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在電視舞美燈光設計中的應用

□袁廣福

當下，在大力弘揚優秀中國傳統文化的大背景下，現代舞美燈光設計中對傳統文化的應用，是值得電視舞美燈光設計者深入思考的問題。

舞美燈光設計在舞臺上架構了時空，營造了氣氛。一臺完整的演出中，舞臺美術設計占據了一半，觀眾和演員占據了另外的一半。有人曾經評價，舞美是詩人的工作，不應單純地將其視為搭建和構造的工作，而應該從詩人的層面去分析，它是利用視覺途徑去展示內在精神。從這一層面理解，舞美燈光設計理念尤其契合中國傳統文化的審美哲學：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這里的“實”可以理解為燈光布景等舞臺裝置，而“虛”則可以理解為是演員、觀眾作為主體感受到的意境和情緒等讓人需要探尋和捕捉的似是而非的美學體驗。

一、文化自信下的舞美燈光設計

作為現代話劇、歌舞劇抑或是大型綜合文藝演出的一個組成部分，舞美燈光設計脫胎于西方舞臺劇，無論表現形式還是實踐理論，都源于西方。因此從業人員也往往把西方戲劇理論作為自己實踐的圭臬，追求寫實性強的戲劇效果。即使現代化的新材料新技術被廣泛應用，其骨子里的指導思想仍然是寫實——這里說的寫實不是狹義地構建出具有實用功能的造型，如想要個城堡就造個城堡，而是指舞美指導思想是要用舞美技術營造出適合演出形式表現的場景及氛圍環境等。而隨著中國綜合實力的不斷增強，中國傳統文化在世界范圍內越來越多地影響著現代戲劇和影視劇以及場景演出等眾多藝術形式。中國藝術家受到更多的關注，在國際舞臺上的出鏡率變得很高，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魅力和藝術形式得到了普遍的關注和認可。

中華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綿延幾千年的積淀，是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腳跟的根基。在漫長的文明進程中，中國傳統文化始終保持著頑強的生命力，就是因為它有著強大的接納萃取勇氣和偉大的自我修復能力，從而培育了跨越時空、超越國度的永恒魅力。舞美燈光設計者要充分發揮自己藝術特長，從傳統文化中汲取養料，比如“巧”“詩意”“簡約”等藝術觀念，這些都是每個浸潤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設計者割舍不掉的基因。要勇敢地張揚自己的東方個性，努力引領舞美燈光設計的新風向和新浪潮。

二、用傳統文化觀念和思維指導舞美實踐

當今電視舞美設計進入光電技術和信息技術時代，多媒體的應用進一步拓寬了表現方法，新技術也賦予傳統藝術更強的生命力。同時，傳統文化的觀念和思維也影響著舞美燈光設計者的創作實踐。

1.運用“天人合一”的哲學觀念

中國傳統哲學中的“天人合一”強調人是大自然中的一員，物我兩忘。這一文化基因已經根植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中，從來不會被遺忘，所以舞美設計者在營造一種沉浸式的體驗氛圍時，“天人合一”的設計觀念常常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其實沉浸式的舞美設計在各大型風景區的演出中被不斷使用，如著名的《西湖印象》《印象劉三姐》等，設計者利用得天獨厚的自然風光搭臺布景，觀眾身臨其境，達到天人合一的絕佳體驗。而作為電視舞美燈光設計者，則需要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充分利用現代材料技術，來實現這一審美訴求。如充分利用觀眾席，把觀眾席作為舞美燈光設計的一部分。設計舞美時，有意打破舞臺與觀眾區的界限，在觀眾區點綴小景，與主舞臺相呼應，使原來的演員與觀眾對立的關系，變成伙伴或互動的關系，形成一種閉合的“和”的能量場。

以2019 年大連廣播電視臺慶“六一”文藝晚會為例。節目面對的是城市少年兒童，少年兒童喜歡大自然，因此在設計舞美燈光時加強沉浸體驗感，孩子如同置身于童話王國中，參加演出的小演員就是自己的玩伴，每個孩子都體會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滿足感。事先了解到表演武術的孩子都是一身紅衣，舞美設計師提前設計了一整片竹林效果，竹林層層疊疊，前后錯落有致，燈光營造出飄渺霧氣，觀眾席上的孩子們瞬間沉靜下來，他們如同步入了叢林深處，隨著一陣激越的鼓點，幾個紅衣少年穿梭竹林，刀光劍影中，每一個演員和觀眾都享受了一場感官盛宴。

2.借鑒水墨丹青等傳統繪畫理念

隨著現代多媒體技術發展，LED大屏成為舞美燈光設計者的主要選擇。LED 大屏具有畫面多變、選擇自由、機動靈活的特點，它就像一張張可以做畫的大紙，考驗的是舞美設計者布局謀篇作畫的能力。

作為一名電視舞美設計者，尤其大型文藝類晚會的舞美設計者，很多時候需要用傳統中國藝術的思維來指導自己的設計思想。如果運用西方的焦點透視作畫原則，很容易局限在一個視界范圍內，形成不了大氣磅礴的舞臺視覺效果。而中國畫講究的是散點透視，咫尺千里，畫面不受視域控制，可以突破時空限制，把大量的千里萬里之景色、曲折迂回之境界充分地展現出來。

