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和發掘樓蘭古城的四位中外傳奇人物

奧爾德克：第一個發現樓蘭古城的人

1900年，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在完成由北向南縱向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和兩次深入塔里木河下游羅布泊考察后，準備從北向南穿越羅布荒原。為完成這次壯舉，斯文· 赫定進行了充分準備，還特地在當地征用了兩名獵手、一名駝手和兩名羅布土著人。其中，有一名羅布土著人叫奧爾德克。

奧爾德克出生于1864年，是年三十六歲。他從小生活在塔里木河沿岸和羅布荒原，年輕時是一名獵手，常年在羅布泊河畔和塔里木河岸邊打獵和捕魚。一次，一只新疆虎撲向他正在曬魚干的妻子，他抄起一根木棍向老虎咽喉捅去，老虎口中鮮血直流，落荒而逃。由于他對當地情況極為熟悉，加之他有著勤勞樸實的性格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所以深得斯文·赫定的信賴。

1900年3月，斯文·赫定率領探險隊進入羅布荒原。探險隊帶的食物和水用光后，開始一路射殺野駱駝并找尋泉水。一天，探險隊從一處廢墟宿營點出發，行走了三十多公里后，來到沙漠中一處長著幾株檉柳的洼地。斯文·赫定知道，沙漠中的檉柳是靠地下水存活的，檉柳生長的地下一定會有水源，于是他吩咐大家停下，就地挖一口水井。然而，當他讓奧爾德克把保管的鐵鏟拿出來時，才發現奧爾德克竟把探險隊唯一一把鐵鏟弄丟了。

在羅布沙漠中，鐵鏟關系到探險隊的生死。斯文·赫定后來回憶道：“奧爾德克趕緊承認他把鏟子忘在廢墟那里了，表示要立即去取。我為他感到難過，但是鏟子對我們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庇谑?，斯文·赫定讓奧爾德克休息了幾個小時，然后讓他騎上馬。人和馬都喝足了水，大家看著奧爾德克消失在夜幕深處。天亮后，還不見奧爾德克返回的身影，斯文·赫定只得率探險隊繼續前行。下午，探險隊在一片荒地里宿營。就在這時，奧爾德克騎著馬出現在大家面前，手里拿著那把鏟子，大家高興極了。

斯文·赫定后來回憶奧爾德克時講述：“他在風暴中找不到我們的蹤跡，也迷了路，然后遇到了一座黏土塔，又在附近發現了一些房子的遺跡，那里有雕刻精美的木板半埋在沙土里。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些錢幣和兩塊木雕。經過一番尋找，他找到了我們營地的鏟子，然后，他試圖把木板放在馬背上，但是馬畏縮了，把木板甩了下去。于是奧爾德克自己扛著木板到了我們丟鏟子的地方。但他再也扛不動那些沉重的木板了……奧爾德克放棄了他的戰利品，騎馬來到了我們的新營地。”

奧爾德克的經歷使斯文·赫定的內心產生了巨大震動，他當即讓奧爾德克再次返回弄丟鏟子的地方，取回他丟棄的木雕。當斯文·赫定看到奧爾德克取回的那兩塊木雕后，心情無比激動，他憑借深厚的考古功底，一眼就看出這兩塊木雕已有上千年歷史。因此，他斷定奧爾德克看到的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古遺址。他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我看到這些雕刻卷軸和書頁時，簡直頭暈目眩，當聽奧爾德克說還有更多，他僅僅帶回來兩個樣品時，我就想回去。”然而，探險隊只剩下兩天的水了，而且探險行程還會被打亂。斯文·赫定最終還是決定放棄考察那處遺跡，繼續按計劃前行。

