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初生
(桂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教育系,廣西 桂林 541199)
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是鄉村治理的倫理支撐。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鄉村振興既要塑形,也要鑄魂”。在當前我國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大力推進鄉村治理、美麗鄉村建設的背景下,我國鄉村還存在水土流失、土地荒漠化、石漠化、環境污染、食品安全等生態問題。這些顯示出農村生態道德意識的缺失、生態道德行為的失范,以及傳統道德治理的低效和無力。因此,亟須研究如何加強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以促進農民生態道德素質提升,促進鄉村良好的自然生態環境與和諧生態社會環境的生成,進而促進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現代化,促進鄉村振興和美麗鄉村建設。
傳統的道德是指“以善惡評價的形式調整人與人、個人與社會之間關系的標準、原則、規范的總和,也指那些與此相應的行動、活動”[1],主要是凸顯人際道德特征。隨著生態文明建設的推進,生態倫理學興起,道德增加了人與自然維度,發展成為生態道德。生態道德反映著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倫理關系,是人類道德進化的產物,是人類社會進一步走向文明的重要標志[2]。道德治理一方面是“以道德來治理”,即在國家治理活動過程中“自覺發揮道德對于維護社會公序良俗、實現社會利益的作用”[3],“包括社會制度道德建設和國民道德建設兩個方面”[4];另一方面是“治理道德(問題)”,如有學者認為道德治理“就是指社會多元主體(包括政府而不僅限于政府)運用其影響力量對社會諸多領域當中出現的道德問題進行柔性治理的過程”[5]。
綜合學界對道德治理的界定,我們認為生態道德治理亦包括“以生態道德來治理”和“治理生態道德(問題)”,即生態道德治理就是社會多元主體(政府但不限于政府)在國家治理過程中以生態道德對社會和成員施以影響或化解社會生態倫理道德問題,從而促進社會生態道德風尚建設,促進社會成員生態道德素質發展的過程。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戰略目標,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又專門聚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6]。黨的十九大作出了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大決策部署,強調要加快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明確提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強鄉村治理,讓廣大農民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7];2022年的中央一號文件強調要“突出實效改進鄉村治理”[8]。這一系列的戰略部署為推進鄉村治理現代化指明了方向。探討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現代化進程中存在的困境,提出相應的優化路徑,對于促進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現代化、鄉村振興和美麗鄉村建設意義重大。
一是部分基層政府還存在重經濟輕人文的傾向,比較重視經濟發展這一“硬件”,而忽視對鄉村生態道德治理這一“軟件”,因而將重心放在開發和挖掘農村經濟資源和經濟價值方面,在諸如環境治理等生態道德治理工作中只是被動地跟從上級指示,從實際出發、主動作為的意識不足。
二是存在“重管理輕治理”的傾向,行政化思維濃厚。近年來,雖然黨和國家提出推進國家治理的現代化戰略,要求將“社會管理”轉變為“社會治理”,要求政府和工作人員要從基于控制的管理轉向基于服務的治理,明確了公眾在社會治理中的地位與職能,當前更是大力倡導全民共建共享社會治理格局的構建;但是在實際工作中,部分鄉村基層政府和工作人員在具體工作中還存在著一定權威意識、官僚意識,未能真正將農民群眾和民間組織視作生態道德治理中的合作主體而平等對待,在生態道德治理中存在行政性、命令性特征和服務意識不足。
三是規范意識和法治思維的不足。德治與法治相對獨立,對于維護社會的有序與和諧發展發揮著各自不同的作用,但二者又緊密聯系、相依相生、相輔相成。“在農村基本公共服務保障、農村市場運行、農業支持保護、生態環境治理、社會矛盾化解、農民權益維護等方面擁有科學完善的法律制度體系”[9],有利于發揮法律的引領、規范、保障和推動作用。現今鄉村還存在法治制度尚未健全,法治權威不足的問題。各級治理主體特別是廣大農民群眾,在開展生態道德治理的決策和執行時法治思維不足、憑經驗辦事,沒有運用法治原理、原則、制度和程序“想問題、做決策、辦事情、處理問題”,不夠遵守法律規則和法定程序。
