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人物,賈樟柯在電影的理念和影像風格上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和追求,以紀實性的風格展現了當下中國平常百姓的生活狀態。他電影中的強烈人文關懷值得學習研究。賈樟柯導演手中的攝影機不僅是一個成像的工具,更可以說是一個理性沉著的觀察家所獨有的視角,從而呈現出他對于特定時代的理解。他的作品運用現實主義的敘述元素,給觀眾一種身臨其境的代入感。記錄式的敘事線索、對于小人物形象的塑造與人文關懷、飽含深意的色彩與原聲掌控,這些不同于其他導演的內容令觀眾為之贊嘆。
一、紀錄式的敘事線索
賈樟柯導演的電影在結構和敘事線索上與市場上的大部分電影不同,他的電影利用了一種紀錄的手法,以第三人稱的視角跟隨主人公進行一系列的講述。他的作品強調紀實、關注現實中那些小人物的日常生活,將記錄與敘事結合起來,用現實主義敘事元素來記錄和表達他們的生活與思想,突出在這個大時代變遷中許多老百姓對于人生百態的無奈,用一些市井人物引領觀眾體會平凡老百姓的喜怒哀樂,呈現市井人物的現實生活,展現了當代中國的真實社會及個體,表現了一定的人文關懷。
帶有紀錄性的故事片是他電影作品的一大組成部分,在講述故事與紀實之間穿插剪輯體現出了賈樟柯導演對于現實真實性的執著,也是他的一大特點。賈樟柯導演運用獨特的紀錄式的敘事手法,直接進入市井人物日常的生活,展現了他們平凡生活當中的悲歡喜樂。
在敘事線索上,賈樟柯導演的電影大部分有多條敘事線索?!度龒{好人》中就有兩條線索,一條是來自山西的工人韓三明尋找妻子,另一條是來自山西的沈紅尋找丈夫,兩個人都是帶著一定的目標離開家鄉來到陌生的城市。在三峽的變遷過程中,整個社會環境是嘈雜紛亂的,不同的地區與故鄉中孕育出了不同的文明和價值觀。兩個相似卻又獨立的故事,在不經意間穿插敘述,但又沒有任何關系,僅僅只是因為兩個人的目標是相同的。故事的開展和發展過程中,事情之間相互的聯系往往是不起眼的一些小線索,一環套一環。影片的英文名是still life,意為“靜物”,也可以理解為“靜止的生活”。影片宏觀來看就是一部“尋找”題材的影片,而賈樟柯巧妙利用歷史背景,選擇了三峽這樣一個大背景,利用起了“三峽工程”。“三峽工程”這一背景下并列連鎖著許多小線索,一個線索一個故事牽引出賈樟柯對于小人物的特殊技法的描寫和對于人物內心的探索,主人公韓三明這樣的勞動人民就是處于當時社會靜止的那一類人。
紀錄式的敘事形式與故事的講述間有著若有若無的聯系,讓觀眾可以通過這兩條線索關注到普通人物的日常生活與情感生活。賈樟柯以普通的心態去拍攝記錄普通人的一些事情,這些事情都是人們平常會經歷的事情,由各種各樣的小事情組合而成,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以自然平淡的方式反映到電影中去。通過紀錄式的敘述,通過兩個人的尋找過程,引領觀眾體驗并關注小人物的生活常態。影片中的每一個鏡頭都富有表現力,著重刻畫了平時容易被忽視掉的群體,每一處的人物對話都發人深省,讓觀眾感慨大時代變遷中普通人對于各自情感與生活的追求與無奈。
在影片中,一群工人脫掉上衣,用著最質樸的言語討論著人民幣紙幣上的景色。常會被人們忽視、遺漏的小細節,正是賈樟柯導演善于發現的身邊的美,他利用了一種“詩意化”的方式記錄呈現出普通人的真實生活以及不加修飾的原本狀態。韓三明在來縣上的船上被混混打劫,小馬哥看見包里的隨身物品都是一些洗漱用品時,說了句“窮鬼!”,然而他們都住在一塊五的唐人閣客棧。細節的處理讓觀眾更加客觀地看待現實生活,這類紀實性的電影其實就是生活中處處存在的。電影中主人公的經歷、情緒起伏等,就是普羅大眾的日常生活體驗,平平無奇。紀實性的電影能夠讓我們更加深刻地意識到日常生活中的悲歡喜樂,更加珍惜自己的生活。
二、人物形象塑造與人文關懷
