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問題：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

□趙小宇 韓秋紅

（東北師范大學 吉林 長春 130024）

面對現代性人的生存困境所造成的人的異化加深的問題，馬克思以批判的視角做出系統回應。回到馬克思的思想理論中，考察其對人的異化問題的回應。馬克思以商品貨幣和資本拜物教為源頭對人的異化問題展開的政治經濟學批判，揭示出異化勞動下資本剝奪人勞動的剩余價值的資本增殖本質，而復歸人的本質則成為積極揚棄異化的必由之路。

一、資本主義社會的現代性病癥

資本主義在帶來巨大的社會生產力的同時，也經受著巨大的社會生產與財產私人占有的矛盾帶來的一系列危機。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談道：“資本的運動是沒有限度的。”[1]178這一種動態的運動方式必然使得以資本為核心的現代社會變得動蕩不安。商品貨幣和資本的無限運動邏輯必然導致三個結果：現代社會危機頻發、人際關系日益冷漠化以及世界市場的全球化擴張。

第一，最鮮明的表現是資本主義社會金融危機頻發。2008年爆發的次貸危機席卷全球，根源于資本主義社會固有的供需矛盾和資本增殖邏輯的推動。資本家掌握大量社會財富，窮人掌握少數財富，資本家為追求資本增殖不斷擴大再生產，刺激民眾不斷透支他們的超前購買力，從而導致生產過剩和有效需求不足。金融危機在多國的爆發也證明世界資本主義國家儼然是一個命運共同體，無休止的資本擴張勾連起一張世界市場之網。資本主義社會將商品拜物教再次推上神壇，從商品貨幣拜物教到資本拜物教，資本主義從未停止對物質的追求，對資本的渴求。

第二，資本以其神秘的特性將人的一切關系裹挾在資本主義冰冷的生產關系中，人與人的交往關系不再是體現人的本質的社會關系，而是物的關系。人與人的社會交往關系轉變為物與物的交換關系上，商品的神性將人拉下宗教的神壇，引入到商品拜物教的普遍信仰中。在物欲橫流的資本主義社會，人們擺脫了信仰宗教的封建社會，對物的崇尚成為新的信仰。商品成為衡量一切價值的標準，人與人的關系變成物與物的關系，人越來越被商品化。現代化工業生產把人割裂開來，使個人成為孤立的“原子”，雇傭關系取代了傳統社會的交往關系，人際關系日益簡單化。商品經濟帶給人欲望的同時，也帶來欲望不能得到滿足的痛苦。生活的快節奏在帶給人快餐式快樂享受的同時，也宰制人的自我意志，人際關系也趨于冷漠。

第三，資本的無序擴張驅使資本走向世界，將危機由資本主義國家引向全球。商品市場由一國的互通擴大到全球的互聯，世界市場全球化儼然將各國連接成人類命運共同體，而以資本的無序擴張為導向的生產加速發展與自然資源的有限性的矛盾正引發全球的生態危機。資源緊缺、環境污染、生態破壞已經嚴重危及人的生存。資本主義工業的加速發展是通過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式使用，對生物環境的瘋狂式掃蕩，對自然生態的無節制破壞換來的。從侵略原材料到掠奪自然資源再到轉嫁危機，資本主義與世界各國同呼吸卻不共命運。

為在動蕩之中生存下去，資本必然會對新的社會關系不斷進行革命，這是馬克思對資產階級為主導的時代的基本診斷。資本主義的現代性發展并沒有停止資本的原始積累，而是在前進發展中不斷找尋適合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資本主義應用方式，無論是生產力變革還是生產關系革新都沒有離開馬克思的理論視域。

二、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理論的起點

商品拜物教理論是馬克思沿著勞動異化的路徑對資本邏輯的進一步批判。商品拜物教的出現也是勞動異化從自給自足的自然關系進入物物交換的社會關系后的真實體現。馬克思沿著勞動的發展史進入人類的社會史，從哲學領域批判轉向政治經濟學領域批判，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新世界觀揭開商品拜物教的神秘面紗。商品拜物教是人的異化的開始，是馬克思由勞動異化批判轉而批判人的異化的起點。

