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軍 王 莉
李碧華是香港著名作家、編劇、記者,自小說《胭脂扣》被香港導演關錦鵬于1988年改編成同名電影并榮獲多項獎項后,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電影市場上,逐漸刮起了一陣由李碧華小說改編成電影的熱潮,廣受大眾歡迎。這一現象引起了眾多國內學者對她的關注。筆者以“中國知網”為文獻源,以“李碧華”“電影改編”為關鍵詞進行搜索,擬對有關李碧華小說的電影改編問題的相關研究成果進行歸納、梳理和評述。
李碧華的小說滲透著很強的宿命論,無論是穿越三世的《秦俑》,還是帶著復仇意愿投胎轉世的《潘金蓮之前世今生》,抑或是從陰間尋愛而來的《胭脂扣》,無一不帶著濃濃的宿命感。
羅珊在《李碧華文字與影像的前世今生》[1]一文中認為,李碧華在小說中呈現的宿命輪回將人的絕望推到了極致,展現了人在時間、歷史和命運面前的渺小無助。張曉陽的《李碧華小說的性別色彩與影視化特征》[2]一文認為,李碧華的小說一般以循環、不可違逆和偶然三種形式來展現愛情宿命論。李冰玉的《李碧華小說的電影改編研究》[3]一文認為,李碧華筆下的人物因生死輪回、前因后果的宿命,使得他們一直在歷史的更迭中不斷糾纏,演繹著相同的命運,從而使小說具有一種神秘和不可知的氣息。
李碧華作為一位女性作家,有著自己的女性意識。在李碧華的創作中,女性特別是處于邊緣人物的女性,往往成為她關注的中心,并以她們的悲劇命運,彰顯了作家自己特立獨行的女性意識。
趙麗瑾、王一順在《“異質空間”的影像建構與女性敘事——以李碧華小說改編電影為例》[4]一文中,以??碌漠愘|空間理論為依據,探究了李碧華小說中被作為“他者”看待的女性人物身上所包含的文化象征意義,即女性的覺醒和對男權社會進行的反抗。
張荻薇的《論李碧華小說情愛敘事主題的電影改編策略》[5]一文以電影《胭脂扣》和《川島芳子》為藍本,探討了女性的生存困境和悲劇根源,即在與男性的情愛關系中,因對愛情的執念,甘于淪為他者的附庸,由此李碧華展開了對父權社會的批判和對女性命運的關注與深思。
薛茗在《李碧華小說與電影改編研究》[6]一文結合熱拉爾·熱奈特的敘事理論、香港的被殖民歷史和作家自身的性格特點,認為李碧華以大眾文化為基礎,通過塑造底層邊緣人物,實現對現實的批判和對女性命運的關注。
楊森的《香港電影的女性身體修辭——以李碧華小說改編電影為例》[7]一文探討了根據李碧華小說改編的電影所展現的女性身體意象,即女性在影片中借由身體的展示,從男性被凝視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化被動為主動,致使劇中男性角色在這種情欲攻擊中不斷暴露自身懦弱、虛偽等缺點,展示了女性自主意識的覺醒。
身為香港作家的李碧華,在她的小說中滲透著濃烈的本土意識——香港意識,尤其在九七回歸前后,身份焦慮危機無論是在她的《霸王別姬》還是《滿洲國妖艷——川島芳子》中都有所體現。
康寧、范婕的《“異度化”反叛與“自構式”皈依——李碧華電影的時空板塊》[8]一文從故事時空板塊的角度出發,并結合當時香港因時代變遷而導致的歷史文化身份焦慮的社會背景,認為李碧華的創作以對時空反叛的意味,以“異度”的方式,構建了特定時代下的城與人的關系,實現了精神上的皈依。唐麗芳的《香港城市精神觀照下的景致——論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李碧華的中長篇小說創作》[9]一文從香港城市精神入手,結合李碧華的小說和被改編的電影,探討了李碧華與香港城市精神的關系。
多數研究者認為,李碧華繼承了魯迅“故事新編”的創作模式,將自己的現代意識滲透到作品中,以今人觀古人古事,從獨特的角度切入歷史。
肖朵朵在《新歷史主義視域下的人性書寫與影像呈現——論蘇童和李碧華的“新歷史小說”及電影改編》[10]一文中,將蘇童小說及其電影改編與李碧華小說及其電影改編進行比較,認為相較于蘇童淡化歷史背景,以客觀敘事和“零度情感”展現底層人物的現實生活,李碧華則結合女性主義,通過“戲仿”的敘事模式,借助在現實和理想間不斷掙扎絕望的邊緣女性人物悲劇形象的塑造,在懷舊與顛覆中,傳達香港邊緣化文化品格的尷尬處境和探索女性乃至人類的生存困境。
李碧華的小說往往借男女情愛之事映射人性背后的本質。她以犀利的語言和辛辣的諷刺無情地揭露和鞭撻了人們內心深處的自私和虛偽。
景淑娥在《李碧華小說電影改編研究》[11]一文中認為,李碧華雖然沒有親身經歷“文革”,但她多部作品都涉及了“文革”,原因之一是亂世最能反映社會和人性,從而引發人們的思考;李碧華的“文革”抒寫既傳達了她作為一個香港人對身份危機的思考和對中國傳統民族文化的歸尋,又表達出她對現實的不滿和想要改變的決心。
