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成都天府文化的視覺敘述路徑探析

賈佳

（成都體育學院 新聞與傳播學院，四川成都 610041）

20世紀90年代之后，隨著“圖像轉向”的出現，人類社會逐漸進入到視覺文化時期。“看圖”“讀圖”成為當下人們理解和解釋世界意義的重要手段之一。“天府文化”作為成都的精神命脈，在幾千年的發展中幾經變化，才形成當下具有豐厚歷史人文底蘊，獨具地方特色的文化傳統。隨著時代變遷，新時期視覺文化的風貌又在不斷豐富著“天府文化”的內涵。視覺敘述作為當下視覺文化的一條形式——文化路徑，在潛移默化中重塑人們看待和解釋當下文化生活視角的同時，也為人們重新理解“天府文化”提供了方向。

1 天府文化的內涵

成都作為國家首批歷史文化名城和中國十大古都之一，擁有豐厚的歷史底蘊和文化根脈。“天府文化”就是對這一文化精髓的高度概括。“天府文化是以古蜀文化為基礎，融合了中原文化和其他多種地方文化而逐步形成的以成都為中心的區域文化系統，即天府之國的文化系統。”[1]天府文化不僅包含由中國古代三次城市崛起所帶來的優秀文化，更包含著當今時代變換中的新元素。《成都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遠景目標綱要》中明確提出“著力提升城市發展軟實力，塑造天府文化獨特魅力”[2]。由此可知，天府文化早已被看作是成都城市發展的具有城市特色的文化名片。

具體而言，不同歷史時期塑造了天府文化不同的精神內涵。天府文化發源于3 000 多年前的古蜀文化。三星堆文化和金沙文化作為古蜀文化的鼎盛時期代表，給天府文化注入了大量文化給養。秦漢時期成都“備列五都”“天府之國”這一美譽就是來自于此時期。唐宋時期杜甫、王勃、薛濤、岑參等一批文人墨客用他們的詩句記錄下了成都的閑適、愜意生活。進入到新時代，成都因其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以及休閑宜居的城市名片，被越來越多的人所青睞。正因如此，如今的天府文化更是被注入了充滿生命力的元素。

由此可見，我們所言的“天府文化”并非是單純對歷史文化的書寫，它反映的是成都所處的蜀地所特有的地域風貌，以及歷史文化的綜合。隨著時代發展，天府文化還在不斷豐富著自身的文化內涵。“閑適”“宜居”“生命活力” 等都是成都這座城市作為天府文化集大成的新生的文化概念。

2 何謂視覺敘述

視覺敘述（visual narration）是一種形式話語，它是從敘述學（narratology）發展而來。20世紀60年代之后，敘述學從早期關照文學文本的經典敘述學轉向對普遍文化符號的重視。視覺圖像也逐漸進入到敘述學研究的范疇。符號學和敘述學的結合，為進一步理解和解釋廣泛的敘述話語提供了理論依據。加之，基于“圖像轉向”和“讀圖時代”的現實，視覺文化研究成為人文科學研究的一大趨勢。視覺敘述正是在這樣的理論背景和文化背景的雙重影響下產生了。

簡單而言，視覺敘述就是用一切可引起受眾視覺性聯想的媒介來講故事。如繪畫、建筑、影像，以及數字網絡眾多媒介形態等。按照敘述學家趙毅衡所給出的定義，敘述講的是“有人物參與的變化”[3]，即“人物”在一段時間中的行為。由此來看，一個敘述文本必須關乎“人物”，這個人物不一定是人的身份，但一定具有“人格”，例如，擬人的形象。其次，從學理上來看，學術界普遍認同的是一個符號文本之所以被解釋為擁有一段敘述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是在一定時間中產生的，時間問題成為敘述研究的核心問題。荷蘭當代敘述學家米克·巴爾（Mieke Bal）認為，故事是素材以一定方式呈現出來，而素材是“按邏輯和時間先后順序串聯起來的一系列由行為者所引起或經歷的事件”。[4]在傳統小說敘述中，語言文字是在敘述時間中展開的，所以，敘述與時間的關系十分密切。而對于視覺文本而言，它是空間性的，通過色彩、線條等視覺化的形式進入到受眾的意識之中。然而，這并不是否認視覺符號講故事的能力，如果能使視覺文本轉變為視覺敘述文本，那么視覺文本與語言文字文本一樣，同樣可具有講故事的能力。所以，視覺敘述的實踐過程，也就是視覺文本空間的時間化過程。

