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名字

各國給新生兒取名都有人氣比較高的名字，法國男孩叫加布里埃爾，女孩叫露易絲的很多;英國男孩叫奧利弗，女孩叫奧利維婭也非常多。中國新生兒，“梓、宸、奕、諾”毫無意外地繼續(xù)霸榜，是熱門的取名用字。

印象中，這些熱門名字已經(jīng)流行好幾年了。我住處附近有一所小學(xué)，有一次路過看到一個新生名單，駐足數(shù)了一下，50多人的名單，帶“梓”的就有八個，過去瓊瑤小說里常見的“彤、瑤、軒、睿”，使用比例也很高。網(wǎng)上有人編了一個段子：子涵和梓涵剛進教室，不小心撞倒了紫涵和子晗，子軒和紫萱被嚇得后退了幾步，梓軒和梓萱跑過來扶住紫涵和子晗。這時，可昕和可馨卻不知為何吵了起來，浩宇、皓宇和昊宇連忙勸架，結(jié)果又撞上了若曦、若熙和若溪。晨曦和陳曦趕緊讓浩然找欣怡和心怡，欣怡和心怡也沒有辦法，就讓雨涵和語涵去通知班主任……

《紐約時報》不久前撰文吐槽，美國人近年給孩子取名，上升速度最快的是“澤亞伊爾”“賈克斯廷”“基洛”這些聽起來像是藥品的名字，傳統(tǒng)名字如“保羅”，已經(jīng)漸漸消失于大眾視野。這與前些年某地有趙姓父親想要為自己的孩子起名為“趙·COM”，陳姓青年想要改名為“陳C”，目的其實都是一樣的，是對與他人“撞名”懷有深深的擔(dān)憂。

取名一直是一件很講究的事，古人取名，不僅要貼合生辰八字，還要傳承家學(xué)，確定行輩的人倫序列。從《詩經(jīng)》《論語》里擷取美詞佳句取名，是慣常做法。但美中不足的是，古人有避諱之制，晚輩或下屬不能直呼長輩、長官的大名或在行文中直接寫出，須以其他字替代，出自經(jīng)典的熱門名字，被犯諱的幾率會很高。南宋名臣錢良臣的小兒讀書，凡是看到書中帶有“良臣”二字，都自覺以“爹爹”相代，某日朗讀《孟子》，把“今之所謂良臣”改為“今之所謂爹爹，古之所謂民賊也”，被傳為一時笑談。

即使目不識丁的布衣人家，取名也隱含有世俗冀望。過去想要生男孩的人家，會給女兒起名“招弟”;想要男孩子帶來運氣改善生活的，會起名“來寶”“進喜”。這些名字背后，不僅馱負著改變命運的沉重寄望，也常因重名率高，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多年前曾有報道，某地一人因與罪犯同名，被誤抓了多次。得知他清白無辜后，執(zhí)法者還善意勸他以后再遇到類似情況，最好平靜配合，以免因拒捕被誤傷，導(dǎo)致有性命之虞。

現(xiàn)代家庭，撫育子女耗費的時間更長，也更昂貴，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個標(biāo)準(zhǔn)化系統(tǒng)里與他人作出區(qū)分。而這種殷切期望，通過起名便可一窺端倪，越來越多的父母給孩子起名標(biāo)新立異，據(jù)稱有六千多萬人的名字里帶有冷僻字。與此同時，人們又在有限的字源上投入大量精力和熱情，一些字成了起名的高頻用字，形成了起名的“內(nèi)卷”。

這種同質(zhì)化的名字，不僅成了段子的槽點，有時甚至可以事關(guān)一個人的前途。清末西學(xué)強勢涌入，對固有傳統(tǒng)文化觀念形成了強力沖擊，據(jù)《清代野記》里記載“國、魂、俠、血”成為時人起名的爆款用字，以警人自省。同治七年（1868年），江蘇武進人王國均殿試成績位列前十，書法又好，本有機會成為狀元，但傳臚唱名時，慈禧太后一聽到“王國均”就皺了眉頭，認為與“亡國君”諧音，不由分說把他定為三甲，且剝?nèi)チ艟┤温毜臋C會，外放到山陽任教職20年，讓這個晦氣鬼離自己遠遠的。估計王國均畢生都在后悔，為何不繼續(xù)沿用最初的本名王熙彬。

其實，每個人都只是生活在浩瀚歷史時空中某個節(jié)點上的普通人，應(yīng)追求的是做更好的自己，以及學(xué)會如何在意義的框架中定位自己，名字不過是一個方便他人辨認標(biāo)記的符號。

（夏云薦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