1.商品拜物教掩蓋勞動價值

商品是人類實踐勞動的生產物在進入社會交換領域后被賦予物的價值形式后的新身份。離開社會交換，商品就不稱為商品，而只是勞動產品，只具有使用價值，不具有價值。“古典政治經濟學家在任何地方也沒有明確地和十分有意識地把體現價值的勞動同體現為產品使用價值的勞動區分開。”[1]98他們并沒有意圖解釋經濟生產和社會交換領域商品的神秘性，而是為維護商品的拜物教進一步遮蔽商品的價值背后凝結的無差別的人類勞動。因此，《資本論》開篇便展開對商品的價值形式分析，以商品屬性的二重性揭開古典經濟學家對商品背后勞動價值的遮蔽。

商品在交換中體現的價值本身是物的價值，即交換價值。“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的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性質，反映成這些物的天然的社會屬性，從而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1]89勞動產品以商品的形式進入社會中交換，是以物物交換為前提的。商品的雙重屬性必然有一方與另一物互補，意即物作為商品必須讓渡其價值才能獲得使用價值，而等價物則是讓渡自身的使用價值從而才能展現物的價值形式。而此時的等價物便是以天然的價值屬性作為交換的媒介被認同，并固定為一般等價物。馬克思從中指出，以人的勞動為起點，人勞動創造的價值在社會關系中被商品物所置換以呈現在商品上，商品就具有了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因此，商品是人勞動的外在體現，在社會交往中，商品的價值形式又在流通中以物的交換價值被替代，而勞動價值就以商品的價值形式被巧妙地遮蔽起來。

2.商品拜物教催生資本

貨幣是商品形式發展的產物，貨幣是代替商品的新形式拜物教。在使用范圍上，貨幣拜物教是擴大范圍的商品拜物教；在交換關系上，貨幣拜物教是同任何別的商品對立的天然的商品；在本質作用上，貨幣為資本主義打開了新世界資本增殖的大門。

在貨幣作為一般等價物代替固定物被承認、被廣泛地用于交換后，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使它成功地為資本做嫁衣了呢？馬克思說：“貨幣并不因為它最終從一個商品的形態變化系列中退出來而消失。它不斷地沉淀在商品空出來的流通位置上。”[1]134也就是說，貨幣雖然被固定下來，擁有了一般等價物的各種職能，但貨幣不是孤立靜止的，它是運動發展的，它靈活地游走于流通領域，成為鮮活的物，被人們爭相搶奪。因此，當馬克思將視線放到貨幣流通領域和現實的經濟領域中時，貨幣作為資本的最初表現形式這一關系便顯露出來。貨幣不是一經交換便失去價值，它從交換的起點出發，從一個商品所有者手里轉到另一個商品所有者手里，完成的是為買而賣的過程，同時它在流通的過程中，還會回到起點，就是在為賣而買的過程中實現。而在G-W-G的流通過程中，不再是為了等價的賣而買，而是為了貴賣而買的出現，這便是馬克思所認為的資本的起點。

在貨幣流通的循環中，我們發現只要物物交換不停止、流通不停止，資本運動便不會停止。流通中原有的價值量增加后的價值量叫作剩余價值，便是資本增殖的開始。在不斷更新運動中的價值增殖，將貨幣所有者變成了資本家。因此，貨幣為資本增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隱藏于貨幣拜物教下更深層的資本拜物教便浮出表面。然而，這并不是終點，資本家追求財富的無限化，資本家要尋得一切可以使資本增殖的商品。而在商品拜物教的社會，萬物皆可為商品。資本的無限度和物化的無邊界讓資本家將貪婪的目標放在特殊商品——勞動能力或勞動力之上。

3.商品拜物教掩蓋剩余價值

以商品的價值形式為線索，馬克思從商品二重性的交換邏輯以及商品貨幣的流通過程出發，逐漸解開資本主義的拜物教之謎——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資本拜物教如何逐步弱化人的批判反思意識。馬克思以系統完整的理論表述得出結論，資本家通過占有勞動者的剩余價值實現資本增殖。因此，他從人們日常生活的整體現象出發，描畫人的異化圖鑒，為當代人反思現代性問題提供理論依據。

