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詞《舅舅的光輝》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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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篇小說《舅舅的光輝》中,作者刻畫了兩個迥乎不同的舅舅形象——一輩子堅守在農村照看父輩、子輩的大舅與作為白家崗第一名大學生從農村走向城市的小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扎根城市的小舅成為了白氏家族“光耀門楣”的“臉面”,散發著無盡的光輝。然而,在時代的洪流中,深藏于其骨子里的鄉村基因、親情倫理與城市新人的身份產生了悖離,貧窮與富有、個人發展與家族命運、生命的尊嚴與生活的困頓等問題裹挾而來,不斷撕扯著小舅。在重壓之下,其光輝背后的瞬時、縹緲與虛無也一一浮現出來。而大舅則呈現出與出走城市的小舅所不同的農村堅守者形象。其雖然沒有成為如小舅、秋表哥一般的讓家族引以為傲的存在,但卻在鄉村貧瘠的土壤中掙扎前進,在日常生活里給予家人們力所能及的幫助,努力維系著親人之間樸實而純粹的情感。在某種意義上,大舅是家族延續的犧牲者,其煥發著內潛、質樸、更見生命韌性的光輝,彰顯出人性的厚重底色。
毋庸置疑的是,作者所書寫的不僅僅是作為生命個體的大舅與小舅,更是在特定時代中具有相似成長背景的不同群體。他們的生命并不完滿,但卻散發著各自獨特的光芒,充溢著對生命光輝的倔強追求。正如作者在創作談中所說:“小說里有兩個舅舅,各有各的光芒。但我無意只寫舅舅,我想寫得更豐富更磅礴更廣闊更深邃一些,想探討和展現得更繁雜一些”。在充滿著不確定的涌動繁復的世界中,生命個體應如何處理與外界的諸種關系,實現對現實的突圍,進而構建起趨于完滿的精神空間,或許正是文學給予人的力量所在。面對人性的幽暗與生命的困頓,只有對世界葆有溫暖的期待,才能迸發出在時代微光里直立行走的勇氣與氣魄,從而向著光、創造光、成為光。
宋小詞,本名宋春芳,女,湖北荊州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屆高研班學員,現供職于武漢市文聯。著有中篇小說《直立行走》《固若金湯》《祝你好運》《柑橘》和長篇小說《聲聲慢》等。獲第六屆湖北文學獎,第十八屆《當代》文學拉力賽中篇小說總冠軍,獲第八屆《小說選刊》中篇小說年度大獎。
【附文】
舅舅的光輝(節選)
秋表哥又發來語音,是小舅的聲音,這次我聽清楚了,是在說,不是我舉報的不是我舉報的,不要追殺我不要追殺我。
我說,誰恐嚇?
秋表哥說,當然是進去的人。然后他發來兩個字,刪除。
我繼續癱在沙發上,天光透過窗戶一點一點暗下來,黑暗終于將我吞噬。我打了一個寒戰,忽然感覺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似大廈將傾,一切都來得太快,事先沒有一點征兆。小舅曾鼓勵我們削尖了腦袋也要爬到高處、不能爛在底層的言語還響在耳畔,這個拼命爬向高處,要為白氏家族光明未來買單、要贈予我們后生日月星辰的人,自己卻從高處跌落下來。
我想跟小九妹聯系一下,點擊群才發現群里已沒有了潛龍勿用和莪⑩一條鈥腥漁,他們不知何時退了群。我頓時覺得從前在群里我過度抬舉肖立秋來唐突他們的樣子好丑,丑到令人作嘔。
半個月后單位派我去上??偛砍霾?。辦完公事,還有幾個小時的富余,便給秋表哥打了個電話。他說他剛從深圳回上海,就約在虹橋機場見面。他來后把我帶到機場里面的一個酒店,開了個房間。從服務員的笑臉和問候來看,他應是這里的熟客,而且他還有這個酒店的VIP卡。前臺拿了我的身份證邊給我拍照邊沖我笑,別有一番深意似的。我說,我是他表妹。前臺愣了一下,笑得越發開顏了,說,肖總的表妹好。秋表哥說,這是真表妹。我瞪了他一眼。難道表妹還有假的嗎?
第一次跟男的開房,居然是自己的表哥,真他媽的別扭。進了房間,他把門一關,我心里也莫名有些忐忑,說,見面說幾句話,還要開房,孤男寡女的。秋表哥一邊點煙一邊說,你能不能不要心里油兮兮的,我知道你巴巴跟我見面要問什么,那是在咖啡廳、粉面館能聊的嗎?
