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傳統朱雀紋在現代禮服設計中的創新應用

劉寶駿

河北美術學院 河北 石家莊 050700

緒論：《易·系辭》“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1]四象便是代表著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象起源于我國悠久的歷史長河中上古時期人類對于二十八星宿的崇拜，而朱雀便屬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朱雀形象及其文化價值從古至今在多個領域中體現，從中國古代戰國時期曾侯乙墓、漢代四神瓦當到現代社會建筑、工藝品、游戲、動漫等領域均有涉及，都可以看到我國悠久的歷史文化底蘊以及其帶來深厚的文化價值。

朱雀的造型和紋樣同樣也以中國傳統元素的形式影響著現代禮服的設計，并從中得到創作靈感，進一步將中國傳統文化在服裝上發揚光大。本文通過探究朱雀在歷史文獻中朱雀的起源、寓意、表現方式和文化價值等方面深入分析，并從古代的朱雀紋樣以及在中國傳統服裝中的發展、變體和表現方式等進行多維度的研究，以現代高貴典雅的禮服為基礎，從多元化的角度探尋朱雀紋及其文化價值在現代禮服中的設計應用。探索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服裝的進一步結合，帶來服裝設計上的創新與研究，發揚中華民族的強大民族向心力。

本文結合調查法、文獻研究法以及個案研究法，將已有的關于朱雀和朱雀紋的歷史材料和當代藝術作品進行整理，客觀參考文獻，進行細分個例進行研究。探尋傳統文化與禮服設計，在形制上有效結合；在文化上的摩擦碰撞；在實用上的合理等問題。思考本文的創新方向，從多方面入手進行研究和探索。

一、理論背景

（一）中國傳統文化天之四靈概述

中國古代傳統文化歷史極為悠久，自原始部落時期，古人對于動植物的崇拜就已經初具雛形，其已經成為中國人獨一無二的文化特點，并且一直影響著我們現在的生活。

我們的祖先在古代便仰望星空，觀察星宿的變化。他們以我們難以想象的智慧將靠近黃道面的星空劃分為二十八星宿。二十八星宿通過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分為四宮，每宮七宿，將各宮所屬七宿連接想象成為一種動物的形象，這便是我們世人所熟知的四象，亦被稱為天之四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青龍屬東，其東方七宿分別是角、亢、氐、房、心、尾、箕；白虎屬西，西方七宿分別是奎、婁、胃、昴、畢、觜、參；朱雀屬南，南方七宿分別是井、鬼、柳、星、張、翼、軫；玄武屬北，北方七宿分別為斗、牛、女、虛、危、室、壁。這便是周人一直所推崇的四方模式，寓意四靈各保一方平安，也將顏色進行區分和階級排列。

然而由于戰國時期禮樂崩壞，四方思維模式逐漸被五方五行的思維模式所取代。爾后在漢朝初期的黃老之學中，進一步綜合細化了五行思維，如圖1所示，加入了黃龍為中，保持原有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也在其基礎上增加了五帝、五佐以及五色等概念。

圖1 五行模式

（二）朱雀的歷史發展歷程

朱雀又稱朱鳥，作為星神，它還有“螢惑”和“長離”兩個不為世人所皆知的名字。其最早出現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上便有朱雀的形象，且在甲骨文上亦有記載“丁巳卜，貞帝朱鳥，三羊三豚三犬。”[2]如此記載充分說明了古人在遠古時代便已經將朱雀當作神靈來祭拜；爾后在漢代道教學說之中，將朱雀封為護法神—凌光神君，這也說明了天之四靈在道教中極高的地位和影響；乃至唐朝，《混元八景真經》也有對于朱雀的描述“南方丙丁火，卦主離，其象朱雀，火神也。”[3]

很多人將朱雀與鳳凰進行比較，有人認為二者為一物，也有人認為鳳凰的地位高于朱雀。實則不然，朱雀與鳳凰既不為一物，且朱雀在神學中的地位要比鳳凰更加高。朱雀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天之四靈，亦是上述的二十八宿之南方星神，且獨一無二，在中國傳統文化上的地位極高，幾乎可以說是其他神獸無法比擬；在隋朝《五行大義》可以得知“鳳凰來，黃鵠見。鳳凰卽朱雀之類。喜故出見。甘露。黃鵠。并子慶其母也。”從中便可得知鳳凰實則是屬于朱雀的衍生形象。這些不同的形象，在不同的地區和時代，互相融會貫通，相互借鑒，便形成了獨屬于中華民族的鳥類崇拜文化，這不光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瑰寶，也是世界文化遺產的一大組成部分。

