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振
(中國礦業大學建筑與設計學院工業設計系 江蘇徐州 221116)
改革開放以來,設計教育的發展緊隨產業布局、市場開拓形成了并行發展模式,一方面為社會、市場源源不斷輸出人才,另一方面也在設計教育體系內部的自身架構中探索著設計教育的認知邊界,為設計教育的未來發展提供更豐富的內涵。回溯設計教育的發展歷史,始終與工業化現代化信息化的進程嚙合在一起,特別是改革開放的近幾十年,西方發展近百年的成果在我國被壓縮到一個數十年的時空中。這種近乎極致的壓縮給設計事業的發展帶來了豐富的養料,同時也促使設計教育在不斷轉型過程中探討著新的認知框架。毋庸置疑的是,這個認知框架的邊界隨著數字時代、虛實結合的新經濟范式的撲面而來,將會進一步爆炸式拓展,人才需求將在產業鏈更為細分的領域形成增長訴求。設計教育在“大設計”廣融合的背景下對人才培養知識架構的需求將會有所不同,因此,設計教育需要再次探討在新時代、新背景、新要素、新經濟模式下的認知定位,塑造更加柔性的人才培養框架,為人才的多元化、細分化、專業化發展提供沃土與養料[1]。
事物是普遍聯系的,這一原理在互聯網技術框架的賦能下,原本靜默隱匿的生產要素之間的聯系被催化和進一步激發顯化了。至今,隨著個人電腦和手機的普及人們也逐漸被綁定成了互聯網中具有實名IP的節點。如果對未來設計做一個簡化的描述,無論它所包含的設計靈感多么獨特、設計技術多么高端、設計內容多么復雜,它必然繞不過工業互聯網、大數據對設計過程的節點調用記錄。設計過程所調用的節點(對應設計資源、能耗)與設計成果轉化衍生的新的節點(關注度、流通度、交易量、應用拓展)之比可稱之為設計所產生的效能,也是設計智慧的能量顯化衡量標準之一。未來設計框架下,隨著區塊鏈物聯網技術的應用,物聯信息節點不斷衍生,拓展為新的數字衍生邊界,這種物質能量信息的調用在數字技術加持下將會更加透明,以便于科學歸因追根溯源。借助新技術和新的科學理念,我們對設計的創生過程會有不一樣的視角,這個視角就是數據與節點的視角。
在當下這個信息爆炸、知識暴漲的時代,設計教育如何立足本源,在無限拓展的設計節點中尋找元認知,深耕元體系,找到數字時代創造力培養的01閥門?首先,我們需要對設計思維本身有更深層次的理解,設計思維并不僅僅是職業設計師的專屬思考范式,而是人類從自然界動物生態鏈中走出人類文明獨立發展路徑的最普遍,最廣泛的創造性思維范式,從第一把石斧、第一根骨針、第一幅巖畫、第一個炊具的構思設計到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現代文明的制度設計都廣泛存在著設計思維的運作。從設計思維的創生角度來看,設計思維很多時候是由哪些活躍的個體認知在把握所屬時空的局限屬性特征下,尋求一種解決當下問題的適合解,而無數的個體智能在尋求適和解、最優解的算法涌現聯動協同過程形成了文明發展的宏觀設計進程。可見,設計思維是人類思考問題、構想模型、解決問題的普遍思維范式,廣義的設計思維過程包含了發現問題、描述問題、研究問題、抽象問題、構想模型、解決問題、優化方案的一系列設計、探索、觀察、試驗、優化過程。從社會發展的歷史階段來看,設計思維正在回歸它的原始定義,從前分門別類的職業設計范疇,如建筑設計、室內設計、工業設計、交互設計、服務設計,正在信息時代互聯互通的要素重組構建下相互融合,尋求系統最優解,因此,設計師的定位更加模糊了,從以往聚焦于視覺包裝造型問題到參與到系統問題中利用自己某一專業維度的知識模型去輔助解決系統問題的角色。設計師所設計內容的外延擴展了,變得更加因地制宜,因事而異。
設計可能遇見的問題邊界隨著數字時代信息節點的無限衍生而無限拓展,給予了設計師更廣泛的自由度和參照系。設計所涉及的維度越來越廣,一所設計學院所能涵蓋的知識資源卻是十分有限的,因此,在當下這個知識、科學技術指數級暴漲的時代,設計教育需進一步凝練設計需求定位,探討設計思維的本質和邊界,塑造新的設計教育認知模型,為未來設計行業的發展打開更多通道,賦能更多可能性[2]。
