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中實踐：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樣本

劉冬

（福建省民族與宗教研究所，福建 福州 350001）

2001 年，時任福建省省長的習近平同志在接受《中國民族報》記者采訪時說：“寧德地區的一個傳統是第一把手掛點民族鄉，幫助鄉里解決實際困難和問題，并以此為典型，總結經驗，推動整個地區的民族工作。我當時掛點的鄉是福安坂中鄉，是典型的畬鄉。”福建省寧德市福安市坂中畬族鄉是閩東畬族人口比例最高的民族鄉。1988-1990 年，坂東畬族鄉成為履職閩東的習近平同志的基層工作掛鉤點。經過多年的民族工作實踐，如今成績斐然。1989 年，福安市坂中畬族鄉獲得國務院頒發的“全國民族團結先進集體單位”稱號，2020 年，再次被評為“省級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單位”。目前，全鄉共有5 個村被國家民委命名為“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申報成功1 個國家級傳統古村落、4 個省級傳統古村落，建成7 個福安市級美麗鄉村。

一、坂中畬族鄉民族工作的發展歷程

福安市坂中畬族鄉成立于1984 年，下轄19 個建制村、88 個自然村、2 個居委會和1 個社區。總人口27117 人，其中畬族人口10253 人，占全鄉人口總數的40%。2020 年，該畬族鄉農村經濟總收入32.73 億元，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9839 元，坂中畬族鄉既城鄉交融又平原山區交織；可作為新時代民族工作參考，具有典型意義和示范意義。

（一）新中國成立初期的3 個“全省第一”

1.第一份省級畬族鄉村調查報告

1952 年7 月8 日，福建省完成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份省級畬族鄉村調查報告——《畬族福安縣仙嶺洋調查情況》，為全省民族工作的創新發展提供了依據，開辟了福建省畬族社會歷史調查的先河。該項調查對福安仙嶺洋村畬族遷徙歷史與生活習俗作了簡要敘述，著重調查了1949 年前后畬民政治地位、社會生活，討論了畬族族稱問題。該項調查還提出“因有民族語言、民族特征、生活習慣、所處經濟地理條件與漢人不同，有關內部問題不易解決，要求適當調整聚居村鄉劃，便于自己管理本民族內部事務”。［1］

2.第一次嘗試實施民族區域自治

1953 年2 月8 日，福安縣政府在畬族聚居的仙巖鄉建立了“畬族仙巖鄉自治區人民政府”。這是福建省在民族區域首次嘗試自治政策，奠定了黨的民族區域自治補充形式在散居地區實施的基礎。仙巖鄉占地6.75 平方千米，畬族戶數495 戶，人口1749 人，占全鄉總人口99.71%。由于當時畬族成分尚未認定，福建省成立民族鄉的條件不成熟，畬族仙巖自治鄉于1956 年撤銷，并入湖坂鄉。

3.第一位晉京參加國慶大典的畬族代表

20 世紀50 年代始，黨中央、國務院就以組織少數民族參觀團的形式開展民族團結教育。1952 年9 月，福安坂中仙巖畬族村民雷霖其參加了華東地區組織的少數民族代表晉京觀禮團，成為福建省第一位晉京參加國慶大典的畬族代表。

（二）順應時代的三大區間布局

1.設立閩東電機電器工業區

20 世紀90 年代初，隨著城市經濟的發展，閩東畬族鄉村中青年外出進城務工已成為普遍現象。1992年春，福安市委、市政府決定在坂中畬族鄉設立工業區，通過開辦鄉鎮企業，帶動畬族鄉經濟發展，進而輻射帶動周圍的民族村落。隨著坂中電機電器工業園區的開發，以民營企業為主力軍的鄉鎮企業開始蓬勃發展，坂中畬族鄉經濟社會發展開始進入工業時期。坂中畬族鄉畬漢村民“離土不離鄉”，當時全鄉第二三產業轉移的人口占總人口的20%以上。至1993 年底，坂中畬族鄉創辦的閩東電機電器工業區共有49 家企業，并孕育出華威、德豐、萬達電機等知名電機電器企業。1994 年，坂中畬族鄉工農業總產值達2.12 億元，其中工業產值1.82 億元，被中共福建省委、福建省政府評為“明星鄉鎮”。截至2021 年，坂中畬族鄉工業經濟發展保持穩定，全鄉仍保持規上企業21 家，中小規模工業企業180 余家，工業產值達25.44 億元。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20828 元，村級集體經濟不斷發展壯大，19 個行政村村集體經濟收益均達到10 萬元以上，“相對薄弱村”基本消除。

