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布蘭森：一生都在冒險

他是有謀略、有頭腦的企業家，也是怪異的冒險家。

他曾駕坦克駛入紐約“時代廣場”，曾乘坐熱氣球飛越大西洋，還曾飛往太空并順利返航。

他特立獨行，以無畏的膽魄、無窮的創意及嬉皮士式的生活態度影響著這個時代……

有閱讀障礙癥的他自幼具備商業頭腦

1950年7月18日，理查德·布蘭森出生于英國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父親年輕時是一位律師，并愛好考古；母親曾是舞蹈演員，后成為滑翔機教練。二戰時期，父親曾在巴勒斯坦等地作戰；母親則在英國空軍擔任飛行員教官，戰后成了英國南美航線的“明星空服員”。

布蘭森小的時候，父母常常會故意“制造”許多挑戰，以此對他進行家庭教育。他四歲時，一次母親開車載他回家，突然在距家幾公里遠的地方把車停下，并要求他自己走路回家。面對一望無際的田野，絕望的布蘭森迷路了，事后才知道，母親是想以此告訴他辨別方向的重要性。還有一次，天還沒亮，母親就讓他獨自騎車前往八十公里外的親戚家，那時他還不到十二歲。布蘭森摸黑出發，跌跌撞撞騎了很久。他不記得當時是怎樣穿越了八十公里路途，只記得走進親戚家廚房的時候，感覺就像個得勝歸來的英雄。

布蘭森從小精力過人，但他有閱讀障礙癥，八歲時還不會寫字，也記不住任何數學公式，一度無法適應學校生活，因此他中學都沒有畢業，更別說上大學了。對他而言，學生生涯簡直像一場噩夢。他常因閱讀障礙癥被同學們取笑，特別是老師要求他當眾背誦課文的時候，場面尤其尷尬。他經常考試不及格，所以那時不太自信。

但布蘭森也有不少特長和優點，比如體育運動方面的愛好和天賦，還有他內心深處的野心、冒險精神和商業頭腦以及他超強的溝通能力。這些在少年時代被忽視的優勢，在他成年后都變成了財富。其中，有一件童年趣事顯露了布蘭森的商業頭腦。六歲時，父母送給他一個電動火車玩具，他把小火車重裝了一遍，然后火車跑得更快了，他就自豪地“秀”給同伴們看。他規定，如果想觀看小火車“表演”，就必須向他支付兩塊巧克力餅干的“門票”。結果一連半個月，布蘭森都不愁沒餅干吃了。

但因學習成績常常倒數第一，十五歲時，布蘭森選擇了輟學。父母并未責怪他，而是讓他轉到了比較開明的斯頓公學。

十七歲創辦《學生》雜志挖到“第一桶金”

轉到斯頓公學后，布蘭森發現這所學校的管理方式雖然比較開明，但仍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特別是學校里有一大堆毫無意義的“清規戒律”，比如低年級男生要為高年級男生跑腿；必須在規定的就餐位置上用餐等。對此，布蘭森的一些觀點非常新穎并具有“革命性”，但不能發表在正規的校刊上，于是他有了自己創辦一份雜志的想法。

十七歲時，布蘭森用母親給的四英鎊郵資和電話費經費，與好友尼克·鮑威爾在倫敦的半間地下室里，開始創辦雜志。他們將雜志定位為一份全國性的、面向年輕學生的、連續出版的雜志，并為它起名《學生》。

雜志要長期出版，最大難題就是籌集足夠多的經費。布蘭森參照其他報紙和雜志的模式，決定在雜志上出售廣告位，以吸引廣告商來投資。當廣告商了解到這份雜志還未正式出版且創辦人和員工只是兩個中學生時，都有些猶豫。布蘭森就從電話登記本和《名人錄》里搜尋名人和大公司名單，鍥而不舍地向潛在客戶發信件、打電話，最終爭取到了九家大公司的整版廣告。

布蘭森具有靈活的逆向思維。辦刊時，他們有一筆貸款需要求助銀行。談判那天，尼克西裝革履，布蘭森卻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牛仔服。布蘭森解釋說：“尼克，你要明白，如果我們兩個都西裝革履地去銀行，銀行的人就會知道我們急需資金，就不會給我們貸款。相反，如果我們穿得隨便一些，就像我這樣，他們就會覺得我們并不缺錢，就會把錢借給我們。”果然，銀行辦事人員批準了這筆貸款。