在賈樟柯導演的電影中,人物是靈魂。他塑造那些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物,他們仿佛就在每個人的身邊,同時又不忘給予他們一定的人文關懷,讓觀眾觀賞電影的同時與影片產生共鳴,引導觀眾思考影片中的人物身上值得學習的地方。
(一)人物形象塑造
賈樟柯對于自己的定位就是來自中國民間的基層導演。出生于山西小縣城的他從開始創作時就對準了社會上一些被人們忽視的群體。在高速發展的時代,人們或多或少忽略了他們,而他們的身上往往擁有值得學習的品質和精神,我們需要用心關懷他們。正是基于這一理念,賈樟柯導演塑造出的小人物都是有一定真善美品質的、有血有肉的,過著并不富足與舒適的生活,但他們一直在努力奮斗,堅持不懈追尋自己真正的幸福。
在采訪中,賈樟柯導演曾說過:“在《世界》中,我們可以看到舞蹈演員、民工、保安、生意人,甚至是黑道上的人,這就是現實社會中的人際結構,他們也許是被你漠視的,但他們確實是普通人群中的主流。《世界》想說的就是城市的快速發展對于這些人的影響?!?/p>
影片《世界》大致分為三層:一是上流人士紙醉金迷的世界,女主人公桃姐曾想過融入,卻無法承受這一切的代價;二是于當時社會背景下的“小世界”,女主人公桃姐與男主人公太生在其中起起伏伏,漂泊不定,最后都沒能找到自己的世界,桃姐、太生、群姐,無一不是在努力生活著的,最后依舊是一無所有;三是處在世界公園中那虛無縹緲的“世界”,不出北京,依舊看遍世界。大本鐘、埃菲爾鐵塔、倫敦橋……縱使能夠高仿,卻依舊遙不可及。北漂路上的人們是卑微的、渺小的,對于生活的向往,對于希望的熱忱,逐漸被霓虹燈的泡影淹沒。
影片開頭,一個穿著舞娘服飾的女人到處詢問有沒有創口貼,這個女人就是整部影片的女主人公——趙小桃。桃姐一遍遍重復著問有沒有創口貼,得到的是一句句冷淡甚至毫不關心的“沒有”。漸漸地,桃姐在一次次的詢問中失去了耐心,每一句詢問都較之上一句的詢問更加虛弱、無助。近乎絕望的桃姐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泄憤般的語氣說完最后一句話后,看不下去的同伴拿出自己的創口貼給桃姐。拿到創口貼的桃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雙眼笑得彎成了月牙狀。即使受了傷也無人在意、無人關心,不過是一個孤獨又無助的個體強撐著向前或淹沒于追逐時代的浪潮中。搖晃的鏡頭串聯起了各位演員與他們所處的化妝間。影片中采用了原聲,嘈雜的后臺環境與光怪陸離、富麗堂皇的舞臺形成鮮明的對比。
《世界》中的人物涉及范圍非常廣泛。導演將每一個階層的人物都塑造得恰到好處,突出對于普通人的人文關懷。作為身處外地的人,他們本來不屬于這里,為了工作生活來到了異地他鄉是孤獨的。時代背景設定在中國高速發展的當下,每個人在尋找自我意義、拼命生活的同時,都會遇到或大或小的問題。電影基于這一背景塑造了一個個豐滿的人物形象。影片結尾黑屏時,亮子問桃姐:“我們是死了嗎?”“不,我們才剛剛開始?!毙∪宋锏拿\就像螻蟻,再怎么掙扎都逃不脫宿命?!盁狒[是他們的,而我依舊孤獨。”《世界》這部影片看似是一種對現下生活的無力掙扎,實際上是通過影片中著重塑造的小人物,間接暗涌出對未知生命體驗的憧憬以及對于當時社會背景下的一些詩意美。
(二)人文關懷的情感再現
賈樟柯導演在塑造這些有血有肉的小人物的同時,也給予了他們一定的人文關懷,賈樟柯導演的電影中的主人公一般都是小人物,他們大都不善言談,掩藏自己的情感是他們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導演用一些冷靜客觀的鏡頭記錄著他們的生活,展現他們內心豐富的情感世界,這也是賈樟柯通過鏡頭想要對于他們這些群體投入的關注與關懷?,F下很多人都是隨波逐流的,沒有反抗精神,而賈樟柯導演鏡頭下的這些人物有著真正的力量與信仰。
