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章布依族村寨原始信仰文化及其社會價值分析

王加雪，彭建兵

（興義民族師范學院，貴州興義 562400）

原始信仰，也可以稱之為“原始宗教”，是民間社會在一定自然地理條件和歷史文化背景下逐漸形成并經過歷史沉淀而延續至今的一種民間信仰。它包括圖騰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等，長期以來對人們產生精神慰藉方面的歷史作用。“民間信仰是一種普遍的民間文化現象，是在任何民族、任何社會階段、任何國家中都存在的。民間信仰是一種伴隨人類發展始終的文化現象。只要有人類社會的存在，就會有民間信仰的存在。”[1]原始信仰不僅影響部分群眾的思維方式，而且在民間社會中發揮作用。貴州省興義市老安章布依族村寨地處喀斯特地區，自然環境優美，又有著傳統的布依族文化，是一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老安章布依族原始信仰文化類型多樣，具有一定社會價值，在當地民間社會發揮著一定作用。

1 老安章布依族村寨原始信仰文化類型

一定區域范圍內的原始信仰文化的形成與發展，與其自然環境、歷史文化等關系密切，整體上具有多樣化特點。“任何區域或民族文化的形成與發展，都同具體的自然地理條件、生存環境緊密相連。自然地理環境，包括氣候、水文、地形地貌、地質土壤、森林植被等，是社會物質生活所必需的條件之一。”萬物有靈觀念在老安章布依族村寨部分群眾中存在，呈現出原始信仰多樣化特點，主要有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及摩文化等。

1.1 圖騰崇拜

布依族自古以來存在圖騰崇拜。“就宗教信仰方面來說，人們對圖騰具有一種出自本能的尊敬和保護關系；就社會觀點來說，它不僅表示出同部族內各族民之間的相互關系，同時，也表明了與其他部族之間應有的關系。”[2]老安章布依族主要有牛、竹等圖騰崇拜。布依族善農耕，種水稻，牛在人們的生產、生活中發揮重要作用。每年4月間，老安章布依族過“牛王節”。至今，部分布依族在堂屋門楣懸掛牛頭。這些都體現了布依族牛圖騰崇拜。村寨中有“金竹”，這是一種被當地布依族看來，與生育文化具有密切關系的植物，人們視之為神圣之物。人們栽種“金竹”的目的，是希望幼兒能健康成長。布依族竹圖騰崇拜的觀念還體現在“六月六”節日活動中。興義一帶布依族“六月六”節日活動中使用“龍蟒竹”，以使莊稼不受蟲害，祈求風調雨順[4]。老安章布依族傳統“六月六”節日，祭田、“龍蟒竹”就出現在節日活動中，用以驅邪、祈福。其實，“龍蟒竹”（有的地方稱之為 “龍貓竹”）并非“竹”，而是蘆葦，一種濕地環境下的多年生植物，生命力旺盛，結實耐用。人們在祭田儀式中應用“龍蟒竹”，其含義是希望“龍蟒竹”驅趕害蟲，使稻谷等莊稼能生長旺盛，從而使老百姓獲得好的農業收成。

1.2 自然崇拜

自然崇拜是人們對于自然界的天象、動植物等現象或事物無法正確認知的情況下，所產生的一種原始信仰文化，自然神靈的概念由此產生。“所謂自然神，即自然物、自然現象和自然力的神靈化。它既有人格，又有神性、神職。祭祀自然神一般都有固定日期，有重大事件或天災人禍時也舉行祭祀儀式。祈求它的目的是希望得到保佑，或希望它滿足人們的愿望。”[4]人們認為自然神靈具有超自然力量，可以通過祭祀活動的開展而得到神靈的保護。自然崇拜以人格化或者神圣化的自然之物為崇拜對象，有山川河澤、花草樹木、洞石奇物等。人們祭拜它們，希望能夠獲得庇佑而消滅災難。老安章布依族村寨中存在山神、天神、土地神、樹神等自然神靈崇拜。寨中數棵高大的古榕樹被人系上紅色布條，這是當地布依族希望得到樹神佑護的歷史見證。布依族年節時祭祀土地等神靈；“三月三”節日里祭祀山神；“六月六”節日中祭祀田神；這些都屬于自然崇拜范疇。“拱龍門”“樹包井”等處保留著土地廟、神樹等原始信仰節點，并且存留祭祀之后的歷史遺跡。當地民眾崇拜自然神靈，輔之以簡單的祭祀儀式，以表達祈福的愿望。

