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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9月,清華國學研究院開學了

2022-12-31 00:00:00鄭雄
名人傳記 2022年9期

真正的學問家往往是時代的異類。他們當然有沉重的肉身,和所有人一樣需要吃飯、穿衣,需要養家糊口,需要在金字塔形的社會結構中,尋得世俗的安穩和體面。但是,從本質上說,他們的使命是超越泥濘的大地,往思想的天空飛升。他們可以日復一日地低回于書齋之中、方寸之內,他們可能年復一年地注視著被泥土掩埋的歷史、被紅塵激蕩的現實,但是,內心深處,他們永遠關心天上的云霓和比云霓更高遠的星辰。他們中,很多人不合時宜,不善自謀,永遠學不會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甚至為不善此道而付出代價。但這無損于他們的人格,相反,他們往往會因為這樣的孤絕、激憤而增添了思想的動力。

同時代的人如果能夠理解他們,接納他們,擁抱他們,給他們提供一張平靜的書桌,讓他們安身立命,那么,其功德,無論如何高估都不過分。這代表了一個時代的善意。

這一點,1925年前后的清華學校做到了,曹云祥、吳宓做到了。邀請國學研究院的幾位先生,清華需要付出真金白銀,這不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清華人用誠懇和寬厚,感動了他們,讓他們把清華園當成安身立命的空間。這一點,王國維、梁啟超他們無疑感受到了。清華學校和幾位教授,從此開始了偉大的相互塑造。

1925年9月,在北京的秋色之中,國學研究院如期開學了。此時,中國北方正值美好的時令。炎夏已逝,寒冬還遠,秋高氣爽,風輕云淡。雖然,在遙遠的南方,革命與反革命正在進行白刃格斗,反抗與殺戮的消息不時地傳來,但是,此時的北京,有吶喊而沒有硝煙,有暗流涌動,還沒有波濤洶涌,暴風驟雨未至,驚雷閃電還遠。

此時,清華園里,應該是祥和而又平靜的吧。

校長曹云祥希望國學研究院成為一個門類齊全的研究機構

曹云祥深感當清華的校長不是個輕松的活。光是學校里種種力量的角力就頗讓人頭疼。

五四運動后,中國的大學校園里紛紛成立了學生團體,說是自治——“治”學生自己,其實也介入校園里的學習、生活事務,更是要介入公共政治。學校里有好幾種力量存在:以校長、教務長為代表的管理層,教授會,學生團體。尤其是學生團體很厲害。

曹云祥的幾位前任都是在尷尬的狀態下去職的:他前面的那一位清華校長金邦正因處理學潮不當去職;金邦正的前任羅忠詒因學生會力拒其當校長,動員學生們寫了幾百封表示“不歡迎”的信,而未到學校就“被辭職”了;羅忠詒之前的校長張煜全因學生們視他如寇仇,而被迫去職。

那是一個飛速變化的時代,世界在變,中國在變,學校在變,學生在變,主事者如不能俯下身來,認真聆聽校園內外的種種聲音,僅憑一腔熱情,僅憑師道尊嚴來應對羽翼日漸豐滿的學生,已經行不通了。而學生們的活動從某種程度上也左右了校園局勢。后來,圍繞校長、教務長的去留,圍繞國學研究院的存廢,他們也起到了攪渾一潭深水的作用……

選擇教授也是一個讓人糾結的事情,把他們請到清華園,再一個個安頓好,更是不容易。

開學日,曹云祥應該可以松一口氣了。他望著會堂里那一張張稚嫩的面孔,望著一個個正襟危坐的先生,內心深處肯定非常快慰。他不是學術中人,他甚至謙稱自己不是教育專家,但是,自從他三年前來到清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明確的目標:用有限的錢,辦更多的事,造就清華的學術精神,培養更高層次的青年才俊。

來到清華不久,他就有一種巨大的擔心。他常常告訴自己的同事和學生:沒有高深思想的引領,學生們無論出洋還是留在國內,只能是那種“襪線之才”。

“襪線之才”出自古代的一個典故,指的是不堪大用之才,類似于拆掉的襪線。“襪線之才”和專門人才,差距何止萬里,他們對于學問,對于人生,大都一知半解。此輩雖多,又于國事家事天下事,有何補益?

