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彬,張曉雪
(湘潭大學 文學與新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李復言的《定婚店》(《續玄怪錄》卷四),作為唐代最具社會影響力的一篇小說,主要講述主人公韋固少年孤苦,求婚不成,一次在月下巧遇神秘老人,老人預言他將要和一位身份卑微的女子成婚,他不滿意這樁姻緣,派人刺殺其妻,結果一切如預言所說。故事所宣揚姻緣前定的宿命思想不可取,但勝在結構緊湊、情節曲折、人物集中、想象奇特,對后世文學作品產生了深遠影響。明清有不少小說戲曲如《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太平錢》《翠鈿緣》等作品,都直接或間接取材于《定婚店》。不僅如此,現當代作家們也開始積極“復活”傳統文化,對《定婚店》故事進行繼承和改寫,如林語堂《定婚店》(1952)、華清《韋固》(1993)、刁成忠《定婚店》(1996)、李云嬌《神秘的老人》(2014)、姜淑梅《烘籃里的媳婦》(2015)等作品,均在原作的基礎上進行改編或重寫。這些形態各異的再創造,不僅豐富了原作,也在此基礎上完成了現代新生意義的構建。不過目前學界尚未對這一問題予以探討。鑒于此,本文試圖考察《定婚店》故事在現當代小說中的繼承與新變,并探究其變化的原因,進而思考這一文學現象所隱含的文化意義。不當之處,敬盼方家正之。
中國古典文學博大精深,任何時期的文學創作都無法繞開這塊沃土而存在,現當代文學創作亦然。郭冰茹就曾指出:“當代小說對于傳統敘事資源的重新書寫和擇取從未中斷?!盵1]32以《定婚店》為代表的唐人小說“盡設幻語”[2]371,構建出的世界充滿著神秘化、浪漫化,非理性化的色彩,從而形成奇幻怪異的美學效果,為現當代作家的創作提供靈感和養料滋養。細讀相關作品,我們不難發現現當代作家對《定婚店》故事的繼承與轉化,主要有以下三種:
一是對“多歧求婚”情節的敷演。作家對原作進行敷演,是重寫古代小說的重要方法之一?!八^敷演,指沿襲本事的敘事結構、人物關系、事件因果、情節關目、特征性語言等種種要素,在原作的情節空白或文字簡略之處填補大量的附屬性情節與文字,使整個故事的前因后果及過程的演述更為豐富、細膩的一種重述或轉述方式”。[3]41林語堂的《定婚店》就是以這一方式的典型。
《定婚店》故事前半部分與原作并無大異。但是就原作“多歧求婚”這一細節,林語堂填補了原文情節的空白,為韋固增寫了三段不幸求婚經歷,不但增加了作品的真實性和幽默性,還引起讀者對人生宿命的思索:到底是命運無情的捉弄還是上天對韋固執著的眷顧?這正與林語堂主張“幽默”是“‘亦莊亦諧’,其存心則在于‘悲天憫人’”[4]369相契合。
二是對《定婚店》預敘手法的套用?,F當代作家除了擴充情節,還繼承了原作的預敘手法,利用時間順序的變異形態,使故事更加曲折生動,吸引讀者。原作開篇述韋固在神秘老人的預言下,得知妻子現今才3歲,要在她17歲時才會進門。此后14年間,韋固的婚姻果真是“終無所遂”[5]180。這種預敘手法“往往能夠給后面展開敘述構設樞紐,埋下命脈,在預而有應中給敘事過程注入價值觀、篇章學和命運感”[6]160。為小說制造懸念和營造神秘感,并形成獨特的審美張力。