我一悟,不由得對秋表哥再一次心悅誠服,果然姜是老的辣,事事考慮得都比我周到。我說,小舅到底怎么回事?他說,小舅的事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現在他住進了深圳羅湖區精神病院。
看我眼睛瞪得像銅鈴,秋表哥說,這也沒什么驚訝的,那天我不是給你發了視頻嗎?他神志不清,人處在極度恐懼中,大小便都失禁了。我心里也是震撼不小,這兩年看他太各色,我也沒怎么跟他聯系。你看著他妻兒不在身邊,想關心關心,給他打個電話,他還跟你規定時間,你上門去看他,他嫌你坐久了耽誤他賺錢,經常地熱臉去貼他冷屁股,我也涼了心意。哪里知道他竟落到這步田地。
我嘆了一口氣。小舅二十歲出鄉關,便一直在外面,回家的次數十根手指頭掰得清,每次回來長也不過三五天,接觸的時間不長,交流溝通有限。血緣倫理上是舅舅,情感交際上卻同于路人。他的人生軌跡、心路歷程、遭際轉變,我們都只是浮光掠影地知道一點點而已。
秋表哥掐滅一支煙,又點燃一支。說,怎么說呢,一個苦難的家族里有一個人出人頭地,其肩上好像天然就有一種拯救家族的使命。小舅心里其實一直對白氏家族有個宏偉藍圖,想他五個兄弟姊妹人人金山銀山。他一直都在朝這個方向努力。當年他財會學校畢業能進武漢六棉廠,是跟人下跪求來的,也是下了一番功夫,1990年到深圳進五八集團,十五年上下經營,坐到了集團財務總監的位置。我們都以為他一直都是集團高層,我也是才知道,他早幾年就從集團出來了,伙同集團幾個高層在境外注冊了一個公司,利用銀監會的關系吃起了老鼠倉這碗飯。先嘛他是說有小舅媽和小九妹,小舅媽那個人又強勢,他顧不到白家崗這些親戚,如今他與小舅媽離皮脫骨,讓她們母女在國外,山高皇帝遠,經濟上他就可以自己做主了。
我想起了早幾年小舅在武漢時我們在粵菜館里說的那番話,心中一動。我說,小舅這事絕不是臨時起意,他是謀定而后動的。
秋表哥長長吐出一口煙,說,嗯,現在回過頭來看,他應該二十年前就在謀篇布局,從集團底層做到高層,又從集團出來,結交銀監會處長,包括跟小舅媽離婚和把她們辦出國等等,都應是他一步一步實現宏偉藍圖的節奏。忽然秋表哥笑了笑,說,果真是矮子矮,一肚子拐。不得不說小舅還是絕頂聰明的,這些年按他的說法過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他還是賺到了錢,不然小九妹在美國的豪宅和蘭博基尼哪里來?而且他反經濟偵查手段也有,出了事擺平事的能力也很強。這些年他跑北京,路都跑成槽。小舅說其實銀監會敲打了他們幾次了,多少個漏洞,都是小舅用錢去抹平的。本來說好那次干完就收手,人家銀監會處長都辭職隱居了,哪知道最后一票,捅出婁子,碰了高壓線。在醫院里清醒的時候他跟我講過白家崗修路一事為何成為烏龍事件。那一次他是搞到了錢,但有人把這筆錢黑了,那一次黑掉他五百多萬。你要知道小舅干這事,是不能用自己的銀行卡,也不能用親戚的,不然賬戶有異動,是很容易暴露的,他的錢一般是打進千里之外的一個朋友的賬戶里,說那個朋友是吉林的,寡婦,說與小舅有過命的交情,之前他們合作得都很好,但不知為何那一次人家反水了,從此那女的也如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這筆錢本身也是黑錢,不能報警,只能干忍。但這個事對小舅心理打擊很大,他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不過這一次東窗事發,小舅能成為漏網之魚全身而退,不得不說這是萬幸。
我說,我搞不懂小舅為何把自己活得那么勞累,我們曾經是幻想過小舅的援手,但那是力所能及的援助,沒有指望他給我們掙個金銀堆滿屋啊。
秋表哥用燒開的水沖了兩杯速溶的藍山咖啡,遞給我一杯,說,你不知道,小舅這種心態我能體會到一些。就是像咱們窮苦家庭出身的人,后來若有一人過上了好日子,這人心里都有一種原罪感。小舅覺得他能走出來,是大舅和幾個姨媽作出的犧牲,同是一個奶子吊大的兄弟姊妹,他讀書,其他人用勞動的汗水供他,他是踩著他們的前程出來的,這種負疚感會如影隨形,會讓他在以后的生活中,吃塊肉喝杯酒都覺得良心有愧。秋表哥忽然有些動情,眼圈忽地紅了,說,就像我,有時想起你大表姐,也就是我妹妹,我也會整夜失眠,當初她的成績也很好,若讀也能讀出來,可家里那個條件,使得她初中沒讀完就下學,成為家里的勞動力,我是靠著她的成全才得以跳出農門。她做點小生意,自然也找不到好丈夫,一個老實巴交的漆匠,這樣的CP組合,我就算想幫,也無從下手,只能幫他們在鎮上起兩棟房子,每年給外甥幾萬塊錢,讓他進好一點的學校。在你表嫂看來,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可對我來說,依然彌補不了我的愧疚與虧欠。為這些事,我和你表嫂也積累了很多矛盾,我估計我的婚姻也不長久了,聽你表嫂那個意思,大概是孩子將來成家后,她就會跟我提離婚的。