清華學校,學校條件在國內首屈一指。校舍好,設備齊,派出去的學生,有出息的多,出名的多,海內外人所共知,但那只是起點。曹云祥的藍圖上,清華沒有終點。清華人應該永遠在求真、求善、求美的道路上孜孜以求。現在,國學研究院的開張,標志著清華離成為真正的大學只有一步之遙。三年前播下了種子,三年來不停地耕耘、澆灌,現在,他似乎已經看到一棵生機勃勃的小苗破土而出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曹云祥的計劃中,研究院并非國學一門。用吳宓的話說就是,清華的研究院,“原擬規模甚大,兼辦各科(如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等),嗣以經費所限,只能先辦國學一科”。它的招生對象是大學畢業生或者同等學力者。看起來更像是如今大學的研究生院,和一個一個專門的研究所的累加。

也就是說,它要成為一個門類齊全的研究機構,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研究人才,都要納入其中。它的最終目標是要訓練出以學問為一生終極事業的人才。

在曹云祥的宏大構想中,清華從一所留美預備學校,向真正的大學轉變,必須經歷一個漸進的過程。他是個實干家,他知道在中國辦事的難度,即所謂欲速則不達。要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必須慢慢來,一步一步走,向著改革的目標堅定而沉著地走。

如果說,改造董事會,改變學校的課程設置、把學生分為留美預備生和大學本科生的計劃,已經讓清華作為一所未來的大學有了骨肉,那么,國學研究院的成立,讓它有了魂魄,有了飛升的動力。學術必得借助大師的羽翼,才能自由地翱翔于思想的天空。

從清華學堂到清華大學,需要經歷這么一次蛻變。清華也正在經歷這樣的蛻變。

一所嶄新的學校,呼之欲出。

研究院主任吳宓希望抓緊一切機會為國學研究院辦事

這天一大早,吳宓就起床了。他認認真真地洗了一個澡,簡單地吃完早飯,就馬上到研究院去上班。趕到主任辦公室的時候,剛剛8點鐘。他叫來事務員,一點一點地交代著,座位怎么安排,會場怎么布置,誰先發言,誰后發言。他小心翼翼,目光凌厲。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要把開學儀式的每一個環節都考慮周到。

潛意識里,吳宓一定是把這一天當成他人生中的重大節日了吧。他一生都傾心于“學問”和“事功”。為此,他一生都懷著九牛拉不回的執念,甚至不惜孤軍作戰,四面樹敵,如魯迅先生所言,“橫眉冷對千夫指”也在所不惜。他想給自己一個交代,也想向世人證明自己。他想做一個書生,寫出好作品,或者做出大學問;他也想做一個入世者,教書育人,化民濟世。然而他常常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悲劇性。如他自己所說的,立功和立言、理想和現實、心愛之舊禮教與理想之新思潮,常常背道而馳、劇烈沖突。他想要勒緊命運的韁繩,但他面對的,是二馬并馳,雖然常常抖擻精神,做英雄狀,躍身上馬,足踏馬背,緊握兩根韁繩于一處,奈何氣力不足,難以持久。稍一松懈,兩匹馬分道狂奔,他所面臨的就是精神車裂的危險。

就比如說,他來國學研究院,一方面想要認認真真做個教授,成就一番學問,另一方面,為清華辦事、為幾位導師奔走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半年多來,他要辦的事情實在太多。他一次次來見曹云祥,商量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他們的住房、薪水;考慮怎么為他們買書;他們買的書怎么能夠拿到研究院和全體師生共享。他也要一次次面謁研究院的兩巨頭王國維和梁啟超,商量如何出題招生,如何判卷子,如何錄取。學生錄取之后還要一個個通知,一個個確認。遇到麻煩的學生,還得不停地為他們什么時候來報到,允許他們請多長時間的假而反復“討價還價”。他當然能感覺到事無巨細親力親為的痛苦,畢竟他有自己的學術計劃,他甚至一直想寫一部小說——窮其一生也沒有寫出來,但他也一定是有巨大成就感的。他見證了清華從洋派的留美預備學校,向真正的中國大學轉變的過程,他目睹了一代學術大家是如何聚集在一起,開創中國教育史上的黃金年代的。這算得上他一生中最為耀眼的事功吧。

