四線城市如開封、宜昌、瀘州等,其經濟發展相對較慢,金融服務制度、政府監管制度改革等尚未得到有效推進和落實,因此,政策對第三批試點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尚不明顯。而其他三批自貿區均位于東部沿海地區,是我國對外開放的前沿地帶,生產要素充足、營商環境良好,為企業創業活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與此同時,自貿區政策的推行進一步優化了這些城市的投融資環境和市場化程度,從而使得政策對第一、二、四批城市的創業活躍度提升效果更為顯著。

表5 自貿區設立批次異質性分析
我們分別從金融發展效率和政府干預程度兩個方面對自貿區促進城市創業活躍度提升的機制進行驗證。溫忠麟等[43]提出的中介模型更適合于心理學領域,江艇、王莉等[44-45]認為將其應用于經濟學研究中,可能會產生無法解決的內生性和機制識別不清等問題。因此,本部分參考宋科等和張葉青等[46-47]的做法,分別用兩個機制變量對核心解釋變量(自貿區設立)直接回歸進行機制檢驗。表6顯示了機制分析結果。
1.在表6列(1)中,參考了馬凌遠等[48]的做法,使用城市信貸總額占儲蓄總額的比重來度量金融發展效率。該指標越高,說明地區金融發展效率越高。
2.在表6列(2)中,借鑒了陸銘等[49]的研究,使用政府財政支出占GDP比重來代表政府干預程度。使用上述兩個變量分別作為因變量代入模型1,估計結果列于表6中。
3.表6列(1)檢驗了自貿區設立對城市金融發展效率的影響。可以發現,自貿區設立后,城市金融發展效率明顯提升。這表明自貿區提升城市金融發展效率的機制是顯著的,由此可知,H1 成立。列(2)考察了自貿區對政府干預程度的影響。結果顯示,政策實施后政府干預程度顯著降低,這不僅表明自貿區設立后,通過一系列的制度改革措施的確對城市的市場化程度產生了積極效果,也表明為城市創業水平的提高創造了積極條件,故H2成立。

表6 機制檢驗結果
自貿區建設是我國擴大對外開放和引領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戰略舉措。本文將自貿區作為一項準自然實驗,利用DID模型評估了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影響效應。研究發現,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且該結論在反事實檢驗、剔除“中心城市”以及PSM-DID 檢驗等多重穩健性檢驗下始終成立。分行業研究顯示,自貿區提升了生活性服務業的創業活躍度,而對生產性服務業、工業以及其他服務業的創業活躍度并未產生顯著影響。究其原因,在于生活性服務業進入門檻低,對于人力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水平要求相對不高,創業活動更易開展。這意味著自貿區對城市的創業促進效應更多體現在低附加值行業,而高附加值行業的創業促進效應并未有效顯現,城市創業質量有待進一步提升。分批次研究顯示,自貿區設立對第一、二和四批沿海城市創業活躍度產生了顯著促進作用,而對第三批城市創業活躍度并未產生積極影響。可能原因在于,第三批自貿區包含部分內陸城市,其經濟發展相對緩慢,金融服務、政府監管等制度改革措施尚未得到有效推進和落實。機制分析表明,自貿區設立能夠通過提升金融發展效率和降低政府干預程度兩個渠道,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產生積極促進效應。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啟示:
1.完善自貿區對不同行業投資創業激勵的政策設計。自貿區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的提升作用主要體現在低附加值行業。這意味著自貿區在未來的政策制定與完善過程中,一方面,需繼續增強制度優勢和政策優惠,吸引內外資企業落戶區內,提升城市創業活躍度。另一方面,還應注重推動全方位、高水平對外開放,積極對標國際一流自貿區的負面清單管理模式,進一步縮減負面清單,放寬市場準入限制,降低高附加值行業的進入門檻。同時,自貿區應通過稅收優惠政策、人才激勵措施等吸引高技能人才,鼓勵高技能人才在高附加值行業創業,加速經濟向高質量發展轉變。
2.推動自貿區實施差異化改革。鑒于第一、二和四批自貿區對試點城市創業活躍度正向促進作用更大,國家應持續加強對這些自貿區的政策支持力度,進一步擴大自貿區促進城市創業的制度紅利。而對于政策影響相對較小的第三批自貿區,國家應授予其更多改革自主權,推動其在貿易、投資、金融等領域實施深層次的制度創新變革。同時,各自貿區應結合自身資源稟賦優勢與區位優勢,進行精準定位、差異化發展,圍繞國家戰略需要構建全國一體、協同互補的自貿區建設有機系統。此外,各地在制度創新與經驗推廣過程中,應突出重點、統籌兼顧,將制度創新措施和本地現實條件有機結合。
3.深化自貿區金融開放與市場化改革探索。自貿區通過提升金融發展效率和降低政府干預程度對城市創業活躍度產生了促進作用。這表明在進行貿易開放的同時,配套實施以政府職能轉變為核心的監管制度改革,能夠促使各項有利于創業活動的政策措施惠及更多的創業者;同時金融領域的對外開放和改革創新能夠提升金融資源供給規模和配置效率,從而有效促進創業。因此,各自貿區在建設過程中需利用其制度優勢,深化金融開放與市場化改革探索,推進金融市場化與國際化改革進程,進一步提升金融發展效率,為更多面臨融資約束的企業創業者提供多元化的資金支持,并加快以政府職能轉變為核心的監管制度改革,優化城市創業環境,進而有效激發城市創業活力。
注釋:
①本研究包含的自由貿易試驗區及其試點城市如下:2013年9月第一批自由貿易試驗區成立,包括上海。2015年4月第二批三個自由貿易試驗區成立,包括廣東(廣州、深圳、珠海)、天津、福建(福州、廈門)。2017年3月第三批七個自由貿易試驗區成立,包括遼寧(大連、沈陽、營口)、浙江(舟山,2020年又增加寧波、杭州、金義片區)、河南(鄭州、開封、洛陽)、湖北(武漢、襄陽、宜昌)、重慶、四川(成都、瀘州)、陜西(西安、咸陽)。2018年10月第四批自由貿易試驗區成立,包括海南(海南島全島,由于樣本缺失問題,本研究僅保留海口、三亞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