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娜 阿努蘇亞·蘇布拉曼尼亞 高晶晶
1 博特拉大學 吉隆坡 43400
2 呂梁學院 呂梁 033000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將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列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大任務。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做出重要指示,明確提出智庫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形勢的發展,智庫的作用會越來越大。2015 年1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的意見》。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強調要“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2020 年3 月2 日,中宣部印發了《關于深入推進國家高端智庫建設試點工作的意見(2020—2022 年)》。
隨著政策的推動,國內智庫的發展速度明顯加快,但是相關政策文件并未詳細說明如何實現“深化管理體制改革、健全制度保障體系”這一目標[1]。與此同時,關于智庫制度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的進展,例如,徐曉虎等[2]運用實證研究方法討論了地方智庫運行機制,任恒[3]討論了高校智庫管理體制與運行機制,朱旭峰[4]討論了我國智庫管理體制問題,等等。由于對智庫中立性的強調,研究者對政府附屬型智庫關注較少。本文試圖在研究方法和研究對象兩個方面進行探索,運用描述性分析和比較案例分析方法對德國、美國的政府附屬型智庫進行比較研究。
目前,國內外學者對智庫的界定仍存在爭議。這些定義分別從智庫的獨立性、多學科性、非營利性以及功能等不同角度對智庫進行界定,其中《全球智庫報告(2020)》中對智庫的定義得到較為廣泛的認同:智庫是參與公共政策研究分析的組織,他們針對國內和國際問題形成以政策為導向的研究、分析和建議,從而使決策者和公眾能夠對公共政策做出明智的決定[5]。這些組織在兩個不同的市場上競爭:資金市場和提供政策建議的機會市場[6]。根據《全球智庫報告(2020)》[5],政府附屬型智庫(government-affiliated think tank)被視為政府正式結構的一部分,因其出色的政策研究而受到認可。
在關于智庫研究的文獻中可以看到,學者們主要運用多元主義、精英主義、政策過程理論等對智庫進行討論,少部分學者使用意識形態理論對智庫現象進行解釋。例如,路易斯·阿爾都塞(Louis Althusser)[7]提出智庫是被嵌入了“公民社會”的“意識形態工具”,社會實踐的民間社會組織(工會、宗教機構、學校和智庫)通過合法化的話語維持或建立社會團體之間的非強制性權力關系,被理解為“構建和溝通政策理念的互動過程”。喬治娜·默里(Georgina Murray)[8]認為,智庫基于在文化、道德、倫理和知識領域中自我合法化的能力,在先進資本主義的生存中扮演著守門人的角色。大部分學者強調智庫的中立性,對無法使智庫保持中立的意識形態立場持批評態度。事實上,1970—1996 年美國意識形態主導的智庫有明顯的增加[9]。保羅·迪克森(Paul Dickson)[10]關于智庫的定義可能更具代表性:從全球角度來看,智庫可以營利或非營利;可以是政府或政府的一部分,可以完全不受政府支持或由許多機構支持,如公司或大學;最后,必須實行相對的學術自由。中國智庫發展以延安時期的政策研究機構中共中央黨校為重要代表,隨著改革開放,中國大規模出現科學研究機構。新時期,由于智庫發展環境的差異性以及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新形勢,我國對智庫的發展提出了“中國特色”“新型”的要求[11]。但中國智庫本質上與社會科學和意識形態的發展有關,從主管機關上看,中國智庫的主管機構是中共中央宣傳部,而不是中央政策研究辦公室[4]。
