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叔叔”理查德·西爾斯的漢字奇緣

“漢字叔叔”是廣大中國網友賦予理查德·西爾斯的昵稱。這位來自美國的“漢字叔叔”花費多年時間，整理中國甲骨文、金文、小篆等字形，將這些字符一一掃描編碼建立數據庫，并創建一個名叫“漢字字源網”的網站，解析了八千多個漢字，收錄近十萬個古漢字字形。如今，他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要錄視頻講述他和漢字的故事，然后放到自己的新網站上，讓漢字不僅電腦化，還要“多媒體化”。

不顧父母反對漂泊臺灣學漢語

1950年7月，理查德·西爾斯出生在美國俄勒岡州梅德福小鎮，那是一個保守的基督教社區。父親是人壽保險推銷員，兼職體育教練；母親是一位數學教師。在家鄉，百分之百的居民都是白種人，全都講英語，西爾斯覺得這些都挺無聊。好在對從小熱愛物理和數學的他來說，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東西是新鮮有趣的，是值得探索的。

但思想保守的父親不想讓他太開放，只希望西爾斯能多學點知識，然后像他一樣，做個努力工作的人壽保險推銷員。當時美國的保險業很發達，人壽保險推銷員是一個不錯的職業選擇。叛逆的西爾斯不愿接受父親的安排，他渴望了解俄勒岡州之外的世界。

為了擺脫家鄉的“無聊”，1970年，西爾斯注冊了波特蘭大學物理學專業課程，然后靠打工賺錢，開始游歷北美洲。1971年寒冬，盤纏已盡的西爾斯來到了波士頓黑人區，租了最便宜的房間住下。

在這里，西爾斯開始思考怎樣度過人生。他想學習一種與眾不同的語言，而且是最“外來”的。在一位中國臺灣留學生的影響下，西爾斯對中文產生了濃厚興趣，決定學習漢語。他認為中文是跟英文完全不一樣的有故事的文字，而且那時世界上只有百分之七的人說英語，卻有將近百分之二十的人在說漢語，于是想學漢語，想來中國。當了解到漢字源自象形文字時，他的好奇心倍增。

20世紀70年代初，二十二歲的西爾斯準備到中國臺灣學漢語。一聽到兒子要去一個遙遠且陌生的地方，父母極力反對。專制的父親想用武力嚇唬他，母親則哭得肝腸寸斷，還聲稱要自殺。雖然如此，西爾斯還是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在酒店洗盤子，自己掙夠了去臺灣的單程機票。1972年7月，他臨行那天，盡管有百般不舍，父母還是去了機場為他送行。

初到臺灣，西爾斯身上只有八十美元。在找到一個月租十七美元的小屋子安頓下后，他找了一份英文老師的工作謀生。但西爾斯很快發現學漢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寫信告訴父母，如果有一臺電視機收看漢語節目，他學習漢語也許會更快些。得知西爾斯的需要后，父親回信說“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還給他寄了一筆錢。此時，父親已經查出身患癌癥，但他沒有告訴西爾斯。沒過多久，父親去世了。西爾斯得知后悲悔交織，把自己關在出租房里哭了一整天。

此后兩年，西爾斯在臺灣學習漢語都沒有請老師，完全靠自學，除了看漢語節目，大多是在日常生活中，通過與人聊天提高自己的漢語口語能力。一年后，西爾斯終于能用漢語進行最基本的交流。兩年后，他可以講百分之九十的漢語，雖然不是很流利，但與人交流已完全不成問題。西爾斯曾與一位當地女孩自由戀愛并結婚，然而他頻繁的出行以及拒絕循規蹈矩的工作、生活，致使這段婚姻僅維持了三年。

1978年，西爾斯偕第二任臺灣妻子回到美國后，到波特蘭大學繼續學習，并拿到了物理學學士學位。大學斷斷續續讀了七年，之后，他進入田納西大學學習計算機專業，后在1985年拿到了該專業的碩士學位。成為IT工程師后，他收入不菲，但秉性不改，常常工作一年甚至幾個月就辭職。不安分的他繼續游歷四方，在亞洲、歐洲、非洲等地尋找自己喜歡的風景和故事。就這樣，西爾斯悠閑地邁過了不惑之年。

將《說文解字》等中國字書電腦化

西爾斯并沒有忘記最初的愛好。他依然像念大學時一樣，每當見到中國留學生或華人華僑，就跑過去打招呼。此時四十多歲的西爾斯，漢語講得非常流利，只是看中文書仍然很費勁，更別提寫漢字了。因為現代漢字特別是簡體字，表面上看是一些筆畫的隨意拼湊，對他這個老外來說卻很難記住。