斯文·赫定：這就是樓蘭古城

1901年3月3日，斯文·赫定率領一支探險隊到達奧爾德克一年前發現的那處遺跡。這一次，奧爾德克沒有同行。

展現在斯文·赫定面前的是一座令人震驚的沙漠古城遺跡：殘存的十九座木質房屋、佛寺和眾多半隱半現在沙漠中的遺址。這令斯文·赫定激動不已，他迫不及待地開始了發掘。

每天天不亮，斯文·赫定就開始和考察隊員們忙碌起來。在一座佛寺廢墟上，他們可以看出當年的壯麗：“這座佛寺無疑坐落在一個公園里面，公園寬闊的水域伸向南方，房舍、高塔、墻壁、園林、道路、商隊和行人在那時比比皆是，如今它成了死亡和沉默之地。”幾天后，考察隊在一個馬廄的食槽里找到一張寫有文字的紙片，接著又在屋內找到了三十六張，每一張上面都寫滿了佉盧文字和漢字?？疾礻爢T還找到了寫滿字跡的一百二十一根小木片、小麥和水稻谷粒、一小塊地毯……

發掘持續了整整六天，斯文·赫定在這里收集到了大量有價值的文物。遺址初步顯現出這是一座廢棄古城，城中建有官衙、街市、寺廟等，城外不遠處依稀可見一條古道。

回到瑞典后，斯文·赫定將收集的所有文物交給了德國漢學家卡爾·希姆利。研究成果表明，遺址就是中國《史記》《漢書》里記載的一千多年前古絲綢之路上的重鎮——樓蘭古城。

樓蘭古國是漢代西域三十六國之一，位于羅布泊西部，大約在公元前176年前建國。中國史籍中最早關于樓蘭古國的記載，是司馬遷的《史記·大宛列傳》。

斯文·赫定帶回的大量文物，用漢字和佉盧文字記錄了一千六百多年前，古絲綢之路上樓蘭官方有關行政管理、商貿、生產、農業、軍隊方面的文件和私人書信，充分證明了那時的樓蘭已是漢王朝的一部分。尤其珍貴的是，漢代末年的歷史著作《戰國策》的片段，竟然也出現在遺跡紙片中。史料記載，中國在公元105年發明了造紙術，而樓蘭遺址中的《戰國策》的片段產生于公元150年至200年，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紙。文獻和文物都清楚地說明，樓蘭政府有自己的倉庫、旅店、醫院、郵局、寺廟和私人住宅。

一些紙片提到了守城的騎兵、戰車、長槍手和各種武器，以及軍醫和其他軍官。重要的是，戰爭已逼近樓蘭，城中的人們把日益臨近的戰爭比喻為“貓頭鷹的叫聲”。

斯文·赫定在讀到這些一千多年前的文字后，懷著激動的心情在回憶錄中寫道：“城墻外的戰鼓擂響了，火焰燃燒了城樓，這些官員仍沉著地堅守在崗位上完成自己的報告，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他們給朋友們發去節日祝福和吊唁信函……這些人在履行職責時所表現出的人格力量和無畏勇氣，使我們無比欽佩和感動?！?/p>

樓蘭古城的發現震驚了世界，并被視為20世紀最偉大的考古發現之一，斯文·赫定也因此名滿世界。

斯坦因探尋古城消失原因

斯文·赫定發現樓蘭古城后，另一位探險家斯坦因于1906年來到樓蘭古城遺址。

1862年，斯坦因出生在匈牙利布達佩斯的一個普通的猶太家庭，先后在歐洲多所大學就讀并從事博士后研究工作。1900年，斯坦因首次進入新疆考察。他先后對丹丹烏里克遺址、尼雅遺址、和田東北部沙漠中的阿克斯比爾遺址和熱瓦克佛寺進行發掘，獲得大批珍貴文物，寫成了《古代和田》等學術巨著，后加入英國國籍，英國女王還為他授勛封爵。

斯坦因之所以再次來到樓蘭，是因為他認為斯文·赫定當時人手太少，而且不是專業人員，挖掘時間又短，沒有對遺址進行徹底發掘，而他自己進行了充分準備，深信一定可以發現更多有價值的文物。

1906年，斯坦因在當地招募了五十人，準備了二十一頭駱駝、充足的冰塊和糧食，清廷若羌縣的知縣還為他找了兩名獵戶。他們于1906年12月7日晚到達樓蘭古城遺址。次日一大早，斯坦因便迫不及待地帶領五十多名工人開始了挖掘。