1968 年1月，第一期《學生》艱難誕生。在布蘭森朋友們的幫助下，名噪一時的搖滾巨星——滾石樂隊主唱邁克·賈格爾和甲殼蟲主唱約翰·列儂，都曾接受該雜志的專訪。豐富多彩、敏感開放的各種話題以及獨家訪談專欄，讓《學生》一經發行就廣受關注，銷量一度高達十萬份。辦刊的成功不僅是布蘭森原始積累的開始，也為后來維珍品牌的創立打下了基礎。

不過，《學生》雜志的創辦始終沒有得到斯頓公學的認同。布蘭森覺得這所學校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于是就瀟灑地離開了。他還拉上好友尼克一同輟學，兩人一起繼續辦雜志。校長留給他的離別贈言是：“布蘭森，我向你祝賀！我預言，你小子日后不是坐牢房，就是發大財！”

然而，好景不長。由于管理混亂、辦刊經驗的欠缺以及資金問題，《學生》很快走向了衰落。但這份不太成功的雜志卻是布蘭森在商業世界邁出的第一步。

就在《學生》雜志逐漸消亡之際，布蘭森很快又發現了新的創業機會。

“維珍”品牌開始于小小的郵購公司

1970 年，英國政府廢除了保護零售價格的協議，但經營唱片的實體店沒有一家愿意打折銷售。由此，布蘭森想到了通過郵寄的方式，為熱愛音樂的青年朋友們提供打折的唱片。于是，他用辦雜志賺到的“第一桶金”，與伙伴們一起創辦了一家提供唱片郵購服務的郵購公司。這在當時引起了極大反響，訂單源源不斷涌來。

最初，布蘭森想為唱片郵購公司取名“椎間盤突出唱片公司”，一個女孩提議叫“Virgin（處女）”，理由是“在做生意方面，我們全都是處女（新手）”，也代表了企業的青春朝氣。布蘭森覺得不錯，于是，“Virgin”（音譯“維珍”）公司就成立了。后來，他進一步詮釋了“Virgin”的含義：這個名字還意味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即叛逆、開放、崇尚自由以及極度珍貴的浪漫。這家“維珍”郵購公司，成為后來整個“維珍”商業帝國的雛形。布蘭森回憶道：“很慶幸當初我們選擇了‘維珍’這個名字。試想，應該沒有旅客敢坐一個名叫‘椎間盤突出航空公司’的飛機吧！”

不料第二年，英國爆發了郵政工人大罷工，郵購公司受到了影響。但郵購唱片公司的經歷讓布蘭森看到了音樂行業的巨大潛力。1973年，他用招徠人流量的承諾，免費租下了一家鞋店的二樓，然后把自己的所有資產拿出來，投到新成立的以經營唱片為主的維珍唱片公司。

這一次，在采購唱片時，布蘭森舍棄了平民化音樂，大量訂購前衛迷幻搖滾樂隊的唱片，因此很受顧客歡迎。同時，布蘭森俱樂部式的銷售文化，也奠定了維珍集團后來的核心理念：一個讓人開心的地方，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維珍唱片公司后來取得巨大成功，得益于布蘭森的“慧眼識珠”。一次偶然的機會，布蘭森遇見了音樂新人邁克·奧德菲爾德，此時他還是一名伴奏吉他手，但布蘭森覺得他有非凡的藝術天賦，就與他簽下了合同，并在當年就錄制出版了他的第一張專輯《管鐘》。這張唱片一炮走紅，連續多月位居排行榜榜首，全球總銷售量達到一千三百萬張，不僅成為歐美唱片史上經久不衰的經典，讓邁克·奧德菲爾德即刻紅遍世界，還讓布蘭森賺到了第一個一百萬。

1977年，維珍唱片由一家小規模的唱片公司變成了朋克搖滾時代最重要的唱片公司。之后，維珍唱片吸引了當時很多著名的歌手及樂隊，包括菲爾·柯林斯、喬治男孩、珍妮特·杰克遜、滾石等個性迥異的大牌音樂人，他們紛紛與維珍唱片公司簽約，然后走向了自己的輝煌時期。20 世紀 70 年代到 90 年代，維珍唱片成了世界上最大規模的獨立音樂制作公司。

維珍唱片是“維珍”品牌的肇始，維珍唱片公司則是維珍集團發展的第一個公司。布蘭森決定將維珍音樂集團推向更大的成功，于是把維珍集團的觸角伸向了全世界，維珍品牌也向多元化經營快速擴張，比如音樂零售、書和軟件的出版、電影和電視編輯設備及俱樂部和旅館等。