近年來,鄉村生態道德治理隊伍較之以前有所加強,但總體仍顯現出人員和力量的不足。一方面,由于我國長期以來形成的自上而下的管理體制,地方政府及其部門存在行政化思維,過于強調政府權威,強調自上而下的指揮與服從,引導、發動社會組織和群眾參與生態道德治理的意識和機制缺失,農民處于被動地位和狀態,參與生態道德治理的積極性受到抑制,致使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主要是以政府部門人員為主,社會力量、民間組織和群眾參與人員數量和質量明顯不足。村民對鄉村公共事務、社會秩序乃至經濟活動的參與管理意識不足,主動性不強,參與行為甚少,導致缺乏合力或者說治理合力不足。調查顯示,雖有少數村民參與保護環境的護魚隊、封山育林巡邏隊、種植示范區巡邏隊等生態道德治理組織,但人數不多。另一方面,已有的農民生態道德治理隊伍素質有待提高。由于鄉村空心化嚴重,農村大量青壯年勞動力外出務工,留在鄉村的多為老人與兒童,致使青壯年教育主體大量流失,不僅使生態道德治理力量薄弱,而且參與到生態道德教育和管理中的人員也出現文化知識水平偏低、年齡結構老化的現象。由于知識文化水平偏低以及長期以來的被動管理經歷,從而影響了其參與生態道德治理的決策、管理和監督的能力。
現今的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方式相對單一,且呈現碎片化、封閉化特征。主要表現為一些單位或部門往往基于其部門工作的要求,推進生態道德治理,力量單薄,而且方式多為廣播與電視宣傳、拉橫幅、發宣傳單等。這些停留于口頭的宣教式的生態道德治理方式,往往使農民難以意識到生態問題的嚴重性,也由于無法深入了解生態環境保護工作細則與具體的可操作性方法,部分農民即便萌生環保意識,也不知從何入手保護生態環境,因而生態道德治理實效性不高。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是一項極其復雜的系統工作,涉及農村生產實踐、鄉風建設以及農民的日常生活和消費方式。它不僅是精神文明辦或環保部門等某個單一機構和部門的事,還需要各行政管理部門、農村社區和家庭、民間社會組織的共同關注和協同合作。在具體的生態道德治理工作中,既需要明確責任主體,明確分工,落實管護責任,將各部門工作職責細化、量化,落實考核機制,又需要橫向聯系和溝通,必要時還需要聯合作業。如,江河湖的生態環境保護,既需要負責保潔工作的部門和人員的參與,需要排污處理監測人員的參與,需要畜禽養殖的禁限養方面的監管,還需要漁政的防電、炸、毒魚方面的監管等。然而,在現實生態道德治理實踐中,存在各部門之間缺乏溝通協調,缺乏整體關聯性,呈現封閉與割裂的現象,顯示出治理主體的協同性與共生性不足。
一方面,中國過去自給自足的小農生產方式形成的諸如安貧樂道、思想保守、墨守成規、狹隘自私等小農意識對農民生態道德治理和農民生態道德的形成會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需要通過教育和引導予以消除。另一方面,在中國悠久的歷史長河中,積淀了厚重的生態倫理思想,不僅有作為“大傳統”的儒、道、釋中所闡述的生態倫理,還有作為“小傳統”的民族民間文化中也蘊含著豐富的生態倫理資源。如在我國各民族的婚喪嫁娶、節日慶典、農耕習俗等各類民俗文化中都包含天與地、人與自然、人生態度等生態倫理道德元素。如廣西、貴州、云南等地的壯族、苗族、瑤族、侗族、傣族、哈尼族等少數民族中都有保護村屯或寨子里水源林的傳統。中國傳統農業中亦蘊含著豐富的生態倫理道德元素,如云南紅河的哈尼梯田、廣西龍勝的龍脊梯田、貴州從江侗鄉稻魚鴨復合系統等均被列入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主要源于其農業生產中很好地處理天、地、人的生態關系。鄉村中的傳統民俗節慶文化中也都蘊含著歌唱勞動、保護自然、鄉親和睦相處等豐富的生態道德元素。我們在對農民進行生態道德宣傳和教育時,對生態道德與傳統文化、民俗文化的關聯研究不足,因而存在對傳統文化和民俗中的生態道德元素和倫理精神進行系統性挖掘不夠的問題。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可見,德治是健全鄉村治理體系的重要支撐,農民生態道德素質是推動鄉村振興的精神動力。這就要求各級政府要充分認識到農民生態道德教育的重要性,高度重視農民生態道德教育,樹立以道德力量助推鄉村振興的“德治”意識。振興鄉村的目的是讓廣大鄉村有青山綠水的自然生態美,有人的淳樸、善良,關愛、善待自然與他人的生態德性美,使鄉村美于外、秀于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增強全民節約意識、生態意識、環保意識,形成合理消費的社會風尚,營造保護生態環境的良好風氣”[10],為開展鄉村振興戰略視域下的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指明了方向。