開學日,也許是因為太忙了,吳宓在日記里只寫了二三百字。那二三百字中,有這樣兩句話:

“宓坐前列,居校長之右。”

“宓以研究院主任資格演說。”

讀到這兩句話時,一瞬間我幾乎啞然失笑。真誠的吳宓,老夫子吳宓,對于開會坐在什么位置是如此在意,大出我的意料;而他那么念念不忘“研究院主任資格”,也不能不讓我想到,無論是一百年后還是一百年前,一個學院里的主任,一個看起來只有義務而沒有多大權力的職務,對于人們的吸引力都是一樣的。

無論如何,研究院主任一職,吳宓很看重。他可不想尸位素餐。他要抓住一切機會,為他的同事、為他的學生辦事。輪到他發言了,他低下頭去掃一眼面前的講稿,又抬頭看看會場,輕輕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他的眼鏡有著圓圓的鏡框,正好和他那大而略顯空洞的眼睛匹配。

沒有照片,沒有音頻視頻資料。我們在今天已經不能具體地看見當年的情景。我們只能夠通過吳宓的文章,看到一代清華人深邃的目光,感受他們的心跳。

在吳宓看來,學問是無窮的事業,它將永遠伴隨著人類的成長,也將永遠是各色文明的維系。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一定會有一些人,把金子般珍貴的時間投入到無限的為學之中。國學研究院既然以“研究高深學術,造成專門人才”為宗旨,那么對于學生,除了一般大學所追求的“示以未來之途徑,使之他日得以深造”之外,還應當有更大的企圖、更為寬闊的襟抱。吳宓認為:

“人事方面,如歷代生活之情狀,言語之變遷,風俗之沿革,道德、政治、宗教、學藝之盛衰,自然方面,如川河之遷徙,動植物名實之繁頤,前人雖有記錄,無不需專門分類之研究。

“研究之道,尤注重正確精密之方法,并取材于歐美學者研究東方語言及中國文化之成績,此又本校研究院之異于國內之研究國學者也。”

吳宓的看法不是他一個人的。他是研究院主任,他的觀點是研究院的官方觀點。我們完全可以感受到清華人的雄心。他們所關注的絕不僅僅是一時一地,更不局限于五經四書、子曰詩云。他們希望審視的是中國文明的整體。他們的目光已經透射出了新世紀的色彩。面對中國的經史子集,將以“正確精密之方法”,開創出學問的嶄新道路。一百多年來,中國一代又一代學人正是沿著這樣的道路走到今天的。

他們畢竟處在嶄新的時代,經歷了,也還要經歷歐風美雨的滌蕩。他們注視的當然是古老的母國,但是他們的目光必將飛越母國的大地,而以世界性的眼光來觀察故土上的一切。

讓中國書院的流風余韻,飄散在“洋派”的清華園里

有意思的是,一貫以“洋”著稱的清華,在“改大”的道路上,卻要把傳統的“土”保留下來。就像吳宓在《研究院章程》里所說的,國學研究院,要把中國舊日的書院制度和英國的大學制度結合起來:學生來了,讓他們選自己喜歡的老師;以教授的專長而不是按照學科來分組;為了方便學生向老師請益,大家都要住在學校里,不能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師生之間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一面的情況,是不能允許的。

這樣的安排并非一種創新,更多的是一種“復古”——復傳統的書院之古,讓中國書院的流風余韻,飄散在“洋派”的清華園里。它并非清華人拍腦袋的產物。它不是浪漫主義的夢想,更不是為了借助這樣的形式,讓死去的書院借尸還魂。它其實是實用主義的考慮,寄托了梁啟超、胡適——作為時代代表性的人物之所思所感。