水墨丹青繼承了中國傳統繪畫的優勢，在構圖上經營有方，或層層渲染，或寥寥幾筆，虛實結合，疏密有致，中國畫更講究氣韻生動，形神兼備，以形養神。韻，是中國藝術最高之美，它不能用形式邏輯加以分析、解剖，而又有一定的內在運行軌跡，這個軌跡牽引著我們去追尋、去探究、去捕捉。

因此，作為舞美燈光設計者，要敢于往回看，從傳統中汲取營養，再加以創新和變革，讓舞臺上的一張張LED大屏，變成自己得心應手的畫卷。

不得不提2022 年春晚火出圈的舞蹈詩劇《只此青綠》，其創意來源于宋代的青綠山水畫《千里江山圖》。藝術創作者從中國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一個只活到18歲的、一生只有一張傳世作品的天才少年，一幅有著傳奇故事的名畫《千里江山圖》，為大家提供了創作靈感。節目編導和舞美設計者從中國繪畫中借鑒創作理念，虛實相生，氣韻流動，“千里江山”在舞臺上綿綿不斷地展開，舞者著青綠霓裳輕攏腰肢，讓人在心馳神往間夢回宋朝，感受著亙古至今不曾改變的文人底色。在此我們也重新復盤下央視春晚的《只此青綠》的舞美設計，舞美設計遵循北宋時期的極簡審美思想，整個舞美的色調就是千里江山圖畫布的顏色，即復古的土黃色畫卷。而舞臺正中一個類似拱橋的半圓把畫卷分隔開，這里設計者再次使用橋的意象，那個輕奢典雅的大宋仿佛通過這個時空隧道，拉回到了觀者面前。演員的黑髻青綠衣裙則是那群山層巒，舞者通過隊形和形態的變換，演繹出群山綿延不斷的各種姿態，或險峻，或輕緩，舞者是演員又何嘗不是舞美設計者的一支支生花妙筆。而最讓人贊嘆的則是地面的設計，舞美者打造了一個平靜的水面效果，淡淡的干冰飄過，營造出水汽輕輕漫過水面如仙境般的視聽體驗，唯美、輕柔卻又不失冷冽、峻峭。人們不禁贊嘆，心中若能容丘壑，下筆方能匯山河，仿佛搜盡胸臆中所有的詩句都道不盡心中的溢美之情。中國不愧是唯一一個沒有文化斷層的文明古國，在漫漫文明長河中隨便拘一捧水，就足夠我們暢飲了。

3.充分利用中國傳統意象思想

中國古代意象思想強調主體對客觀的直覺體悟，“取其形而會其神”，使內在的情意和感性的物象相契合，以有限的象傳達無限的意趣。人們比較熟悉的傳統意象有：水、月、云、雨、橋等。以“水”為例，水是中國文化中一種常見的有豐富蘊涵的意象。有水的地方就意味著生命，當水進入藝術作品時，它已經完全擺脫了自然屬性，發揮著它情感上的特有潛能。如榮格所云：“一個用原始意象說話的人，是在同時用千萬個人的聲音說話。他吸引、壓倒并且同時提升了他尋找表現的觀念，使這些超出了偶然的暫時的意義，進入永恒的王國?！?/p>

水作為神話意象古已有之，在文學作品中也有充分表現。在舞臺上也常會有體現這一意象的節目，如何把水這一靈動難以控制的介質展示得意象紛繁，則需要舞美設計者的靈光乍現。在2021年河南衛視的端午節特別節目中，舞蹈《祈》引起大家的強烈關注，刷爆朋友圈。這是一個充分彰顯水意象的節目，用矯若游龍、翩若驚鴻來形容絕不為過。舞者在水中呈現出克服重力的宛若仙子的飄逸感，長長的飄帶在水中婉轉輕嬈更是呈現出令人窒息的美。在這個節目中舞美燈光的設計則是點睛之筆，一道橙黃色的光從鏡頭上方斜斜地照入，照亮水下的輕舞仙女，一串氣泡從仙女嘴中逸出，乘著光緩緩地升騰到鏡頭上方……這里燈光設計者充分利用“水”的意象，水與光與影相映、纏繞、融合，創造了豐富的藝術形象。

值得欣慰的是，這段震驚全網的3 分鐘表演，獲得了全國人民的熱捧。得到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推薦，微博相關話題閱讀量更是超過30億，堪稱現象級的出圈演出。能夠參與到這樣的節目中，相信舞美燈光設計者一定會非常自豪。

