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現代音樂文化對中國鋼琴音樂的影響

□周 韻

后現代主義思潮發端于20 世紀二三十年代，到了七八十年代，開始呈現更加多元化的發展，其影響力也日益增強，到了20 世紀90 年代，已經發展成為一種世界范圍內影響深遠的文化思潮，對文學、哲學、藝術等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而后現代音樂文化正是在后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下形成的一種強調改變和創新、注重多元性和開放性、反對整體統一性的音樂文化。后現代音樂文化還具有反美學思潮的特點，在形式上表現最明顯的就是它的解構主義，在內在邏輯機理上，盡管后現代音樂文化對音樂發展產生了很重要的影響，但就其本質而言，仍然是一種表現的藝術。這種文化背后對情感表達的訴求在選擇方面不同于之前的現代主義強調的整體規制性，而是尊重人的個性化情感的訴求和表達。后現代音樂文化作為后現代主義衍生出來的一種專業學科類的音樂文化思潮現象，在傳入我國后，對我國的音樂文化領域諸多學科都產生了較明顯的影響，鋼琴音樂更不例外。尤其是在音樂審美和創作風格上，對我國的現代鋼琴音樂創作產生了十分明顯的影響。

一、后現代音樂文化的特征分析

在傳統的西方音樂文化中，占據主體地位的是感性與理性的整體統一，這種音樂文化的精神內核更強調一種個人英雄主義和精英主義文化，在音樂專業理論概念的構建上過分追求深度概念。創作者應在音樂創作過程中，通過嚴謹精致的規范設定音樂構建的邊界，在深度挖掘音樂作品深層次內涵的基礎上，力求在音樂作品背后釋放出一種高于作品本身的音樂精神文化價值。而在這個過程中，個人的主體性地位能夠得到最全面、生動的體現。

之后的現代主義音樂文化逐漸更重視音樂的感性色彩，很多專業學者認為這是一種比較高尚的感性。例如，印象主義學派認為，雖然客觀的外在事物能夠在人的頭腦中形成較為完整的印象，但是這種印象受人的感性思考的情感影響和支配。印象主義學派主張主體在感性和理性之間保持一定的平衡，描繪外部事物的創作者又在自身的音樂作品中彰顯。

隨著后現代主義音樂文化的發展，一些領域也呈現了比較極端化的傾向，音樂的創作個性化、隨意化越來越明顯。人們對音樂的欣賞似乎變成了一種純粹的感官欣賞，這種音樂文化對理性的反對程度進一步提升。后現代時期的很多音樂已經不能被稱為音樂作品，更符合音樂文本的定義。在這種音樂文化思潮下，對音樂文本的強調和詳細的注解和闡釋都沒有必要。不同的人對音樂內涵和所表達的情感都有不同的理解，這種音樂更強調讓每個人都參與進來。

二、后現代音樂文化對音樂審美的影響

后現代音樂文化產生的社會文化背景和國家政治背景與我國的音樂文化有很大的不同，其對我國的鋼琴音樂影響主要是體現在審美理念上。梳理國內音樂審美意識的發展歷程后可發現，在20 世紀50 年代，鋼琴音樂的審美意識主要側重地方性的特色及民間生活風格素材，很多從民間提取素材加以創作的鋼琴作品形成了一種頗具民族音樂特色的風格。到了20 世紀60 年代，不少音樂藝術家都提出了要融合借鑒外來的音樂藝術風格和創作模式，并對其進行本土化處理，使其能夠更好地適應我國受眾的審美習慣。進入20 世紀70 年代，世界范圍內的音樂文化都呈現多元化的趨勢，國內鋼琴音樂審美理念的變化也受到這種多元化趨勢的影響。不過這一時期的審美意識對音樂作品的內涵過度強調和重視，而且將音樂作品的氣質、意蘊及神韻等都視為音樂作品民族風格的組成部分，忽視了鋼琴作品的音樂語言表達及其他的一些能夠代表民族特色的內容。目前鋼琴音樂作品的創作者對人們個性化與多元化的音樂審美觀念日益重視，由此也就產生了很多類型的鋼琴音樂作品，其中既有個性鮮明的鋼琴藝術作品，也有符合多元藝術審美標準的鋼琴音樂。在實際創作中，鋼琴音樂作品的題材內容到具體的表現手段，以及藝術作品的創作理念等，都呈現出較全面而深刻的變化，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個性和作品思想性等方面的變化。我國鋼琴音樂作品在創作過程中，雖然受到后現代音樂文化的影響，但基本上能夠有效保留我國傳統音樂文化的內涵和精髓，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現代音樂文化的新潮流和新穎的藝術元素。尤其是作品中對后現代音樂文化中“獨立人格”這一核心理念和意識的吸收，也展現了我國音樂的民族自覺文化意識和靈魂深處對我國傳統優秀音樂藝術文化的繼承和創新發展。例如，譚盾的鋼琴音樂作品就是其中比較典型的代表，他的很多作品都不拘一格地創新了音樂作品主旨內涵及精神的表達模式，而且在哲學思想層面也反映出道家道法自然、崇尚自然美以及遵循音樂作品情感表達的自然規律的思想。而在鋼琴音樂作品的創作藝術風格方面。趙曉生的鋼琴曲《太極》既有我國傳統的數理邏輯結構因素，也有創作者基于對后現代音樂文化的理解而結合創作意圖打磨的藝術痕跡。在音樂新技法的影響方面，楊衡展《但曲》是比較明顯的代表，這顯示出創作者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后現代主義思想的影響，因而對鋼琴作品的技法進行創新探索，使作品在樂曲的構思方面呈現明顯的獨特性。

