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臺真人秀：敢問路在何方？

□盛 勇

媒體融合方興未艾，于電視內容競爭層面而言，新聞、電視劇和綜藝節目依然是主導收視的三駕馬車。對城市電視臺來說，本地新聞是獨有資源，然而受到新聞審核、線性播出以及新媒體等因素的影響，優勢正在逐漸失去，但權威性不減反增，特別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主流媒體的輿論先鋒作用尤為彰顯；電視劇一般由企業創制，多家電視臺同播，拼的是買劇能力和買劇眼光；而以真人秀為代表的新一代綜藝節目異軍突起，模式多樣，形態各異，吸睛能力強，成為各臺的重點突擊對象。

如何從內容建設上突圍，城市臺都在思考并實踐。新聞是主戰場，強調貼近性與時效性，主攻“大民生”，與新媒體、自媒體爭奪話語權；電視劇是以資金實力說話，如何買和如何做好編排是主要問題；唯有真人秀可變量較大，方向對頭，有效出擊，就能突出重圍，拼出一方天地，增強城市臺的競爭力。

完全對接國際模式的真人秀，還要從2010 年東方衛視《中國達人秀》開始。而依靠對賭協議，由燦星制作、浙江衛視播出的《中國好聲音》真正釋放了真人秀的魔力。有了衛視的標桿，城市臺也沒閑著，有了《中國達人秀》《中國好聲音》，屏幕上綜藝選秀越來越多，隨后有了《爸爸去哪兒》《人生第一次》，城市里的明星爸爸也跟著忙了起來，接著《奔跑吧兄弟》大火，城市臺也是滿眼的撕名牌戶外游戲，步步緊跟現象級節目，看似追上了熱點，卻每每敗下陣來，出來的都是廢品。究其原因，盲目跟風衛視來制作城市臺節目，是報錯了專業、選錯了老師，衛視的現象級節目從根本上很難轉化成城市臺的好節目。

第一，收視人群不同，發力點不同。衛視頻道覆蓋全國，盡管冠有各省之名，收視對象卻是全國觀眾，受眾研究無法針對有獨特歷史和文化背景的地域群體，只能靠年齡層來定位分析，討取廣大觀眾的歡心是它們的目標，這與靠地方個性來發力的城市臺截然不同。

第二，投入不同。省級衛視團隊組建、現場設備應用、場景搭建、明星邀請、后期制作，更追求極致刺激，不問投入多少。現象級節目資金投入門檻恐怕早已在億元之上，即便小制作也要有千萬元級別，城市臺難以企及。

第三，選手資源不同。衛視號令一出，全國乃至全球的有能之士齊聚麾下躍躍欲試，自然是希望在全國平臺上嶄露頭角。城市臺喊破了嗓子，也只能是偏安一隅，難以招賢納才，即便可能會有幾個亮點，選手和明星總體水平也不知被甩了幾個山頭。

第四，回報不同。衛視敢于大投入，是背后依附的全國廣告招商平臺和新媒體平臺，期許把自己的節目變成現象級，產生馬太效應，把收視率做上去，巨大投入才有可能換回產出。從未聽說制作公司對賭協議敢找城市臺，畢竟市場就是市場，靠真實數據說話。

觀眾審美就高不就低，才有了衛視高顏值、高制作的節目，觀眾對城市臺節目當然不會看上眼。城市臺亦步亦趨緊盯衛視，有如邯鄲學步，是拿自己的短處與別人的長處來爭，反倒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南轅北轍，再怎么發力也取得不了好的效果。城市臺要做好真人秀，就要另辟蹊徑，另起爐灶。如何來做，還要從衛視真人秀節目的弱項開始分析。

衛視面對全國觀眾，看似人群廣泛，其實并沒有著力點。想要在激烈競爭中獲取注意力，憑借什么？大家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同一個目標，那就是明星。因為只有家喻戶曉的明星才能最快與大多數觀眾建立親近感，迅速帶入情境，加之觀眾對明星的素人狀態具有與生俱來的窺視欲，這就奠定了收視的基礎。但凡衛視的現象級節目或者收視突出的節目，沒有一個不是明星參與的節目，即便才藝秀是普通人來展示，但是如果評委不是大牌明星，觀眾一樣不會買賬。試想如果《中國好聲音》只請了普通院校老師做評委，絕對不會有如此收視率，《爸爸去哪兒》只找普通家庭的爸爸，恐怕也不能一炮走紅，觀眾看的依然是明星。

強大的競爭壓力讓衛視不敢離開明星。明星不來不行，而明星到場就一定好嗎？從制作角度說，明星的優點是鏡頭感強，能迅速進入狀態，問題是他們有各自的喜好和脾氣，駕馭起來并不容易，而且需要調整檔期，拍攝時間有限。緊湊的拍攝期，圍著明星打轉轉，品質難以保障。表演浮夸，煽情過度，許多快餐式節目明星級別上去了，內容級別掉下來了，出現高宣傳低口碑、有意思無意義，重感官少內涵，大明星低能量等問題，觀眾期待的真實感被作秀作假所替代，手中的遙控器成了無聲的判官。數字資料顯示，各大主流衛視播出的真人秀節目，僅有6%被證實獲得了高收視、高收益。