2.科學配置民族教育資源

20 世紀90 年代后，坂中畬族鄉民族教育辦學條件明顯改善。坂中畬族鄉現有學校8 所，涵蓋學前教育、義務教育、民族教育、特殊教育和職業教育。豐富的教育資源對傳承民族文化傳統技藝和弘揚畬族文化，培養畬族人才，提供了良好的基礎。轄區內各校不斷鞏固“雙語教學（畬語與漢語）和校本課程開發”，開設“春苗班”等特色教育，深入開展中華民族認知認同宣傳教育，促進了民族間交往交流交融。

位于坂中畬族鄉的福安市民族實驗小學曾被《人民日報》譽為“畬山教育的明珠”，被國家教委、國家民委授予“全國民族教育先進集體”稱號，被國務院授予“全國民族團結進步先進集體”稱號。2017年，中國教育電視臺全面報道了該校寄宿制管理、民族文化傳承及惠民工程落實情況。坂中中心小學曾經被教育部和人事部評為全國教育系統先進單位，還被列入閩東畬族文化生態保護試驗區示范點和福安市畬族文化傳承共建基地。坂中域內的福建省閩東衛生學校是一所國家級重點中等職業學校。近年來，學生參加全國護士執業資格考試通過率居全省前列，畢業生就業率超過98%。國家中等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示范學校和國家級重點中等職業學校——福安職業技術學校，畢業生就業率達到98%以上。目前，三賢學校、寧德市民族中學新校區、天之逸國際學校、福安市德藝學校（高中部）等項目正在坂中畬族鄉落地，構成特色公立學校與精品民辦學校共同組成的教育體系。

3.建設富春溪西岸城市新區

2006 年，以富春大道的建設為引領，坂中畬族鄉開始進入城市化階段，規劃建設富春溪西岸城市新區。第三產業逐步崛起，新產業、新業態逐步呈現。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坂中畬族鄉經濟、政治、文化、社會和生態文明建設等方面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如今坂中畬族鄉已有8 個村（居、社區）納入城市規劃區。轄區內已入住居民小區11 個，在建重點項目工程12 個，總投資7.5 億元的綜合性三級醫院福安市中醫院和福安市北部綜合產業物流園也落戶坂中。富春溪西岸城市新區的建設，為坂中畬族鄉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更多機緣。各民族相互依存、利益相連，共享經濟社會發展機遇和成果。

（三）新時代的三個美麗畬族村

擁有豐富自然資源和民族文化資源的坂中畬族鄉，正將“資源”變成“資產”，走上文旅結合的發展之路。其中生態環境優美、民族文化濃郁、民族關系和諧的彭家洋畬族村、仙巖畬族村和廉嶺畬族村，已成為民族團結進步的窗口。

1.彭家洋畬族村

彭家洋畬族村域內林地面積5000 多畝，森林覆蓋率達65.3%。該村成立了仙岫峰種植專業合作社，建設起民族團結文化廣場，被列入“全國民族團結先進村”“省級美麗鄉村”“全國鄉村旅游扶貧重點村”“寧德市文明村”“福建省森林村莊”“國家森林鄉村”。

2.廉嶺畬族村

廉嶺畬族村迄今有300 多年歷史，現存古民居52座。福安自古便有廉村、廉溪、廉嶺之名，均涉及薛令之文化。薛令之為八閩第一進士、唐玄宗太子太傅。2010 年以來，掛鉤幫扶單位福州馬尾區先后投入130 多萬元，整合廉嶺畬族村旅游資源。廉嶺村被列入“全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省級美麗鄉村”“省級傳統村落”“省級畬族生態文化保護示范點”。