進軍航空業讓維珍集團登上世界舞臺

1984年2月，美國律師倫道夫·菲爾茨找到布蘭森，問他是否有興趣創辦航空公司。那時，維珍唱片剛剛步入正軌。雖然布蘭森一再提醒自己千萬別受誘惑，但他還是被這個提議吸引住了，他決定跨界“玩玩”航空業。為了說服西蒙和肯這兩位合伙人，布蘭森軟磨硬泡，最后拿出自己的殺手锏，鄭重其事地告訴他們“這事很好玩”。當他說出“好玩”時，西蒙和肯都退縮了，因為他們知道，這個意味深長的口頭禪是布蘭森的首要商業標準。于是，維珍大西洋航空公司成立了。至此，布蘭森與他的維珍品牌才算真正登上世界舞臺。

維珍從娛樂界進軍毫無經驗、門檻很高的航空業，在當時引起了很大轟動。大多數人都不看好布蘭森的這次嘗試，質疑之聲紛至沓來，很多財經界人士甚至視此為“自殺”，比如美國航空公司的CEO（首席執行官）譏諷地說：“布蘭森懂得什么是航空業嗎？他還是在他的娛樂業混吧。”對此，布蘭森的回復很簡單：“這恰恰是航空業需要的。”

維珍航空第一次試飛就遭遇了鳥群的“攻擊”，飛機整個機翼起火，導致試飛失敗。但這沒能擋住布蘭森進軍航空業的腳步。三個月后，他用向銀行借的五百多萬美元，從波音租了幾架二手747客機，開辟了第一條從倫敦到紐約的航線。為節約廣告費，布蘭森自己為公司代言，打造了當時世界第一大熱氣球，并親自駕駛著橫渡了大西洋。之后，依靠優質的服務和適宜的價格，維珍航空很快聲名鵲起。

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石油價格暴漲，航空業低迷。維珍航空公司也受到影響，損失慘重。次年，維珍航空公司又受到英國航空業巨頭——英國航空公司的極力排擠，英航不但竊取了維珍的商業情報，還造謠稱維珍已陷入銀行信用危機。就在這關鍵時刻，布蘭森最主要的貸款銀行也決定不再支持他。

面臨困境的布蘭森又一次做出了驚人之舉：1992年3月，他將經營十幾年也是他最賺錢的公司——“維珍唱片”包括唱片商標、音樂出版和唱片工作室，一并以十億美元賣給了EMI（百代唱片公司）。簽約后的布蘭森淚流滿面地沖出公司，仿佛一位剛剛經歷過喪子之痛的父親。事后，他說：“這是一個極端痛苦的決定，也是一個唯一正確的決定，我用一個唱片公司換來了一個健康的航空公司甚至更多。”

確實，布蘭森雖然失去了起家的唱片公司，但獲得了充足資金，確保維珍集團和維珍品牌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也給了布蘭森更大的拓展空間，而后維珍航空成功躋身于世界大航空公司之列。

海灣戰爭時期，布蘭森親自駕駛維珍航空的飛機，進入巴格達機場解救人質，成為英國人民的英雄。這讓維珍航空在國際舞臺上大出風頭。布蘭森總是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經營著維珍航空，比如維珍成為第一家在每個座位上都安裝個人電視屏幕的航空公司；布蘭森率先在西方各大航空公司中設立的維珍高級經濟艙（介于商務艙和經濟艙之間的艙位），贏得了眾多顧客的青睞。

1993年，布蘭森又以誹謗罪把英國航空公司告上了法庭，并最終勝訴，從此，“維珍”這個名字傳遍了英國的大街小巷。布蘭森將從這場官司中勝訴獲得的六十一萬英鎊平均分給維珍的每一位員工，每人都分到了一份“英航獎金”。

之后，維珍的多元化進程一發不可收。接下來的十年間，布蘭森又成立了許多新公司，逐漸將其發展成為擁有三百多家公司的“維珍集團”。2001年，維珍與美國的斯普瑞特電信公司組建合資公司，成為全球最大的MVNO（移動網絡運營商），成功進入美國移動通信市場。

幾十年來，維珍集團作為英國最大的私營企業，涉足的行業包括航空、航天、鐵路、電信、金融、廣播、出版、娛樂、餐飲、旅游、百貨等，儼然半個國民生產部門。布蘭森曾這樣描述維珍產品和服務在人們生活中的廣泛性：“如果有誰愿意的話，他可以這樣度過一生——喝著‘維珍可樂’長大，到‘維珍唱片大賣場’買‘維珍電臺’上放過的唱片，去‘維珍院線’看電影，通過網絡交上一個女朋友，和她坐‘維珍航空公司’的班機去度假，享受‘維珍假日’無微不至的服務……”

