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時光之萬元哥

田洪波

老萬，大名萬得福。也真是“得福”，老萬42歲抱上了兒子，還在市場上批發蔬菜成了個萬元戶。于是，大家都喊他“萬元哥”，不讓喊也喊。

老萬的意思很明了：讓賊聽到，一準兒沒好，他手頭兒這才寬裕了幾天??！老萬的鄰居笑他膽小，說：“你的錢都存在銀行里，怕個什么勁兒呢？賊又不知道密碼。”

老萬說：“我得給二寶攢錢，以后他若考上大連海校，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老萬的鄰居說：“這孩子志向不小，為何偏要報考大連海校?。俊?/p>

老萬透露：“二寶特別喜歡蘇小明唱的《軍港之夜》。當海軍，戴海軍帽，穿海軍衫，持槍站在軍艦上眺望藍天，是二寶最大的夢想?！?/p>

老萬說這話時的神情很沉醉。

老萬滿臉絡腮胡子，眼睛大，臉方正，嘴角上常叼支煙，乍一看很兇的樣子，其實內心很柔軟。老萬跟二寶說話從來沒大聲過，對周邊的人也是，與他的外在形象極不匹配。前年開春老萬剛買的黑白電視機，兩年后的夏天就又換了臺彩色的。老萬對人說：“二寶喜歡看電視，特別愛看《西游記》。這孩子在班上學習成績名列前茅，有時就得讓他放松一下，別整天把神經繃得太緊了?！?/p>

沒人不羨慕。甭說換彩色電視，那時就是黑白電視，也不是每家每戶都普及了?？纯慈思胰f元哥，不僅有，還換了彩色的，專給孩子看什么《西游記》。不能比，真的不能比。老萬的鄰居說：“讓我們家的孩子也跟著開開眼界吧！”老萬說：“沒問題，我那屋子也寬敞，盡管來吧?！睆哪菚r起，老萬的家就儼然成了小電影院了。

老萬住的是三間平房。電視放在主臥的地柜上，平時，被老婆織的牡丹圖案的小布簾罩著，裝飾得很優雅。晚上，等該來的鄰居都來了，老萬才鄭重地打開電視?？措娨暤臅r候，老萬夫妻倆也沒閑著，老婆負責燒水，老萬瞇眼與人拉呱兒，還時不時地散煙。

有時候電視信號不好，屏幕上滿是雪花點兒，惹得孩子們大呼小叫。有一天，不管怎么調室內天線、用手拍電視機也不見好轉，老萬立馬表態：“明天就架個室外天線，保證不再影響觀看。”

果真，第二天老萬就到五交化商店，買回一個由十根鋁管組成的天線，又尋得兩根三四米長的竹竿捆綁在一起做天線桿。老萬擼胳膊挽袖子在院中安裝天線，二寶在屋里調試電視。

從買回天線，到安裝完畢，幾個鄰居也一直在老萬家，有孩子，也有大人。有個鄰居說：“萬元哥，你真舍得花錢。不說這彩色電視，單是這么帶勁的天線也得花不少錢吧？”老萬嘴角叼著煙，說：“也花不了多少錢，得讓孩子開心不是？他高興了，學習就有了動力，就有考上大學的希望，花點兒錢值得的?！?/p>

老萬不斷地移動天線桿，隔窗問二寶：“行了嗎？畫面清楚了吧？”二寶說：“往左轉點兒，再轉點兒。好，有信號了。”又說：“再轉點兒，唉，你轉多了，往右再轉點兒。好了，不要再轉了。”

老萬很有耐心地聽著指揮，嘴角有笑。鄰居們看得愣怔，說：“萬元哥，你的錢，這么個花法，夠二寶以后上大學用嗎？”

老萬又續上支煙，固定住天線桿，笑著說：“不夠，當然不夠。我想過，不能總批發蔬菜。我看他們有租房專門賣菜的，還雇了人。我也想這么干。不是有個說法，叫‘擴大經營嗎？相中的臨街房子倒是有，過幾天就去打聽打聽?！?/p>

鄰居們說：“你這是干出野心了，錢越掙越有，日子也越好過，越有奔頭?！币幌捳f樂了老萬。老萬說：“你們有誰愿意入伙不？我歡迎，咱們一塊兒干。”沒人應聲。

這當兒，二寶喊：“畫面又帶雪花點兒了?！?/p>

老萬趕緊移動天線。鄰居們樂了，說：“你就這么一直手不離桿？”老萬點頭說：“當然，我要是離開，信號就差了?！编従觽儑K嘖有聲。

鄰居們又說：“你的店真開成了，找我們幫忙倒是可以的。你說這做生意吧，拿出本錢，砸在不熟悉的營生上，也不靠譜啊！”

老萬站得累了，扭扭腰，眼睛望向屋里。他知道，播放《西游記》時會插播一些廣告，還有一段時間呢。老萬想調侃一下鄰居們，就說：“你們都叫我萬元哥，怎么，你們不想也被人叫萬元哥嗎？”

鄰居們說：“我們可沒你那么大膽。”

老萬笑說：“你們得敢想敢干才行啊！當初賣菜，我也猶豫，后來心想，干了才會有，有了才會再想。說是夢，其實不也都實現了嗎？”

鄰居們又是嘖嘖有聲。

[責任編輯 吳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