因此,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的基本職責可以理解為:以服務我國意識形態為基本立場,結合國內外復雜形勢,以新的模式組織發展智庫,并創新智庫職能,以著力解決突出問題,輔佐決策者科學合法決策、減少決策風險,從事開發性研究并提供咨詢性服務。
智庫的外部制度環境特征對智庫發展產生重要影響。在一個特定的環境中,遵守正式的以及隱含的價值觀和行為準則是智庫存在的根本。智庫運行的政治、法律、競爭環境不僅影響智庫研究的關注點,也影響著智庫對資金來源的選擇、與目標受眾交流的渠道以及成果展現的方式[12];外部的制度同樣影響智庫特定的管理任務,尤其是部分智庫的工作人員受政府或大學的薪資、福利、績效獎勵、年度審查程序的約束。然而,鮮有對外部制度影響智庫的系統研究[7]。
智庫要得到進一步發展,必須通過管理制度提高效率。雅塞克·庫恰奇克(Jacek Kucharczyk)等通過調查西歐智庫代表,發現被訪代表均意識到了管理智庫的獨特任務,并思考如何以最佳方式運用一般管理技術來適應智庫的特點[12]。經濟研究中心(The Economic Research Center)、開放社會政策協會(The Policy Association for An Open Society)等均對智庫管理給予了極大的關注[7]。由此可見,智庫本身及其資助者已經開始認識到管理不善所造成的成本,并嘗試采取措施改善管理。
因此,對智庫建設的討論可以從兩個層面著手:一是智庫的外部制度特征,即政府層面對智庫的管理干預;二是智庫的內部管理運行機制。換言之,首先,政府層面的管理體制主要涉及政策、法律等關于智庫的基本規定、經費投入、智庫的考核評估;其次,智庫的內部機制主要涉及人才管理、知識管理、成果推廣、資金籌募使用等。
基于以上文獻及相關概念的分析,本文認為當前要全面推進新型智庫建設,必須把政策制度規定對智庫的影響以及智庫內部管理運行機制的完善擺在突出位置,即政府如何通過政策制度影響智庫發展運行,智庫內部如何通過管理實現智庫的高效運行、資源的優化利用和知識的優質產出。
本文總結了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背景下對新型智庫的功能定位,考察了當前德國、美國政府附屬型智庫的體制機制現狀,借鑒其經驗,嘗試回應我國新型智庫發展對體制機制的需求。因此,本文從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兩方面進行分析,探討內外部制度對政府附屬型智庫的影響,為深化我國智庫管理體制改革、健全制度保障體系提供理論支持。
為了明確歐美智庫的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差異,本文采取描述性分析、案例比較分析方法對相關案例進行比較研究。只有一個案例研究需要強有力地論證才能令人信服;而與單個案例研究相比,多案例研究可以加強衍生結果,并且不會導致直接復制[13]。此外,中國智庫本質上與社會科學和意識形態發展有關,因此,本文主要關注政府附屬型智庫的國別比較分析。
基于此,本文參考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智庫與公民社會項目(Think Tanks and Civil Societies Program,TTCSP)公布的《全球智庫報告(2020)》[5],選取德國發展研究所(German Development Institute,DIE)和美國國會研究服務部(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CRS)兩所政府附屬智庫作為案例,揭示政府附屬型智庫相關制度對知識生產的作用過程。案例的選取主要考慮了兩方面原因。首先,遵循研究聚焦原則。DIE 和CRS 均屬于政府附屬智庫,相關政策建議事關國民經濟發展和國家安全,同時兩大智庫具有較大的影響力。其次,遵循極化類型原則。這兩個案例分別發生在有著強政府主導智庫發展的德國和崇尚市場原教旨主義的美國,德國的“社團主義”環境往往會產生具有強烈黨派色彩的研究機構,或與專門從事經濟或社會政策分析的學術界緊密聯系的研究機構;美國“自由市場”模式讓智庫參與競爭,為企業和公共機構服務,大部分社團非常依賴其會員。兩國政府在支持政府附屬型智庫知識創新方面存在相似性和差異性。
