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晶 張念志 汪詩清 朱笑笑
1.安徽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安徽 合肥 230038;2.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31
皮膚瘙癢癥是指無明顯原發性皮膚損害,而以瘙癢為主要癥狀的皮膚病[1]。常表現為陣發性皮膚瘙癢,癢無定處或局限于身體某些部位。反復搔抓后可見抓痕、血痂、色素沉著和苔蘚樣變等繼發性損害,甚至繼發感染引起毛囊炎、癤、淋巴結炎等[2]。本病多見于老年人,冬季及夏季好發,因其病程較長,易反復發作給老年人帶來巨大痛苦。一項包含13398人的大樣本調查研究顯示[3],我國老年性皮膚瘙癢癥的總患病率為31.0%,不同年齡、地區人群患病率存在差異,隨著年齡的增長,患病率逐漸增高,并且北方地區患病率高于南方。現代醫學以抗炎止癢鎮靜等對癥治療為主,常伴隨耐藥及色素沉著等不良反應,而近些年來,中醫藥治療老年性皮膚瘙癢癥療效顯著,明顯優于單純西藥治療,值得應用于臨床[4-6]。現就張念志教授治療皮膚瘙癢癥驗案一則做相關探討,以期為臨床治療提供參考。
皮膚瘙癢癥屬于祖國醫學“風癢”“癢風”“風瘙癢”“血風瘡”范疇。《素問·至真要大論》提出“諸痛癢瘡,皆屬于心”,唐代孫思邈《備急千金方》云:“癢證不一,血虛皮膚燥癢者宜……此乃脾虛所困。”《諸病源候論》云:“風瘙癢者,是體虛受風,風入腠理,與氣血相搏,而俱往來于皮膚之間。邪氣微,不能沖擊為痛,故但瘙癢也。”明清時期,對于風瘙癢的認識與當今已大致相同,認為本病與風、濕、熱三者相關。明《外科正宗》言:“血風瘡,乃風熱、濕熱、血熱三者交感而生,發則瘙癢無度,破流脂水,日漸沿開……。”《醫宗金鑒》:“肝肺脾經風濕熱,久郁燥癢抓血津”,指出本癥是由肝脾肺經濕熱,復受風邪,內外合邪,郁久耗傷陰液,致皮膚干燥瘙癢。《丹溪心法》云:“諸癢為虛,血不榮于肌腠,所以癢也。當用滋補藥以養陰血,血和肌澤,癢自不作”,指出本癥因血虛不能容養肌膚所致。總的來說,皮膚瘙癢癥的病機可概括為虛實兩個方面,或因風、濕、熱郁于肌膚,熱而微癢;或因血虛不能充養肌膚,生風生燥作癢。張念志教授結合多年臨證經驗,認為皮膚瘙癢癥多因衛外不固,外受風、濕、熱邪所致。風為百病之長,或夾熱邪疏泄腠理,耗傷陰液,致皮膚干燥,失于潤澤作癢,或夾濕邪郁而化熱,浸淫肌膚作癢;若失治誤治,久病入絡,耗傷陰血,可生風生燥,致瘙癢反復發作,纏綿難愈。
2.1 標本兼顧,補虛瀉實 張念志教授認為,老年人雖有臟腑精氣漸衰,氣血津液不足等生理特點,但不應拘泥于虛證為主之病機,臨證不乏風熱外襲、濕熱內蘊等邪氣盛之表現。正如徐洄溪的《醫學源流論》所言:“天下有同一此病, 而治此則效, 治彼則不效……則以病同人異也。”若患者體虛,平素易感冒,抵抗力差,合并多種慢性疾病,臨床表現為皮膚干燥,上覆鱗屑,或遍布血癡,常伴氣短乏力,舌淡苔薄脈細者,多為虛證。若患者平素身體狀況良好,無既往病史或基礎疾病較少,臨床表現為皮膚瘙癢發紅,搔抓破潰后可見脂水淋漓,舌紅苔厚膩脈弦,或見瘙癢伴散在風疹、風團,肌膚甲錯,舌暗苔薄,脈澀者,多為實證。若患病日久,反復治療效果不佳,皮膚搔抓部位見鱗屑、血癡、肌膚甲錯,畏寒,心煩少寐者,多為虛實夾雜證。此時當辨清標本虛實,急則治標,緩則治本。若為風氣盛者,當祛風止癢,若為濕熱者,當清熱利濕,若為血虛者,當補血養陰,若為血瘀者,當活血化瘀,若為虛實夾雜著,當標本兼顧,補虛瀉實。
2.2 瑾守病機,善用經方 龍膽瀉肝湯出自何書,至今尚無定論,載于《中醫方劑大辭典》的第一首龍膽瀉肝湯標注方源為《醫方集解》引《局方》,而有云此方根于《蘭室秘藏》,有議源于《婦人大全良方》。此方由龍膽草、黃芩、梔子、澤瀉、木通、當歸、生地、柴胡、甘草、車前子十味藥物組成,現代醫家常加減治療帶狀皰疹、水痘、膿皰瘡、濕疹、銀屑病、脂溢性皮炎等各種皮膚病[7]。升降散首載于清代楊栗山所著《傷寒溫疫條辨》,系清代醫家陳良佐所創賠賑散易名而來,由蟬蛻、僵蠶、姜黃、大黃、蜂蜜、黃酒六味藥組成,后世常去酒及蜂蜜,以入煎劑。現代醫家常加減治療外感熱病、內傷雜病、外婦兒等各種臨床病證[8]。 張念志教授瑾守病機,辨證施治,對于臨床辨為濕熱證的各類皮膚病,常用龍膽瀉肝湯加減清利濕熱。若有氣機升降失常、郁而化熱,或表里皆熱之病機者常配伍升降散,方中蟬蛻、僵蠶皆為蟲類藥,配伍姜黃、大黃可調暢氣機,宣發郁熱;配伍宣散解表藥物如荊芥、防風等,則祛風之效大增,兩方合用,共奏祛風、清熱、利濕、宣郁之功。