刁成忠的《定婚店》基本上延續了原作的預敘模式:“預言——行動——應驗”,述韋固赴約途中,遇見對月看書的老人,老人預言他的妻子現才3歲,要在14年后才能嫁與他。在老人的指引下,韋固看見小女孩又丑又窮,便張口大罵。但韋固并未傷害女孩,女孩額上的傷疤是市場惡霸不小心刺傷留下的。14年后,韋固如愿以償地娶上了妻子,新婚之夜,妻子卻把他拒之門外,詢問之下,才知是因為當年惡霸刺傷妻子時,韋固在一旁幸災樂禍。韋固請求妻子原諒自己,二人此后過得幸福美滿。此外,姜淑梅的《烘籃里的媳婦》亦套用原作的預敘敘事,通過老人的預言,給下文留下懸念。在上述作品中,作家對原作的預敘手法的繼承,無疑體現了現當代小說對傳統敘事的“再發現”與“再創造”,它脫去了勸誡色彩,卻賦予現代內涵,隱含著作家對人生、命運的某種思考和認識。
三是對“婚姻定命”觀的移植。隋唐以來,佛、道的宿命論對當時的社會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古人認為人的生老病死、科名仕祿都是上天預定好了的,面對這種前定,意味著人生存中必然會遭遇“不可抗拒的外力”。這種神秘的、無法言說的“天命”,以“循環輪回”與“難逃劫數”的形式去限定人物的行為、故事的走向,以此演繹這種超自然力量的操縱性、必然性、神秘性,以及無法抗拒性。表現在婚戀方面則為“乃知結縭之親,命固前定,不可茍而求之也”[7]1147“伉儷之道,亦系宿緣”[7]1151。原作中韋固娶妻正是“婚姻前定”觀的具體表現。
這種觀念在現當代小說中也有呈現,譬如華清的《韋固》與原作相比,敘述方式和情節都發生了一些改變,但韋固與其妻子的命運的預定性與既定性依然被保留下來,體現出當代作家對傳統宿命觀的一種承續。但需要指出的是,現當代作家要傳達的并不是“宿命論”,也不是由此帶來的心靈慰藉與苦難,而是將“命運”作為一種非理性因素來強化“人”在極端生存境遇中的生命狀態,并對人的精神世界進行了細致而真實的把握。
無論現當代作家對《定婚店》故事進行如何的改編與重寫,他們都有一個不謀而合的共識,那就是自覺或者不自覺地賦予了這個古老的故事以新的時代意義和思想內涵,從而讓這個故事成為現代意識的載體。具體而言,現當代作家對《定婚店》故事的改造與革新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主題發生變革。原作講述杜陵韋固從月老那里得知自己未來的妻子是一位賣菜阿婆的女兒,便命令仆人前去行刺,仆人驚慌之中只刺中小女孩的眉心,14年后,韋固娶了上司的侄女,沒想到這位女子正是當年賣菜阿婆的養女,真相大白之后,夫妻倆更加恩愛。小說寫了韋固試圖反抗自己的命運,逆天而行,結果發現這一切都是徒勞的,“乃知陰騭之定,不可變也”[5]181。作者李復言想要傳達的是傳統的“宿命論”思想。
但是到了現當代作家這里,《定婚店》系列故事和原作故事相比,骨架猶存,但主題發生了重大的改變。他們更多的是借“舊瓶裝新酒”這一方式,構建指向現實的現代寓意,從而在古今對照的互文性文本中,投射出現當代作家對當下生存境遇、倫理道德、精神困惑的焦慮。刁成忠的《定婚店》結尾處新娘在新婚之夜大膽地把新郎拒之門外,并予以指責,痛斥新郎當年目睹暴行卻選擇袖手旁觀的行為。這個結尾迎合了當代讀者的心理訴求,反映了當代女性意識的覺醒,女子在婚姻中敢于維護自身權益,追求地位相對平等的情況。
至于華清的《韋固》雖然承接了原作的宿命論思想,但更多地是想借助這一古老的思想,表達作家對當下倫理道德的思考,“隨著時代的變化,愛情在文學書寫中逐漸與道德相剝離,受商品和金錢裹挾的人們對真摯愛情的呼喚使愛情具有了獨立的價值。這種邏輯的激進演化,使婚外情也被認作是愛情,它傷害了婚姻卻成就了愛情,多元主義的價值觀使對愛情的寬容變成了對愛情的縱容”[8]134,進而生成出一種泯滅道德良知的現代人性異化的困境。如何走出這種困境,唐人小說《定婚店》中的“姻緣前定”觀或許是一劑良方?!耙话銇碚f,絕大多數重寫者都有較高的文本讀解能力,既能夠從文本空白處與原作者沉默處開掘未盡之意與潛藏的內涵,發明隱文,敷演原作;又可與當下社會及個人情境相結合,從兩者的契合點上建立新的主題,重構新篇”。[9]95這種重寫不僅是敘事新的生長點,也是意義生成新的增長點。