為保證研究的信度和效度,減少個人偏見,本文收集了智庫報告、智庫網站的資料、政府部門的調查報告、第三方評估報告、新聞媒體的報道和相關文獻資料、相關法案等資料,并對不同來源的資料采取“三角驗證”,以增強對研究結果的解釋力。
具體分析過程包括:首先,識別DIE 和CRS兩家智庫成立背景、扮演的角色、智庫定位;其次,分析智庫在“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影響下的相關因素,從中提煉政府的作用機制以及智庫知識生產的管理過程;再次,將兩個案例進行對比,分析案例間的關系與差異;最后,將研究得出的結論與相關理論觀點進行比較,從而形成對我國智庫建設的啟示性建議[14]。
DIE 成立于1964 年,是一家非營利性有限責任公司。對DIE 工作領域特別感興趣的聯邦和州代表、公共生活的代表組成董事會監督該研究所的工作。DIE 的主要工作是研究、咨詢和培訓,被《全球智庫報告(2020)》評為全球最佳政府附屬智庫。
CRS 成立于1914 年,是美國國會的公共政策研究機構。CRS 在國會圖書館內運作,并在保密、無黨派基礎上為國會議員及其委員會、相關工作人員提供服務。相關法案規定,CRS 只為國會工作,是國會的專有智庫。
4.1.1 DIE 為支持二戰后德國重建,德國政府以政策激勵德國智庫發展,努力解決二戰后留下的經濟和人力資源創傷。隨著德國政府加大外交政策力度,進行“靜默”或“第二軌道外交”(quiet or second track diplomacy),一些組織被建立,其中包括1964 年成立的DIE[15]。
法律環境方面,DIE是非營利性有限責任公司,受《德國商法典》《德國非營利法》《有限責任公司法》的約束,從事公共事業,不允許營利。由于其非營利法人性質,DIE 只在非常有限的范圍內進行市場活動。一般而言,追求公共利益的非營利組織可以免交德國公司稅、商業稅以及贈與和繼承稅。
資金方面,德國為非政府組織提供了多種資助框架導致“雙重融資”。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組織由多個政府框架資助。DIE 的資金主要來源于財政撥款、項目資金以及政策咨詢、培訓服務、第三方資助。根據2019—2020 年度報告,資金主要來自德國聯邦政府和北威州政府的機構撥款、向聯邦政府相關部門和州政府申請獲得的項目資金、從政策咨詢和培訓服務以及第三方資助的研究中獲得的收入。近年來,該研究所進一步擴大了研究和政策咨詢[16]。DIE 財務結構表明,只有股東所提供的資金大幅減少,才會對其資產、財務狀況和收益產生重大影響。
監管評估方面,其主要由相關股東對DIE 財務、業務、研究進行監督評估,如德國聯邦經濟合作與發展部(The German Federal Ministry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BMZ)和德國北部文化與科學部(The Ministry of Culture and Science of North Rhine-Westphalia)。BMZ 對DIE 的管理監督通過信任委員會進行,DIE 向其匯報工作情況[17]。需要注意的是,即使DIE 是政府附屬型智庫,其研究仍具有一定的獨立性。
4.1.2 CRS 19 世紀80 年代,參考服務部門開始出現在圖書館。1890 年,紐約州立圖書館(The New York State Library)成立了立法參考部門,目的是改善立法。但該部門的利用率極低,并未得到發展。相反地,查爾斯·麥卡錫(Charles Mc-Carthy)采用“威斯康星理念”(The Wisconsin Idea)在威斯康星州立法參考圖書館(Wisconsin Legislative Reference Library)開創了立法參考局(Legislative Reference Bureau,LRB)的先河。截至1912 年,美國有26 個州建立了LRB。1911 年,多項法案被提交至國會,試圖在“威斯康星理念”基礎上建立國會立法服務局。時任國會圖書館館長的赫伯特·普特南(Herbert Putnam)向國會提交了一份36 頁的報告,詳細地介紹了LRB 的職能、歷史和有關法律等。普特南在報告前言中指出:設立LRB 的主要目的是通過聘任專家、提供良好的信息、“改善立法”;應堅信該部門應該是“科學的和無黨派的”,任命應依法實施行政授權,以確保無黨派性[18]。