1923年,年輕的胡適就在南京的東南大學,發表了題為《書院制史略》的演講。在他看來,書院,不啻是學術的桃花源,是自由思想和自主研究的福地。中國幾乎每一座書院,一定有一位富有學識的山長,他有學問,有道德感召力,還有豐厚的薪水。他不必為柴米油鹽操心。他甚至也有足夠的錢,讓那些傾心學問的年輕人,能夠在人生的某段時間,過一段安心讀書的逍遙時光。一座又一座書院開張了,山長,以溫暖而又寬厚的胸懷,迎來一批又一批學生。在這里,學生們白天傾聽山長娓娓的講課聲,看山上的花開與日落,夜晚,一盞青燈,幾杯熱茶,他們和自己的老師圍攏在一起,或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或談論諸子百家,或談家事、國事、天下事。一道道智慧的光芒,就這樣凝聚起來,構成一個時代的精神景致。胡適特別指出,戊戌維新之后,千年的書院制度被完全推翻,代之以所謂的新學校、新制度,實在是失去了“中國精神”。

歷史就是這樣復雜,一般人心目中,新文化運動的主將,留美歸來的洋派教授胡適,擅長借助西人的眼光展望未來,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他其實也要從東方傳統里,發現中國通往未來的坦途。

20世紀20年代初的知識界,梁啟超和胡適的關系,頗為微妙。一個是漸成過去的思想巨子,一個是風頭無兩的新派明星,總被看成歧路之人,如果一個要往東,另外一個大概是想要往西的,如果一個人倡導打狗,另外一個人恐怕是要高呼救雞的。特別是梁啟超,隱隱約約,總有點和那位后生晚輩爭鋒的意思。但是,在對待中國的書院傳統問題上,兩個人的看法基本一致。

新式學堂的風行其實并沒有太長時間,但梁啟超覺得出現的問題已經令人痛心。

在梁啟超眼里,學校里天天搖鈴上課,搖鈴下課,學生們的頭腦在歷史、地理、物理、化學之間繞來繞去,只能學得一些可憐巴巴的死知識。而那些從國外回來的教員,在課堂上,往往以“有一些所謂的知識”而揚揚得意。他們像商人一樣,把知識販賣發售,誰能多買到一些,就算是好學生了。梁啟超的疑問是,人之一生應有知、仁、勇三種德行,若學生在學堂只學了一點點機械的知識,雖也算是有“知”,可知識之外的東西——比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勇——怎么學得到?

他希望把中國古代的書院制度引入清華園,讓教授們自由講學,讓他們的思想和話語,春風般融入學生的內心。他更希望,那些年輕的學生,能夠常常把目光轉向教科書之外,用敏銳的目光,觀察社會,用敏感的心靈,感受一個時代的脈搏。

我想,1925年9月,清華國學院開張這天,梁啟超一定會感慨萬千吧。內心深處,他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從早年追隨康有為開始,他四處奔走,他高聲呼號,時而春風得意,最終卻如喪家之犬。現在,他端坐在滿室的同事和學生之間,開始一點點地找回希望和信心了吧。也許某一個瞬間,萬木草堂的快樂時光,會閃電般地在他的頭腦里掠過。那個讓他一輩子魂牽夢縈的地方,藏書萬卷,滿置鼓、簫、笙、竽。先生每天過午開始講課。兩三個小時里,講者和聽者目光炯炯,物我兩忘。業余生活更是豐富而充滿歡欣。先生召見學生,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幾個人。無論怎樣,那些在山上溜達著的學生,總會在不經意間看到先生。春秋佳日,萬木草堂的先生和學生,總會在每一片山色中留下自己的身影。先生和弟子的高談闊論,穿越樹木,穿越山林,飛向高天,飛向茫茫宇宙,飛向無邊,飛向終極。

在清華國學研究院,他一定能夠在夢中回到自己的少年時代吧。只不過,時光倥傯,當年,他那么年輕,而現在,他是一個年過半百的先生。

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會感到快慰吧。

梁啟超、王國維親自主持國學研究院第一屆入學考試

1925年7月6日,酷暑逼近的時候,國學研究院組織了第一屆學生的入學考試。一共四個考點,分別設在北京、上海、武昌、廣州。招的學生需要有大學畢業的水平。如果沒有文憑,有相當的水平也可以。哪怕你是來自一個偏遠的小地方,哪怕你從來就是自學的,只要你能證明你的學識,只要你能通過考試,研究院都歡迎。