但西爾斯無意中發現，以現代的觀點看，一些漢字的構成是沒有邏輯、不合理的，因為現代漢字不是象形文字，古代漢字才是。漢字從甲骨文、金文、篆書開始，到隸書、草書，最后演化成現今通用的簡體字，其間經歷了至少九種字形的演變。知道了漢字原來的象形意思，再弄清楚它的來源和演變，就會發現每一個漢字都是有邏輯、有道理的。于是，西爾斯又一次“突發奇想”，研究起了古漢字。

因學過物理學和計算機專業，西爾斯希望能探究漢字本身的內在規律，從而記住它們。于是，從《說文解字》開始，他不斷查閱有關甲骨文、篆書、金文以及字形演變的專業書籍。他很快注意到，有時不同書籍對同一個漢字給出的解釋也不同。想要徹底弄明白一個字的來源，往往要翻上好幾本古書。雖然西爾斯并不覺得枯燥，但工作量非常大，因為沒有一本專業書能充分解釋漢字的字源問題，當然更沒有講述漢字字源的網站。

1994年夏天，四十四歲的西爾斯遭遇了突如其來的心臟病，一度病危。他自己描述，發病“非常突然，前一年還可以跑馬拉松，完全沒有想到是心臟病”。當時，他正在臺灣和朋友聊天、吃檳榔，突然就暈倒了。回到美國，情況很糟糕，他前后共做了四次心臟手術，搭了三個支架。醫生說他的生命還能維持一年。

這場病對西爾斯影響很大。躺在病床上時，他問了自己很多問題，其中問得最多的是：什么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他特別想知道，如果自己還能活一年，還能做什么。作為一名電腦工程師，西爾斯的腦海里產生了一個清晰的念頭：做一個電子版的現代《說文解字》，也就是說，創建一個漢字字源網，供人們研究和學習。

創建一個漢字字源網，首先需要將這些資料電腦化。為此，西爾斯拜訪了很多古漢語研究專家，以期獲得幫助。但在20世紀90年代，他們中的多數人都無法理解那些刻在青銅器上的古漢字和電腦之間有什么必要聯系，最多也就是給西爾斯推薦些專業書籍。當時網絡世界還不發達，西爾斯首先考慮的是設計出一個電腦程序，以實現對漢字字源資料的搜索與展示，而這需要將《說文解字》等古字書中各種漢字字體統統掃描進電腦里，建立一個古漢字數據庫。

為完成這件事，西爾斯在唐人街租下一間十平方米的廉價房子，而后找到了一位叫安的華裔女士，她五十五歲，剛移民過來。雖然只有初中學歷，不懂英語，但她很有頭腦，也接受了西爾斯的雇用。西爾斯給她配了電腦、掃描儀等設備，教她如何使用電腦和掃描儀，并把掃描好的字一個個存到軟盤里。幸好，當時西爾斯在硅谷找到了一份電腦工程師的工作，這讓他有足夠的收入出錢請人幫忙做掃描漢字這一重復且煩瑣的工作。

多年后，西爾斯在安的幫助下，將《說文解字》《金文編》《甲骨文編》和《六書通》等主要中國字書上的近十萬個漢字字形，存放進了幾百張軟盤中。至今回憶起安，西爾斯仍是心懷感激：“沒有她，就沒有我的網站。最初，她也看不懂《說文解字》，可到后來，她成了半個漢字專家。”

西爾斯自己則在工作之余，擠出時間來編寫程序，把所有的字形圖片分類整理，以便上網后調用。從2002年開始，西爾斯把從1994年前后就開始搜集整理的九萬六千多個漢字，從《甲骨文編》《金文編》《六書通》到《說文解字》，逐個將安掃描好的文字圖像上傳并輸入到他建立的漢字字源網站。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還好那位醫生判斷失誤，西爾斯仍然健康地活著。

這是西爾斯的一個特殊的中國夢：將每個漢字的歷史演化變遷過程放到互聯網上，讓全世界知道每個漢字都有個美麗的故事。對西爾斯而言，在漢字世界里，一個字便有一個不同的故事。這些令西爾斯著迷的漢字故事，也構成了漢字字源網的有機組成部分。

被朋友認為是“漢字狂人”

原本打算用一年時間去完成的事情，沒想到竟用去了西爾斯和助手八年的時光。直到2002年，西爾斯才建成一個完整的古漢字數據庫。這年5月初，在完成一系列調試后，西爾斯的“漢字字源網（Chinese Etymology）”正式上線。西爾斯自豪地宣布：“拿給全世界看！”漢字字源網將所有資料與全球網友免費共享。

漢字字源網對六千五百多個最常用的現代中文字進行了字源分析，收集編列九萬六千多個古代漢字字形，包括甲骨文、金文、小篆等各種版本，并就每個漢字給出了英文釋義。在這個界面簡潔的網站上，每個字形都有一個編碼；每個漢字占一個頁面，共有六千五百多頁。此外，網站上還列出了部分普通話、閩南語、粵語和上海方言的語音數據庫。