1914 年,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簽署撥款法案用于立法參考服務,通過行政命令正式成立立法參考服務局(The Legislative Reference Service,LRS)。1970 年,國會通過《立法重組法案》(Legislative Reorganization Act of 1970,以下簡稱《法案》),LRS 被重新命名為國會研究服務部(The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CRS),預算列入國會立法部門專有撥款,為國會提供深入的分析和評估援助[19]。國會研究服務部與國會支持機構——國會預算辦公室和政府問責局(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 and The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共同為國會提供服務[20]。
法律環境方面,《美國法典》(United States Code)(2020 年版)第166 條對CRS 的職能、目標、人員的任命和報酬、專家及高級專家的任命以及任命的領域、主任的職責、預算、撥款等做了詳細的規定[21]。
職能目標方面,《法案》規定CRS 向國會提供最有效的和高效的服務。CRS 專家在立法的每個階段向國會委員會和國會議員提供協助,研究和分析美國國會關心的所有立法和監督問題,確定和澄清政策問題,評估擬議政策替代方案的影響并及時做出回應,以滿足當前和長期的需要。其形式包括:重大政策問題報告;量身定制的機密備忘錄、簡報和磋商;研討會和講習班;國會專家證詞;對個別詢問的答復。其間,國會圖書館館長應給予CRS 完全的研究獨立性和符合法案目標的、最大限度的行政獨立性[22]。
資金方面,根據《法案》第166 條(g)款規定,CRS 主任向國會圖書館館長提交該處的預算,供其審查、審議、評估和批準,并納入美國政府的預算。除了美國國會撥款外,CRS 另接受一部分基金會贈款。根據2020 年度財政狀況,該處管理著1.205 億美元的撥款和約55 萬美元的贈款資金。2020 年,CRS 得到了非營利基金會——美國威廉和弗洛拉·休利特基金會(William and Flora Hewlett Foundation)的補充資金,該基金會資助了2020 年2 月舉行的“第117 屆國會:問題和政策研討會”,使國會工作人員了解第117 屆國會面臨的相關問題,并與立法機構的同事、CRS 的專家討論這些問題。另外,因新冠肺炎疫情遠程工作,CRS 收取了部分費用,主要用于額外的培訓、話費以及承包商費用[23]。
監管評估方面,眾議院行政委員會(The Committee on House Administration)負責監督聯邦選舉和眾議院的日常運作,包括國會分支機構。2019 年6 月20 日,眾議院行政委員會舉行“國會研究服務部的監督”聽證會,重點是確定CRS 面臨的挑戰及解決方案。聽證會上確定了CRS 的主要挑戰與員工隊伍有關。自2010 年以來,CRS 的工作人員不斷減少,總體流失率約為10%。此外,CRS 存在多樣性缺乏和士氣低落的問題。眾議院行政委員會與CRS 和其他利益相關者舉行了后續會議,繼續與CRS 合作以解決這些問題[24]。
4.1.3 比較分析 雖然DIE 和CRS 均為政府附屬型智庫,以政府撥款為主要資金來源,但由于設立目的不同,二者設立方式、監督管理方面均有所區別。DIE 是為了恢復二戰后德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和國際聲譽,帶有強烈的影響力需求,因此,DIE 被設立為非營利性有限責任公司;而CRS是服務國會立法的智庫,屬于國會圖書館下設部門,主要是針對國會需求提供服務,影響力需求有限。
CRS 與DIE 的組織管理有嚴格的法律依據。DIE 的監督管理、資金使用、研究成果評估的透明性要高于CRS。但在聯合國經濟及社會理事會享有特別咨詢地位的組織——非政府組織監督者(NGO Monitor)仍對類似DIE 的非政府組織表示質疑,這是因為沒有跡象表明獨立的外部行為者對非政府組織的活動及其有效性進行了評估,政府和社會組織的緊密關系可能意味著政治性非政府組織發揮巨大影響力,但不一定反映公共利益或民主規范[25]。