是幾位教授一起出的題。吳宓看過后,向學校備了案。我們把當年的“考試科目表”找出來看一看,就會知道考試的范圍還是挺寬的。中國歷史、語言、文字、音樂、學術史、哲學史、佛教史、金石學……應有盡有。單單把長長的科目表讀完,就挺費力氣的。想來,當年的考生,無論讀書多少,拿到考卷時,內心都會有一些忐忑,都會流露出或多或少的窘迫吧。

學生還可以選考外語。英文、法文、德文、日文都可以。答題的時候,完全用外語來答也沒關系,不用擔心研究院沒有判卷的老師……

我們可以感覺到研究院的氣魄和抱負。雖然只有幾位導師,雖然他們并沒有在一起共過事,但是他們有共同的希望:招天下英才而聚之,把平生所學傳授給他們,讓他們從清華園出發,走向成才之路。

這次考試,持續了三天才結束。

姜亮夫先生是清華國學研究院的第二屆學生,1926年考進來的。他寫過一篇《憶清華國學研究院》,把他入學考試的過程講得很詳細。

已經到10月份了,此時的姜亮夫在北師大讀了一兩個月的研究生,聽聞清華國學研究院不好考,反而萌生了挑戰難度的想法。他給梁啟超寫了一封信投石問路,表達了想要參加考試的意思。

也是巧合,那一年,國民革命軍在大舉北伐,戰事吃緊,南北交通處處阻隔,招生啟事發出去,響應者比第一屆少多了,參加考試的人也不多,結果只錄取了二十四名——而第一屆一共錄取三十三名。

沒過幾天,姜亮夫收到回信,是清華教務處通知他去學校參加面試。姜亮夫怎么也想不到,見他的竟然是梁啟超。

梁啟超簡單地問了問姜亮夫的情況,得知他在成都上過學,就出了一個題目:試論蜀學。題目的內容正在姜亮夫的知識范圍內,他當場寫了一篇兩三千字的文章,交了卷。梁啟超當著姜亮夫的面,一邊看文章,一邊提問。姜亮夫對答如流。梁啟超頻頻點頭。10點多,這場考試就結束了。

接下來,考的是王國維出的題,是關于小學的。這場考試也沒用太長時間。初出茅廬的姜亮夫,面對學問深不可測的王國維,侃侃而談,滔滔不絕,雖是一家之言,畢竟能夠自圓其說。臨了,王國維讓助手告訴一墻之隔的梁啟超:這個學生我看可以錄取。

但是梁啟超并不表態,只對忐忑不安的姜亮夫說了一句:對不起,現在考完了,你回去聽消息。

就這樣,第一次考試,兩門功課,在兩位先生的親自主持下完成了。

讓我們想象一下當時的場景:遙遠的南方,國民革命軍正在攻城拔寨;北京,清華園里,兩場考試,都是一位教授、一個學生、一張桌子、一張試卷。時間在靜靜地流逝,太陽越升越高,十月的風,透過窗欞,輕輕地吹進研究院的辦公室里。這一切,讓1926年秋天,那混亂動蕩的中國,顯出了難得的一分安靜……

兩天后,姜亮夫接到了清華來的電話,讓他帶著行李,帶著筆墨紙硯再次到研究院去。只要考及格,就可以直接入學了;考得不好,那就大事不妙了——他知道,這是決定他最終命運的時刻。

他一邊暗自高興,一邊也有點緊張。

復試考的是普通常識。所謂普通常識,就是要看一個學生知識面有多寬。

姜亮夫這一次并不幸運,因為許多考題都超出了他的知識面。

很多年之后,他在回憶錄里,清清楚楚地寫下來當年的幾道難題:寫出十八羅漢的名字——他一個也寫不出來;按要求寫出二十幾個地名——他只能寫出十六個,因為他既沒有去過,也不知道;佛學的知識——他也答不上來。