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是一個系統性、整體性工程,要求國家、地方政府、企事業單位、社會組織、農民群眾等多元主體根據自身的生態位,積極參與到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通過協商與對話等方式,豐富合作行動模式,增強信任與韌性,遵循和而不同原則,包容人的差異性、發揮人的自主性,將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理想和目標轉變為現實方案,形成互動互補、共商共建、共治共享、共生共贏的治理共同體格局。
一是要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政府,特別是鄉鎮政府在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起著主導作用,是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直接引領者,在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其作用不可替代,是“自組織的組織”即“元組織”的角色,發揮著“元治理”的作用。它為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提供頂層設計,并在法律和制度上提供各種機制,使有關各方明確不同主體和行動領域之間的功能聯系和行動的相互依存關系,以此充分調動其他參與主體的積極性、能動性,這也是鄉鎮政府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鄉鎮政府作為國家科層系統中最基礎的行政管理單位,是黨和國家關于“三農”問題所有路線、方針、政策的執行者,同時也是鄉村社會經濟、文化、倫理建設和發展的組織者、指導者。正如有學者提出的,在多元治理主體結構中,鄉鎮政府的職能在于公共服務和社會職能的強化完善[11],特別是在維持鄉村治理秩序、推動鄉村社會走向和諧有序中發揮著調節器的作用。
二是強化農村基層黨組織的“領頭羊”作用。做好農村各項工作關鍵在于堅持和加強黨的建設。因而基層黨組織在鄉村治理中發揮著“領頭羊”的作用。在包括鄉村道德治理在內的鄉村治理過程中,中國共產黨發揮領導核心作用,堅持和加強黨的全面領導是實現鄉村道德治理目標,推進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現代化的關鍵因素。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強調要“充分發揮農村基層黨組織領導作用,持續抓黨建促鄉村振興。”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繼續強調“充分發揮農村基層黨組織領導作用,扎實有序做好鄉村發展、鄉村建設、鄉村治理重點工作……”[8]鄉村道德治理自覺踐行“黨管農村工作”的原則,始終堅持農村基層黨組織的領導地位,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發揮和強化農村基層黨組織的“領頭羊”作用,發揮基層黨組織的政治領導力、思想引領力、群眾組織力、社會號召力[12],為鄉村道德治理提供堅強有力的政治保障。讓每一位農村黨員成為生態道德治理的“排頭兵”,每一位農村村民成為生態道德治理的主力隊員。一般來說,基層黨組織建設得好、凝聚力強,往往當地的生態道德治理效果比較好。如“中國村民自治第一村”——廣西宜州屏南鄉合寨村,以及貴州安順市平壩區樂平鎮塘約村等,都是典型的案例。
三是社會組織及社會力量的積極參與。在傳統社會管理中,隨著社會治理的現代化轉型,社會組織由傳統的被治理的對象轉變為社會治理的主體。社會組織參與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是我國鄉村社會解決治理難題的有效途徑。社會組織來自民眾、服務民眾,有民間性、志愿性、服務性等特征,具有實現合作互補的組織優勢和服務優勢[13]。近20年來,中央政府相繼發布文件予以強調農村要組建社會組織,近幾年中央一號文件中已頻繁出現“發揮農村社會組織在服務農民、樹立新風等方面的積極作用”[14]等要求。現今,農村社會組織雖然較之以往有較大發展,但相當一部分村莊尚未成立農村社會組織,即便一些村莊有社會組織,也很少能體現農村社會組織的服務性、公益性和互助性。
此外,社會力量的參與也非常重要。社會力量是指除社會組織之外參與鄉村治理的來自社會其他領域的力量。如城鄉融合發展中,助力鄉村振興的高校和研究機構的專家學者、科技工作者、新聞媒體記者等,在輸送智力資源、技術資源、文化資源等時,與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有機地結合起來,通過資源整合促進鄉村生態道德治理能力和水平的提升。