3.仙巖村

仙巖村曾成立全國第一個畬族鄉，建立全國第一所公辦畬族小學和全省第一批少數民族鄉村文化站，村民雷霖其曾赴北京參加國慶大典。習近平同志于1989 年曾到該村的福安縣民族實驗小學看望師生。仙巖村民族文化底蘊深厚，被列入“第一批畬族文化生態保護示范點”“省級美麗鄉村”“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

（四）畬族文化的三大建設工程

1.開展畬族文化進校園活動

坂中畬族鄉各級各類學校普遍開設畬族文化校本課程，在校園文化中體現畬族元素，培養畬族學生學習本民族文化的興趣，承擔起民族文化傳承的責任。畬族文化進校園活動，讓少年兒童真實感受民族地位的平等，還有助于形成家庭、學校、社會各種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設形態在坂中畬族鄉相輔相成的良好局面。

2.完善畬族文化公共設施

坐落于坂中畬族鄉富春溪西岸的福安市畬族文化中心建設項目于2019 年9 月啟動。該項目集展示、傳承、體驗、教育、培訓、旅游等功能于一體，總投資8785 萬元。目前，該項目正在進行結構驗收。2021 年，坂中畬族鄉仙岫山畬族風情康養旅游項目被列入福安市重點前期項目。該項目整合優化畬族文化資源，總投資約10 億元，將進一步推動坂中畬族鄉爭創全國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

3.舉辦畬族文化節

畬族傳統節日是畬族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結合體。借助“二月二”會親節、“三月三”等畬族傳統節日，近年來坂中畬族鄉集中展示優秀鄉土文化作品，講好坂中故事，宣傳民族文化。2021 年4 月，坂中畬族鄉舉辦了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助力畬鄉鄉村振興”為主題的“三月三”畬族文化周系列活動，展示畬鄉“民族團結一家親”的和諧畫面。

（五）三次國家學術團隊的田野“深耕”

20 世紀50 年代至今，中央統戰部和國家民委曾先后組織中國社會科學院專家在不同時期進行3 次民族大調查。每一次都有一批批民族學者奔赴坂中畬族鄉村的廣闊田野。

1958 年，中國科學院民族研究所主持的福建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分赴福安縣的坂中、仙巖等3 個畬族鄉調查，形成《福建省福安縣畬族調查報告》。20 世紀90 年代，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研究所組織的調查組完成了《中國少數民族現狀與發展調查研究叢書·福安市·畬族卷》。典型篇中的第一篇為坂中畬族鄉的調查。［2］2015 年，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組織實施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特別委托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重大專項課題《21 世紀初中國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綜合調查》，完成了《中國民族地區經濟社會調查報告·寧德畬族聚居區卷》，該項調查的諸多章節均涉及坂中畬族鄉。［3］

三次田野調查體現了學術與政治的雙重滲透，為坂中畬族鄉村民族團結進步建言獻策，新時代坂中畬族鄉實現全面小康提供了智力支撐。

二、坂中畬族鄉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實踐的總結和反思

坂中畬族鄉的成就，離不開民族政策扶持，離不開畬漢人民融合發展、團結進步。坂中畬族鄉經濟社會發展雖然取得顯著成就，但仍然存在以下問題與短板。

（一）經濟資源潛力開發不足

坂中畬族鄉主干道、污水管網、公園等基礎設施仍需完善。農業開發合作社量小利薄，特色產業少，難以做大做強；大部分農產品為初加工，附加值較低；面對日趨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和消費需求的快速變化，農產品品牌建設和宣傳推廣還不到位；產業化程度較低，各村發展不平衡；山林經濟資源潛力挖掘品種類型不夠豐富，精細化深加工、產業化組織模式不夠完善。全鄉工業產值及農村經濟總收入仍有待提高。

（二）畬族文化內涵有待挖掘

畬族文化遺產是坂中畬族鄉的寶貴財富，也是民族鄉村的文化資源和旅游資源。近年來，隨著坂中畬族鄉少數民族特色村寨建設項目的推進，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民族鄉村休閑旅游業的發展，推動了畬族文化與經濟的良性互動。但總體看來，缺少民族文化的深度挖掘和創意表達。如畬鄉風俗展演主要為畬族盤歌等，對于畬族手工編織、畬族銀飾制作、畬族武術及民間體育等傳統文化的開發較少涉及。畬族鄉村旅游氛圍不夠濃郁，民族民間工藝領軍人才和鄉村文化旅游技能型人才缺乏。