衛視并非沒有嘗試非明星類真人秀，但大部分淹沒在明星真人秀節目海洋里，了無聲息。僅有小部分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業界和觀眾反響良好，如東方衛視《急診室故事》《我心唱響》、廣東衛視《你會怎么做》、山東衛視《驚喜驚喜》、北京衛視《暖暖的新家》等，反響不錯，卻叫好不叫座。收視平平，還要以哪個維度來看，在全國平臺一般，在拍攝地和播出地情況卻有出入。以廣東衛視曾播出的《你會怎么做》為例，該節目全國平均收視0.33%，在廣州當地收視為0.495%，超出近50%，在拍攝地南昌收視高達0.764%，使得廣東衛視在南昌收視的漲幅高達258.7%，而離廣東收視半徑越遠，收視越低，位于東北的吉林和哈爾濱收視只有0.17%和0.14%。同樣的現象也發生在以上各檔非明星真人秀中，山東衛視《驚喜驚喜》也因全國35 座核心城市收視不佳而下馬，卻在山東收視一直排名第一。

一方面，衛視頻道明星真人秀過多，另一方面，非明星真人秀出現了全國與當地的收視差異，這都給城市電視臺真人秀明確了發展方向，那就是辦由當地素人擔當主角的真人秀。地方臺無法上天，就要研究如何入地，憑借地域特色，憑借情感共鳴，靠素人真人秀打天下。

一個生活在城市的素人，跑不出三個關系圈就能知道是誰家的親戚朋友，高認知度會讓觀眾真實感受到身邊的人在參加節目，天然的親近感會讓觀眾迅速進入情境，產生現實關照的情感效應和人際傳播的傳播效果。大連臺曾經于紅軍長征勝利七十周年做過《七十年后的心愿》節目，為25 名在連老紅軍完成長征時未了的心愿。這些人是生活在城市里大家身邊的普通人，有陌生的熟悉感，他們人生經歷與偉大事件關聯在一起，通過心愿實現的懸念性架構，持續三個月的媒體行動形成當地的高收視現象。

電視節目屬于文化產品，既要迎合觀眾，還要適當超前于現實生活。目前我國仍處于經濟高速發展期，人們生活和工作壓力很大，對于電視的需求尚屬于簡單的娛樂消費階段，這就是選秀類和幽默喜劇類節目大行其道的原因，這個現象也反映在電影市場中。而從趨勢看，人們在解決溫飽以后，開始享受生活，追求慢節奏和家庭幸福感，我們的社會已經開始了這樣的轉型，文化產品就是要抓住潛在的觀眾需求，適當超前地提供文化產品。舍棄明星，使用身邊的素人，從身邊的素人身上尋找發光點，通過個人命運、情感的變化感知社會，產生現實關照感，這樣就把節目與城市貼近性有機融合在一起了。

真人秀是一種由電視制作者創造的真實戲劇，兼具了紀實與戲劇的雙重特征。發端于20 世紀90 年代，直到2000 年前后《老大哥》和《幸存者》問世，才固化為一種節目形態。真人秀被歐美業界人士一直稱為“真實電視”，英國人更愿意叫它“建構式紀錄片”，真人秀是國內業界翻譯過來的名稱，是指對自愿參與者在規定情境中，為預先給定的目的，按照特定的規則所進行的競爭行為的真實紀錄和藝術加工。真人秀有著多種分類方法，按照形式可分為競賽類、才藝類、非競賽類等，而按照功能可分為夢想類、鏡子類、窗口類、獲知類等，結合地域貼近性與實際操作性等特點，筆者認為，以下幾個類型的素人真人秀值得城市臺關注。

第一，社會觀察類真人秀。

人生活在現實社會中，人人所遇的社會共性問題往往會引發強烈共鳴，這種共鳴通常針對某種社會問題、社會現象或者特殊的社會群體，具有廣泛的社會基礎。如社會道德、代際溝通、醫療、教育、創業等民生問題，尋找一個點切入社會現實，通過特殊建構手段反映真實現狀，會給觀眾帶來更多看點和思考，廣東衛視《你會怎么做》、黃河電視臺《旁觀者》、湖南衛視《變形記》等都是這樣的節目。

第二，情感互動類真人秀。

情感能與人的內心直接勾連。電視未必能靠理性取勝，但一定能靠感性獲得觀眾支持，這里所說的情感不是噱頭，而是真正的體驗。東方衛視《我心唱響》、山東衛視《驚喜驚喜》、央視《等你來》、深圳衛視《給你一封信》等都做到了這一點。上海五星體育播出的《狗狗沖沖沖》設置了長達百米的多關卡環形魔鬼賽道，不僅考驗了寵物狗在速度、平衡、跨越障礙方面的潛能，還展現了主人與狗之間的配合默契,引起了城市里龐大的寵物家庭共鳴，在上海當地收視一直名列前茅。