1.3 祖先崇拜

祖先崇拜是原始社會時期人類血緣觀念與鬼魂崇拜相結合，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而出現的原始信仰文化。布依族認為，人逝世后靈魂不滅，因此去世的祖先就成為神靈了。“布依族歷來崇拜祖宗，認為祖宗神靈至高無上，人的吉兇禍福都與祖宗神靈有關。因此，為了祈祖賜福消災，家家戶戶都在中堂設有祭祖神龕，這種形式的祖先崇拜，遍及布依族的每個家庭。”[5]老安章布依族歷來崇拜祖先，家家戶戶設置“家神”。布依族關于家的觀念或家的意識，首先源于對祖先的崇拜[6]。除了各家庭的祭祀祖先，家族祭祖及村寨共祭祖先的情況在一些布依族村寨同時存在。祖先崇拜，與家族文化密切相關。人們認為，崇拜祖先，不忘根本，表達感恩之情。老安章布依族人口眾多，以黃、吳、王、岑等姓氏居多。此處至今存在黃氏宗祠、吳氏宗祠、王氏宗祠、岑氏宗祠，并有古碑等歷史遺存，勾勒出當地布依族家族文化發展脈絡。宗祠是家族文化的重要標識，是開展祭祖活動的一個重要場所。古代時期，族長主持祭祀祖先的活動。現在的祭祖儀式則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負責。屆時，族人祭拜祖先，念誦祭文，謹行叩拜之禮，同時宣布族規，全族聚餐，儀式莊重，熱鬧非凡。以前，祭祖活動費用除募捐外，還有祭祀田的收成、收入，可用于家族公共的祭祀活動。現在的祭祖活動費用則由家族中各戶分攤。宗祠有專人管理。各家族每年定期開展祭祖活動，沿襲古俗，影響深遠。春節之時，家族成員齊聚宗祠，開展拜祖、“送銅鼓”等活動。清明時節，家族則行祭掃祖墳之禮儀。清明祭祀祖先的活動開展之前，由族中長者主持會議，對祭祀活動的既定程序、經費開支、人員分工等事項進行詳細安排。家族中每戶均須出資，以襄贊祭祖活動的順利開展。到時，老安章布依族村寨中的不同家族，聚集于各自宗祠、祖墳，宰豬、雞等祭祖，而后合族歡宴。莊嚴的祭祖儀式間，仁義、孝悌、家族團結等傳統觀念顯現。愉快的聚飲活動中，宗親相見，以禮相待，聯絡感情，鞏固發展家族團結、鄉村和諧的可喜局面。這樣的祭祖活動有著凝聚家族力量、促進鄉村振興的積極意義。除特定日子祭祀祖先外，寨民如遇婚喪嫁娶等日子，也可去宗祠開展“謝祖”等儀式活動，以求祖先保護。可見，祖先崇拜對老安章布依族產生了長久以來的歷史影響，至今發揮著一定的積極作用。

1.4 摩文化

摩文化在布依族精神文化生活中發揮一定作用。布摩、摩經、祭祀儀式構成布依族摩文化的重要內容。摩文化屬于布依族原始信仰文化，在祭祀山神、土地、樹神以及祖先崇拜等布依族傳統祭祀儀式中存在，同時存在于布依族婚姻文化、喪葬文化與巫儺文化等方面，所以說，摩文化在布依族傳統文化生活中的應用十分廣泛。摩經數量巨大，難以估算，分布于廣大布依族地區，為布摩或寨老等人員所掌握。布摩是主持布依族傳統祭祀儀式的核心人物，沒有他，布依族摩文化就難以呈現。“布摩在布依族文化傳承和社會生活中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有著較高的社會地位。”[7]老安章布依族村寨中至今存在布摩，自然有摩經的存在。每當“三月三”“六月六”等重大節日，由布摩主持傳統祭祀活動，之后開展隆重的節慶活動。

2 老安章布依族村寨原始信仰文化的社會價值

老安章布依族村寨中存在的原始信仰，可以給部分群眾以心理安慰，從而達到安定其內心的作用。布依族原始信仰文化反映于布依族物質文化、精神文化諸方面，對人們影響比較大，因而具有一定的社會價值。當地部分群眾開展原始信仰文化活動，主要就是為了尋求心理慰藉，是布依族民俗文化表現的一個縮影。“他們能從其中找到解脫現實苦難的‘靈丹妙藥’，以實現心理上的安靜和平衡。”[8]隨著社會的發展，老安章布依族村寨原始信仰文化也由原來的心理安慰的精神需求逐步轉變為娛人娛己的社會需求，在一定程度上表現該村寨的布依族風土人情。