該文的研究目的是探究天府文化的視覺敘述方式及其表現，即人們如何能從與天府文化相關的空間性視覺文本中讀出故事的情節性。天府文化作為具有地方文明特色的文化形態，它在享有歷史文化印記的同時，也在當下的視覺文化時期被注入了新的文化樣式，而這也是推動天府文化在時代中變化發展新的動力源泉。

3 天府文化與視覺空間的時間化

簡而言之，成為敘述文本需具備兩個條件：一是，“人物”；二是，“人物在時間中展開的行為”。“人物” 這一敘述元素被人們理解為基于一定的空間形象，因此，在視覺圖像中，發現敘述人物并不困難，難的是如何將空間化的圖像轉化為具有時間性的情節。以下內容將以空間作為對天府文化視覺敘述劃分的依據，在不同的視覺空間中討論視覺敘述的不同策略。

由于敘述是關乎時間的，所以，從時間角度可將視覺符號分為靜態與動態兩大類，這里所討論的“靜”與“動”是基于視覺符號的純粹空間狀態而言。天府文化作為成都文化的精神內核，早已滲透在城市空間的方方面面。鑒于當下天府文化與城市空間的關系，論文將著重分析兩類與此相關的視覺空間，一類，是有形的公共空間；另一類，是數字網絡空間。

具體而言，這里所談及的公共空間是指具有實體和物理屬性的空間，如建筑、公園、地鐵站、餐廳等。而數字網絡空間則專門指訴諸數字媒體的視頻影像等。由此，不難理解這兩類空間分別對應了靜態和動態兩種視覺符號。實存性的公共空間，在外在形式上占據了更大的物理空間，這也限制了其在時間上的流動性，因而，這種視覺空間常表現為靜態的形式。與此相對的數字媒體則更具靈活性，只要有數字熒屏的地方，都可成為動態影像出現的載體。

天府文化在公共空間中的表現很容易被受眾識別，因為，它往往訴諸于具有特殊文化意義的符號。比如，“太陽神鳥”“都江堰”“杜甫草堂” 等這些具有歷史文化特色的詞匯。以及“大熊貓”“火鍋”等反映成都地域風貌的視覺符號。甚至包括“閑適”“宜居”“活力”等與天府文化相關的抽象概念。以上所指出的天府文化元素往往需依托于公共雕塑、建筑、城市公園等具體的視覺空間來進行表意。這些公共空間中的文化符號以視覺形式的方式出現時，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靜態的，而且，僅是對天府文化符號的客觀性暗示，難以有“人物”涉及其中。所以，如果公共空間中的天府文化要被人們理解為視覺敘述文本，則需引入人物和時間變化，即化靜態的空間為動態的空間，實現視覺空間的時間化。

如何在靜態的視覺化公共空間中引入人物和時間變化，成為受眾將視覺符號看作視覺敘述文本的關鍵。德國美學家萊辛曾在其《拉奧孔：論畫與詩的界限》中提出，繪畫作為空間藝術，同樣可以表現時間中持續的一段狀態，然而這個空間點的選擇卻十分重要。“要選擇最富于孕育性的那一頃刻，使得前前后后都可以從這一頃刻中得到最清楚的理解。”[5]萊辛在這里所提出的“富于孕育性的頃刻”就是人們能夠從中解讀出過去、當下和未來時向的那一個空間節點。這樣一來，即使是看似靜態的視覺空間，也能夠使情節在時間中得到延續。