馬克思打破古典經濟學家剩余價值來源于死勞動——資本的理論，提出剩余價值真正來源于活勞動——工人的觀點。在國民經濟學家的論說中，他們將“勞動作為社會財富的主體”本質遮掩于資本主義循環的生產系統之中，以擁有利益絕對權的資本家掌控理論話語權的主導方向，以工資、利潤和地租掩蓋勞動、資本和土地的三元結構，以三元結構掩蓋資本和勞動以及資本家階級和工人階級的二元主體對立。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在資本家占有絕對優勢的前提下，勞動者為獲得生活資料就必須出賣自身的勞動力，將自己的勞動能力作為商品讓渡使用價值從而獲得價值。而資本家會預付一定的資本來購買勞動能力，再通過延長工時、白班夜班交替等方式來剝削勞動者的剩余價值，從而實現資本增殖。因此，馬克思一開始就是從人的勞動出發，在比對國民經濟學家探討的工資、利潤、地租等關系后，對國民經濟學所掩蓋的經濟事實和勞動異化進行揭露和批判，揭示資本主義異化勞動下工人階級的悲慘狀況。

三、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理論的核心——資本增殖邏輯

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現代性的把脈沒有停留在發現問題上，而是在發現問題后尋找造成問題的原因。動蕩不安、危機頻仍的資本主義社會，歷經百年為什么仍能持續向前發展？存在一系列社會問題的資本主義如何繼續推行資本邏輯實現資本增殖呢？馬克思在深入研究國民經濟學后有了以下三點回答。

1.建立在工資上的不平等勞動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沿著國民經濟學的思想脈絡對工資、資本利潤、地租等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和深刻的剖析，他揭示了資本和勞動之間的二律背反，人通過勞動創造價值，卻被資本家占有，“實際上工人得到的……不是作為人而是作為工人維持生存所必要的那一部分，只得到不是為繁衍人類而是為繁衍工人這個奴隸階級所必要的一部分”[2]11。在國民經濟學那里，社會財富的增長與衰落、工資的提高和降低、資本家的競爭都意味著工人終將或是勞動過度而死，或是餓死，或是行乞。為使人民獲得最大福利的科學的最終目的卻指向社會的不幸，造成大多數人的痛苦。其后，馬克思繼續對國民經濟學家進行批判。他指出，國民經濟學家將工資作為固定的勞動報酬確定下來是對雇傭制度穩定發展的一個有利條件。就像巴師夏先生說：“固定性，即工資和利潤之間的關系的一個方面，是產生雇傭勞動制度的歷史基礎（或者說，屬于不是同利潤相對立意義上的工資，而是同勞動報酬的過去形式相對立意義上的工資），因此也是產生利潤，產生整個關系的歷史基礎。”[3]國民經濟學家將工資視為資本承擔風險的最優保障，更是本著資本家是最大受益者的原則而闡述的一切合乎規律的理論觀點。馬克思指出，工資并不能代表工人的實際勞動，工人的工資水平也并不以社會財富的增長來衡量，但還是有像蒲魯東那樣的人把工資平等看作社會革命的目標。工資在國民經濟學中被作為工人的實際勞動所得，在資本家眼中工資只是雇傭工人作為機器的物的勞動所得。因此，勞動并沒有獲得相應的價值，工人的勞動創造的價值與所獲得的工資并不相等，是少得無法維持生存的工資迫使工人沒日沒夜地工作。而工資則成為資本家掩蓋工人勞動創造價值真相的天然屏障。

2.以分工剝削活勞動的剩余價值

分工一直是人類社會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馬克思認為，分工本身就是生產力的范疇。勞動分工的不同階段反映了生產力發展的不同水平，勞動分工促進生產力提高的同時，也接受生產力發展帶來的分工的變化。而在國民經濟學家的口中，“分工是關于異化范圍內的勞動社會性的國民經濟學用語”[2]131。分工的本質不再成為生產力提升的有力途徑而成為資本增殖的秘密武器，成為勞動異化和外化的形式。

首先，分工將工人變成孤立片面的簡單勞動的局部。分工將工人固定在工廠之中，人和人的關系只表現為生產協作關系，人變成孤立的原子。分工將復雜勞動簡單化，將總體勞動肢解為局部工作，使生來只是適宜從事片面的特殊勞動職能的勞動力得到發展，使熟練工人和非熟練工人都能在分工的各個環節找到適合的部分。其次，隨著機械化大生產的普及，分工將工人之間的簡單協作散落在機器生產的各個零部件上，工人的活勞動變為對象化勞動。資本主義從侵略擴張中開始其原始積累，在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中進行資本積累。最后，生產分工一方面使資本家使用了大量只會簡單勞動的工人，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工人的技能門檻，也節約了資本家的生產成本；另一方面，機器的普及和更新簡化了生產程序，為工人更快地操作機器降低了難度。