2.1 精神慰藉作用

原始信仰是民間信仰中的一部分，是部分群眾的精神支柱，可以起到一定的精神慰藉作用。人們將包括原始信仰在內的民間信仰視為精神依托，表現出功利性目的。“民間信仰是具有功利性的，中國傳統民間信仰的主要目的就是祈福、納祥和生命繁衍，中國的民間信仰所要解決的是家人的平安、身體的健康、事業的順利等實際問題。”[9]古代時期，布依族神話傳說等民間文獻中關于族源及生產、生活等日常知識，被納入口傳文學作品中，大多與圖騰崇拜或自然神靈、祖先崇拜發生關聯。“神話中，人們把布依族千百年來創造的生產經驗、生活方式、日用品，都歸于神的名下，以神的事跡解釋獨有的民俗，表現出民族的個性、經驗和智慧。”[10]這種借“神”之名來解釋事物的方式，在布依族一定群體范圍內具有較高權威性。古代時期，布依族傳統文化認同的強化，在一定程度上盡管以“神”的名義予以運用，但客觀上起到了凝聚人心的歷史作用。隨著社會的發展，老安章布依族原始信仰文化逐漸成為部分群眾的精神寄托，具有較為完整的信仰體系。這與人類與生俱來的自我保護意識有著密切關系。在生產、生活中面臨一定困難或疾病、災難時，其中部分群眾把解脫苦難的希望寄托于山神、樹神、土地、祖先等神靈之上，在今天看來，盡管有點難以理解，但確實在歷史與現實社會中存在這種現象。部分群眾篤信原始信仰，通過傳統祭祀儀式的開展，表達自身祈愿目的，以維護心理上的安寧狀態，從而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安定社會的客觀作用。

2.2 社會治理價值

原始信仰屬于一個民族傳統宗教文化的范疇，在民族形成的歷史過程中發揮著精神紐帶的作用。“沒有民族內部對傳統宗教文化的認同，就難以形成強大凝聚力的民族共同體”[11]。原始信仰在民族民間社會中，無論是古代時期還是現代社會，引導、管理得當，便可發揮其積極作用。在社會治理方面，因為原始信仰是一定區域部分布依族群眾所認同的民族文化，與傳統節慶、婚姻喪葬等民俗文化密切聯系，故可充分發揮其應有的鄉村社會治理方面的價值。一般而言，原始信仰活動的開展，伴隨著相關祭祀儀式。鄉村社會中的祭祀活動在主觀上呈現信仰文化，客觀上與當地社會治理、經濟、文化等方面發生或多或少的聯系。有的布依族村寨將原始信仰活動中的祭祀儀式等運用于鄉村旅游資源開發之中，通過其神秘性的展演，與節慶文化、地方歷史文化等聯合起來進行打造，成為民族地區鄉村旅游景區或景點，從而促進了區域經濟社會的發展。在村寨大型節慶活動等場合中，布依族原始信仰文化的合理呈現，起到了渲染節日氣氛、增強民族團結與社會和諧的現實意義。在祭祀祖先等原始信仰文化主題活動中，突出了家族文化，體現了社會價值，有利于凝聚民眾，同心同德促進村寨團結進步事業與鄉村社會和諧。

老安章布依族村寨中存在的牛、竹等圖騰崇拜，體現了人與動物、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關系。布依族是古老的農耕民族，善于種植水稻、玉米等農作物。作為人們從事農業生產的重要的輔助性工具，在現代化機械尚沒有推廣、普及的前提下，牛在布依族農業生產活動中發揮著得力助手的作用。被視為“金竹”的竹子，是老安章當地布依族精心栽培的植物，具有一定的宗教含義。人們賦予其以神性，表達傳統的生育崇拜及希望幼兒健康成長的吉祥觀念。老安章布依族村寨中存在數棵上百年的古榕樹，根系發達，枝繁葉茂，高聳入云，氣勢雄偉。它們被當地人視為神樹，于樹底下設簡易的供臺。當祭祀儀式開展之時，人們在供臺上擺上雞、刀頭、豆腐、粑粑、米酒等祭品，在樹干上纏繞一段長長的紅布條，然后燃香點燭，作揖磕頭，虔誠表達愿望。神樹在人們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其所居之地域，也無形中被涂上一層神秘色彩。在“樹包井”那里，數棵高大的古榕樹的軀干部位被當地布依族各自纏繞數段長長的紅布條，樹蔭之下，土地廟設于此，這里是老安章布依族村寨的神圣之所。布依族的自然崇拜觀念之中有著生態環境保護的理念，這對于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良好生態環境的保護來說具有積極意義。老安章布依族村寨中黃氏家族、吳氏家族、王氏家族、岑氏家族的定期祭祀祖先的活動，促進了家族團結、鄉村團結、民族團結，對于孝親敬祖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弘揚發揮著一定作用。

3 結語

老安章布依族村寨原始信仰文化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進程中，形成了多樣化的特點，表現了當地布依族風土人情，是可以保護、傳承及開發利用的民俗文化元素。隨著歷史的發展、社會的進步，如何辯證地對待布依族村寨中存留的原始信仰文化，值得思考。對老安章等布依族村寨中存留的原始信仰文化活動，在鄉村文化振興的背景下，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進行盡力保護、合理引導、適當開發，將對民族地區團結進步事業的鞏固發展產生積極影響，同時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建設發揮一定的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