四是農民群眾的基礎性力量。農民作為居住在某一鄉村區域內的社會群體,是鄉村治理中最基礎和最重要的力量,這種內生的秩序生產能力構成了鄉村治理的社會底盤[15]。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新時代的農民既是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成果的享受者,更是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主體,是重要的參與者和踐行者,需要具備新時代所要求的生態道德文明素養[16]。作為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對象和最終成果享有者,其主體性尤其是主體意識的覺醒及其主體能力的發揮,對于推動鄉村生態道德治理向縱深發展起到積極而關鍵的作用。馬克思指出,人民群眾是歷史創造者,偉大人物發揮歷史作用是繼承“人們的實踐能力的結果”[17]。在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農民的參與與否及參與程度如何直接決定著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針對性和實效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農民是推進鄉村振興和鄉村社會變革的基礎性力量,他們意識到生態道德治理的重要性,積極參與生態道德治理將有效彌補政府治理力量的不足,并發揮自身的積極作用。他們也會從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獲得良好的倫理環境、社會效益和生存條件。因此,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既要把農民作為生態道德治理的對象,關注農民生態道德治理領域存在的問題,更要把農民作為生態道德治理的主體,激發他們的積極性、主動性,培養村民對生態道德治理的認同感和責任感,使他們成為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關鍵力量。
生態整體主義理論認為,整體大于部分之和。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最終目的是促進鄉村建設的主體——農民的生態道德素質提升,進而促進鄉風文明,以及鄉村自然生態環境的美化。由此,在開展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時我們要注重從以下幾個方面努力:一是注重人際生態道德與人地(人與自然)生態道德的整體治理。二是注重農民生態道德構成因素——生態道德認識、生態道德能力、生態道德情感、生態道德行為的“知、情、意、行”的協調統一與整合。既要注重生態道德領域的專門治理,又要把生態道德治理融合到農民的農業生產、文化藝術活動(如民俗文化節慶活動、民間工藝)、日常生活與消費等全部生態活動中,形成全程全域的整體性治理。三是注重各治理部門的協調與聯動。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既是宣傳部門的職責,又與環境保護、農業農村、自然資源(國土、林業)、教育、科技、衛健、文化廣電、旅游等部門緊密相關、相生相融。因此,整體性的鄉村生態道德治理觀需要上述部門的協調與聯動,開展整體性治理。如為了保護水生態環境,我國專門實行河長制管理,各個縣專門設置河長辦,可以綜合協調治理河流的污染、電炸毒魚等。又如,漓江是桂林的母親河,也是桂林的山水之魂,為促進對漓江的保護,桂林市專門成立了漓江風景管理委員會,綜合協調漓江水體及周邊環境諸如采石場、養殖區域的限定等方面的保護與建設。
協商民主是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基本遵循,協商民主就是要轉變過去的“命令-服從”“權力-執行”“威望-接受”的行政式、命令式傳統模式,政府由過去的指揮式、命令式的工作方式向溝通協商式的協同治理轉變,由命令式角色轉變為服務型角色。協商民主對于推進包括鄉村生態道德治理在內的鄉村治理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及現實意義。在充分的溝通、對話與協商中,政府學會以一種傾聽、對話的方式聽取民意,了解鄉村村民的生態道德需要和訴求,了解其生態道德認識水平和治理能力,同時也可以使村民更好地理解政府的生態道德治理目的及工作方式方法。對于政府而言,通過溝通與協商,既增進政策的合法性,也減少政策實施的難度。當今社會,促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的秘訣就在于把人民力所能及的事情交給人民共同體,把人民力所不及的事情交給他們的代表。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在人民內部各方面廣泛商量的過程,就是發揚民主、集思廣益的過程”[18]。為此,需要探索鄉村社會中存在的實際經驗與協商民主要求之間的契合點,進而有效發揮協商民主在實現中國基層治理良性運行中的功能與價值[24]。協商民主有助于促進多元主體參與治理的落實,有利于化解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碎片化,實現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創新。