鑒于天府文化以豐富的歷史文化故事為背景，所以與此相關的故事情節也早已耳熟能詳于眾人之中，只要能夠在視覺空間中對人物所處的時代語境有所指示，受眾的意識自然而然會被帶入到那段故事之中。

對于與文化故事關聯不大的純粹的天府文化元素，如熊貓、火鍋等而言，人物與情節難以通過元素本身來展現。這時就需要引入人物，可以是擬人化的人物形象，或者受眾本身參與其中，承擔人物的角色。

數字網絡空間在敘述空間和時間展現上具有特有的媒介優越性。因為，數字化媒介可以有效實現圖像和影像的貯存和傳播。在動態圖像和影像中，敘述有關的人物及人物的行為能夠很容易被受眾所察覺，并進一步建構出視覺敘述對象。所以，地鐵、商場等公共場所的顯示屏幕可以成為用視覺敘述方式傳播天府文化的有利載體。

4 天府文化的視覺敘述實踐

結合以上關于視覺敘述的理論知識，此部分將從具體的實踐經驗來論述天府文化的視覺敘述表現。根據人們對視覺空間的不同感知狀態，視覺空間可分為“靜態”和“動態”兩大類。對于靜態的視覺空間，天府文化的具體視覺實踐又可進一步細分為：天府文化故事的視覺表現、靜態天府元素的動態之變，以及受眾互動下的視覺敘述。對動態的視覺空間而言，數字化視覺媒介是最主要的表現形式。

4.1 天府文化故事的視覺表現

與天府文化相關的歷史文化故事不勝枚舉，其中有不少是人們耳熟能詳的。這些已經具有故事原型的視覺對象，在視覺空間的塑造上很容易引導受眾聯想到整個故事情節。當然，在對故事情節的還原上，也要選擇那些“孕育著”過去和未來時向的場景。

公共交通場所作為一個城市中人流量最大的空間形態，在傳播天府文化精神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作用。因此，人們有必要利用這一空間形式，將視覺敘述融入其中。地鐵站就是很好的例證。成都地鐵“高升橋”站因靠近三國文化圣地——成都武侯祠博物館，因此，該站點的裝潢設計均依照三國歷史文化中的經典典故來打造。“三顧茅廬”這一典故就被展示在站內的墻壁之上。通過畫面人物手中的羽扇，人們很容易聯想到諸葛亮。以此類推，他旁邊的三個人物身上都呈現出特有的氣質元素，張飛的絡腮胡，關羽的長胡子，以及劉備的儒生扮相等。然而，這四個人物形象并不是被生硬地刻畫在墻面上，供人們聯想，而是圍站在諸葛亮手中展開的一幅畫卷旁，每個人若有所思，又在相互交談。整個畫面就被定格在這一瞬間。按照視覺敘述的定義，人物需表現出在時間中的行為，而這個視覺圖像恰好就是對“劉關張”三人與諸葛亮會面時場景的再現。

當然，這類通過大眾耳熟能詳的歷史文化故事來彰顯天府文化的視覺敘述形式，對受眾的知識儲備有所要求。而且，往往需要借助文字作為伴隨文本，對整個視覺符號表意方向進行錨定。所謂的“伴隨文本”，指伴隨著符號文本一道發送給接收者的附加因素，并積極參與文本意義的構成，嚴重地影響意義解釋[6]。正如與上述四個人物形象同時出現在墻上的，還有“三顧茅廬”這幾個大字，它們作為圖像文本的伴隨文本參與到文本表意建構之中，并引導受眾對符號形成一定合理的解釋。

4.2 靜態天府元素的動態之變

天府文化中特有的文化元素，如熊貓、川菜等，難以將其與特定的故事情節相聯系。然而這并不影響經過人們的精心設計，能夠使這些靜態的天府元素“動起來”。具體而言，就是將“人物”以動態行為的方式進行呈現，并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從而形成一種視覺空間上的互動。

成都太古里作為成都商業活力的中心，天府文化元素在此出現，為快速的商業節奏注入了一絲閑適的風格。“爬墻熊貓”這一公共視覺雕塑藝術的出現恰恰是對這種新時代天府文化樣貌的呈現。