從已知信息看，西爾斯創辦的這個網站很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關于漢字字源的在線查詢系統。網友查詢時，任意輸入一個漢字，都能找到它的最早字形以及字形的演變過程，甚至還包括幾千年前它被刻在甲骨上的模樣；可以查到該字簡單的英文釋義、簡繁體表示、Unicode碼（統一碼）；還能查閱不同聲部和意部下的漢字。

但漢字字源網的訪問量一直不溫不火，平均每天有一萬五千次瀏覽量。每周西爾斯都會收到幾封網友來信，與他交流漢字字源問題。西爾斯發現，不只學習中文的外國人會光顧，中國人對這個網站也很感興趣。有趣的是，漢字字源網還有部分特殊的“觀光客”，比如認為《圣經》跟古代漢字有關系的基督徒，想學習《易經》的人，研習風水的人，某些藝術家以及純粹對古漢字感興趣的人等。

為了構建、維護和改善網站，西爾斯投入了大量時間，不惜代價往返中美多次，到博物館去看甲骨文，去大學圖書館查閱資料，在各書店搜羅古漢字字形方面的書籍等。二十年來，他花光了自己三十萬美元的積蓄，被多數朋友認為是“漢字狂人”。2006年3月，第二任臺灣妻子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燒錢行為，堅決與他離婚，五十六歲的西爾斯再一次凈身出戶。由于經濟不景氣，西爾斯失去了硅谷的高薪工作，只能去田納西州當一名河道管理員。2008年，因年齡大了，加上身體狀況不佳，西爾斯完全失業。

幾乎一無所有的西爾斯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在最困難的時候，他甚至不能負擔服務器每年四十七美元的租賃費。后來他不得不在網站首頁加上一個捐款鏈接，實實在在地寫道：“請捐款，這樣我就可以在線上保持提供和及時更新這些資料。這些資料是我免費提供的，而且沒有廣告干擾。（謝謝你）。”

捐款大部分來自中國網友，以小額人民幣為主，偶爾也有小額美元。但哪怕一年到頭的捐款金額只有幾十美元，他也沒想過放棄這個網站。

被中國人稱作“漢字叔叔”

轉機出現在2011年1月13日。那晚，西爾斯參加母親的生日會后回家，突然發現在短短一小時內，就收到了超過二百美元的捐款，而平時一周內也就收到一筆小額捐款；網站也涌進來許多人訪問，當天的點擊量破天荒地突破了六十萬次；他開始收到大量的電子郵件，問及漢字字源網的情況。

看了電子郵件，西爾斯才知道，大洋彼岸的很多中國人發現了漢字字源網。此時，其中有一位網友在微博上介紹了西爾斯：“這個人叫Richard Sears。他用二十年工夫，手工將甲骨文、金文、小篆等字形數字化處理，上傳網絡供所有人免費使用……”至此，漢字字源網終于受到中國大眾的關注，西爾斯很是高興。

當西爾斯打電話告訴母親，漢字字源網在中國廣為人知時，九十二歲的母親也非常高興。西爾斯說：“中國人民讓我的母親覺得我做了正確的事情，她很高興?！本驮谶@一年，西爾斯有了“漢字叔叔”的稱號，這是中國網友因感動于他與漢字結緣三十余年為他取的昵稱。

網站飛速上漲的訪問量給西爾斯帶來了很大的信心，雪花般飄來的幾千封郵件更讓他興奮不已：“我幾乎每天都在回信，郵件里第一次有人叫我‘漢字叔叔’，我太喜歡這個稱呼了?！本o跟而來的，還有無數個相邀采訪的越洋電話……網站火了，西爾斯也火了，他每天都能收到很多郵件和感謝信，覺得自己在做有意義的事情。

漢字字源網吸引了更多對漢字感興趣的人來了解漢字的“前世今生”。西爾斯自己對網站的評價是：“我覺得我的網站價值很大，各種人都可以看，小孩子、大學生、小學生、外國人、中國人、專家，你有興趣就可以來看。”此后，他開始為每個漢字配圖，并上傳“漢字叔叔講漢字”的動畫和視頻，讓網站更有趣更實用。后來有朋友為他的網站做了移動客戶端……

“如果我能再活二十年，我會繼續為漢字工作二十年”

2011年，天津電視臺派了一路攝制組飛到美國，為西爾斯拍攝專題片。西爾斯把這次專訪說成是一種“緣分”。他覺得該去中國了，為了自己，也為了網站。2012年2月，西爾斯來到中國，參加天津電視臺《泊客中國》舉辦的“中國因你更美麗”頒獎盛典。