此外,美國政府附屬型智庫有明顯的分工。在《全球智庫報告(2020)》[5]公布的全球最佳政府附屬智庫排名中,上榜的美國政府附屬型智庫一共6 所。除了世界銀行研究所(World Bank Institute,WBI)、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UNDP)和世界銀行研究組(Development Research Group,World Bank,DECRG)3 所研究機構外,國會研究服務部(CRS)、東西方研究中心(East-West Center,EWC)以及美國和平研究所(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USIP)分別負責立法、教育以及國際關系研究,減少交叉和重復工作。

表1 DIE 與CRS 管理體制比較Table 1 Comparison of DIE and CRS management system
4.2.1 DIE DIE 通過跨學科研究、影響政策建議并進行國際性培訓,支持可持續發展的全球性公共福利政策。咨詢工作是伴隨著研究工作進行的,DIE 作為德國經濟和合作部的直屬智庫,為德國政府提供政策咨詢和決策參考。DIE 實施董事會領導下的主任負責制,機構框架確保三個重要機構(股東、管理層和董事會)的平衡合作,并給予管理層必要的行動自由。下設服務部門、研究重點不同的4 個研究部門,另設工會等相對具有獨立性的部門,提供監督、保護及管理咨詢等。DIE 奉行跨學科的研究方法,不僅支持項目間合作,并在各研究部門分別設立項目協調和團隊協助辦公室,以協調部門工作(圖1)。

圖1 DIE 的組織結構[26]Figure 1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of DIE
資金管理方面,除了用財務報表、管理報告、年度報告等形式公布資金用途,DIE 建立了預防腐敗機制規范資金使用過程。DIE 盡一切可能保護自己免受腐敗的侵害,提高員工的敏感性。DIE遵守德國聯邦政府的公司治理準則,為了確保這些規則被遵守,DIE 實施了聯邦政府發布的預防腐敗指南,其中包含多個模塊,這些規則涵蓋所有業務領域并保持一致性,研究所的員工必須遵守這些內部規則,并將反腐敗行為準則融入日常工作中。
DIE 對固定研究員和客座研究員進行分類管理。DIE 工作人員保持在140 名左右。截至2019年年底,DIE 雇用了142 名工作人員,且三分之二人員從事研究工作。其中,88 人擔任科研人員,45 人在服務部門工作,7 人在通訊組工作,2 人擔任辦公室管理的學徒辦事員。通常來說,除固定研究人員外,DIE 還會聘請來自巴西、哥倫比亞、美國等地的客座研究員。
DIE 具有系統的人才培養體系。DIE 通過職業培訓、研究生培訓、博士培養、管理全球治理計劃為智庫及政府培養、選拔管理人才和研究人才,積極推動有豐富研究經驗的專業研究人員與研究所培養的研究人員、管理人員相互促進。職業培訓項目方面,DIE 培訓年輕人成為辦公室溝通管理者(office communication managers)。為期9 個月的研究生培訓計劃,側重跨學科、咨詢導向的研究項目,為德國和國際發展合作的挑戰性任務和責任做準備;DIE以攻讀博士學位項目的方式招聘、培訓和提拔高素質的年輕研究人員,以高質量學位論文的形式推出優秀的研究成果。DIE 的管理全球治理(The Managing Global Governance,MGG)學院聚集了來自新興經濟體和歐洲政府機構、智庫和研究機構、民間社會和私營部門的年輕專業人士,致力于國內和世界的可持續發展。
在知識管理方面,DIE 通過監控研究質量、避免學術不端以激勵高質量的知識產出。為保證研究質量,DIE 遵守德國研究基金會(Deutsche Forschungsgemeinschaft,DFG)制定的維護良好科學實踐的一般性建議,并制定了“在DIE 維護良好科學實踐和避免科學不端行為的指導方針”(Guidelines on safeguarding good scientific practice and preventing scientific misconduct at the German development institute),研究所所有研究工作者均有義務遵守。