三、后現代音樂文化對中國鋼琴音樂創作風格的影響

受后現代主義影響催生的后現代音樂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人們的審美意識，推動了鋼琴作曲家在鋼琴音樂創作風格領域的變化，其中比較突出的變化主要體現為如下幾個方面。

（一）導致調性中心的消解

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化背景影響著不同時期人們的觀念。在鋼琴音樂中，傳統的調性及和聲功能觀念在現代主義文化時期得到了良好的發展，但是這種音樂觀念也會隨著歷史的發展變化而發生變化，甚至是消亡。從人對鋼琴音樂欣賞的角度來看，人的聽覺脫離調性中心及其和聲結構有一定的歷史必然性。隨著現代人們對文化多元性、開放性認識的水平和程度越來越高，在鋼琴音樂領域，在更加多元、開放、廣闊的音響世界中探尋更適合的秩序和規范原則，就成了一種不可逆的潮流和趨勢。現代鋼琴音樂中的十二音音樂就是一種對傳統的調性中心徹底否定的最確切證明，而且從更廣泛的意義上看，這種否定在很大程度上帶來了不協和音的解放。這種不協和音在現代音樂文化中被認為偏離了和聲功能邏輯和調性中心。突破調性原則和音樂作品創作規范，是不能被大眾認知和理解接受的，但是在后現代音樂文化思潮的沖擊下，這種不協和樂音及其組合有了生存和發展的土壤，受到了人們較大程度的理解。后現代主義音樂文化更強調無序，這種無序本質上是對規制形式主義的反對，也是一種多風格樣式的拼貼。我國鋼琴音樂在創作過程中，樂曲的曲式結構也呈現出這種音塊拼接的現象，能夠顯示不同風格特點。這種類型的鋼琴音樂呈現的一大特點就是其本身有著比較完整的音樂旋律以及和聲形成固定音塊，其可以作為整體樂曲風格呈現，也可以根據需要對內部結構進行調節，或者插入其他的和聲音塊和新的材料組合等，以表現新的風格形式。例如，汪立三的《東山魁夷畫意組曲》中的第四樂章—《濤聲》中的創作，就是在樂曲的創作中，為曲子加入了低音密集的音塊，并在其上方聲部架構多調性平行的“旋律流層”，從而更清晰、生動地反映樂曲所描繪的寺廟的晨鐘暮鼓之鳴和驚濤駭浪的翻滾涌動轟鳴聲，表現的形象宏大壯闊而又不失寧靜祥和之美。從鋼琴音樂理論的情感角度來說，后現代音樂文化主張鋼琴音樂藝術在表現人的內心世界復雜多變的情感方面，應擺脫傳統的調性觀念束縛，讓人們能夠自由表達，盡情釋放情感。