秋表哥說著說著竟哽咽了起來,攪動咖啡的手也直顫抖,說,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于心安理得,但我和小舅這輩子也無法擁有了。秋表哥說,沒想到我跟小舅是一樣的命,為家人打拼一輩子,到頭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一時間我的心里像是塞了好多個爛磚頭,凌亂而又沉重,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一個在精神病院神志不清的舅舅,一個熱淚雙流婚姻即將解體的表哥。這人世到底要給我什么樣的啟示?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秋表哥,他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鬢角也已經白了一片。我只能抽出兩張紙巾,一張給他一張給自己。
群里突然有了消息。是大舅發的一條語音,說是外婆不好了,今早倒在菜園里,被人發現抬回家,醒來后人就糊涂了,說黃昏話,說外公在窗戶外邊向她招手。大舅說,看樣子,這次難得好了,能回來的就盡量回來,估計這是最后一面了。
事發突然,我問秋表哥回不回,他說回不了,這兩天把上海的事稍稍處理一下,明天又得飛深圳,小舅那邊也離不得人。我點點頭,表示對秋表哥的理解和支持,也表示了對他的敬佩。
次日中午我們到外婆家。外婆頭上包著帕子躺在床上,蓋著一床厚厚的老式藍花被子,越發地枯瘦了。我媽和幾個姨媽圍在床邊無聲又洶涌地流著眼淚。外婆似在睡覺,但每一聲響動,她都會睜開眼睛,似在人群里找尋什么。這滿堂的兒孫似乎都還不能讓她瞑目。
我的腦海里閃出幾個月前,她送我出門,站在六棵槐下對我說,從來團圓都缺只角,今年不缺了,到時候,我們這一窩親好好聚一聚。她在期盼她的幺兒。但她的幺兒此時卻在千里之外身遭巨難。
不多會兒,大舅媽喊吃飯,我們就都出來了,房里留著我媽和姨媽們守著外婆。我們圍坐在火塘邊吃爐子,很快就從悲傷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喝酒喝飲料,有說有笑。姨父們對大舅說,還是要想辦法跟玉壽聯系,養老送終,人之常情,不要等以后黃土蓋了身,空留遺憾。
大舅捧著碗,腰身折著,一顆頭似有千斤重。他說,你們也都知道,他現在的電話難打,給我們留的號碼,規定必須要到星期天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才能打,其他時間都是關機的,而且講話還不能講多,他說他的電話被監控了。大舅說的這個,我似乎有過耳聞,聽我媽也講過,自從修路事件之后開始的,我媽說不知道小舅現在在外面干些什么名堂,連打電話都干難。
白家親戚都覺得小舅有點神神道道的,但因見識水平有限,也不敢妄自評斷。只是覺得聯系他還有那么多規矩和約束,那干脆不聯系好了。大舅、大姨媽和白家長輩們還不知道五八集團的事情。可見表哥表姐們都沒有跟家里通氣。蘭表哥似乎也不知,他和表嫂居住在環境相對單純的學校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育二胎娃。情勢所迫,我作為知情者,為外婆故也為小舅故,畢竟生離死別是人生大事,小舅即使身陷泥潭,但為人子,他有知情權。我對大舅說,想要聯系小舅,不妨給秋表哥打個電話。
大舅說,那還不是一樣,他又沒單獨給秋兒設個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號碼。
我說,您打秋表哥的,秋表哥在深圳,就在小舅身邊。
大舅將信將疑,拿出手機,摁了號碼。通了后,大舅說,秋兒,你是不是跟你小舅在一起?你讓你小舅接電話。
有什么不能跟他講的?你再能耐,也是我的晚輩,晚輩不要做長輩的主,你做不起,你把電話給他。
玉壽?玉壽,是不是玉壽?