第二,情節的拓新處理。情節“是故事結構中的主干,人物、環境的支撐點”[10]119。以《定婚店》為代表的唐傳奇,非常重視情節的曲折、新奇,因而形成了古典小說敘事的一個突出特點:講究情節書寫。對此,魯迅曾予以高度肯定,認為唐代小說“敘述宛轉,文辭華艷”[11]44。現當代作家繼承原作情節曲折的同時,又對原作的情節進行了拓新處理:一是擴充情節,比如林語堂的《定婚店》,與原作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增加了三次韋固戀愛的經歷,分別是韋固與譚家小姐訂婚,小姐尋了短見;與地主女兒訂婚,小姐卻身染重病;最后說的一門親事,小姐又因意外身亡。三段戀愛的描寫,不僅印證了文中老人說的“一根紅線功用真叫奇妙……若有別的女人男人插足進來,就會被紅線絆倒,有力難解,必致尋了短見為止”[12]243,還進一步增強了故事的感染力,縮短了讀者與作品中人物交流的情感距離,讓讀者對韋固的遭遇多了幾分同情與理解。二是增加新情節,調整敘事重心。譬如原作中新婚之夜,女孩意外得知自己的丈夫正是當年殺害自己的兇手,卻絲毫不介意,夫婦倆反而更加相愛了。然而在當代小說中,比如刁成忠的《定婚店》在原有故事基礎上,增加了韋固娶妻的場面、新婚之夜新娘把韋固拒之門外,以及二人互道衷腸和好如初的情節,這些情節的增加,不僅讓故事更加跌宕曲折、豐富生動,還使情節和人物行為更具合理性,是結合時代特征、符合大眾接受心理的再創作。
第三,地域性特征凸顯。現當代作家除了對原作題材、主題、情節進行變革外,還凸顯了小說的地域性。不同的地域文化具備不同的民俗風情,隱含著不同的生存方式、生命體驗和審美心理,成為文學書寫中不可復制的存在。不同的地域特征,融合了作家所生長的環境,并且潛移默化地影響作家的文化記憶和文學創作。和原作相比,現當代作家重寫這類故事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方言的使用、地方風俗等描寫。
比如姜淑梅《烘籃里的媳婦》一文剔除了原作的門第觀念,在作品里增加了明顯的地域性特征的描寫。如文中穿插的一些方言,“俺配姻緣哩,誰跟誰是夫妻,都是俺配的”“俺今年十八歲了”[13]9等等。這些方言的使用不僅復現了原生態的語言情景,也讓讀者更真切地感受到作品的生活性。另外,文中還描寫了具有地方特色的生活習慣,如“烘籃”一物,“烘籃”是山東人冬天烘床用的,底下放個火盆,被子搭在烘籃上,烘熱再睡覺。有小孩的人家,把烘籃翻過來,里面鋪上小被就是搖籃。《烘籃里的媳婦》將山東一帶人們的生活和《定婚店》故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僅體現出鮮明的地域特色,開拓了審美表現空間,還“充分體現了月老故事結構的穩固性和內涵的包容性”。[14]142
此外,現當代同類作品中還增加了許多環境描寫和心理描寫,提升了文本的審美層次。如“雨,憂郁而固執的傾瀉著”“偏西的月掛在天上,雖然一片薄云遮住她的臉,可是她依舊把銀光灑向大地,灑向人間”“一輪朝陽噴礴而出,萬道金光射向大地”,[15]257-260通過這些特定的環境氛圍,反映主人公的心理變化?!皯n郁而固執”正是韋固內心情緒的復現,他父母早逝,四處求婚不成,所以是抑郁的;但他始終對生活充滿希望,在成家立業的航道上破浪前進,所以他也是固執的。“他對神佛默念:我的心是虔誠的,是純潔的,那潔靜如同透明的水晶。我要用真情去將它輕輕撫摸,因為她會清晰地映出我的心靈。千萬別用負情的靴子踐踏它啊,因為它很脆薄,脆薄得如同一塊玻璃?!盵15]258這一細膩的心理描寫,通過韋固對神的祈禱,從側面反映了“多歧求婚”給韋固帶來的心理壓力,以及他對真摯愛情的渴望。“這便是將現代小說擅長開掘人物心理深度的長處融進‘古典’氣息濃郁的文本中”[16]152。