幸運的是,姜亮夫的漢語言學和哲學題答得還不錯,雖然他在回憶錄里沒有提及每門課的成績,他還是猜想,這兩門課為他的整體成績加了分。

卷子拿過來,王國維和梁啟超兩位巨頭在一起商量半天,末了,得出結論,姜亮夫被錄取,門房馬上就把姜亮夫的行李送到研究院宿舍去。

姜亮夫臨走時,梁啟超正色告訴他,你真幸運,因為正取生中有一位學生去美國了,你才能夠以備取生的身份被錄取……

正取還是備取,又有什么關系?姜亮夫要的是結果。被錄取了,才是最重要的。

和姜亮夫一樣幸運的學生,為數不多。清華國學研究院存續四年——第三年招生便開始銳減,第四年幾乎停止招生——一共錄取學生一百○六人,最后畢業的,實際人數只有七十人。

運行在時代夾縫里的清華園如期開學了

作為一所以庚款賠款為資金來源的學校,清華可不是——也絕無可能是——世外桃源。山河變色、大地傾覆的變革時代,風暴,絕不可能從京郊這個看起來還算平靜的園子繞道而過。

建校之初,清華就明顯地“西化”,特別是“美國化”。個中邏輯,很好理解:它是一所留美預備學校,學生們絕大多數畢業后是要到美國去的,放洋之前,先要對美國的生活有所適應:到新式的圖書館讀書,到大禮堂、體育館、科學館參加集體活動,要習慣使用暖氣爐、鋼絲床和抽水馬桶。更重要的是,得體驗美國式的學習和生活方式——從語言、學制到課程,從學習方式到課外活動。歷任校長固然是中國人,但是,學校董事會中能夠起決策作用的主要是美國人,占主導地位的老師也是美國人。所以,一點兒也不用奇怪,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先生來清華后有一句著名的觀感:這是一所從美國移植來的學校。

美國人既然把清華作為親美“領袖人才”培養基地來看待,首先便是要傳播美國式的,起碼是西方式的價值觀,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表達密切的關注。

比如說,國學研究院正緊鑼密鼓籌劃時,清華校園里發生了一場風波。

那是1925年4月21日,王國維來到清華的第三天,距國學研究院正式開學還有將近五個月。

這天晚上,蘇聯政府派駐中國的全權代表加拉罕應邀來到清華,作了一場題為《蘇聯政府與遠東人民之關系》的演講。加拉罕的演講有兩個關鍵詞,一個是“帝國主義”,另一個是“爭自由”。

這也是那個年代全球范圍內使用頻率最高的兩個詞語。共產主義思潮正在蔓延,蔚藍色的星球上,從西方到東方,正在掀起一場赤色風暴。東方與西方中間地帶的俄羅斯,率先成立了蘇維埃政府。它不是簡單的政府更迭,也不同于那些古老王國的改朝換代。它是一種顛覆性的、天地倒置的變化。它的背后,是完全不一樣的意識形態。

加拉罕的演講傳達出一種信息:蘇聯政府的成立,遵循的是革命性的政治邏輯,它有強大的歷史必然性,因而會有著永遠的生命力;蘇聯政府是與中國為善、與遠東人民為善的政府,與傳統的西方列強只知一味掠奪相反,要以嶄新的態度面對中國,要把以往沙皇政府掠奪來的一切還給中國。他自信滿滿地指出,資本主義無論作為一種思潮還是作為一種政治制度,正在走向潰敗,走向滅亡,蘇聯政府要站在新生的政治力量一邊,爭取自由,掙脫壓迫。

我們完全可以想見,1925年春天那個夜晚,加拉罕給清華校園帶來的震動。頭發稀疏的大胡子加拉罕站在演講臺上,努力表現著自己的風度。他的語調時而低沉,時而高亢,他沙啞的聲音,漫過昏暗的燈火,進入每一位聽眾的耳朵。點頭的,搖頭的,竊竊私語的……聽眾們的反應各不相同,但是,加拉罕的話,無疑如一塊巨大的石頭投入水中,讓這個還算平靜的夜晚蕩出一圈一圈的波浪。

加拉罕的內心興奮又不安。此前,他已經代表蘇聯政府,發布了三次對華宣言,每一次宣言,都在傳達一種信息:蘇聯對中國是友好的;蘇聯對中國不追求利益和特權,相反,到手的利益和特權要放棄;蘇聯不是帝國主義,相反,要站在反抗帝國主義的弱小民族一邊……