2.3 注重調護,以人為本 中醫學尤重服藥后調攝,《素問·湯液醪醴論》提到:“病為本,工為標,標本不得,邪氣不服,此之謂也。”《傷寒雜病論》中明確提出了藥后服熱粥、覆被、溫粉撲之等調護方法。烏梅丸方后云:“禁生冷、滑物、臭食等。”《備急千金要方》曰:“凡餌藥之人不可食鹿肉,服藥必不得力……。”老年患者由于疾病困擾及家人忽視,常常合并煩燥、抑郁等負面情緒,加之缺乏正確的行為干預知識,服藥后療效往往不盡如人意。因此,臨證時生活調攝也不可忽視。相關研究[9]也表明,對老年皮膚瘙癢癥患者進行心理及認知行為干預, 能有效改善患者的臨床癥狀, 提高療效,并減少疾病復發次數。 張念志教授每每于診病后囑患者避風寒、慎起居,避免辛辣刺激、生冷飲食。同時積極心理疏導,囑患者保持心情愉快,重視生活起居及皮膚護理,用輕拍代替搔抓,不淋浴過勤,穿著柔軟衣物,閑時可練習太極拳、八段錦等傳統保健運動。如此既能消除患者消極情緒,又能從日常生活中消除疾病誘因,對于提高臨床療效大有裨益。
患者馬某,女,84歲,2020年12月21日初診。主訴:反復皮膚瘙癢4個月。患者4個月前無明顯誘因下出現反復皮膚瘙癢,四肢尤甚,伴口干。就診于皮膚科門診,予依巴斯汀片、地氯雷他定片、富馬酸酮替芬片口服、地奈德乳膏、哈奈德溶液外用后瘙癢癥狀稍減輕,但反復發作,為求中醫藥治療求診我科門診。患者既往有高血壓、冠狀動脈性心臟病及骨質疏松病史。刻診:全身皮膚瘙癢、四肢尤甚,四肢可見散在紅色皮疹、抓痕、皮下瘀斑,口干,納可,寐一般,二便正常,舌淡紅,苔黃厚膩,脈弦數。中醫診斷:風瘙癢(濕熱證) 西醫診斷:①老年性皮膚瘙癢癥;②高血壓病;③冠狀動脈性心臟病;④骨質疏松。治法:清熱利濕,祛風止癢。處方以龍膽瀉肝湯合升降散加減。藥用:龍膽草10 g,車前草10 g,當歸10 g,炒梔子6 g,澤瀉10 g,牡丹皮10 g,柴胡10 g,黃芩10 g,淡豆豉10 g,炒僵蠶10 g,蟬蛻10 g,知母10 g,姜黃6 g,法半夏9 g,荊芥10 g,炙甘草10 g。7劑,水沖服,每日1劑,早晚分服。
2020年12月28日復診,面見喜色,自訴瘙癢癥狀明顯好轉,口干好轉,納寐尚可,大便通暢。舌淡紅,苔黃膩,脈弦滑。效不更方,繼以清熱利濕,祛風止癢為大法,上方去法半夏,加生地10 g、苦參3 g。14劑,水沖服,每日1劑,早晚分服。囑患者暢情志,慎起居,調飲食,避免冷風刺激,清淡飲食,忌食海鮮、魚蝦等易致過敏食物,不適隨診。后依上法加減調治2月,癥狀未再反復。
按語: 患者老年女性,無明顯誘因下出現皮膚瘙癢,四肢可見散在抓痕及皮下瘀斑,病程長達4個月之久,病因不明,診斷為老年性皮膚瘙癢癥。本案患者年邁,脾腎不足,氣血津液虧虛,肌膚腠理失于溫煦濡養,衛外不固,加之秋冬季節氣候寒冷干燥,則易發病。若外受風邪,加之嗜食辛辣腥發及肥甘厚膩之物,可致虛火內生。脾虛生痰濕,濕郁日久又易化熱,如此風、濕、熱三者合而發病,表邪不得疏散,里熱不得清,濕不得化,則癥狀反復發作。治當清熱利濕,祛風止癢。方用龍膽瀉肝湯合升降散加減。方中龍膽草、車前草、梔子、澤瀉清熱利濕,柴胡、黃芩、知母、淡豆豉兼清里熱,當歸、丹皮滋養陰血,蟬蛻、僵蠶合荊芥祛外風,合半夏、柴胡、姜黃、梔子既能調氣機之升降,又能散表里大熱,諸藥合用,共奏清熱利濕、祛風止癢之功。二診時苔膩不厚,去半夏,加生地、苦參增強養陰止癢之功。后依上法加減調治2月,結合家屬參與健康教育,臨床癥狀改善,未再反復。
老年性皮膚瘙癢癥嚴重影響老年人日常生活及身心健康,現代醫學雖治療方法眾多,但長期緩解療效欠佳。中醫藥治療以辨證為基礎,相對于單純西藥治療長期療效更為顯著,臨證若能靈活掌握經方配伍,緊扣病機,往往收效甚佳。 張念志教授辨證治療各類內科雜病時皆注重以人為本,配合患者體質靈活選方用藥,處方精簡,療效確切,其臨床思路及用藥特點值得進一步學習及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