研究成果推廣方面,DIE 通過獨立出版物、網站以及培訓、對話形式推廣研究成果。DIE 有6個獨立的出版物,研究成果主要通過簡報、分析報告和研究報告、討論性文件等形式發表,大部分的研究成果在其網站上均能下載,這些成果以統一的格式進行編排印刷,呈現具有明顯的機構標識感;另外,DIE 設立MGG 學院通過高級培訓以及對話項目,與世界各國研究者討論分享相關研究,該項目由DIE和德國國際合作機構(Deutsche Gesellschaft für Internationale Zusammenarbeit,GIZ)聯合舉辦,幫助新興國家、歐洲科學家、決策者之間建立聯系,擴大了相關研究成果以及智庫本身的影響[27-28]。
4.2.2 CRS CRS 為國會提供“及時、客觀、無黨派的、保密的、全面可靠的研究、分析和信息服務”。CRS 的組織架構為主任領導的四大研究支持部門(行政辦公室、主任顧問辦公室、立法信息服務辦公室、出版辦公室)和六大研究部門(美國法律司;國內社會政策司;外交、國防和貿易司;政府和財政司;資源、科學和工業司;知識服務組)(圖2),其中,CRS 負責人是國會圖書館行政委員會成員。

圖2 CRS 的組織結構[29]Figure 2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of CRS
CRS 的領導和研究支持辦公室(Leadership and Research Support Offices)主要包括主任辦公室和其他基礎設施辦公室,負責監督長期目標,并提供管理和行政支持。CRS 的研究部門(research divisions)均由知識服務組提供支持,每個部門都配備了分析員,并且這些分析員均是各自領域的頂尖專家[23]。
工作人員方面,CRS 員工的任命程序、薪酬、級別等均遵循《美國法典》,部分職位僅限于美國公民。國會圖書館館長與國會圖書館聯合委員會協商后,任命CRS 主任;國會圖書館館長根據CRS 主任的建議,任命CRS 副主任以及23個相關領域的專家、高級專家以及其他必要人員;主任、副主任和其他必要人員的任命不考慮公務員法和政治派別,以適合履行職責為基礎;每個領域高級專家的級別不應低于政府行政部門中沒有監督責任的研究分析員及顧問的最高級別;CRS 的專家和高級專家的職務及薪酬根據相關法律規定確定,但必須得到國會圖書館聯合委員會的批準。
資金管理方面,CRS 主任向國會圖書館館長提交CRS 的預算,供其審查、評估和批準,已納入美國政府預算,CRS 定期公布年度財務報告。
知識管理方面,由于CRS 直接為國會工作,大多數成果都須保密。CRS 主要有3 種成果類型:CRS 報告、CRS 一般分發備忘錄和CRS 備忘錄。其中,CRS 報告是CRS 最常見的公開成果,既非機密,也不必保密,在CRS 內部網站上公布,供國會使用;CRS 一般分發備忘錄不包含保密材料,但不在CRS 網站上公布,須由國會成員索取;CRS 備忘錄是由CRS 應國會議員或其工作人員的要求而編寫,不包含機密信息,但只能依申請發布。國會成員可以與游說者、利益集團、新聞機構或直接與選民分享非機密CRS 成果,但不得直接公開發布成果,除非事先得到國會的授權。幾十年來,各種組織和國會成員呼吁國會公開CRS 成果。2018 年3 月23 日,美國國會參、眾兩院批準了《2018 年綜合撥款法案》(The Consolidated Appropriations Act,2018/CAA18),其中第154條規定“平等獲取國會研究服務報告”,任何新的或更新的CRS 產品,包括報告和問題簡報,均將在國會圖書館網上公開傳播、免費獲取[18]。
4.2.3 比較分析 DIE 和CRS 的內設機構均實施研究部門和研究支持部門的分立,但由于設立目標不同,二者具體研究部門、人才培養體系、成果推廣機制的設立不同。DIE 以恢復二戰后留下的經濟和人力資源創傷、支持外交政策為設立目的,因此,DIE 有強烈的影響力需求,通過多層次的人才培養機制、人才管理機制以及知識傳播機制,在國內政策以及國際社會形成影響力。CRS 是國會圖書館的下屬部門,主任的任命以國會圖書館館長的意見為準,而副主任以及其他相關人員的委任均是以主任的意見為準,聘請專家所涉及的專業亦有法律明確規定。因此,在人員管理和知識管理方面,CRS 具有明顯的行政和法律糅合共治的色彩。由于其行政封閉性,限制向群眾公布研究成果而受公眾質疑,CAA18 指導建立CRS 報告網站,并取消了禁止CRS 向公眾提供其成果的法律限制[30]。