二、中國傳統朱雀紋的形式特征和應用

（一）中國傳統朱雀紋的形式特征

朱雀是古人臆想出來的一種神靈，其形象大部分是通過現實生活之中真實存在過的鳥禽類動物各部分夸張化、神化，加以組合而形成。

眾所周知，朱雀五行屬火，有著熱情蓬勃之生機，也預示著吉祥如意，早在先秦時期，朱雀就被認為可引導亡魂升天的象征。先秦時期朱雀紋就已經存在，在商代青銅器以及戰國時期的曾侯乙墓星宿圖上均有出現，這是朱雀紋樣的起始階段，在這個時期中朱雀也被稱為玄鳥；秦漢時期，讖緯之學的興起，強調了朱雀等四靈在文化中的地位，在當時的瓦當和石畫像之中得以體現，這是朱雀紋樣的發展期，這個時期的朱雀紋基本造型相似。秦漢時期的朱雀紋形象造型生動，頭部的曲卷形羽毛呈現出其挺拔的線條設計，頭部至頸部為“U”字形，而頸部到軀干部分又為優雅的“S”形，展開的翅膀和精細刻畫的羽毛都展現出了其優雅矯健豪放灑脫的姿態，且形態各異；隋唐時期至明清時期，隨著儒家思想的地位不斷提高，以朱雀為代表的天之四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在歷史長河發展中被禮記四靈（麒麟、鳳凰、龍、龜）所代替，朱雀紋也隨之發展成鳳凰紋，并且成為了古代皇后的專屬圖騰紋樣。隨著儒家思想在各朝各代得到發展和推廣，逐漸成為了中國古代的主導思想體系，朱雀紋慢慢發展為鳳凰紋，如圖2所示。鳳凰紋相比較于早期的朱雀紋，設計更加豐富，造型更加美觀，是體現了優雅華貴、富貴吉祥的象征。鳳凰也就是朱雀的衍生形象，只是比較朱雀而言，更多了一份祥瑞，更加平易近人。鳳凰紋成為了朱雀紋的發展方向之一，也是中國封建制度時期王公貴族專用紋樣，后來逐漸女性化，成為皇后專屬。中國古代的匠人將自己的心血融入鳳凰紋之中，使得其擁有了生動和靈氣，體現了其神圣的地位。

圖2 鳳凰紋樣

（二）中國傳統朱雀紋的文化內涵

四象之說早在殷商之前就存在，朱雀作為四靈之一，自然在當時的社會之中具有超然的地位。朱雀在古代有多重文化內涵，其可以引導死者羽化升天、代表子孫興旺、夏季、坐鎮南方并有辟邪祥瑞之意。朱雀的存在是我們祖先對于鳥類崇拜的一種表現方式，古人向往鳥兒的自由自在，向往著藍天。

1.羽化升天的象征

秦漢時期，人們在道家的思想影響之下，開始對于長生不老、羽化升天不斷追求。朱雀的表現方式是通過古人對于不同鳥類形象的提取，抽象并且神化而來，故此秦漢時期的人們將朱雀刻畫在古墓之中，而其作用則是帶領亡魂找到歸宿，這種文化和思想在當時的社會很是流行。也體現古人對于生死的豁達，對于死亡的敬畏之心。

2.權力的象征

自古以來，龍紋與鳳凰紋都是權力的象征。鳳凰紋往往作為伴隨龍紋出現的陪襯。鳳凰紋在中國歷史長河中常常作為女性貴族的象征，一直在中國封建社會中所盛行。然而，朱雀紋作為鳳凰紋的原型，同屬于鳥紋的不同表達形式。而朱雀紋更加多了一絲神靈的意義。在原始部落時期，少昊部落就以鳥紋為核心，建立了擁有二十四個以鳥類而命名的氏族，并且整個部族之中，各種官職都以鳥來命名；在殷商時期，帝王就開始祭拜朱雀，以祈求上天保佑，鞏固自己的地位；女皇武則天把鳳凰紋的使用推向高潮，成為最高貴族階級的服飾。不管是朱雀紋還是鳳凰紋，在古代的中國都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征，通常社會等級較低的人無法穿著這類衣裳，這類紋樣已經發展成為古代皇親貴族圖案符號代表。