4.尊重“順應自然”的傳統文化思想

傳統文化的思維應用在舞美燈光設計中，并不是指所有的舞美元素都必須采用中國傳統的東西，才是尊重傳統文化，這恰恰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審美哲學背道而馳。中國傳統文化講的是順應自然，尊重自然，一味全盤復古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尊重傳統。就如同我們都坐上高速列車，你卻用小牛拉著小車在鄉間小路上跑，這是不符合歷史規律的?！皞鹘y為體，技術為用”指的是借鑒傳統文化理念或元素，用現代科技手段，配合劇情時間和空間的特性，發揮舞美燈光的功用。舞美燈光等都是“表演活動”的配角，“花分主次，物有陰陽”。舞臺美術設計者在超越時空的演出中營造具有光色形的創意空間，以塑造形象、渲染色彩、變化節奏等方式參與到演出并形成特定的視覺語言，形成與舞臺演員觀眾相吻合的特定空間才是正道。

5.傳統文化的符號元素的審慎使用

傳統文化在電視舞美中的使用，很多舞美設計者會陷入一個繁復的怪圈。一提起春節聯歡晚會，滿場掛滿大紅燈籠；一提起中秋節，滿屏都是月亮。中國結滿場掛，祥云滿天飛，各種中國傳統元素符號鋪滿舞臺，這是舞美設計者的懶惰做法。其實中國的傳統繪畫中，講究的是“留白”，真正的意境反而是留給觀者，讓人有無限的遐想。“留白”會筆斷意連，發人幽思，意境極佳。通過筆墨的濃淡展示出各種形態，兼具含蓄內斂的特點，顯示出靈性，這與現代舞美中提倡的虛擬、空靈一脈相承。將中華文化精髓滲透到現代舞美燈光設計中，是傳統文化的再次演繹，對其巧妙運用對于現代的舞美燈光設計理念發展也具有極大的推動作用。

三、充分認識新時代下傳統文化的國際魅力

時尚有輪回，觀念有更迭。站在歷史的交匯點，中華文化作為軟實力的集中體現，正在國際上逐漸彰顯她的魅力。大道至簡、大音希聲，北京2022年冬奧會開幕式中，主火炬的呈現就完美地詮釋了這一理念。說起奧運火炬，人們在腦洞大開地想象各種火炬的點火儀式。有人爬上高高的樓梯點燃火炬，有人邀請知名運動員點燃火炬，有人設計用箭射向靶心燃燒出奧林匹克之火，有人設計出高高的火炬塔。而只有在北京2022冬奧會上，點火儀式為百年奧運史首創，寫有參加國名字的雪花被禮儀姑娘高高擎起，進入會場，就如同一片片雪花輕揚飛舞，大家一直在尋找，主火炬臺到底在哪里，等到點火儀式馬上就要開始時，大家驚呆了，一個個國家的小雪花合圍成一個大大的雪花，這就是主舞臺，原來你一再尋找的一直就在，“潤物細無聲”“無中生有”，這就是中國人的哲學。一個大大的雪花中，一簇細微的火苗，打破了所有人的思維定式，這就是典型的東方文化，以點帶面，簡約而精彩。這不僅僅是舞美裝置設計的成功，更是中華傳統文化在世界上的一次精彩迸發。雖然簡約，但是更有張力，更加大氣。

看到的一個小小的火苗，但是你想到的是偉大的奧林匹克精神，是全人類熊熊燃燒的激情和浪漫。這個創新，一百年歷史上沒有過，所以這就是新時代，這就是今天新的中國人的文化自信，用這樣的方式講出中國故事。后來張藝謀開玩笑說，再往后的奧運會，再往后的導演，如果想要體現一次微火、低碳環保，請參考一下2022 北京，我們一定會是一個參考的重點。2022 冬奧會開幕式更重要的是展示中國文化的價值觀和哲學觀，展示的是更深層的文化自信。張藝謀說，從2008 年到今天我是一個親歷者，我從我個人身上都能看到一種文化自信的表現，你敢選用這樣的樸實無華的一種表演方式。最高境界的藝術常常是簡約的，我們說拍動作片高手常常就是特別樸素的一個動作，凝聚了畢生的功力，石破天驚，那是高手，而不是眼花繚亂，對吧？

總之，舞美燈光設計者應該是個雜家，有寬廣的知識結構，有藝術家的頭腦，有足夠的文化積累；舞美燈光設計者要有藝術家的敏銳視覺，對色彩和空間有強大的把控力；舞美設計者還要是個匠人，在把握一個具體視覺符號上，要有心靈手巧的處理能力，要精準熟稔地制作出藝術形象。

然而筆者認為，作為一個優秀的舞美燈光創意者，應該鍛造自己的縱橫兩方面能力。縱向指的是要了解傳統，學習歷史，有著對優秀傳統文化敏銳的捕捉力和實踐力，有著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的自信與自覺，從歷史中汲取和傳承更多的精華。而橫向指的是多了解世界前沿技術，了解舞美最新設計理念，以更多的方法和手段來傳達藝術觀。

四、結語

對于一個舞美燈光等藝術創意者，忠于自我是最重要的一點。在創意上應多借鑒中國傳統思想、中國傳統藝術觀念，而在實施上忠于理性思維，用腳踏實地的工作作風和追求嚴謹的造型能力，將傳統文化和現代舞美設計實現有機融合，豐富舞美內涵，使觀眾收獲豐富的審美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