在六天時間中，工人們在一處疑為當年官員住所的廢墟中，找到了三塊寫有漢字的木片，一件正面和背面都寫有一豎行漢字。斯坦因立即認出這種漢字與他在新疆其他地方挖掘到的中國古代官方文書上的漢字相同。他的猜想被后來公認為“歐洲漢學泰斗”的沙畹證實。接著，他又在東面的一個房間內，找到三枚佉盧文木簡、一枚胡楊木簡和三張佉盧文紙片。在樓蘭古城遺址中心不遠處的廢墟中，斯坦因在斯文·赫定曾找到大量紙片和木片的一間屋內，竟然又找到了被斯文·赫定遺漏的大量寫有文字的木片和紙片。

12月19日，斯坦因在一處較大的住宅廢墟中，找到了大量的漢文和佉盧文木簡和紙片。他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有幾枚木簡上還殘留有清楚書寫的黑色字體，我當場就考證出，長方形簡上書寫的文字包含有賬目或公事備忘錄，我認為我辨認出了其中一份像是印度人名的名單?！?/p>

在十多天的挖掘中，斯坦因發現了斯文·赫定遺漏的一些重要遺址，如佛塔、河道、古建筑等。在一處廢址中，斯坦因發現了木牘、文書、衣物，還有一些漆器與青銅器。甚至還意外發現了五年前斯文·赫定發掘遺址時掉落的一把金屬卷尺。后來他到歐洲后，在公共場合得意地把這把卷尺還給了斯文·赫定。

由于發掘工作的艱苦，生病的工人越來越多，斯坦因只得停止挖掘。1906年12月29日，斯坦因帶著發掘出來的七百多件文物離開了樓蘭古城遺址。斯坦因后來在回憶錄中寫道：“我把所有遺址中的古物一個不剩地搜尋殆盡?！?/p>

斯坦因回到歐洲后，把發掘出來的文物交給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世界上最有成就的“中國學”大師、“歐洲漢學泰斗”沙畹。

沙畹的研究結果證實了斯坦因再次發掘樓蘭古城遺址的成果：樓蘭是中國古絲綢之路上最短路線的經過地，它的消失是在公元4世紀左右。至于它在歷史上突然消失的原因，也許是由于周圍的環境變化，比如湖泊的干涸，使得樓蘭沒有足夠水源；也許是戰爭，戰爭可以摧毀一座城池，甚至一個國家；或者二者累加，促使它突然消失。

橘瑞超發現轟動世界的《李柏文書》

就在斯文·赫定和斯坦因相繼發掘樓蘭古城遺址享譽世界之后，一直對中國西北古文化遺址垂涎的日本佛教界精神領袖大谷光瑞，組建了一支以他名字命名的探險隊，深入中國西北地區，盜取了大量中國文物。1908年，大谷探險隊第二次出征探險中國西域，年僅十八歲的日本和尚橘瑞超參加了這次探險。（探險隊以大谷光瑞的名字命名，但大谷光瑞沒有親自參加此次探險。）

橘瑞超自幼聰穎過人，少年時在海軍學校接受過培訓，熟練掌握漢語和英語。大谷探險隊離開日本后，斯文·赫定到日本訪問，大谷光瑞宴請了他，并在酒桌上從斯文·赫定口中探知了樓蘭古城遺址的確切經緯度，據說他立即給當時在吐魯番的橘瑞超發去了密碼電報。1909年2月，橘瑞超找到了樓蘭古城遺址。

橘瑞超帶著他在當地雇用的民工，在樓蘭古城遺址到處發掘。然而，由于斯文·赫定和斯坦因兩次盜掘于此，古城遺址已經沒有什么有價值的文物了。就在橘瑞超灰心喪氣時，他在一間土坯墻下離地面約十厘米的縫隙中，發現了像是紙團的東西。

橘瑞超在樓蘭古城附近活動了約一個月后，沿著古絲綢之路到南疆，再翻越喀喇昆侖山，在印度與大谷光瑞會合。在印度，橘瑞超向外界公布了紙團的內容，竟然是一千六百多年前，前涼的西域長史李柏寫給當時西域強國焉耆國王龍熙的兩封書信稿——《李柏文書》。這一發現立即轟動了全世界。