3.赤色崇拜的巔峰

從朱雀紋以及古代文獻中我們可以得知，朱雀全身赤紅，全身環繞著火焰，其頭頂的火焰最為耀眼。赤色即紅色，我們中華民族的“華”字也來自紅色崇拜，這是因為在當時凡遵守周禮崇尚赤紅的人和民族，都被稱為華人和華族，統稱為諸華，這使得紅色成為中國最具有代表性的顏色。自遙遠的原始社會起，中華大地上便存在著對于紅色的崇拜，考古學家從山頂洞人的遺址中發現了由赤鐵礦粉染制出來的25件工藝品[4]；在五行色學說之中，周文化屬于火德，其服飾多用于紅色，且紅色最為尊貴；現代中國對于紅色，更多的是一種團結、吉祥、優雅、華麗、熱情的代表色。

（三）朱雀紋在中國傳統服飾中的應用

朱雀紋在秦漢服飾中最為流行，在隋唐時期因為道家思想的沒落，儒家思想崛起致使鳳凰紋以及各類鳥紋得到發展，同時等級制度的不斷鞏固，這些鳥紋也有所分等級。鳥紋在傳統服飾上的豐富多彩，也是中國傳統文化底蘊的深厚之處。朱雀紋歸屬于鳥紋，如圖3所示，其也是鳥紋的主要元素體現，而后發展成為了鳳凰紋以及各種各樣的鳥類紋樣。因為人類的技藝不斷提高，鳥紋從遠古時期的具象到抽象，從抽象再到具象，不斷地發展。朱雀紋在秦漢最為流行，在隋唐時期因為道家思想的沒落，儒家思想崛起致使鳳凰紋以及各類鳥紋得到發展，同時等級制度的不斷鞏固，這些鳥紋也有所分等級。鳥紋在傳統服飾上的豐富多彩，也是中國傳統文化底蘊的深厚之處。

圖3 鳥紋的變形

1.十二章紋之中的日與華蟲

十二章紋來自上古時期，傳說虞舜時期就開始使用十二章紋。如圖4所示的十二章紋樣。據《尚書·益稷》記載：帝曰：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同繪）；宗藻、火、粉米、黻，希繡，以五彩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5]鳥紋在中國早期十二章紋中的日和華蟲分別有所體現。其一為日，紅色的圓圈中有三足金烏，其代表了君權如同太陽照射人間，哺育萬物滋生。其二為華蟲，也就是錦雞也稱為雉雞，代表了華麗多彩，象征著文化興旺繁榮。二者都推動了后來朱雀紋的發展。

圖4 十二章紋

這也是最早用于體現等級制的紋樣案例，能夠代表中國傳統文化的文化價值觀。其也為后世的朱雀紋和各類鳥紋的發展帶來了更多可能性。

2.唐朝回鶻女裝上的紋樣

在唐代，回鶻的女裝流傳廣泛，成為了當時上流社會的風尚。有兩個主要原因，一為唐代的文化繁榮、燦爛輝煌，對于外來服飾不排斥反而是積極包容和吸收。唐太宗曾說：“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這種廣闊的氣度，來源于強大的民族向心力和文化自信，對于吸收外來服飾文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第二個原因則是回鶻女裝的紋樣多以鳳凰紋為主，對于當時的女性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從莫高窟中的回鶻公主供養像，如圖5所示，從中可以看到回鶻裝的樣式，右衽、翻領、小袖，在領子和袖口有精美的鳳鳥紋，如圖6所示，頭上佩戴主題為鳳凰的桃形冠，如圖7所示，其體態優雅，鳳首向左，口銜瓔珞，大展雙翼，周圍有云紋。[6]從回鶻族女裝的精致紋樣可以看到，在古代不光光是中原的漢族對朱雀紋和鳳凰紋喜愛，很多少數民族也在使用，并且成為其服裝上常有的紋樣，這也說明了其傳播范圍之廣。

圖5 回鶻公主供養像壁畫

圖6 回鶻女裝的鳳凰紋樣

圖7 回鶻鳳凰頭冠

3.明清文官補子

中國自先秦時代起就以服裝的色澤、紋樣形制來區分等級，區別平民和官員以及官員的等級。補子的起源來自唐代武則天時期的袍紋，用其來區分官員的等級。補子真正定形的時期在明朝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吸收了唐朝繡袍的形式，將繡袍上的圖案改成40～50厘米見方的綢料，繡上不同的動物圖案，后縫至官服。補子區分了文武百官的類別和等級，分為兩類九品。