因此，通過分工提高勞動生產率，進而提高商品價值，使資本家獲利增加。正是在機器和人的不斷融合的過程中，人的主體性和勞動價值也被機器消解，成為資本家追求的資本所在。資本家將剝奪工人勞動的剩余價值美化為資本的利潤，收入囊中。分工成為資本家積蓄資本的途徑，資本積累總是會以新的勞動形式和勞動分工支配勞動能力。

3.以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取代人的勞動

馬克思指出，資本對勞動力的剝削體現在機器體系下對勞動者更多的相對剩余價值的占有。大量勞動力為維持機器運作，被機器體系壓縮到必要的限度。資本將勞動者和生產資料相分離，人類勞動創造價值的現實被機器勞動所遮蔽。資本主義大工業機器生產極大地提高了生產率，但機器本身并不會創造價值，價值的創造是人類的勞動屬性，而機器的作用則把這種人類勞動價值介入產品生產的過程，把自己的一部分價值轉移到產品中。

馬克思在《機器論片段》中曾論述，資本將三種要素在其物質形式上歸結為使用價值，但是在過程本身，從形式上看，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勞動是有別于勞動材料和勞動資料這種只作為使用價值的東西的活勞動，但是資本將其劃分為流動資本和固定資本，取消了它們之間的量的關系，將其統一在資本的總和中，變成同為資本增殖的使用價值，就將勞動與其之間的差異隱藏了，勞動創造價值這一重要性就被湮沒了。因此，資本主義工業化大生產中人被異化的事實被揭示出來，通過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剝削人勞動的剩余價值使資本主義迅速發展壯大的這一深層邏輯得以顯露。

四、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理論的出路——異化的積極揚棄

從揭開商品拜物教的神性開始，馬克思的勞動異化觀就走得更加深遠，直抵資本主義的邏輯之根，撕裂開經濟學和哲學的兩翼，資本主義利用商品拜物教增殖的原型顯露無疑。馬克思在黑格爾異化中吸取辯證法為勞動異化的揚棄提供了方法論指導。同時解開了國民經濟學的理論之謎，在社會歷史現實中尋找揚棄異化的共產主義道路。

1.以人的本質復歸揚棄勞動異化

馬克思將人的真正本質放在現實的人的社會歷史中，從黑格爾的絕對理念否定自身、揚棄對象化和異化的思辨運動的幻想之中復歸到人的勞動本質上來。人對物的需要成為人的全部目的，物對人的支配體現為對人勞動的占有和剝削。經濟生活為衡量一切生活的人的全部現實狀態，人的勞動成為非自由自覺的勞動，人的全部生活是在需要和無法滿足需要之間徘徊掙扎。“一切情欲和一切活動都必然湮沒在貪財欲之中”[2]121，對物質的追求成為社會人的普遍追求，這是馬克思揭示的勞動異化的真相。而黑格爾將人等同為自我意識，人的異化就是自我意識的異化，克服異化是對外在的物的對象化的克服，最終回到異化的自身。這種抽象的非現實的批判是“自我意識的異化沒有被看作人的本質的現實異化的表現”[2]100，因此是人的假本質的異化批判。馬克思在手稿中展開對勞動異化的批判，而對人的異化的現代性診斷，要從最能體現社會生活現狀和賴以生存的市民社會環境的政治經濟領域出發才會更有效力。否定辯證法和歷史唯物主義為馬克思研究勞動異化提供了理論方法，政治經濟學則是馬克思批判勞動和人的異化的現實依托。

