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原
農村集體經濟是集體成員利用集體所有的資源要素,通過合作與聯合實現共同發展的一種經濟形態,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重要形式。目前,我國法律層面尚未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有明確的規定,盡管《民法典》明確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規定為特別法人,但其性質地位、職能行為還不明確。一類組織的性質往往是與其具有本質特征的功能相聯系和被規定的。本文提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首要功能是鄉村社區的社會成本內部化,并從所有制、經營體制、組織形態等三個維度,進行性質與功能的進一步解析,發現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一種能夠兼顧經濟、社會與政治等多因素的精致的制度設計,可以成為扎實推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的核心力量。
2016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指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承擔大量農村社會公共服務支出,不同于一般經濟組織”。2020年,農業農村部印發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示范章程(試行)》,明確提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以維護集體成員權益、實現共同富裕為宗旨,堅持集體所有、合作經營、民主管理,實行各盡所能、按勞分配、共享收益的原則。”在收益分配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堅持效益決定分配、集體福利與成員增收兼顧的原則。集體收入優先用于公益事業、集體福利和扶貧濟困,可分配收益按成員持有的集體經營性資產份額(股份)分紅。”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依法履行管理集體資產、開發集體資源、發展集體經濟、服務集體成員等職能,保障全體成員享受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成果,會把社區邊界內的生活居住條件、社區生態環境、日常治安維穩等各類社會成本納入進來,在一個鄉村社區(村落或集鎮)范圍內形成社會成本內部化的功能和性質。因此,在集體收入優先用于公益事業、集體福利和扶貧濟困的要求下,集體經濟首先要解決各類社會成本問題。如在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就業方面,不會嚴格按照勞動力邊際成本等于邊際收益確定就業數量,也不會僅追求集體經濟組織自身的最大化利潤。組織成員一般是股東兼勞動者身份,勞動力成本直接計入了組織會計核算的收益項,即實現更多勞動力就業本身就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利潤點”。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與農民專業合作社等其他組織有著本質區別,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公有制。集體土地所有制是集體經濟組織產生的基礎,其基本目標是維護全體集體成員的基本保障,是黨在農村地區的執政基礎,反映了集體經濟組織的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屬性。二是社區性。社區性反映了集體經濟組織的文化和空間屬性,以血緣關系為基礎形成的熟人社會中,資源配置受到鄉土文化的影響。如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出面支持村莊異地搬遷、房屋拆遷等公共工作,此類工作就更容易得到村里人的支持,工作推進就會更順利。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通過發揮內化社會成本的功能,便于進行村域整體范圍的資源要素統籌開發利用。如村集體主導進行村域內項目建設,會統籌考慮本村農民就業與村莊空間、產業布局,自覺地進行全村域統籌謀劃,有機整合不同產業之間的價值鏈。這種社會成本的內部化,有利于縮小農戶收入差距,促進鄰里矛盾、環境污染、社區治安等諸多社會問題的解決。
集體所有制是公有制的一種重要實現形式,集體資產屬于集體成員集體所有,具有不可分割性。不同于合作制或公司制具有獨立個體的加總性質,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并不是共有制經濟組織,集體經濟要避免成員個體對集體資產份額的分割和所有。即陳錫文所言“無論共同共有,還是按份共有,都是共有經濟,而不是集體經濟。而共有經濟的本質是私有經濟,這就需要法律規范來進行嚴格規定、明確區分開來。”
正是由于集體所有制的股權不能穿透,因而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具有“集體人”特征,彼此之間容易快速形成集體行動,更有利于市場交易成本的節約。如在北京市疏解非首都功能過程中,大興區在推進土地改革試點的五年時間內,完成60平方公里的拆除騰退工作,這個過程中集體經濟組織起到了積極作用。
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實行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集體經濟可以提升農業產業組織之間的空間統籌力度、范圍,有利于挖掘整合效益,開拓新的利潤空間。如村集體牽頭的民宿產業、旅游產業發展起來后,本地農產品的銷售渠道自然就暢通了,銷售價格一般要高于周邊市場。
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與社區成員高度重合,便于構建服務于社區的產業統籌的組織體制,進行空間資源的綜合開發。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統一經營,一般是通過在總公司下面設立農業、土地流轉、建筑、加工、運輸、勞務派遣等專業公司(或合作社),構建全產業價值鏈來完成的。同時,通過投資公司的市場化運營,組建若干市場化公司,進一步擴大產業鏈條輻射和帶動范圍。由此,形成了“兩級(鄉集體與村集體)多層(總公司、專業公司與市場化公司)”的復合型經營體制。
集體經濟組織不能直接成為完全意義上的市場主體,這是一個事實。合作社與公司具有工商部門登記背書的市場主體資格,而集體經濟采取了“社+公司”的組織形態參與市場經營,之所以采取這樣的形式,原因主要有:一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具有保障社區與集體生產、生活可持續發展的功能,顯然是不能輕易破產的。二是集體土地所有權不能自由買賣。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集體土地的所有者載體,集體經濟組織成員需要相對固定。如果允許股權開放,極有可能導致社會資本控股集體經濟組織,進而“巧取”集體土地所有權。三是通過下設公司方式,集體經濟與市場經濟能夠有機融合。集體經濟組織與外部社會資本的合作,主要是通過下屬公司(或合作社)實現。這些經濟組織可以是集體獨資,也可以與社會資本投資組建的集體控股或參股的股份制公司。集體經濟組織的經濟功能主要是進行資產管理,開展集體經濟的投資布局,而不是一般化地進入經營環節。
“社+公司”的組織形態,既能解決集體經濟組織經濟、社會、政治等功能的實現問題,又可以聚合內部、外部優質資源要素,培育新的產權主體,順利融入市場經濟,保障集體經濟的經濟效率。貴州省的“三變”改革,就是在分散的所有權主體基礎上,有效整合“人、地(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錢”的不同類型資源要素,培育了可以進入市場的更高效率的產權主體,實現了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
可見,“農村集體經濟和非公有制經濟不是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而是一種相互依存、相輔相成的辯證統一關系”。“社+公司”的組織形態可以保障集體經濟與市場經濟的有效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