第三，生活情趣類真人秀。

當下人們對生活質量、生活品味、生活方式的追求已經形成文化景觀，從朋友圈大量轉發的內容就可見一斑。幸福感與夢想不同，有的人為了追求夢想可能很辛苦，但生活情趣帶來的幸福感是在人們現實生活中時時刻刻渴求的，《舌尖上的中國》《風味人間》的高點擊率就是很好的說明，北京衛視《暖暖的新家》、東方衛視《女神的新衣》、央視節目《中國味道》《尋找傳家菜》等節目都在試圖塑造“幸福感”。

第四，醫療健康類真人秀。

現代社會，人們越來越重視健康，但苦于醫療常識匱乏。巨大的需求催生出大批節目，使其成為一個單獨的節目類型。“一張桌子+幾名專家+一群白發蒼蒼的觀眾”是多年來醫療健康類節目的統一模式，以央視《健康之路》、北京衛視《養生堂》為代表的節目也沒有突破“一病一治”“尋醫問藥”的傳統思路，觀眾定位牢牢綁定為中老年人，大眾題材反而成了小眾領域，始終不溫不火。東方衛視《急診室故事》、北京衛視《生命緣》、浙江衛視《因為是醫生》嘗試用真人秀的思路、紀實性的表達，增強了醫患間的溝通，獲得了不錯的效果。醫療不僅僅是治病，健康也不僅僅是養生，如何以“大醫療、大健康”的思路，把專業的知識傳遞與娛樂化表述結合好，通過科學化、可視化、互動性的電視手段，增強節目親和力，吸引年輕觀眾，還需多動一番腦筋。

以上四種真人秀類型值得城市臺多加關注。需要說的是，真人秀未必是單一類型，可以相互結合和嫁接。如韓國一檔節目《我媽媽做飯比你媽媽做飯好吃》，就是邀請不同的母子或母女PK做菜，規則不同的是，母親不動手，指導子女做飯，在限定時間內完成節目組要求。這檔節目在游戲中體現出代際溝通和情感交流，通過廚藝競技，又展現了生活情趣，是一個多重元素兼而有之的節目。

正因為解決了電視劇的虛擬劇情和紀錄片的缺乏戲劇性的問題，滿足了人們通過觀察他人的欲望，真人秀得以迅速流行，成為當下節目的主要形態。而做好符合城市臺定位的素人真人秀，還要注意處理好以下幾個問題。

第一，把握好“真”與“秀”的度。

高級真人秀，一種是通過“秀”來展開“真”，一種是“真”的狀態中藏著“秀”。眼下不少真人秀缺乏“真”，只停留在“秀”的初級階段，充滿著人工放大與建構真實。“秀”過了就是假，就遠離了觀眾。“真”就是要在貼近生活中創造核心目標，通過遵循合適的規則，“秀”出個體的變化。

第二，尋找合適的情境。

真人秀，是社會的鏡像，前提就是尋找合適的情境。情境不需要發明創造，它來自于生活本身，需要制作者有一雙透視社會的眼睛。《爸爸去哪兒》的成功，就是讓明星爸爸回歸了家庭這個最常規的情境。在這里，觀眾能夠把自己迅速融入場景中，想象著自己如果遇到同樣的境遇會如何處理，這樣節目就有了成功的基礎。

第三，給素人一個實實在在的節目出口。

節目出口代表節目的價值取向。與明星真人秀展現普通人狀態的目的不同，素人真人秀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節目出口。一個空頭支票般的冠軍榮譽也顯得虛無縹緲，真正的出口是人生命運的改變與人生機遇的獲得，這才看得見摸得著，讓觀眾親眼目睹努力后的結果，體現節目的正能量。

第四，做好情感代入。

講一個悲慘的家庭故事，賺取評委、導師和觀眾的眼淚，曾被認為是真人秀標準的情感代入法則，而鋪天蓋地的人肉搜索讓那些口若懸河的選手原形畢露，被騙的觀眾不再相信編出來的勵志故事。哭不是全部情感，人生的艱難抉擇、夢想遇挫時的堅守更可貴，正如搞笑片中最高境界是笑中帶淚一樣，這樣的情感代入才能從心底打動觀眾。

在真人秀的實際操作中，除了演播室和戶外拍攝兩種傳統手段外，也可以采取固定攝像頭的方式。固定攝像頭節目就是把大量固定攝像頭隱蔽地布置在一個場景下，通過遙控操作拍攝。這種方式起源于英國，近年來被國內引進。中廣天擇與嗶哩嗶哩共同推出的《守護解放西》、東方衛視《急診室故事》《派出所的故事》、廣東衛視《你會怎么做》、深圳衛視《來吧孩子》等都屬于固定攝像頭節目，更適合城市臺操作。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前方，素人真人秀就是鋪設在城市電視臺前方的一條新路。普遍缺乏真人秀制作經驗的城市臺，需腳踏實地，精確定位，迎頭趕上，贏得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