道德與法律雖各自有其獨特的作用和邊界,但又是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相輔相成的,二者在總體目標追求上又是一致的,即實現社會的規范有序與和諧發展。習近平總書記說:“法治和德治不可分離、不可偏廢,國家治理需要法律和道德協同發力。”[20]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法律化、制度化有助于提高生態道德治理的針對性和實效性。如我國國家和地方陸續出臺的有關控制環境污染、保護環境、保護自然資源等一系列法律法規,以及地方傳統文化中的諸如水源林保護、村規民約、家風家訓、忠孝文化等成了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如云南紅河哈尼梯田,當地政府制定了關于梯田文化景觀村莊民居保護、修繕及其環境治理等方面的制度,對違章建筑及亂采濫挖等破壞行為嚴厲整治[21],有效地促進了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促進了鄉風文明和農民生態道德的提升。可見,把法律和規章制度以及村規民約的約束力量、底線意識與道德教育的感化力量、提升精神緊密結合,可促進人們牢固樹立規則意識、誠信觀念、契約精神,尊崇公序良俗,實現法治的育人功能。
鄉村生態道德治理要以我國的基本國情,特別是鄉村的鄉情為基礎和前提,才能適應我國鄉村的現實發展需要。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目的和歸宿終究是為了滿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實現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實現鄉村經濟社會的和諧發展。中華傳統文化源遠流長,蘊含著豐富的生態道德治理思想,在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現代化過程中要從中汲取中華傳統文化的生態道德治理智慧和營養,較好地保持民族性和本土性,樹立文化自信。
在推進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現代化的進程中,我們不能把“現代化”與“西方化”等同起來,更不能將我國傳統文化視為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改善的阻礙力量。為此,我們既需要借鑒西方治理理念和經驗,但是又不能把治理現代化等同于西方化,不能一切唯西方是從,要堅持走自己的路。鄉村生態道德治理需要自覺走出“現代化”與“本土化”的對立思維,自覺汲取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所包含的生態道德治理智慧,并對其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使之成為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現代化的豐厚資源和精神土壤。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華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豐厚滋養。”[22]傳統文化對我國當今的社會治理有著極其重要的正面價值,如傳統文化中“孝悌忠信”的道德操守、“禮義廉恥”的價值認知等都是賡續在中華民族血脈中的倫理教育資源。在弘揚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同時,要重視挖掘中國傳統優秀倫理文化。結合農民受教育程度偏低、知識水平不高的實際,思考如何使農民生態道德治理植根于中國大地、植根中華的深厚文化根基,促進民族認同與民族團結、人民幸福和社會安寧,凝心聚力,鑄牢人民團結奮斗的共同體意識,為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深厚支撐。如恭城蓮花鎮的紅巖村,家家戶戶門口都掛有家訓牌,上面有諸如“孝為先,和為貴,誠待人,親持之”“施惠無念,受恩莫忘”“居身務期質樸,教子要有義方”等充滿倡導忠孝心、敬畏心、互助心的內容,有力地促進了當地的生態道德治理。
在注重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本土化的同時,我們也要有國際化視野。國際化治理視野和理念要求我們在鄉村生態道德治理過程中一方面要學習借鑒西方先進的治理經驗,在國際合作與交流中,注重汲取西方的生態道德治理理論與實踐中的積極元素,助力鄉村生態道德治理。另一方面,在國家交流與交往中,也要把我國的包括鄉村生態道德治理在內的生態道德治理理論、方法與經驗向世界介紹,讓世界了解中國,認同中國的治理理念,貢獻中國方案和智慧。如,我國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實踐過程中,與沿線國家“加強生態環保合作,建設生態文明,共同實現2030年可持續發展目標”[23]。2020年5月1日起正式施行的《農作物病蟲害防治條例》,一方面鼓勵和支持開展農作物病蟲害防治科技創新、成果轉化,推進農作物病蟲害防治的智能化、專業化、綠色化[24];另一方面鼓勵和支持農作物病蟲害防治國際合作與交流。