從設計教育適應新時代需求的角度思考,探討設計教育模型的演化趨勢。
設計思維從設計賦能的“產品”結果來看,是設計師自上而下的一種設計認知賦能活動,但從設計思維的建構過程來看,它又包含著設計師個體、團隊的相互感知,基于設計目標的知識建構、知識耦合,認知聚焦過程。在設計思維的初期,感知先行于認知,有了感知的素材,在頭腦中形成符號意象的感性質料,是進一步形成設計創作的基礎。此外,在設計創作過程中的探索、試驗、模型優化過程,都包含著對新構想模型的感知,這些階段性方案都是刺激大腦進行設計優化形成最終方案的感知素材。
在目前的新工科設計教育模型中,感知端的輸入還不夠豐富,學生對于可用于設計構建的材料、力學性能、結構屬性的理解從教育輸入端層面多處于理論推演階段,對于工業工程應用的材料應變磨合、設計優化分析對策不足。
傳統教育范式的特征是理論先于實踐,虛題多于真題,動腦多于動手,模擬多于試驗。因此,學生在感知端信息的受限表現為理論與應用的認知橋梁構建不夠充分,就導致理論教學對未來可預期的實踐轉化和應用場景缺乏聯想,以及基于現實目標問題的設計構想力、探索試驗能力欠缺。在邁向未來的設計教育進化過程中,感知端的輸入需要進一步向縱深拓展,在新工科設計專業實驗室可提供可觀、可觸、可用的材料工藝可視化融合創意平臺,使這種基于材料、工藝、新工科知識技能的相關要素能夠在學生大腦中通過試驗、探索激活充分的神經元鏈接,培養具備針對目標工程問題進行分解探討,協同設計,試驗驗證的新工科人才。
如果對大學本科學生的部分設計作品做一個概括式的特征抽象,不難發現,一些作品如果追根溯源,都會發現主導其內在構成特征的“設計原型”,這些“設計原型”部分是來自著名設計師的作品,還有一些來自設計公司、優秀設計院校的概念原型。也許這些“設計原型”作品過于優秀,它給初學設計的同學帶來了頭腦印刻式的影響力,另一方面作為榜樣作品,學生以它們為藍本進行模仿,作品不會顯得過于稚嫩。但是,長期進行這種繼承模仿式創新就會形成一種路徑依賴型設計思維,這個問題可能不僅僅出現在設計作品中,而是廣泛地存在于很多需要設計思維進行創新的事項中。雖然這種模仿、繼承式微創新是創新設計中的常態,但我們應該觀察到有一些同學或學者在試圖尋求更根本的,更具創造性的設計思維突破,這些作品雖然看起來并不成熟,但在設計思維上卻是另辟蹊徑的,存在著更為底層的突破,也需要整合更多維度認知,以更系統的認知儲備去建構新模型,這種構造新型設計原型的創新是更值得鼓勵和探索的,也是未來創造中國設計話語“根系統”應該去賦能的創造力[3]。
作為設計系教師,正如企業家對所在企業微觀經濟學的運行觀察,教師對一個課程設計班的創新設計思維過程也是明察秋毫的,設計教師所具備的視角是能夠平行地看到不同的學生在創新過程中的思維發展路徑,從而對微觀的個體設計思維進行批判、抽象、歸納、導引,在設計教學積累中形成一套系統性的臨場指揮經驗,這使得學生的靈感在這些富有經驗的教師指導下得以助產成型。
新工科設計教育的賦能框架下,不僅要關注和賦能那些試圖尋求從0到1在新維度、新理念微觀突破的設計思維,也要賦能新工科設計教師形成產、學、研、教、驗的全棧式課堂目標引導力、實驗現場組織力;設計靈感助產力。在設計學院的內部建立起一套平行于企業研發的課堂研發、實驗研發、創意研發流水線,使學生在進入職業就業之前就能夠積累充分的產品開發感知經驗。
新冠疫情的傳播給各行各業的運行都帶來了影響,甚至重塑了人們的行為習慣和作息模式。高校設計教育也從以往高人員流動性的課堂教育、校企聯動實踐教育轉為在線教育和低人員聚合度的實驗實踐教育。新冠病毒作為一種難以預知、快速傳播的病毒在人類演化歷史上重塑了時空走向,它也讓人們重新認識到大自然在微觀物種上演化的力量。自然宇宙中包含的知識是無限的,而人類正是這些知識的解碼工程師。正如新冠病毒所帶來的影響一樣,那些還未被感知、理解的新的維度蘊藏著未知的知識,當我們無法明白它的運行原理前,它會對人們造成威脅,甚至是一種不可抗力的存在。當人們逐漸解碼了這些事物的運行原理,它的運行模式能夠被人們掌控,所帶來的知識溢出效應又會惠及人類在各行各業的發展。