熱衷冒險近乎瘋狂

布蘭森極度熱愛冒險，他的每一次冒險行動都會產生極為轟動的廣告效應，為維珍公司抹上一筆重彩，似乎他生下來就有冒險的基因，冒險行動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生活方式。在他人看來，既然擁有了成功、財富和家庭，布蘭森就不該隨意涉險。對此，他的回答是：“我熱愛生活，我愛我的家庭，我害怕死去。但另一方面，我內心有股力量，讓我嘗試新的冒險，想要挑戰極限。我喜歡盡自己所能體驗生活。”

布蘭森參加的第一項挑戰是為英國奪回藍帶獎。藍帶獎專門為獎勵穿越大西洋的汽船所設。1984 年，摩托艇“維珍挑戰號”第一次航行，但在離愛爾蘭只有一百多英里時被強烈的風暴擊碎。1986年“維珍挑戰二號”下水，成功穿越大西洋，布蘭森終于奪冠，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穿越大西洋，贏得了藍帶獎。

自1985年以來，布蘭森參加了許多破紀錄的速度與距離的挑戰，包括駕駛摩托艇穿越大西洋，駕駛熱氣球飛越大西洋或太平洋，駕駛水陸兩棲跑車穿越英吉利海峽，還包括最近幾年的“太空之旅”等。而對大多數中國人來說，布蘭森首先是以熱氣球冒險家被熟知的。

1987年，熱氣球專家佩爾找到布蘭森，問他愿不愿意一起冒險。得知佩爾有兩個孩子后，布蘭森立即同意加入這次瘋狂的熱氣球航行。事實上，曾經有七個人夢想成為乘熱氣球飛越大西洋第一人，其中五個都死在了半路上。

這年7月的一個下午，布蘭森和佩爾坐在巨大的熱氣球下面的吊籃里，以一百六十英里的時速在北大西洋的海風中漸漸升起，向遠處的愛爾蘭海岸飛去。僅一個小時后，熱氣球失去了控制，一下子升到一萬兩千英尺的高空。下面是翻滾的云層，看不到海面。布蘭森幾乎被凍僵了，開始給妻子和孩子們寫遺囑。后來，熱氣球下降了一些，布蘭森和佩爾背上傘包，從吊籃里跳了出去。而布蘭森一個月前才開始練習跳傘。

萬幸的是，他們遇上了英國海軍演習。布蘭森穿出云層，身邊居然都是武裝直升機。這情景后來一直讓他津津樂道。“我還活著。”他回憶起當時的情境說，“我一定是世界上最走運的人。”成功后，他們兩人又計劃從日本飛越太平洋到達美國。第一次由于糟糕的天氣他們放棄了；第二次他們降落在加拿大的森林中，而那里正是暴風雪的中心。

也許，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經歷正是布蘭森最值得驕傲的地方。因此，他后來將視線轉向了太空，籌劃起他的新一項冒險“娛樂業務”——太空游：即維珍自產的“太空船二號”將帶領游客在地球上空一百公里處，進行兩個半小時的太空遨游，其中包括五分鐘的失重體驗，飛船隨后會重返大氣層，降落在發射場。而布蘭森本人將成為首次太空游的乘客之一。

早在2004年，布蘭森就組建了“維珍銀河”航空公司，在十余年里耗費十億多美元，研發往返太空旅行的飛船。2014年10月31日，“太空船二號”在加州莫哈維航天航空港試飛，在飛行途中墜毀。2018年，新打造的“VSS Unity（團結號）”在12月首飛抵達八十多公里高空的“宇宙邊緣”，是維珍銀河第一次進入太空領域；2020年12月進行第二次太空飛行時，由于電磁干擾導致計算機故障，未完成預定任務即迫降。

2021年7月11日，七十一歲的布蘭森乘坐 “團結號”完成了他的太空飛行之旅，成為首位登上太空的商業航天企業創始人，比亞馬遜創始人杰夫·貝索斯早九日進入太空。布蘭森也是年齡第二大宇航員，他甚至樂觀地預計太空中的維珍旅館即將開業，他在有生之年能入住，甚至有可能成為第一批旅客……

每個成功的企業家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和思考方式。對布蘭森而言，正是這些瘋狂的、看似毫無關聯的性格要素，構成了特立獨行且極為傳奇的他：一個企業界的嬉皮士，一個愛好冒險的“老頑童”，一個歐美家喻戶曉的明星……也許布蘭森認為：要以天真的樂觀主義看待世界，相信自己有能夠克服困難的勇氣，雖然無法永生，但畏畏縮縮地生活等于白來世上一趟。

（責任編輯/侯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