（二）促進鋼琴創作和聲的創新與發展變化

在20 世紀一二十年代，西方音樂藝術領域和聲快速發展，為跟上和聲變化的節奏和步伐，西方現代音樂在創作觀念和創作手法上也進行了較大程度的變革和創新。但是從其根本原因上看，上述變化都源于不協和音觀念的解放。這種不協和音觀念對和聲的發展與創新也使和聲的功能性受到較大程度影響，其功能性的價值和作用都受到嚴重消減。從另一角度看，后現代音樂文化中彰顯的不協和音在鋼琴音樂藝術表現上顯得比較“刺耳”，但是不可否認，這種“刺耳”的效果也起到了豐富表現形式和提高音樂藝術表現力的作用。這種作用在鋼琴音樂中表達緊張情緒、壓抑情感和痛苦內心心理狀態等方面有明顯的優勢。對于中國鋼琴音樂創作的影響，和聲的變化在20 世紀已經成為鋼琴創作領域的一大共識。不少中國鋼琴音樂作曲家進行了大膽探索和創新。他們結合和聲變化的多樣性和豐富性，擺脫傳統的創作經驗束縛，創新性地突破三度疊置的樂曲創作原則，通過運用更豐富的非三度疊置的和聲材料，用純四、純五度、增四（減五）度、大二度疊置和弦等，創作了一大批優秀的鋼琴作品。

（三）節奏的變化

可以說，后現代音樂文化給中國鋼琴音樂帶來的影響，不僅體現在和聲的創新與豐富的變化以及調性的擴展和解放等方面，還體現在鋼琴創作的作曲技術手段方面的節奏語言的復雜化，而這種變化對鋼琴音樂作品的欣賞和學習來說更為明顯。我國有不少鋼琴作曲家在研究鋼琴作品的節奏方面取得了成績，有的作曲家甚至寫出了沒有節奏也沒有小節線的作品。彭志敏的鋼琴曲《風景系列》《夜景》，楊衡展的《絡書圖》等，都表現出鋼琴作曲的數控性、偶然性。陳怡的《多耶》曲目充分利用了多節拍的節奏，并通過不同數量組合成不同的形式，節奏感明快、強烈。這些表現得相對復雜的鋼琴音樂作品的節拍形式，不僅受到了后現代西方音樂文化的影響，還受到我國傳統音樂中節奏語言等因素的影響。后現代音樂文化中的“偶然音樂”“機遇音樂”等也給我國鋼琴創作帶來了影響。例如，在某些偶然的場合中，演奏家一時心血來潮，即興創作新的鋼琴表演曲目，而在這種情況下創作的作品的音高往往有很強的自主性，受演奏家個人創作理念和情感因素的影響較大。曲調中的音長短變化組合更靈活多變，往往能夠產生意想不到的演奏效果。又如，著名的畫作《嘯雪》經過鋼琴創作者的構思和創作，將其中畫面的意境和思想內涵底蘊以鋼琴音樂的形式表現出來。創作者將畫作中的寒風吹雪等靜態與動態結合的意境美感以及粗細線條勾勒的起伏變幻的形象和動態色彩轉換等植入鋼琴曲的韻律和節奏中，并在鋼琴上進行隨意演奏，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這種繪畫與音樂藝術創作的結合，也是后現代主義音樂文化多元性、開放性創作的又一生動體現。

后現代音樂文化受到后現代主義的深刻影響，因此，后現代音樂文化本質上是后現代主義在音樂藝術領域的延伸，其開放、包容、自由及多元等特點，對中國的鋼琴音樂產生了重要影響。我國的鋼琴作曲家從各自的音樂審美角度出發，對民間的一些優秀鋼琴音樂素材進行提煉和深度挖掘，在此基礎上進行再創作，使音樂作品的民間生活性元素表現得更加突出。還有不少作曲家在保留我國經典創作技法的同時，又注重結合后現代音樂文化中的一些新鮮的創作技法，將二者相互融合，增強了現代鋼琴音樂作品創作的時代感。總體來看，受后現代音樂文化的影響，我國的鋼琴音樂藝術作品在樂曲的譜面上有了不少創新和發展，在鋼琴作品的彈奏技術上也吸收、借鑒了后現代音樂文化中的很多新技術。鋼琴音樂作品在個性化和多元化的風格方面，不僅體現了我國鋼琴創作者對獨特藝術風格的追求，還是我國現代鋼琴音樂中后現代主義音樂文化的精神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