通過對黑格爾整個哲學的批判，馬克思發現黑格爾對勞動對象化的外化—異化—揚棄的否定辯證思路恰恰隱藏了對宗教、國家、市民社會等領域整體要素的批判。而馬克思正是在黑格爾思辨的話語中窺見了其理論背后所要隱藏的現實支撐——資產階級國民經濟學，找到了資本主義社會生生不息的主體動力正是對象化的活勞動。馬克思肯定黑格爾對勞動的對象化的外化即異化的批判，將黑格爾的抽象意識與感性現實的異化從思維運動中剝離，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堅持了勞動作為人的類本質的復歸的辯證否定性。他訴諸現實的人的活動，為確證勞動是人自身價值和自我存在的象征積極地在社會關系中尋找聯系，進而走向政治經濟學批判。因而對勞動異化的積極揚棄要堅定歷史唯物主義的正確立場，要回到社會歷史現實中考察，才能直指對資產階級社會經濟制度的批判。

馬克思從人的類本質出發，研究資本主義生產關系，進而批判人的主體性被抹滅。人作為勞動的主體卻和機器一樣作為勞動資料從屬于資本生產，人的價值性被資本邏輯以使用價值同構。人的勞動本質被資本主義社會生產以固定資本捆綁在機器的無間斷運作之中。人的勞動被迫與機器勞動同步，生產加班和工作日的縮短依然無法改變資本為持續增殖對人勞動剝削的本質。因此，從代表整個經濟發展進程的商品物化歷程介入，為解釋資本增殖邏輯提供了契合的線性脈絡。在資本主義狀態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進入了更深層的異化，即工人和非工人之間是完全對立的關系，是剝削和被剝削的關系。只有通過實踐的革命運動，才能真正實現異化的積極揚棄和人的自由自覺的勞動本質的復歸。

2.以私有財產的揚棄為核心的共產主義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肯定了斯密關于勞動是私有財產的主體本質的說法，同時也肯定了李嘉圖在討論機器大生產時期非主體性物質生產中揭示的工人被機器化的思想。異化的表現形式是普遍的，有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同是人的自我異化，自我異化的差異表現在無產階級在異化中感到自己無力和非人的事實，有產階級感到強大滿足，有產階級的自我感覺是感性的意識虛幻。人的異化的表現形式是從類意義上的人來說，而不是階級意義上的人來說的。馬克思將黑格爾的辯證法和斯密的勞動概念結合起來，認為勞動是私有財產的本質，以異化的方式表現出來，最終也將揚棄異化復歸自身。

馬克思認為，以私有財產的揚棄為核心的共產主義是克服人的異化，實現人的解放的現實而必然的環節。共產主義不是分配意義上的公有和共有財產，也不是變革意義上的政權組織形式更迭，共產主義是超越舊有的人和人的關系、人和自然的關系、人和自身的關系，實現人和他人、人和自然的統一，實現人向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人和社會中的他人超越利益關系和物質關系，人和自然的關系不再是對自然有用性的需要。在一定意義上，馬克思將黑格爾那里的私有財產和人的對象性關系顛倒過來：人不是私有財產的對象性，私有財產是人的對象性，人應當成為掌握私有財產的主體，實現對自己外在對象性的占有。

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私有制就是資本拜物教意識形態產生的溫床，對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應以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為實踐前提。資本主義私有制已經成為工人和資本家的隱性契約。馬克思認為，只有通過革命推翻這層神秘的面紗，工人才能獲得解放。只有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工人才能獲得意識形態上的自由和勞動自由。只有通過革命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和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才能消解拜物教。

五、結語

人的異化的現代性批判是構成馬克思思想完整邏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將異化邏輯從哲學政治領域合理地推進政治經濟學領域并以深入的資本邏輯為延伸。這一理論擺脫了理論上的人道主義，扎根于政治經濟學的現實批判，并提出現實的實踐是克服異化、揚棄異化走向歷史的革命的共產主義之路。

馬克思在對人的異化問題中做出了完整的邏輯論證，以整體的思想將國民經濟學和西方哲學統一于政治經濟學下進行批判。雖然從時間邏輯上，馬克思先寫作手稿，后寫作《資本論》，但是從思想邏輯來看，正是基于前期對勞動異化的探討，對物質問題難題的追問，馬克思才逐漸接近《資本論》中商品拜物教的神秘性。因此，沿著人的異化這一線索，從商品拜物教出發，揭示資本內在的增殖邏輯便是走進社會歷史的現實之路。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現代性的診斷必然要回到馬克思，馬克思對人的異化本質的揭示依然是對現代性的回應。這一理論的提出在西方哲學和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中產生了重要影響，使異化問題成為把脈現代性的一個重要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