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中國山水畫的留白藝術

中國山水畫的留白是作者對于自身和觀者關系的理解及對作品的全局性認識，使繪畫在空白中達到理想的表達效果，使真實場景具有虛擬場景的美，不僅在形式上有其必要的意義，而且在繪畫美學上有其特殊的價值。

中國人對于山水有獨特的理解和認識，這種理解和認識蘊涵了茫茫宇宙中各個天體之間的神秘聯系。人們表達對山水之神的尊敬與瞻仰的方式大多是對山水之神的形象祭祀，而描繪山水之神則推動了山水畫的發展。中國山水畫幾乎不反映政治形勢，和自然更為貼合，反映出人對山水秀麗之景、一川一木之物的情感，這種情感來自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外界的感知和對藝術的深刻感受，寄托了人們內心深處的理想。在悠久的發展過程中，中國山水畫形成了特有的風格、審美情趣和完備的理論體系。一般認為，國畫中的留白色彩源于六朝，發展于唐朝，繁榮于宋朝，到了元明清就已經形成了畫作規律。仔細閱覽史料不難發現，留白已然成為一門藝術，對中國山水畫的創作和觀賞有極大的影響。

一、在畫中留白的意蘊

山水畫中的留白并不是單純指代紙張顏色的白，而是畫者在畫作創作的過程中為形成趣味和意蘊故意留下的形象上的空白，這種空白是畫作的一部分，既能彰顯畫作的主體，也能豐富畫作本身的內涵與意境。在畫中，“留”是方法，也是結果;“白”是創造，是想象，是設計。因此，中國山水畫的留白和中國古代哲學是緊密聯系的。空白是國畫的一大特色。“白”是從哪里來的？它是與黑色矛盾的，與黑色對立統一的。因此，黑白結合是中國山水畫的獨特原則之一。留白在中國畫的發展中有非常重要的影響，有很多畫家稱為布白。留白藝術經歷了悠久的發展后，成了山水畫中特殊的創作藝術，也成了中國特有的藝術形式。留白看起來沒有獨特的形式，但其實留白藝術的內涵異常豐富。它不僅能給繪畫帶來創新，給予畫作更高的靈活性，啟發繪畫者的無限活力，還能豐富鑒賞者的觀賞意境和想象空間。

中國山水畫的留白在某種程度上運用了空間思維，既展示了空間的結構，也展現了悠遠深刻的意境。作為畫面的一部分，毫無疑問這種“空白”是至關重要的，有留白的位置更能突顯黑，黑是實景，白是虛景，虛實相互結合。懂得“空白”的真正內涵才更能凸顯實景，才可以在創作時有章法。“空白”在畫作的整個平面空間內有很大作用，有了留白，畫面就有了空間結構上的關系。留白不單可以使平面內的主體有距離，使畫面看起來有意境，還可以中和調節作品整體的色彩關系，給作品渲染和過渡的效果，使作品意蘊深刻且令觀者舒適，所以山水畫中的留白也可以稱作一幅畫作的氣韻。

在我國各類繪畫中，最難創作的便是那若有似無的留白。比如在元朝，“元四家”之一的倪瓚，他為眾人所知的“三段式”構圖便是通過留白隔開畫作的上下兩部分而形成的。例如《六君子圖》，畫作的上部是遠處的山脈和頭頂的天空，下部則是一些可供近距離觀察的石子、樹木，而中間則是以大量留白而代表的波光粼粼的水面，整個畫作層次分明、虛實結合。正如古話說：“守黑方知白可貴。”空白并不是一定就是空的意思，沒有揮墨潑灑也不代表就是無，這是一種感官感知景物的方式，是一種獨特的虛無的景色。就某種程度而言，留白就是畫作當中的“氣”，因此山水畫不能缺少空白，就像人不能沒有眼睛，山水畫缺少了空白便會失去靈氣，少一層境界。

二、留白與虛實

虛實結合是我國山水畫創作過程中用來調節空間關系的巧思，通過黑、白兩種因素的設計，自然精巧地在畫面中構思虛實情景。在畫面中，虛指的就是留白，實指的則是畫面的具體景象。清代蔣和的《學畫雜論》提出，具體意象的巧妙美觀，都是留白所襯托出來的，因而3/10用來描繪具體實景，7/10構思實景之間那種虛實相交的留白，這才是創作不世之作的方法。從審美角度出發，留白藝術無疑是我國山水畫創作中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比如在作品中，需要著重突出的景應該用實，用來做襯托的形象則用虛。這是山水畫中所講求的虛實相生，陰陽互補。畫面中畫者精巧構思出來的、淡淡鋪墊的留白緩解了畫面中潑墨重彩顯現出來的莊重，在畫面黑白融合的基礎上，畫面形成了閑適的構圖表達。作品中顯現出來的那種虛實結合的意境，增強了作品的觀賞性和趣味性，讓主體和客體在虛實層次中給人清新的審美效果，使得畫作的觀賞性和藝術性達到一致。藝術性和觀賞性完美結合的作品，大多是通過留白的手法創作出的，作畫時要有主客之分，把實景畫在作品中的主體位置，然后用留白巧妙構思過渡，讓實景被襯托得更明顯，使畫面整體達到意境優美，意韻深長，使人觀之舒心。