清朝時期，雖然統治者以最激烈的手段來逼迫漢人剃發易裝，但是仍然保留了一部分漢人服飾的特色，補子就是其中之一。清朝的補子與明相比顏色趨于冷色調，其樣式更加繁縟瑣碎，也更加規范和系統。中國封建王朝的補子都是以動物為標志，文官繡禽，武官繡獸。明代文官的補子，從一到九品分別是仙鶴、錦雞、孔雀、云雀、白鷴、鷺鷥、鸂鶒、黃鸝、鵪鶉。清代與明代大致一樣不同的點在于，清代八品為鵪鶉、九品為練鵲。這些補子都寓意著文明、和平、祥瑞，這也代表了封建社會的嚴格等級制度以及權力的象征。到這個時期朱雀紋已經從鳳凰紋發展到各類鳥紋，并且區分了等級制度。

三、朱雀紋在現代禮服中的設計應用

現代女式禮服作為女性在不同場合穿著的服裝，其風格隨著時間發展且出現了細致的分類，女式禮服可大致分為婚紗禮服（wedding dress）、晚禮服（evening dress），雞尾酒服（demitoilet）等。

（一）Wang PeiYi

由先鋒設計師王培沂為昆凌而設計的“朱雀星耀”晚禮服，如圖8所示，使其在戛納電影節紅毯上大放光彩。黑色緞面的面料使得裙子更加華麗且具有硬挺的質感。其裙擺上用了八萬多顆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的施華洛世奇水晶，如圖9所示，由三名設計師純手工縫制三個月，通過組合排列的方式呈現出環形朱雀紋遍布裙下擺。裙子上的環形朱雀紋元素是由珠寶設計師通過中國傳統朱雀紋以及其寓意，結合昆凌主演的電影《天火》主題，兩者的相互結合是文化上的創新與傳承。

圖8 昆凌在戛納電影節紅毯照

圖9 禮服細節圖

紋樣將朱雀的造型通過抽象化，保留了朱雀首尾的特點，加上火焰元素以及整體的流暢感。以西式禮服作為載體，中國傳統文化朱雀作為靈感內核，使得禮服在設計上更具現代感，也使得內含的深厚中國文化元素以更國際化的形象而表達出來。

（二）Guo Pei

Guo Pei 2019春夏服裝高級定制系列以“東宮”為主題，在中國傳統文化的神話中取材，創作靈感從故宮到古代神獸均有涉及。郭培運用了很多的中國傳統元素，其中包含了天之四靈和各種神話傳說中神獸的造型，結合細致精湛的工藝，將一種獨屬于中國風的美感傳播至全世界，把我們古人對于生活美好愿望的圖騰以及紋樣用現代的方式展現出來。把朱雀紋以刺繡的方式方法融入禮服設計之中，并且分別分布在服裝的裙子下擺、袖子以及流蘇之中。華麗的刺繡加上禮服的改良設計，更加凸顯了服裝上獨屬于朱雀紋的威嚴和優雅，整體造型熠熠生輝，展現出了中國特色，在巴黎時裝周上大展風采（圖10）。

圖10 Guo Pei 2019

（三）蓋婭傳說

蓋婭傳說是設計師熊英于2015年成立的服裝設計品牌，是集研發、設計以及銷售為一體的新興服裝品牌。其一直致力于在歷史之中去挖掘、發揚中國傳統文化，將傳統與創新相結合。曾多次亮相巴黎時裝周，將中國元素帶向世界，也讓世界看到了不一樣的中國風。蓋婭傳說的“天之四靈”系列，將朱雀、青龍、玄武、白虎的元素設計到服裝之中。其中“朱雀”這一套禮服更是將朱雀的形象體現得淋漓盡致（圖11）。袖子背部有朱雀元素的紋樣設計，尤其是背部，整個紋樣以漸變打籽工藝呈現，朱雀造型左右對稱且工整。鳥頭昂揚，頭到脖子完美還原了秦漢時期朱雀紋的“U”形，體現了王者之氣，大展雙翼體現了飄逸之美，也使得整個背部的朱雀紋造型成為了禮服的主要設計理念（圖12）。

圖11 蓋婭傳說 朱雀

圖12 后背朱雀紋

紅色為朱雀造型元素之一，來自朱雀渾身圍繞著火焰，永不熄滅。紅色更是中國最為傳統的顏色，寓意了吉祥。禮服全身的紅色，顯得更加華麗更加優雅（圖13）。

圖13 朱雀整體形象

總結

朱雀紋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紋樣之一，其蘊含了豐富的歷史底蘊，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和文化價值。本文以朱雀為研究對象，挖掘其發展歷程、象征意義、形態特征，探索朱雀紋在中國不同時期和不同載體上出現的形態特點，為服裝的鳥類紋樣設計領域拓展了資料，豐富了中國傳統紋樣在現代禮服上的研究，獲得了朱雀紋樣在現代禮服上的可行性，為現代禮服設計提供更多的思考與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