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雯
經典作品往往都會在文首或者文末用一句話來畫龍點睛,閱讀魯迅的小說《社戲》,最重要的是理解結尾那句:“真的,一直到現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的確,很多學生或者是其他初讀者在讀這篇課文的時候,都會對最后這句話產生解讀的興趣。明明在前文說了對于社戲沒有獲得應有的期待,為什么到文章的最后,卻說“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呢?這不是前后矛盾嗎?
當然無論是對于學生來說,還是對于教師而言,都不可能認為魯迅先生真的寫出了前后矛盾的文章,因此對其內在的用意探究,往往還都是以尋找內在合理的邏輯為主基調。當然,關于這一問題已經有很多人做過了探究,而且得到了相關的結論。但是筆者總在想,面對這一經典文章,面對這一經典問題,如果能夠站在學生的角度去尋找其中的內在邏輯,再加上教師合適的引導,那所獲得的結論就能夠在學生的思維當中有著更為強大的生命力。
站在作者的角度尋找一篇文章內在的邏輯,總是最佳的解讀視角之一——此處需要解釋的是,這里強調的“站在作者的角度”,與上面所強調的“站在學生的角度”并不矛盾,兩者之間的邏輯關系在于教師應當站在學生的角度去引導學生從作者的視角解讀課文,并且尋找內在的邏輯關系。
有研究者指出“真的,一直到現在,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看似簡單易懂的一句話,里面隱藏著作者創作的精神密碼。應當說這樣的判斷,給我們解讀這篇課文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角度,魯迅先生毫無疑問是文學大家,他的作品都反映著深刻的社會現實,彰顯著魯迅先生內在的精神世界。所以如果說《社戲》這篇課文當中隱藏著作者的精神密碼的話,那么課文末尾的這句話一定是破解密碼最好的抓手。
通讀全文可以發現,作者一開始是對社戲充滿希望的,而在經歷了一番波折終于能夠到現場看戲之后,作者自己所期待的精彩的社戲場景并沒有出現,甚至在這個過程當中還出現了“我不喝水,支撐著仍然看”這樣的努力,但是最終社戲并沒有如自己所愿,“還是我們走的好罷”成為最終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到了課文的末尾,“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其所彰顯的作者的精神密碼,體現在作者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歷史坐標軸的中間:站在歷史坐標軸的某一處,往前看曾經經歷過的社戲,確實并不如自己所期待,但是當作者在寫作的時候,回顧自己更多的經歷,卻又發現那夜的社戲是最好的。(類似于此的思考,其實在魯迅先生的多個作品當中都有體現)如此將時間的一個點,拉長為時間的一根軸,于是生活就有了比較,有了比較也就有了思考與感悟,而這正是作者創作的精神密碼,站在歷史跨越的角度來讀課文末尾的這句話,自然也就讀通了其中的邏輯。
作為學生在解讀課文的時候,理解了作者的邏輯是必要的,同時又是不夠的;更高水平的課文解讀應當是在課文閱讀的過程當中,能夠與作者形成共振。如果從感性的角度看,這結尾一句話伸出她纖巧的手指撥動了我們的心弦,使我們聯想起自己永遠失落了的童年,從而攪動我們心靈深層的積淀,引起“心弦的共振”。
當然對初中學生而言,還談不上“永遠失落了的童年”,但這倒是給課文解讀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那就是將初中學生的童年與社戲中所描寫的場景對照起來,這樣可以讓學生在解讀的時候對“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形成更加深刻的理解。譬如可以讓學生去感受作者看社戲前后的心情:……不料這一年真可惜,在早上就叫不到船……外祖母很氣惱,怪家里的人不早定,絮叨起來……忽然間,一個最聰明的雙喜大悟似的提議了……外祖母和母親也相信,便不再駁回,都微笑了。我們立刻一哄的出了門……
這樣的一段描寫可以說是有著多次的情緒起伏,從失望到希望,從希望到失望,再從失望到希望……將這樣的感受提取出來,讓學生去與自己的生活進行對應,學生就會發現在自己的生活當中,何嘗沒有出現過類似于此的情形。《社戲》中的“我”,也正如生活中的“我”,兩者之間生活場景的重疊,生活感受的相似,可以讓學生與作者之間獲得諸多共鳴。
這種共鳴既是來自情緒上的,同時也是來自于情感上的。從學習心理的角度來看,這都屬于非智力因素,然而也正是這些因素,使得學生可以在課文解讀的時候能夠與文本與作者之間形成心靈上的共鳴。當學生的心弦能夠被作品中的語言所撥動的時候,也正是學生真正走入文本的時候。在這樣的心境之下再去解讀課文最后的那句話,就可以發現“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其實并不只是在描述情感,也是在描述生活——別忘了前面還有一句“我實在再沒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吃豆的感覺相對于看戲的感覺而言更加真實,也更加純粹。在課文當中,作者對社戲好壞的判斷是“好”,對豆好吃與否的判斷是“很好”。如果說“很好”是“我”的一種直覺性判斷的話,那么“好”更多地包含了作者的一種期待,同樣也表達了作者在經歷了很多而回首那場社戲時的感覺。
如此,讓學生一邊設身處地,一邊跨越歷史的時間與空間,那么學生總能一定程度上將自己生活中的認識與感悟,與課文中的描述重疊起來,這種代入感使得學生在解讀課文的時候,可以與課文的描述形成共鳴。
上面的分析一直在強調一個觀點,那就是作者在寫社戲的時候,其實不只是在對當年看社戲的現場的回顧,很多時候都隱隱約約地站在寫作時的角度,去對社戲的現場一邊描述,一邊感悟。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有人說作者寫《社戲》的主要目的,是想借社戲這個載體,借助于小說來表現自己童年時代的一段經歷,以及這段經歷對自己人生所產生的影響。
這也是一個重要的文本解讀視角,尤其是對于魯迅先生這樣的大家而言,在其提筆著文的時候,總會將自己對社會、對人生的一些感悟滲透進去。理解了這一點,再去解讀課文,就會發現當作者年少的時候;當年少的作者身邊有著一樣年少的伙伴的時候;當這群年少的人在一個富有詩意的夜晚,能夠嗅到空氣中有水藻和豆子的清香味道的時候;當這群年少的人將白篷船劃得飛快,同時又能聽到遠處飄來的悠揚的橫笛聲的時候,他們所處的正是一個最好的生命階段。而當多年之后再回顧這一生命階段的時候,自然會發現當下的生活已經美好不再,生活的煩惱以及社會的不公,會讓作者更加感覺到童年時的美好——這樣的美好顯然是無可替代的,正如同社戲一樣,或許當年有過諸多期許未能實現,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其終將成為最好。
當學生認識到這點時,再去面對自己的當下,再去展望人生的未來,或許就會有更加完整的認識。這種認識對于學生而言,是課文解讀之后更加真實的收獲;對于教師來說,自然也是課文解讀的重要指向。概括地說,就是當教師在解讀課文的時候,如果能夠更多地站在學生的角度去進行的話,那么就可以設計出讓學生對課文產生更有深度理解的課堂教學,如此也就能夠保證學生與文本之間有更加深入的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