美國著名雕塑家勞倫斯·阿金特（Lawrence Argent）設計的名為“我在這里（I Am Here）”的熊貓雕塑已經成為指代成都IFS 國際金融中心的特殊符號。熊貓作為四川特有的生物，自古以來便是人們認識成都的一張名片。如果將沒有任何動作表現的熊貓雕塑擺放在公共場所，它只能是一個靜態的城市裝飾物。然而，一旦將熊貓雕塑與其所在的環境融為一體，或者說使雕塑本身也成為環境的一部分，那么熊貓就“動起來了”，就像成都太古里的“爬墻熊貓”一樣。熊貓本來是不能爬墻的，更不要說在高樓林立的市中心，然而，在這里阿金特卻賦予了熊貓擬人的特質，使其以憨態可掬的動畫形象展現在人們面前。

4.3 受眾互動下的視覺敘述

對于“天府文化故事的視覺表現”和“靜態天府元素的動態之變”這兩類視覺敘述方式而言，視覺符號本身是靜止的，只是因為它可以讓受眾產生一種動態的聯想，從而產生敘述所必需的情節性。既然視覺敘述是與“人物”及“人物的行為”相關聯的符號表意形式，那么，只要我們嘗試引入動態的人物形象，視覺符號也可以成為視覺敘述。

成都眾多具有文化底蘊的旅游景點都是天府文化的聚集地，如杜甫草堂、武侯祠、望江樓等。通常情況下，這些景點都是供游客欣賞駐足的空間形態，游客與景點之間具有嚴格的界限。然而，一旦游客成為景點的一部分，參與到景點的建構之中，則視覺空間就具有“人物”。例如，隨著當下年輕人對古風漢服的熱愛，越來越多的人穿著古代的服飾到這些蘊含天府文化的景點進行拍照打卡。這樣一來，游客本身就進入到景觀空間之中，成為景觀中流動的人物形象。這樣一來，如此畫面因為有了穿著漢服的人的加入，而使得靜態的景點在受眾的互動之下成為了新的視覺敘述文本。

4.4 數字媒介下的動態圖像敘述

以上三種視覺敘述形態都是針對受眾如何從具體靜態的物理空間符號文本中，感知到動態的情節敘述。對于動態圖像而言，敘述時間是附加在視覺文本被展示的過程之中的，因此，視覺敘述也自然而言在時間中被講述和理解出來。

隨著數字化多元媒介的發展，天府文化新的表現方式也在應運而生。公共空間領域中，數字熒屏的出現，提供了更為直觀講述天府故事的平臺。此外，數字網絡的公共空間也成為天府文化生根發芽的另一個虛擬場域。數字流媒體形式的出現，以及與城市文化相關的短視頻的出現，加速了天府文化在手機自媒體上的傳播速度，也讓成都這座千年古城，成為新晉的“網紅”新城。

例如，2022年春節，被LED 屏包裹的成都雙子塔就上演了精彩的熊貓燈光秀。遠遠看去，幾只憨態可掬的熊貓穿著不同服飾，扭動著自己的腰身，為大家呈現出一場精彩的熱舞表演。天府文化中的熊貓元素，在數字媒介的影響下更加鮮活。除了具有代表性的天府文化元素被新時代注入了數字的生命和活力之外，天府文化故事也早已被改編為一個個精彩的視頻故事，以動態圖像的形式在城市中大大小小的屏幕上進行傳播。

5 結語

隨著“圖像轉向”的出現和視覺文化的發展，“讀圖”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常態。天府文化擁有豐富和深厚歷史文化底蘊，是一個與時代共生發展充滿生命活力的文化形態。因此，如何理解天府文化在視覺文化時代的表現，成為時代所賦予的新要求。視覺敘述作為一條符號形式路徑，已成為當下人們重新認識和理解天府文化新的方式之一。反過來，視覺敘述的發展也會為天府文化注入新的意義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