你在胡說些什么?我殺你?我怎么會殺你?我是玉福,是你兄。媽病危,快落氣了,你趕緊回來,看能不能給媽送到終。
玉壽!玉壽!大舅一聲一聲叫著小舅的名字,說,你瞎說些什么,媽不是被人殺的,媽是今早去菜園里摘菜暈倒的,誰來一個鳥不拉屎的鄉下謀害一位九十歲的老太太呢?吃撐了?
大舅說,你不要疑心重,不要哭,哭什么呢,媽年紀大了,要走也是順頭路,你趕緊回來,媽舍不得斷氣,她還在等你。玉壽!玉壽!
我們都住了筷子,一齊望著打電話的大舅,只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歇斯底里的大叫聲。媽啊,我知道你是被人害的,他們要害我呢,找不著我,才跑來害你,媽啊,我要為你報仇!又說,媽啊,你說我懷抱一冰人,真沒說錯,我好冷呢,一輩子都沒有討到熱乎氣。媽啊,我冷呢。接著便是那種無助又凄涼的哭泣聲。
秋兒,你小舅舅怎么了?怎么成這樣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你、你、你把他弄到醫院去看看。
大舅掛斷電話,怔了一會兒,一屁股跌在椅子上,一臉疲憊,像是背了一座山回來似的。他的嘴里喃喃道,玉壽,玉壽,媽真是白疼你一場了,你竟送不了媽的終。忽然大舅嚶嚶哭了起來。我們也感染了悲傷的情緒。
酒足飯飽后我們再次圍在外婆的床前,外婆依然吃力地抬起眼皮,看著我們,她眼里不曾熄滅的期待像秋千在我的心里晃蕩,我為她苦難的一生不得圓滿感到悲傷,為明知她的心愿卻不能替她實現感到無奈。我的老外婆,一個將死的人,一個強勢了一輩子的女人,終將要在一種遺憾中離開她活了近九十載的人世。我喉頭像是卡了一根雞骨,為這荒誕又殘酷的陽間感到無可名狀的生疼與恨意。
外婆的眼睛就那樣睜著,睜了好久好久,直到大舅用手將其合上。
我們忍了許久的哭聲終于宣泄了出來。
今年我在老家過年,我媽說小舅在外婆滿五七的時候回來了,穿得邋遢死了,還背個蛇皮袋子。都以為是個叫花子。他一進屋就跪在外婆的靈前連連磕頭,撞得地板嘣嘣響,這才搞清楚是你小舅?;钪膵屖强床坏搅?,只有引他到墳前看堆土。說小舅那一場哭,差點背過氣去,連過路的陌生人都跟著陪了一場眼淚水。
我媽說小舅這次回來給了大舅五十萬現金,說這些年他沒有為媽盡孝,一直都是大舅在照顧,包括發喪他也沒有到場,這點錢算是一種補償。他給得真心,大舅只得接了。那晚上大舅說都不曉得小舅有沒有在家過夜,等他次日一早起床,就發現大門八字大開,小舅的床上鋪蓋還是原封原樣,都沒散開。打手機又是空號。
大舅便只當小舅是不辭而別。
過了三天,大舅看見堂屋的大匾那里一個板刷發亮,直晃眼睛,走過去一看,是小舅的手機,蘋果的土豪金,用根繩子捆了掛在中間固定匾的木樁上。大舅取下手機,頓感事情不妙,趕緊跟幾個妹妹聯系,姨媽們和我媽也覺得這事蹊蹺。疑心疑膽地在白家崗幾口堰塘里下網搜尋,又到外婆墳塋的四周和附近幾叢松林里找了幾遍,都沒有什么結果。
跟秋表哥打電話,秋表哥說小舅出院后就把深圳的小公寓給賣了,賣了五十多萬,現在我也不知道他住哪里。
我媽又托我表姑打聽之前給牽線的那個銀監會處長。表姑回復說,那個處長早幾年就辭職了,連同他妻兒老小,一并都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怪得很。
除夕前,大舅在群里發消息,聽說鄰鎮村里的水庫打撈起一具男尸,已經被水泡爛,因當地派出所沒有接到失蹤人口報案,作為無主尸體已被送到火葬場火化。
我們都覺得那不會是小舅。
(附文來源:《江南》,202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