梳理了現當代作家對《定婚店》故事的繼承與轉化、改造與革新之后,我們需要進一步思考為何唐代《定婚店》故事在現當代文學創作中會發生如此多的變化?我們發現產生這些變化的原因可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作品創作的時代背景不同。一部作品的產生,是一種時代精神的體現。雖然作家的創作屬于個體行為,但作家生活的時代和社會背景都會對作品的內容和主旨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定婚店》故事在現當代作家的重寫下,成了一部既能反映個人獨特創作風格,又符合時代特色的作品。
原作中韋固之所以心甘情愿接受命運的安排,有一個很重要的契機,那就是妻子身份的轉變:從賣菜阿婆的養女到高門顯宦之后。這實際上是唐代注重高門婚姻的折射,對此陳寅恪在《元白詩箋證稿》中已指出:“蓋唐代社會承南北朝之舊俗,通以二事評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與仕而不由清望官,俱為社會所不齒?!盵17]116但是到了林語堂筆下,韋固發出呼聲“已經不再打算娶個名門閨秀”[12]245,已拋下傳統的門第觀念,追求情投意合的愛情,這一書寫暗含了作者反對封建落后的婚姻觀,追求婚戀自由的現代觀念。這很顯然與作者所處的時代精神土壤和社會風氣是分不開的。
刁成忠的《定婚店》則在故事最后增加了新婚之夜新娘把新郎拒之門外這一情節,為我們呈現了一位勇敢、有反抗精神的女子形象。由此可以看出兩位作家在作品中關注的重點是不同的。如果說林語堂是在為戀愛和婚姻自由發聲,那么刁成忠更多的是強調女性社會地位的提高以及對人的尊嚴和價值的肯定。改革開放后,女性解放的步伐也越來越快。刁成忠敏銳地觀察到了當時的社會變革給女性社會地位和主體意識帶來的巨大變化,通過對《定婚店》故事的重寫,折射出我國當代女性的主體意識開始覺醒,敢于維護自身的尊嚴,并積極追求自由平等的婚姻生活。
其次,作家的經歷及個人喜好不同。作家的人生經歷、情感變化及創作喜好等主觀因素都會在一定程度上投射到作品中去,對作品產生影響,從而展現作品真正的獨創性,“這種獨創性揭示出藝術家的最親切的內心生活。”[18]373我們以林語堂和姜淑梅兩位作家為例。
林語堂早年在國內以幽默大師著稱,稍后赴美宣揚中國傳統文化?!吨袊鴤髌妗芬粫闶窃诖似陂g出版。其中《定婚店》一文被林語堂歸在“幻想與幽默”類,由此可以看出林語堂選擇此文的重點在于它豐富的想象力和幽默性。對此他曾指出:“其中我最喜歡李復言(《杜子春》《定婚店》),因為他有《天方夜譚》的氣味,以詭異為自然,又輕松,又靈活。說靈異故事最好是自自然然,略含神話意味,處于半真半假境界,說來自然有味?!盵19]164需要注意的是,林語堂雖然肯定唐代小說中的幽默幻想素質,但這種“幽默”不是“滑稽”“俏皮”和“諷刺”,而是“看穿了人生的悲劇,寄予無限的同情”。[20]175這與他提倡的小說創作主旨相一致,他主張小說主旨要“描寫人性,一針見血,或加深讀者對人生之了解,或喚起人類之惻隱心、愛、與同情心,而予讀者以愉快之感”。[12]1林語堂在改寫中增加了韋固三次失敗的戀愛經歷,此舉旨在傳達愛與悲憫,強調個體對生命的自覺意識,實現作品中的人性溫暖和悲情之美的雙重價值。