在中國歷史上，前涼是五胡十六國之一，主要疆域在西北。李柏是前涼的西域長史，也是前涼在西域的最高長官。公元327年前涼在樓蘭設置西域長史府，在高昌設置戊己校尉。這一年，戊己校尉趙貞反叛，李柏出兵打敗了趙貞。隨后，前涼于公元329年在高昌設郡，這是漢人第一次在高昌正式設郡?！独畎匚臅肪褪钱斈昀畎卦诠ゴ蜈w貞之前，寫給當時西域強國焉耆國王龍熙的書信稿?！独畎匚臅返拇笾聝热菔牵豪畎販蕚涑霰ゴ蜈w貞，他信中問候龍熙，試圖取得他的支持，避免腹背受敵。這兩封信各有二十多厘米長寬，每封信不過百來字?！独畎匚臅肥悄壳笆澜缟习l現年代最早的中國紙本書信實物標本，是研究中國政府管理西域的首份實物資料，意義重大。

橘瑞超發現了《李柏文書》后，又隨大谷光瑞到歐洲游歷，他也與斯文·赫定和斯坦因等探討過新疆出土的文物和考察情況。據說斯坦因對年輕的橘瑞超發現《李柏文書》大為不解，因為他和幾十名民工幾乎翻遍了樓蘭所有地方。

由于橘瑞超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和尚，沒受過專業考古訓練，對樓蘭古城發掘出來的文物，沒有做詳細記錄，致使很多人懷疑《李柏文書》是否真正出土于樓蘭古城。半個世紀后，學者們對橘瑞超發現文物地點的照片進行對比分析，確認了樓蘭古城里的標志性建筑——佛塔，《李柏文書》最終被確定出土于樓蘭古城。

如今，無比珍貴的《李柏文書》存于日本京都一所大學的圖書館。

四位探險家皆因樓蘭古城而名滿天下

1933年，奧爾德克與率領“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前往羅布泊考察的斯文·赫定再次相見，并在后者熱情相邀下加入考察團。1934年，他帶領斯文·赫定派出的瑞典考古學家沃爾克·貝格曼，找到了由他首先發現并震驚世界的千年女性干尸“小河公主”（貝格曼當年未挖掘，2000年，中國探險隊帶著貝格曼當年繪制的路線圖，在衛星定位儀的幫助下重新找到了“小河公主”）。這次考察結束前，斯文·赫定為奧爾德克畫了一張素描——這位羅布老人至今留在人世的唯一形象。1942年，七十八歲的奧爾德克在塔里木河岸邊的家鄉去世。1995年，斯文·赫定基金會出資，在新疆羅布泊湖畔的尉犁縣城郊，為奧爾德克修建了一座占地達一千畝的公園式陵墓。

斯文·赫定晚年被譽為19世紀末20世紀初地理大發現時代的最后一位科學巨人，他在瑞典成為與諾貝爾齊名的人物。1927年他最后一次在中國探險時（此次考察一直持續到1935年），與中國學術界簽訂了中國現代科學史上第一份“平等條約”。1935年結束考察后，他向中國政府提出復活古絲綢之路的重大意義。他為了探險事業終身未婚，他有一句名言是“我已經和中國結了婚”。1952年，斯文·赫定在瑞典逝世，終年八十七歲。

斯坦因后來從看守莫高窟的王道士手中買下上萬件珍貴文物，成為敦煌盜寶第一人，也被后人譽為國際敦煌學開山鼻祖之一。1943年，八十一歲的斯坦因在阿富汗喀布爾病逝。他在敦煌盜走的所有文物，至今仍完好無損地保存在歐洲各國和印度的博物館中。

橘瑞超后來仍在中國西北進行尋找和挖掘文物的活動。1912年，他從看守敦煌莫高窟的王道士手中買到了一批敦煌寫本，并把從中國非法劫掠的大量文物帶回了日本。橘瑞超著有《中亞探險》和《新西域記》等書，1968年在日本去世，終年七十八歲。

1979年，新疆社會科學院考古所在當地駐軍的幫助下，勘測繪制了樓蘭古城地形圖。經精確測量，判定樓蘭古城占地十二萬平方米，略呈正方形。進入21世紀后，有關部門已在樓蘭古城遺址建立了專門的保護區，古城遺址受到我國政府的精心保護。

（責任編輯/王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