在電影《三峽好人》中,主人公韓三明與麻幺妹的婚姻是不被法律承認的,為了自己的幸福,韓三明不顧千里的路途,毅然決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尋找自己的妻子,這是一種精神力量,是一種傳統質樸的情感。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勇敢追尋,不論結局如何,都值得我們深思,這就是導演對于小人物的一種贊揚。沈紅不顧千里來找尋自己的所愛,在聽到對方已經結婚后,說了一句“我愛上了別人”的謊話,這是導演為人物撒的一個謊,為了挽回她的尊嚴,為了讓她過上新的生活。
觀眾常能發現虛構與現實并存,甚至可以說在賈樟柯的鏡頭下,真實的事物遠比虛構的事物多得多,這正是賈樟柯導演的個人風格。賈樟柯導演的歷史使命感很強,好似一位紀錄歷史的史官,用拍電影的方式闡述自己獨特的見解以及對小人物的人文關懷。影片著重刻畫了小人物的真實生活狀態,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紀錄小人物的一部“歷史史書”。
“我很好奇,我想知道在這樣一個崇拜黃金的時代,有誰還關心好人?”《三峽好人》在北京大學上映時,賈樟柯這樣發問。在如今這樣一個娛樂至上、票房至上、金錢至上成為社會潮流的時代,人們更喜歡超現實的東西。賈樟柯導演的《三峽好人》告訴我們,最大的現實主義就是超現實。當這個時代不顧一切地尋求那些“大”的東西,賈樟柯的攝影機則對準“大”背后的“小”。“三峽工程”之所以偉大矚目、光鮮亮麗,背后是上百萬好人的付出。這些好人為了“三峽工程”的偉大矚目、光鮮亮麗而登上異鄉的土地,這其中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又有誰能為之記錄呢?或許他們努力后不會獲得很好的結局,但是他們每個人都是有血有肉、有尊嚴地活著,為了自己的目標努力著。在當代社會快節奏的發展下,很多人喪失了這種追逐幸福的能力,大多都是被推著走。賈樟柯導演想通過這些人物形象來讓觀眾學習他們身上的可敬之處。
三、聲音的表現性、原生態聲音的再現
聲音也是賈樟柯電影作品中的一大特色,大量原聲的使用和流行音樂的使用有著深刻的意義。電影中與眾不同的懷舊色彩基調與原聲剪輯,讓觀眾觀賞他的電影時感受更加真實,也更加貼近平常百姓的生活。影片中的人物形象大多是樸實善良的,他們過著艱苦的生活,即便是擁有獨立的人格,然而面對現實時精神與物質上總是無法滿足,這一部分農民工與打工的人就是中國最多的人,同樣也是賈樟柯導演著重塑造刻畫的形象。
影片中經常會使用人們生活場景中的聲音,后期的制作特意在影片中放大了這些聲音,使得觀眾聽到后會感受到濃濃的煙火氣,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受,讓人們的注意力保持集中,在相對緊張的環境下更加注重影片的信息。電影《三峽好人》中,男主人公韓三明在文娛會所聽音樂的時候,觀眾正在專注地聽音樂,下一秒的鏡頭切到了現實生活中的工地,錘子的敲打聲和汽車的喇叭聲突然進入了耳朵,把人一瞬間拉回現實,這些敲打聲也意味著三峽的變化。剛才的場地對于農民工來說是快樂的,下一秒的工地聲音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使人不得不思考生活的不同之處。這種特殊的藝術手法保證了影片的紀實性,觀眾觀看電影的同時似乎身臨其境,保證了影片的真實感,仿佛在看一部紀錄片,直擊觀眾的內心。
四、結語
賈樟柯對于強烈人文的關注顯得尤為珍貴。他導演的電影十分平淡,甚至畫面些許“簡陋”,但是都有深刻的意義。影片記錄平凡人物生活的同時,將一個大時代背景真實呈現在觀眾的面前,用鏡頭客觀冷靜地記錄著中國社會的種種現象,電影中細膩情感的表達,也體現了賈樟柯對百姓生活的關注與思考。
(江西服裝學院)
作者簡介:蘇欣祺(2001—),女,浙江溫州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