而姜淑梅和林語堂最大的不同則在于,她不像是一位作家,更像一個平靜的講述者,用平淡的語調講述民間故事,不夸張,不渲染,不評價,凸顯故事最原始、最粗糙的張力?!斑@種謙遜、克制的態度值得尊敬,因為保住了原汁原味,也就保留住了它們存在的意義。”[13]4正因為有像姜淑梅這樣純粹的“平民作者”,我們才得以在作品中看到歷史最真實的縮影和文學的“返璞歸真”,感受傳統文化的情懷回歸。姜淑梅作品中的民間語言,也絕非是刻意為之,而是順其自然的。她60歲開始認字,讀書少,基本沒有受到書面語言的影響,原生態語言在她的作品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21]160就是這種獨具特色的姜氏語言,讓作品豐盈生動起來。故當我們讀《烘籃里的媳婦》時,更多的是被故事中舒展親切的民間語言所吸引。文中最后描寫的李五“由南到北”的生活經歷,也不自覺地融入了積淀在作者內心深處的生命體驗和思想情感。
最后,接受者的審美心理也是不容忽視的?!抖ɑ榈辍饭适略诂F當代發生新變,除了受到作品創作的時代和作家自身的主觀因素影響之外,還受到了接受者審美心理的影響。
“讀者同作品的文化基因不一大體有兩種形態:一種是由不同地域、國度或民族造成的文化位差;一種是由不同歷史時期所造成的文化時差?!盵22]149假如說,中國古代作品的詰屈聱牙主要是由于文化時差所致,那么國外作品的難讀難譯顯然是由于文化位差所致。不管是哪一種形態,都意味著讀者群發生了變化,那么作家為了避免作品陷入“難逢知己”的局面,必然會對作品作出相應的取舍和調整,以適應讀者的接受水平。正如林語堂《中國傳奇》導言中介紹的那樣:“本書乃寫與西洋人閱讀,故選擇與重編皆受限制。或因主題,或因材料,或因社會與時代基本之差異……所選各篇皆具有一般性,適合現代短篇小說之主旨?!盵12]1即使個別篇章有異國遠方之情調,但也無晦澀難懂之意。林語堂的《定婚店》較之原作,作者把受命于天的婚姻觀,改寫成了新時代自我實踐的愛情故事,向讀者傳遞中國文化的同時,也喚醒了他們自身的文化記憶。
李云嬌《神秘的老人》作為青少年讀物,更多的是強調故事的趣味性和生動性。文中盡可能地刪減了原文丑惡、偽善的元素,重新組織語言,增加了不少語氣詞和形容詞,如“胖嘟嘟的老人”“那么,你……就是……仙人咯”[23]177-178等,這樣的改寫,不僅給故事營造了輕松愉悅的氛圍,還體現了現當代作家對兒童心理的引導作用,幫助引導孩子們形成正確的價值判斷,以此來凸顯“兒童文學是以善為美、引人向上、導人完善的文學。‘以善為美’是兒童文學的基本美學特征’”[24]6。
結語
綰結而論,通過梳理現當代作家重寫唐代小說《定婚店》故事這一文學現象,我們不難發現“多歧求婚”的情節、預敘手法和“婚姻定命”觀被繼承下來,而對故事主題進行了消解、對原作情節進行重新編碼,凸顯其地域性特征,不但彰顯了現當代文學審美特點,而且展現了古典小說的獨特魅力。因此,我們在考察這一文學現象時應更多關注其新變之后所蘊含的文化意義:古典和現代之間并不存在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恰恰相反,兩者相互影響,古典為現代提供肥沃的創作土壤,而現代也在攝取與融入中擴容了古典。在敘事的融合中呈現改變和革新的美學張力,不僅增強了現當代小說的神秘感,還增添了現當代小說的傳統色彩?!靶屡f相續,不但可以釋放民族傳統的生命力,也會為文學創作帶來生機,‘繼往’才能‘開來’”。[25]243如何在古典和現代之間發揮更大的藝術效力,開拓更為廣闊的敘事空間,創作出更深邃的文學經典,并向世界傳達出更精致的民族文學,這依然值得我們繼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