表2 DIE 與CRS 運行機制比較Table 2 Comparison of DIE and CRS operation mechanism
隨著公共政策問題變得越來越復雜,科學咨詢為公共利益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極好的機會,富有洞察力和全面分析能力的智庫變得至關重要。DIE、CRS 等政府附屬型智庫作為政府結構的一部分,依靠穩定的政府撥款,整合跨學科資源,就一系列難題提出建議,以幫助政府制定合理的政策,維護了意識形態穩定,提升了國家軟實力。根據中國智庫索引(Chinese Think Tank Index,CTTI)來源智庫,我國高校智庫663 家(70.5%),黨政部門智庫73 家(7.8%),社科院智庫51 家(5.4%),黨校行政學院智庫46 家(5.4%),社會智庫39 家(5%)[31]。社科院、政府部門智庫等智庫主要由政府管轄,資金來源于政府。本文在德、美政府附屬型智庫的案例對比分析中總結如下經驗,為我國政府附屬型智庫的建設提供參考和借鑒。
宏觀部署方面,政府層面考慮多種形式的、擅長不同研究領域的政府附屬型智庫的發展,以集中資源發展具有代表性的智庫。我國有影響力的政府附屬型智庫主要從事國際關系研究、綜合性研究(如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中國社會科學院等)。政府可協調參與智庫發展的不同政府部門、非政府組織、基金會、團體和其他參與者,使政府附屬型智庫主要研究任務有所區分,以在不同領域(如教育、經濟等)形成影響力。
監督管理方面,實施資金和項目的雙重評估。我國政府附屬型智庫的監管主要由相關紀檢監察部門負責,資金和項目的評估鮮少公示。資金方面,政府附屬型智庫主要依賴政府的撥款。為了確保政府附屬型智庫的發展合作資金得到有效和適當使用,避免浪費、腐敗或適得其反的政治結果,捐助方和受援方均必須對支出負責,公布資金使用情況。在資金管理過程中,可以參照政府部門反腐敗的相關規定,進一步細化有針對性的、符合智庫發展特征的反腐敗機制,這不僅是合理使用資金的基本要求,也是智庫獲得社會公信力的基礎。如果沒有公眾信任,那么科學咨詢系統很可能會失敗。項目評估方面,政府應建立數據庫,用于收集參與政府發展合作項目的單位和執行機構的信息,包括資金數額、實施伙伴(國際和國內)和項目詳細信息。政府可定期對政府資助的項目進行獨立評估,也可發展獨立的第三方機構對智庫的資金活動及其研究有效性進行評估,以保障相關資源的有效使用,并促使智庫向既定目標發展。
知識管理方面,有效的知識管理將增強智庫對國家政策以及社會的雙重影響。知識創新需明確他人的貢獻以及研究人員的增量貢獻,發展預防、懲罰學術腐敗的機制,激勵優質成果的產出。歐美智庫主張跨學科研究,費正清認為中國研究應該是綜合性、跨學科性研究[32]。因此,政府附屬型智庫可發展合理的項目以培養跨學科人才,在組織機構設置方面設立項目協調部門、推動跨學科研究。
人員管理方面,雖然以編制方式降低了人員的流失率,但由于研究人員多樣性的缺乏、技術的革新、組織發展需求的變化,智庫在人員發展方面仍需保持創新性和動態性,以促進新技術和能力的結合并滿足組織發展的需求。另外,智庫領導人對智庫愿景的實現、專家的選擇以及人才培養等發揮著重要作用。因此,應選擇多學科背景的智庫負責人,積極促進跨學科合作;研究人員需具備一定的知識管理能力,創新并推廣研究成果;可采用靈活的人才管理制度,固定研究人員與外聘專家相互補充,擴大影響力。
成果推廣方面,作為對公共政策產生影響的知識產出機構,公布研究成果不僅是獲得社會公信力的重要方式,也是擴大智庫影響力的重要途徑。目前,許多智庫在官方網站公布具有顯著機構標識的研究成果,或者通過主辦刊物發表優秀研究成果,或者通過主辦論壇或者研討會的方式聚焦研究問題、推廣研究成果,從而形成影響力。
總之,智庫建設需要全系統的干預,這些干預需考慮更廣泛的政治體系、政策生態系統、研究系統、研究組織。未來,我國需通過發展合理的政策制度、深化智庫知識管理和人力資源管理,激勵智庫高水平發展,為國家治理建言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