（三）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宣傳教育缺乏

自“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重要論斷被提出以來，坂中畬族鄉認真組織開展宣傳教育工作，雖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也存在一些不足。民族工作干部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豐富內涵、內在理論邏輯總體上理解不夠透徹，導致創新宣傳教育的方法、舉措不多，還是以單向灌輸式為主。這導致施教者與受教者之間缺乏必要的互動交流，宣傳教育的感染力有待提高。

三、坂中畬族鄉民族工作實踐對新時代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啟示

當下民族工作的主旋律是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這方面，福安市“坂中故事”蘊藏著深厚、豐富的民族之間“三交”（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文化內涵。同時，坂中畬族鄉也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中民族工作思考與實踐的“試驗田”。因此，對“坂中樣本”的發掘、探討、總結、推廣，于我國民族工作是極具啟迪、借鑒意義的。

（一）深刻領會《擺脫貧困》中蘊含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

坂中畬族鄉取得了優異成績，積累了寶貴經驗，其中彌足珍貴的就是習近平同志在閩工作期間關于民族工作的探索和實踐。從1988 年6 月調任寧德地委書記起，習近平同志就和閩東畬族群眾結下深深的情緣。在《擺脫貧困》一書的部分篇章中，習近平同志提出的一系列具有前瞻意義的政策舉措，已成為坂中畬族鄉民族工作的寶貴財富和獨特優勢。

（二）深入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扶貧工作的重要論述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一個民族都不能少。”［4］這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向各族人民做出的莊嚴承諾。在2019 年全國兩會上，來自福安坂中畬族鄉的全國人大代表雷金玉向習近平總書記匯報：“在脫貧攻堅戰中，閩東畬族人民沒有掉隊”。為此，還需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進一步將“一個民族都不能少”的論斷落到實處。

（三）發揚“滴水穿石、久久為功”等工作作風

坂中畬族鄉的高速發展，不僅是黨的民族理論和方針政策正確指引的結果，同時是各級黨委、政府秉承習近平同志在寧德工作期間倡導的“滴水穿石”閩東精神、“弱鳥先飛”進取意識、“四下基層”工作作風辛勤履職的結果，更是廣大民族工作干部和民族鄉村干部群眾自力更生、團結奮斗的結果。相對而言，民族地區各方面條件比較落后，其發展要受歷史條件、自然環境等因素制約，只能是腳踏實地、久久為功，方能實現由量變到質變的飛躍。

（四）切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坂中畬族鄉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使無數人的命運得到改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也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加普遍。畬族群眾對中華民族大家庭的歸屬感、參與感、認同感、獲得感、幸福感與日俱增。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宣傳教育過程中，閩東畬族鄉村應以“共同性”的宣傳教育為主，讓各民族通過了解相互之間的共同性來不斷增強彼此的紐帶連接，領悟中華民族共同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有機結構。閩東畬族鄉村更應當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鮮明主線和衡量標準，推動新時代民族工作邁上更高水平。

綜上所述，坂中實踐從歷史到現實，展現了畬漢人民世世代代合力同心、共同發展的進程。1999 年，在《一切為了畬族的發展——〈畬族社區研究〉序言》中，時任福建省委副書記的習近平同志寫道：“我和畬族是有緣分的……今天，我雖然離開了閩東，但時常還會回憶起畬鄉的山山水水，我的心系著畬族人民。”2021 年，福建省委書記尹力在中國共產黨福建省第十一次代表大會上強調：“福建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要孕育地和實踐地，習近平總書記始終高度重視、關心關懷福建發展，對福建的山山水水和父老鄉親有著深厚感情。這是福建發展最為重大而獨特的優勢。”［5］在開展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孕育、形成和發展等方面的研究時，對當年習近平同志關于閩東民族工作理論與實踐的探討、研究是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新時代我國民族工作理論與實踐的發展史中，有著獨特而非凡的地位。因此，對習近平同志當年親自倡導的坂中經驗的總結、研究、推廣也是“福建發展最為重大而獨特的優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