“美善相樂”是中西美學思想中的重要內容。在古代,中國孔子“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就有道德教育起于美育、終于美育之深刻蘊含;荀子直接提出“美善相樂”(《荀子·樂論》)之說。在西方,古希臘的柏拉圖認為“節奏與樂調有最強烈的力量浸入心靈的最深處”[25]。亞里士多德說:“美是一種善,其所以引起快感正因為它是善。”[26]并說音樂學習同時具有“教育、凈化、精神享受”[27]幾個目的。近現代,西方的席勒說:“道德的人只能從審美的人發展而來,不能由自然狀態中產生。”[28]中國的蔡元培提出“以美育代宗教”[29],并說:“美育者,應用美學之理論于教育,以陶養情感為目的者也。”[29]指出了美育的怡養性情作用及其對道德教育功能。朱光潛先生也提出“要洗刷人心,并非幾句道德家所言了事,一定要從怡情養性做起”[30]。2015年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全面加強和改進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提出,美育“不僅能提升人的審美素養,還能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情感、趣味、氣質、胸襟,激勵人的精神,溫潤人的心靈”[31],鮮明地承繼了美善相樂的文化傳統。
生態文明社會建設和美麗中國建設背景下,美育也由過去以藝術為主的傳統美育走向了覆蓋科技、文化、生產實踐與日常生活等生態活動的生態美育,它的“全部意義是生態審美培育,即培育美生人類和美生世界,培育自然美生場”[32]。生態道德治理與生態美育二者既相互獨立,又相互交叉、融合。如生態和諧是生態道德的核心思想與精髓,而生態和諧也是生態美學的內在規律與追求,二者具有高度的內在一致性。當生態道德達到自足、自愿層面時,就實現了生態道德的審美化境界。黨的十八大以來提出的“美麗中國”“美麗鄉村”建設目標,“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以及“中國要強農業必須強,中國要富農民必須富,中國要美農村必須美”[33]等建設理念某種程度上就是美學命題,蘊含著豐富的美學意蘊。生態美育融入鄉村生態道德治理可以起到以下幾個方面的作用:
一是培育“生態人”[34],升華生態倫理之善,培育人的生態綠性,促進人的綠色化、詩意化生存。經由生態美育所陶養的人,會“具有充分的生態倫理素養和生態環境意識”[34],是綠色化生存的美生之人,實現了生態規律與美學規律的耦合,從而造就了一個詩化的綠色人生文本[35]。
二是促成具有生態美的綠色藝術世界的生成。經由生態美育的“生態人”,把生態原則、審美原則融入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中、融入鄉村農業生產和日常生活中,以美促綠、以美添宜,如在農村環境整治中為曾遭受生態破壞的自然物復綠,為未被遭受生態破壞的自然物增綠,從而在整體上為自然界復魅和增魅,生成具有“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唐·孟浩然《過故人莊》)生態綠性,促成鄉村“宜居”“宜樂”“宜養”“宜游”之生態宜性,促進鄉村自然生態美。在農業生產中堅持科技興農、生態興農,以美促綠,生成“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產業生態美。通過開展鄉村藝術普及活動,以及鄉村各類民俗文化藝術活動等形式多樣的文化生態美育實踐,可促進人與人、人與社會和諧,促成社會生態美和人的精神生態美。如主要生活在黔、桂、湘的侗族人民群眾,在犁田、插秧、收割、運肥、種棉、摘果等生產中,常常互相換工、互相支援、相互關愛。勞動之外的閑暇時間,特別是節慶時節,地區之間、村寨之間以及青年男女之間,往往走村串寨、行歌坐夜,開展群體性交往活動,開展唱歌對歌、踩堂多耶、講款講錦、玩龍燈、抬官人、吹蘆笙等文化娛樂活動,其內容及活動過程不僅有利于促進村寨內成員之間的團結和睦,還有利于促進村寨與村寨之間的和諧與友好,促進人地和諧,這些具有一定審美和美育特征的生態美育活動發揮著以美促合和的作用,生成“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的社會生態美。
由此,生態美育融入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促進了人地和諧,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和諧,促成了鄉村的生態文明化和綠色審美化,造就了人的生態人格,使人臻于“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至善至美之自由境界,促成了人與世界的美生。曾繁仁教授提出美育要進行“美是生命共同體的穩定和諧與美麗”的生態轉型,并說這一新的美學概念,由生態倫理學的誕生為其標志[36],強調了生態美育與生態道德治理的相輔相成、共生共榮。
綜上,鄉村生態道德治理是促進鄉村“治理有效”的關鍵一環,是鄉村振興的倫理動力和精神支撐。針對鄉村生態道德治理上存在的問題導致的現代化失語,我們應突出整體性治理、構建共建共享的多元化治理共同體,注重協商民主,注重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審美化,以促進鄉村生態道德治理的現代化,使鄉村成為詩意芬芳的生態畫卷,村民在“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宋·王安石《書湖陰先生壁二首》)的美麗家園中過著道德而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