因此,我們需要將人與自然可持續共處的理念融入設計教育,通過博物學、人類學、地球生態學、自然科學、設計科學的有機融合,培養敬畏自然、自覺維護地球生態健康、保護物種多樣演化的地球公民和生態設計師。
在這個學科交叉智能涌現的新時代,信息的獲取和知識的傳播更加扁平化了,人們的知識獲取途徑不僅限于學校,而是廣泛地彌散在工作、生活、新媒體、互聯網中。因此,新時代的設計教育也需要建立一種長期的、柔性的、彈性邊界的可持續學習理念,減少現存教育中有限維度下的過度競爭,緩解認知負荷,與數字智能錯位發展,提倡自覺地基于興趣和天賦塑造的可持續學習。
基于未來設計的多維、復雜、系統、高融合特征,培養“多焦段”的復合型設計人才。其一為“廣視野,多維視角”的扁平T型人才,其知識特征為對設計學科相關的多個學術領域有所關注,但不必追求底層原理的精通,善于將多個學術領域的前沿成果融合賦能于設計應用領域,也更適合從全局角度看待設計行業的宏觀戰略和發展趨勢。其二為“圍繞某一設計領域具備設計相關知識叢、技能叢特征”的設計人才或設計教育人才。其知識特征為圍繞某一行業領域或特殊領域,在縱深維度和跨界維度上都有延展,在知識理論和技能生態上具備交錯互補自我更新的知識模型。其三為圍繞某一維度設計問題具備縱深認知的“長焦型”人才,其知識特征善于在設計學科某一領域跟蹤前沿發展,拓展某一維度的知識邊界。
通過構建多個焦段的人才儲備,在專業教育體系內部形成針對某一領域的全息感知人才網絡,構建知識管理點線面立體化框架,形成知識開拓、知識耦合、知識溢出、知識輻射、知識轉化系統輸出的師資架構[4]。
設計行業具有鮮明的跨界屬性,設計認知的發展也總是隨著各個學科的縱向發展而得到交叉賦能,因此,設計學科作為各個學科認知賦能的交叉結點,它的發展也必然會不斷地反向啟發其他學科的縱橫發展。設計教育也同樣如此。近年來,隨著產業分工逐漸細化,高校設計教育的定位也在逐漸向著職業教育與設計科研相結合的方向演化。教師作為距離教學場景最近的角色,對于設計教育理念的自我改進最能直接地體會到它的反饋閉環—學生認知效能和實際能力的提升。因此,即便沒有形式上的改革,教師自身理念的改進和教師自身對專業知識技能的精進也在不間斷地賦能著設計教育的微觀變化,其整體表現為群體涌現式的自動化認知優化。
對于一項設計科研成果,其編碼的信息節點越多,學科背景維度越豐富,它所蘊含的認知能量密度就越高,所帶來的影響力就越大,知識溢出價值就越高。對于設計教學與科研成果的評價,已經過了數數階段,不應總是強調體量、數量、級別、書面形式那些資源稟賦型成果,而應該多關注那些設計初心、教育初心內驅力驅動下的個體的設計理念、教育理念、內容生態、設計方法變化所帶來的認知模式變化,關注小趨勢的力量、關注個體知識觸角的拓展所帶來的宏觀認知邊界拓展,關注專業認知的增長、融合帶來的系統內生態變化。當教師在某個領域或交叉領域的認知邊界上有所突破時,其知識溢出效應是自動顯化傳播輸出的,學生的知識也會隨著教師知識邊界的拓展而擴展出更廣闊的邊界。混沌理論告訴我們,在復雜涌現的系統中,微小的改進經過不斷累積放大就會帶來系統變化。目前,新工科設計教育正處在探索和轉型升級過程中,我們需要用時空拓邊界,建立彈性框架下的多維成果評價機制,保護教師自然精進發展所形成的知識生態體系,在微觀視角尋求知識節點的衍生和知識邊界的突破,構建與新工科設計教育相適應的基礎研究生態體系。
大設計理念下的設計教育,突破了學科之間的分水嶺,為廣泛的融合多維認知,形成基于設計目標的系統解提供了新的模型范式。從事設計教育、基礎研究、應用科學、實踐教學的師生,恰逢迎來了知識在基礎研究應用科學領域無限交叉、無限涌現的饕餮盛宴,未來的設計創造者需要在基礎研究領域持久扎根,找到屬于自身知識生態系統的元認知,衍生出設計領域新的邊界,以期為未來中國設計的話語權和設計生態根系統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