來到中國后，六十二歲的西爾斯突然不想回美國了。對這個漢字迷來說，中國充滿了奇妙和未知，于是他開始了“泊客”生活。由于沒有穩定工作，也沒什么錢，他在天津的生活非常簡單：住在群租房里，除去睡覺，每天花三分之一的時間對網站進行簡單的維護，偶爾上微博。后來通過朋友的介紹，西爾斯給三個中學生輔導英語口語，以維持生活，維護網站和旅行。

然而，他的這種“津漂”生活是不能持續的。當年7月，他被天津出入境管理局要求限期離境。因為西爾斯持的是旅游簽證，按照規定，他在中國待的時間一次不能超過三個月。無奈之際，西爾斯在網站上發帖求助。一位漢字字源網的老用戶當即幫他發了一條更詳細的求助微博：“美國人西爾斯，花光積蓄從事了二十多年不賺錢的漢字研究……”8月上旬，這條微博忽然走紅網絡，轉發量超過五萬人次。

微博效應令西爾斯驚詫，因為幾天之內，他收到了五百多封郵件。中國幾家大型英語培訓和翻譯機構給他發來了正式的工作錄用通知，還承諾幫他解決工作簽證，目的就是讓“漢字叔叔”留在中國。后來，北京師范大學接收了西爾斯，讓他兼職用英語教物理課，每月四千多元工資，并可以免費住宿專家公寓。

在結束與北師大的工作合同后，西爾斯來到了安徽黃山。他很喜歡黃山的自然環境，在那里他不僅能潛心研究漢字，還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一起切磋討論，包括在漢字研究以及網站建設方面。還有熱心人士不斷幫西爾斯尋找各類講課機會，這除了能帶給西爾斯一些收入，更能讓他把自己對漢字的理念傳遞給更多漢字使用者。

2015年7月，西爾斯的母親去世了。時常奔波在中美之間的西爾斯很想在中國安頓下來，因為父母都已過世，只剩下一個弟弟在美國，且西爾斯膝下亦無子女，已不再留戀美國的生活，“我已經把中國當作了自己的家”。他回到美國，簡單收拾了一番，帶上母親的骨灰，又一次來到了中國，“我想，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2019年，受南京一家科技公司邀請，西爾斯到南京來創業。他將自己研究了幾十年的成果通過現代科技手段向青少年普及，讓難懂的古漢字從歷史中“走”出來，于是誕生了“漢字字源卡”。漢字字源卡一共收錄了三百二十四張卡片，即三百二十四個常用字。人們通過掃描卡片，就能知道這個漢字如今為什么這么寫，它是怎么演變而來的，在古代這個漢字還有哪些寫法，等等。為了讓在中國留學的外國學生也能更好地學習漢字，漢字字源卡還出了英文版。

這幾年，西爾斯在中國媒體的“曝光度”不算低，他曾兩次做客中央電視臺，相繼作為嘉賓出現在《朗讀者》和《開學第一課》節目中。2012年，西爾斯被評為“知識中國”年度人物；2013年，西爾斯作為特邀嘉賓，出席第十二屆漢語橋世界大學生中文比賽開幕式；2015年，西爾斯入選“中華之光——傳播中華文化年度人物”……2020年12月，七十歲的西爾斯終于拿到了中國綠卡。這一天他等了近十年。

在中國生活后的西爾斯也聽到了一些反對的聲音。因為在西方詞源學研究中，的確存在探尋每個詞的演變歷史而進行研究的方法，但中國的詞源學研究界尚未形成系統的理論體系，所以他的研究方法并未被普遍承認。另外，也有一些中國專家認為，從純粹學理上來看，漢字字源網存在很多不科學的地方，如網站里漢字的排列多是雜亂無章的，里面文字的演變并不能看出時代的先后，所參考的古書本身也存在不少錯誤等。

這并未能阻止西爾斯繼續前進，他表示自己并不怎么在乎外界的看法，最重要的還是研究漢字。他的下一個計劃是在古漢字的演變旁邊，配上這個字的原意場景的圖形，便于網友更好地理解字形、字義及其演變過程。他的下一個中國夢就是利用認知心理學和人工智能，將已有的漢字數據庫拓展升級為漢字智慧庫，把人腦怎么處理一個漢字的過程圖形化。

“如果我能再活二十年，我會繼續為漢字工作二十年。”西爾斯如是說。西爾斯沒有辜負自己，2021年9月，“漢字叔叔工作室”在南京揭牌。他不僅要繼續探索坎坷而精彩的漢字人生，還要繼續在他深愛的中國快樂地生活下去。無疑，西爾斯這段充滿迷人細節的漢字奇緣，將演繹一場文化無疆的宏大故事。

（責任編輯/侯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