事實上,無論是加拉罕的演講還是宣言,并不是蘇聯政府正式文件的內容,并無真實的法律效力,更多是一種宣傳,或者說是外交上的政治鼓動。而當年的北洋政府,并不能準確判斷加拉罕的宣言中,哪些內容僅僅是一種外交說辭,哪些內容會付諸實施。北洋政府一直沒有拿出正式的態度。直到孫中山和蘇聯共產黨接上了頭,中國人對蘇聯的中國外交政策才有了真正的回應。不過,那是后來的事情。

蘇維埃政權,如旭日初升,如胎兒墮地。新的政權,將在人類歷史上描繪出什么樣的藍圖,對中國會有什么影響,沒有人能夠想清楚。加拉罕一定深深地明白,很多話題,都是敏感的。當天晚上,他的面部表情,他的語言表達,甚至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關注的對象,他不能不小心翼翼。

事實正是如此。加拉罕演講之后的第三天,英國的《泰晤士報》就發表了社論——《清華之過激主義》。社論說:

俄使加拉罕在清華演講,以其過激主義,煽動學生。清華為美國賠款所設立,美政府既不承認蘇俄,當根本不承認其所持之主義,更不容其主義之宣傳于清華。清華學生,皆專心求學,預備留美,過激主義之侵入清華,將妨礙彼等留美之權利。

“過激主義”約略等同于后人熟悉的“激進”一詞,前者包含了更多的貶斥,但和后者的基本含義差不多。

《泰晤士報》的看法正是西方視野中的蘇聯形象。既然蘇聯是以一種制度的顛覆者的姿態出現,被顛覆者當然要嚴加防范。給加拉罕提供了演講場地的清華被攻擊,那是當然的事情。

曹云祥未必對加拉罕有多少好感。他是個堅定的親美派,無論是情感還是理智上,都更多地傾向自由主義,故而對來勢洶洶的“過激主義”頗有微詞。但是,他并不認為加拉罕來清華演講有什么問題。他在向《泰晤士報》的回函里,表達了清華的立場:清華是教書育人的,要追求完美的教育。無論是什么思想,無論那些思想有何優劣,學生們都會作出發自內心的判斷。加拉罕的演講,和清華的無數場演講一樣,是一次關于學術、關于文化的演講,沒有什么可以大驚小怪的。

《泰晤士報》并不這樣看,他們覺得,此時的美國政府,并沒有承認蘇聯政府的合法性,相反,是以反對乃至敵對的目光來看待蘇維埃政權的。清華學校的“后臺大老板”是美國政府,理應與美國保持一致。

不光是媒體有如此反應,美國駐華公使館也很關注。公使知會清華學校董事會,要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年清華的董事會,完全由美國人主導,也可以說是公使的下級,接到了公使的指使,自然不敢怠慢,趕緊召見校長曹云祥,讓他做出解釋。

面對“政治不正確”的指責,曹云祥考慮再三。加拉罕的演講內容,當然有不少敏感的地方,但是,誰也不能指出來,加拉罕具體冒犯了誰,有多大的問題。那么,作為一個教育家,清華這所特殊的學校的主事者,美國人的面子要給,清華學校也要保持獨立。

這是無奈的選擇,也是必然的選擇、唯一的選擇。

曹云祥和同事們起草了一個函件表達看法:清華固然靠美國庚款賠款來運行,但它是中國的學校,首要任務是為中國培養人才;美國人不承認蘇聯政權,那是美國人的事。中國政府已經承認蘇聯,那么,清華人邀請加拉罕來演講,就是中國的事,和美國人無關。無論是《泰晤士報》還是美國使館,他們對所謂“過激主義”的反應,是自己的事,但是,要把這樣的反應,移挪到清華學校頭上,實在是“過激”,也實在是找錯對象了。

美國人對于清華學校的解釋,表現出了跟以往一樣的開通。最終,使館對曹云祥的解釋表示認可,一場隱含著大國之間政治角力的小風波,終于煙消云散。

今天的我們,回眸近百年前的這場風波,可能會看得更清楚。一所學校,看起來偏居一隅,實則滲透了各方力量。清華運行在時代的夾縫里,有著種種的不得已。

無論如何,1925年9月,清華國學研究院如期開學了。

(責任編輯/王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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