三、留白與意境

中國畫者創作山水畫時很注重營造意境，這就離不開在畫紙上的留白，意境的營造與畫紙上的空白是息息相關的，視覺上的空白可以營造出思維發散的空間。因此，畫者逐漸將留白這種可以生發出意境與發散思維的空間的繪畫理念，作為使中國山水畫煥發生機的一個關鍵因素。“白”就是“無”，是靠想象產生意境的一種繪畫語言，山水畫中的水墨暈染和奇妙的留白從視覺上給人營造出莊子哲學的意境，“無”中生“有”。一幅山水畫如果沒有留白，那它就是不完美的，無“白”無意境，整個畫作就喪失了生機，也談不上靈氣了。例如明朝畫家唐寅所作《落霞孤鶩圖》，視覺上看，畫面中的樹、山、石給人悠哉游哉之感，雖然這種美感是靠觀者自行發散思維領悟的，若這幅畫作中的樹、山、石緊湊，又談何美感、意蘊、意境呢？

“白”即是“單純”，山水畫的畫面通常很注重表現淡雅，希望以恬淡虛無的筆觸暈染表達人和自然的和諧，山水畫的留白能很好地體現這種淡雅。這樣的留白是妙造的語言，也是“白”在同樣分量下表現出的韻味。這即是中國山水畫講究的以自然的水墨滲透或留白，打造出言無盡、意無窮的意境。但留白也不單單用來營造意境，它還是中國山水畫中不可分割的一個元素，是山水畫的主要表現語言之一。畫者作畫時要著重思考怎樣留白，以求營造出期望的意境，不然整個畫作就會被畫“死”。中國山水畫的留“白”并不單單是“無”，還是畫者可以寄托情思感念的地方，因此“白”是無法被定義的，需要看的人細心體會感悟。由此來說，留白作為山水畫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是畫者情思寄托之處、妙境生發之處。在中國山水畫中，尤其在筆墨疏少的山水畫中，怎樣留白是極其講究的。山水畫怎樣留白是從整體角度構思的，著重勾連起畫者與觀者之間的聯系，讓畫作的意境可以在留白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留白用虛景和實景的搭配來營造美感，是美學與形式的一種體現，還在和西方藝術文化的交流碰撞中保留了本民族的燦爛文化，有著不容低估的美學藝術價值。有理由相信，不論當下還是未來，留白會在中國山水畫不斷發展的進程中逐漸完善。

四、中國山水畫留白的空靈妙境

“空靈”一詞出自宗白華的《美學散步》。在他看來，從心底生發的“靜照”就是畫者主觀上淡雅、無為、內斂的精神，這種精神外化表現即為整幅畫作表現出來的空靈妙境。山水畫中的留白讓人產生想象的空間，并用這種空間營造出了悠遠的意境，讓觀者能再度想象創作。蘇東坡曾言：“余嘗論畫，以為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煙云，雖無常形，而有常理。”這里的“無常形”是說自然景觀，如他提及的樹木山石、水波煙云等，不能用統一絕對的藝術表現手法刻畫其自然特征，要想讓人體會出這些自然景觀客觀的姿態、畫面感，就需要畫者充分調動主觀能動性自行想象。這樣的留白表達手法就好比桃花源的入口，在山水輾轉處，或許就連著一處世外桃源。恰恰因為這樣，強烈的刻畫客觀事實的表現力創造了嶄新的藝術表現空間，讓中國畫與留白的藝術緊緊相依。

學習作畫時要深刻認識留白的作用。對于中國畫中的留白需有以下認識：第一，留白和傳統思想有緊密聯系。國畫注重意先于筆，留白也如此。美學、哲學、古代畫中都體現著留白和筆墨章法、虛實疏密有密切關聯，并延續至今。第二，留白是畫者創作畫作的要素之一。白和黑在中國山水畫的水墨體系中有著同等分量，都是畫面的組成元素。原先以黑為主的思維模式里，留白還不是重點把握的研究對象。第三，繪畫時要構思留白。先構思怎樣留白，胸有成竹，落筆才會如有神助，白沒有既定的表現形式，只有統一的蘊涵。黑白交輝的淡雅畫面和當代鮮亮繁雜的都市生活景象形成視覺沖擊，吸引當代人回望傳統。在作品里留白、在生活中留白，這既是現代人對留白的實時解讀，也是留白對其的生活啟示。中國畫的“留白”現已被多個藝術領域認同和宣揚，如版畫、設計、動畫、動漫等。時下物質文明發達，社會節奏快，新媒體傳播速率高，這都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人們對傳統的看法。歸隱林間轉為拘于高聳的寫字樓、得意與失意轉為生存競爭的壓力。在自然美景風光被水泥鋼筋占據、潺潺流水化作精致噴泉的今天，國畫無疑是人們心靈凈土的歸屬，現代人的“病”只能由傳統這一良藥來醫。發揚留白背后的傳統筆墨技巧是新時期的任務，繼往開來，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尋找創新之路，是中國畫留白的正確發展方向。

五、結語

中國傳統山水畫意境幽遠，留白堪稱其點睛之筆，是十分關鍵的一步。從前的畫家用留白展現“空靈”“知白守黑”，近現代畫家用留白表達“虛實相生”，當代畫家用留白展現抽象與現實特征，可以看出，留白確有重要的作用。留白不僅依靠其蓬勃的生命力被沿用到今天，更憑借其韻味和深刻內涵吸引畫家不斷研究，展現著它獨有的魅力，鼓舞后進畫家在作畫時體驗到深層次的吶喊。

（長春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通信作者：杜永剛。E-mail：1694930301@qq.com。