羅桑仁青的《李碧華小說及其電影改編折射出的港人人文情懷》[12]一文通過對李碧華的《霸王別姬》《青蛇》《胭脂扣》三部小說及其電影進行比較,認為這些作品折射出了港人對文化身份的思考、對女性命運的關注、對人性貪欲的疑惑和對真情的渴求等人文情懷。
李碧華的小說之所以大受歡迎并頻頻被改編成電影,原因之一是香港特殊的文化環境。在商業經濟盛行的香港文化市場,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之間的隔閡逐漸模糊,很多作家都立足民間立場,采用符合大眾審美心理的通俗小說敘事模式進行創作。
謝冰瑩在《李碧華小說影像化研究》[13]一文中認為,李碧華既能因傳奇和邊緣人物的塑造以及另類愛情故事的敘述,引起大眾興趣,小說改編后成為賣座電影,又能在影片中以現代精神審視現實社會,激發大眾對于女性命運、男女關系、人性等方面的思考。而劉倫認為,李碧華小說創作所追求的“新奇”和“邊緣化”的特點剛好迎合了當時香港文化發展趨向。
許多評論者認為,李碧華的小說被各大導演看重繼而改編成電影,是因其獨特的影視化特征,而這又主要歸因于李碧華曾經作為編劇,在小說創作上追求新奇敘事和文字的畫面感。
王婕在《李碧華小說的怪誕美及其電影改編》[14]一文中認為,李碧華在繼承鴛鴦蝴蝶派的言情傳統之上,融合了奇異、荒誕和不同尋常的情節和人物設置,創造出一種陌生感,并由導演訴諸以一種暴力化的身體形象視覺呈現給觀眾,使其作品極具吸引力,給人一種詭異之美。
劉廣倩在其碩士學位論文《文學與電影的成功聯姻——李碧華創作從小說到電影的轉換》中認為,作為擁有多年編劇經驗背景的李碧華“有著極強的‘為銀幕寫作’的銀屏意識,其小說因之而具有濃厚的電影劇作之特色:一、聲畫蒙太奇環境描寫;二、劇本化人物描寫;三、情節結構鏡頭化;四、敘述語言的可視可感和言簡意賅”。[15]
對于李碧華小說的電影改編策略,不少研究者看到,改編者大多采取一是保留所謂“李氏風格”;二是“再度創作”的方式。
李碧華的小說有著鮮明的“李氏風格”,這種風格使得她的小說即便被不同的導演改編成電影,也仍被保留。
王蕾在《一種風格 多樣表現——論李碧華小說改編成的電影》一文中認為,在李碧華小說改編為電影的過程中,具有一些明顯可循的共性,但“大的共性下,又因為不同導演的不同風格而有著多種味道”[16]。王蕾指出,與小說一樣,被改編為電影的風格也都隨之帶上了“奇幻色彩”,卻淡化了社會背景、消解了女性意識,人物更加抽象和符號化,在氣氛和意境上更加體現出東方特有的意境之美。
縱觀由李碧華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或因迎合市場,或因規避政治,或因導演的地域文化、成長背景和情感訴求的不同,大多對原著小說進行了“二度創作”。
李思瀅的《〈胭脂扣〉小說與電影改編的敘事研究》[17]一文從敘述視角、人物性格、敘述層次三個方面對比了小說《胭脂扣》與同名電影,認為電影不同于小說以男主角作為第一人稱敘述,電影是以女性視角清晰地展現了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和悲慘遭遇,小說《胭脂扣》經過電影改編后敘述層次也發生了轉變,突出的是男女主人公一段奇詭的悲劇愛戀,總之,電影進行了“二度創作”。
孫浩洋的《論析李碧華小說的電影改編》一文結合杰·瓦格納歸納的三種電影改編方式,以《青蛇》和《霸王別姬》的改編模式為例,認為前者“對小說主題的改編屬于移植式的,而對情節結構的改編則屬于注釋式的”;后者“在情節結構上是對小說移植式的改編,而在主題上卻是注釋式的”,但都體現了“導演的商業訴求和個人表達”[18]。
孫祖欣的《李碧華小說電影改編的兩個走向——以〈霸王別姬〉和〈青蛇〉為例》[19]一文認為,相較于原著小說所表現的人性的約束、命運的無奈和對政治的嘲諷,陳凱歌導演的《霸王別姬》雖然包含了一定的文化反思,但反思力度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有所削弱,同時在人物的塑造上也忽略了人的主動性,放棄了一部分人道主義情懷。而徐克導演的《青蛇》雖對原著小說進行了精簡和深化,刪掉了原著對政治暗諷的部分,但卻以一個男性的角度扭轉了原著的女性主義傾向,最終完成其“宣揚人性”的主旨,使得影片富有濃厚的人情味。
總之,關于李碧華小說電影改編問題的研究,目前學術界主要圍繞改編素材、改編基礎、改編策略這三個主要方面進行了卓有成效的討論。但在梳理相關成果的過程中,我們也發現還存在許多研究領域相互重復、研究深廣度不夠不足的問題。筆者認為,關于李碧華小說電影改編問題的研究,大多還停留在微觀研究層面,還可以開展更為系統、全面的專題研究,以便為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的電影改編提供更有裨益的鑒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